第一百七十八章 憂鬱的巨人
類別:
玄幻奇幻
作者:
完之心字數:5529更新時間:24/06/28 10:48:38
首惡者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即使阿波多利的人們曾經無比愛戴他擁護他,可他不配得到一絲一毫的同情。他們開始痛恨和唾棄他,更爲艾蕾諾亞王后的遭遇感到痛心。只是從那天開始,再也沒有人見過王后。她把自己鎖在慘淡淒涼的宮殿,整日以淚洗面。
包括王國衆多的將軍和大臣們在內,已經有很多人開始反思。因爲冒名頂替的國王帶領下的阿波多利曾經犯下過的罪行,在他們內心深處埋下深深的負罪感。在很多人眼裏,曾經的敵人無論再做出任何可怕的報復行動,他們也很難再站在高處去指責他們了。他們所能做的,只有沉默地注視,觀望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麼。王城暫時的安靜,也不會打消所有人的憂慮。
而這也同樣是格雷恩所擔憂的地方。
瑪爾斯王子和他的軍團還駐紮在邊境,防範聯盟大軍攻擊。可是,王城發生的變故,很快就會傳到各個軍團大營。
如果他氣憤之下,寧可邊境大開,也要帶領大軍殺回王城。屆時誰又能抵擋得了他呢?
王城治安官依然在盡職盡責,他手下的近兩千名治安兵也讓王城暫時保持着躁動中的安靜。可是一旦瑪爾斯王子做出返回王城的決定,毫無疑問,巴布科萊的人民只會更加擁護他。
他們對假國王的痛恨,加上對歐爾津國王悲慘命運的同情,都會轉化爲對阿波多利王子的熱愛!
可是,格雷恩雖然一直在擔心,可他能做也並不多。
萊利克依舊帶領着他的士兵們在搜尋埃吉爾等人的下落。關押篡位者的牢房戒備森嚴。
接下去,就只有等待!
格雷恩百忙之中探望了母親。格雷恩被抓獲和即將被處死的消息,曾讓雷思睿夫人無數次昏死過去。可是,格雷恩安然無恙,殺死丈夫的兇手被揭發,做爲母親,她已別無所求,只是感念着天神的庇佑。
她是一個仁慈的母親和賢惠的妻子。丈夫慘遭毒手,她卻還在擔心着艾蕾諾亞王后。
“格雷恩,一切罪孽都與仁愛的王后無關。你知道她有多善良,你也知道她有多愛你。既然兇手已經被捉拿起來了,我只希望你的仇恨也到此爲止。不要再遷怒於王后和伊美雅公主—還有瑪爾斯王子。雖然你和他還在打仗,我不想說殿下他做錯了什麼。可是王后母子與你父親的死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格雷恩,無論最後發生什麼,你都不要對他們懷恨在心。”
“我知道了,母親。”母親的寬宏善良也是他驚天風雨過後最好的安慰。
但心事重重的他,沒有更多的時間陪伴在母親身邊。王城面臨的嚴峻局勢,在和長老幾次商議後仍然無法緩解。有那麼一會兒,特林維爾甚至已經在提出,要帶着關押起來的卡迪爾撤出巴布科萊,祕密返回黑森林。既然元兇在手,和瑪爾斯王子的和談大可從長計議。
格雷恩思考良久,委實難以決斷。可是,他的心裏模模糊糊地,雖然還看不清近衛軍下一步的行動,可是憑藉着他對阿波多利王子的瞭解,他又總感覺着,他必須在這裏等他!
派出信使從祕密的通道再次翻越邊境,向黑森林求援是危險和於事無補的。
近衛軍得到消息,快馬加鞭,用不了十天就會趕到王城!
無論發生什麼,他們只能向天神祈禱了!
※
王城裏的氣氛沉悶,人人自危。高臺上驚天動地的大劇已落幕,特林維爾的心思又回到了現實中。
愁緒無法排解的大個子維卡,是每個人都想躲得遠遠地。格雷恩等人繁務纏身,雖然看到了他的愁容,猜到了他的心思,可是,近衛軍的威脅已經讓他們無暇顧及朋友的煩惱了。
特林維爾一個人安靜地喝着杯中的酒,他默默地對自己說:“我只喝這一杯。”好像美酒的滋味,也摻雜着同樣的情感,變得苦澀不堪。
他們都坐在旁邊,偷眼看着憂鬱的大個子維卡。
鐵匠對班迪克使個眼色,可是,小馬伕嚇得連連擺手,端起酒杯跑到更遠的一張桌子旁去了。那張桌子擠滿了熟悉的酒徒們,卻也是冷冷清清。
大家苦笑着看着藍莓老爹,老爹只能一邊擦着桌子,順勢偷偷坐在特林維爾身邊。
“特林維爾,”他低眉順氣地和大個子維卡打着招呼。
特林維爾像是沒有聽到,酒杯攥在手裏,轉來轉去,也沒有呷上一口。
藍莓老爹嘆了一口氣,他又說道:“特林維爾,你會生氣我當然能理解。可是,我發誓,我們真的曾想去救你呢。這間酒館裏所有的人,那天晚上就想去的。可是,可是卻發生了奇怪的事情。所以……所以……”
特林維爾回頭看着老爹,他的眼神平淡,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老爹,這個酒館裏發生的奇怪的事情還少嗎?要知道,巴布科萊那些最奇怪的人,不都在藍莓酒館裏嗎?”
雖然特林維爾說這些話時並沒有笑,可是衆人都鬆了一口氣。幾個人端着酒杯就跑到酒桌旁坐了下來,竭力向他賭咒發誓,說他們從來就沒有忘記過他。
“真的,特林維爾。老爹沒有騙你。那天晚上我們就坐在這張桌子旁,商量着怎麼去尤葛納大人的牢房裏去救你呢。可是,真的發生了意想不到的,奇怪的事情啊。”
特林維爾在頑固的好奇心驅使下,他不由自主地問道:“什麼奇怪的事?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讓你們連看大個子維卡上絞架這樣的大熱鬧,也給耽誤了呢。”
衆人不住地搖着頭。“還是讓班迪克先說吧。”
小馬伕班迪克看着特林維爾,頭一次沒有嬉皮笑臉地,仔細講述了他在前往藍莓酒館的路上發生的事情。
“你是說,攔住你的那個人是治安官尤葛納大人?”
要是放在從前,特林維爾打死也不會相信這個一貫滿口謊言的班迪克。可是自從進入巴布克萊後一連串的變化,讓他變得對任何事情都半信半疑。
“我只是說,確實很像他—像他的聲音,連‘哎呦’聲,也像極了他。”班迪克說完,又看了看大家,趕緊又端着酒杯跑了。
特林維爾低頭想了一會兒,問道:“這件事是有些奇怪,以後會搞清楚的。不過老爹,這麼說我的長矛就在你的手裏。可是直到現在,你還沒有把它還給我呢。”
聽他說起長矛,藍莓老爹等人的尷尬自不必說,還有人沮喪地連連搖頭。
“特林維爾,”老爹的臉有些紅了。“這就是另一件奇怪的事啊—你的長矛和其他東西,都不見了!”
特林維爾不禁吸了一口氣,擰起了眉毛。“這又是怎麼回事?”
老爹先給特林維爾已經空了的酒杯斟滿了酒,給他講述了那天晚上,酒館裏發生的事。
“沒錯,”拉比忙着爲老爹證明着,“如果不是那杯該死的酒,我們肯定能把你給救出來呢。”
“酒?很香的酒?”特林維爾不禁又撓起了頭。“老爹,你確定那不是藍莓酒館裏的酒嗎?”
老爹說道:“特林維爾,你幾乎嚐遍了我酒窖裏的所有的酒,你當然知道酒館裏的酒是什麼味道的。可我保證,讓我們每個人昏昏沉沉跌倒在地的酒,真的不是我釀出來的。當然,如果我有那樣的手藝,藍莓酒館可就比那些上等人才會去品嚐的酒,賣得還要貴的多了呢—唉,那酒香沁人,絕對是我喝過的最好的酒了!”
胡梅戈爾舔了舔嘴脣,說道:“我們每個人都喝了一杯,結果就人事不省了。不過,老爹說他倒地的時候,好像還聽到了有人發出的笑聲。可只有他一個人聽到了。我們都在說,他也有可能醉的糊塗了,聽錯了呢!”
“胡說!我怎麼可能聽錯呢?胡梅戈爾,你們這羣傢伙喝醉了倒下的時候,我的酒才剛剛下肚呢。所以,這才是只有我聽到了那笑聲的緣故啊。”
這件事果然真的很奇怪!特林維爾也被吸引住了。
“笑聲?什麼樣的笑聲?是男人的笑聲,還是女人的笑聲?”
藍莓老爹咧着嘴,苦笑着說道:“其實,那時我也醉的差不多要倒下了,我也分辨不清那是什麼樣的笑聲了。可是,那聲音很好聽,好聽的讓我不想那麼快就倒下呢。不過,特林維爾,也正是因爲這樣,等我們都醒來時,都已經快中午了。我們差點兒錯過你的絞刑,也丟失了你的長矛。”
說完,大家都看着大個子維卡。他眉頭深鎖,深思熟慮的樣子,在藍莓酒館可是第一次看到呢!
藍莓老爹不會騙他。大家也不會騙他。
事情很清楚了—有人在酒裏動了手腳,阻止了老爹他們試圖發起的這場荒唐的營救,還順便偷走了他的長矛。
他很心疼他的長矛落入了盜賊的手中。可是,那個盜賊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麼呢?該不會真的也愛上了他的長矛吧?
杯中的酒又幹了。藍莓老爹看着他臉色的神色,又趕緊給他倒了滿滿一大杯。
“老爹,”他低聲問道,“這些天,王城還有什麼別的奇怪或者熱鬧的事情嗎?”
藍莓老爹嘆了一口氣。“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人們哪有心思想什麼熱鬧的事啊。就算是在本該最熱鬧的酒館裏,人們也只是小心地喝着自己的酒,生怕鬧出一點兒動靜,讓人們擔驚受怕呢。”
這不是特林維爾想聽到的答案。他呆呆地出着神。
正在這時,有個士兵找到了他。告訴他格雷恩先生已經在等着他了。特林維爾站起身來,對藍莓老爹說:“老爹,把酒收好吧。等我想喝的時候,再來和大家開懷暢飲。”
他跟隨着士兵離開了酒館,留在酒桌旁的人們你看我,我看你,都開始互相埋怨起來。馬伕班迪克的聲音最大。
“老爹,你老糊塗了嗎?你難道聽不出他想問你什麼嗎?連我都猜到了。我只是沒敢說。”
藍莓老頭“啪”的把酒杯放在桌上,手指着班迪克的鼻子大聲說道:“蠢貨!你以爲我就沒想到嗎?你以爲我是和你一樣的膽小鬼嗎?我只是不想說出來,免得他傷心難過。”
班迪克縮了回去,大家都長吁短嘆。
剛一踏進屋子,他只看到長老和格雷恩。阿卡阿卡和萊利克等人卻不見影蹤。他剛想開口詢問,格雷恩就說道:“阿卡他們去打探消息了。特林維爾,可能有大事發生了。”
特林維爾的精神頓時爲之一振。這些天來的等待讓人焦躁苦悶,他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難道近衛軍已經開過來了嗎?他們離王城還有多遠?”
可是,長老和格雷恩的神情卻很奇怪。不過,今天奇怪的事情已經不少了,他也就見怪不怪了。
“特林維爾,近衛軍幾天前就已經開拔了。可是,探報傳來的消息是—他們離王城原來越遠了。他們越過了和黑森林的邊境線,守衛的士兵們很快被擊潰。然後他們就掉頭向東而去。現在,已經消失不見了。”
特林維爾大爲奇怪!
“這是什麼意思,格雷恩?他們爲什麼會突然襲擊黑森林?他們難道不是應該掉頭,衝着巴布科萊而來嗎?長老,這位做事一向不同凡響的王子殿下,該不會又是像從前那樣,在迷惑我們吧?”
“我看這次不是。”長老慢慢說道,“雖然瑪爾斯王子行事每每出人意料。可是,在高山國他手握數萬雄兵,完全沒有必要和我們這幾個人故弄玄虛。如果他想回到王城,那誰又能阻擋得了他呢?所以,特林維爾先生,這次他是真的離開了。”
特林維爾想破頭也想不明白,近衛軍爲什麼沒有殺入王城,反而掉頭遠去。既然想不到,索性也就不再去想了。可是,阿波多利男兒的血性,讓他突然生起氣來。
“好嘛!這就是我們那位高傲的王子殿下所做的事嗎?他的心裏就一點兒都沒有這個國家嗎?他自己不管想去哪裏,儘管一走了之。可是,艾蕾諾亞王后怎麼辦?伊美雅公主又該怎麼辦?他都不管了嗎?現在……現在……”
他本想說敵人大兵壓境,可是想到“敵人”無非就是在說他和格雷恩等人。而他們也是絕對不會做出任何對王后和公主不利的事情的。儘管如此,他還是氣哼哼的。
格雷恩低聲說道:“我已經告訴阿卡了,讓他務必找到瑪爾斯王子和他的軍團。不管他是出於何種目的,阿波多利王位空懸,還需要他站出來主持大局。可是,我對阿卡能成功說服他顯得很沒有信心。而且,特林維爾,還有你想不到的事情呢。”
“什麼?”他急忙問道。
“瑪爾斯王子突然帶走了近衛軍團,加上卡迪爾謀權篡位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每個士兵和將領的耳朵裏。圖汗將軍等人無法彈壓士兵的混亂,幾個軍團都已經離開駐地,向着王城開拔了。”
“可是,”長老接着說道,“我們的探報沿途見到大批脫掉了軍裝,拋下手中的武器和戰馬的士兵。他們捨死忘生爲國征戰,到頭來發現他們的行爲爲世人所唾棄怒罵,連國王都是個冒牌貨!這真是個絕妙的諷刺啊!很多人已經離開了軍隊,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和城市。”他嘆了一口氣,
“心中的信念一旦崩塌,導致了無敵於天下的高山國軍隊的土崩瓦解。只是崩潰的如此迅速,這倒是讓我也很吃驚。”
阿波多利士兵們的侵略行徑,也曾激起特林維爾的反抗。面對近衛軍的強大,他也曾暗自心驚。可當那支強大的軍隊毫無徵兆的突然瓦解,還是讓曾身爲其中最勇敢一員的特林維爾,茫然若失,痛心疾首。
格雷恩低聲說道,“萊利克和圖爾賴都已經上路了。如果消息得到證實,黑森林的聯盟大軍可能很快就要開進來了。他們是去迎接諸王的來臨。”
特林維爾聽了,頓時勃然大怒。剷除殘暴的君王,拯救淪於戰火中的人民,是他的信念。可是,身爲阿波多利人的驕傲,又在他的心裏猛烈地迸發出來。
他大吼一聲,直視着他的朋友。
“這場該死的戰爭已經結束了!罪魁禍首就關押在牢籠裏。聯盟大軍還有進入王城的必要嗎?格雷恩,你告訴我!什麼時候,阿波多利人連自己的家務事都管不好了嗎?”他氣憤地說道,“這些膽小鬼!阿波多利的軍隊擋在前面時,沒有看到他們!現在怎麼了?他們想趁火打劫嗎?還是他們以爲,沒有人能保護得了阿波多利了嗎?”
格雷恩面對質問,沉默不語。
長老嘆了一口氣。“特林維爾,神聖聯盟的簽署,是有條約和宗旨的。發動戰爭的不義之罪必須受到審判!聯盟負有不可推脫的職責。現在就說戰爭已經結束了之類的話,恐怕還爲時過早。”
特林維爾知道長老說的都是對的。他逃出祖國,參加了神聖同盟的大軍,並爲之浴血戰鬥,不就是爲了達成這個目標嗎?
可無論如何,他的心意難平,仍然氣鼓鼓的,只好扭過頭去。這時,他才發現一個長長的黑色包裹,就扔在一旁的桌下。格雷恩看到他發現了那個包裹,笑着說道:“特林維爾,你猜到那個包裹裏裹着的是什麼了嗎?”
剛從酒館回來的大個子維卡,變得前所未有的機敏。他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我的長矛!”
格雷恩和長老對視一眼,雖然笑着,可也頗感意外。
“格雷恩,這個包裹是誰送來的?”他取出長矛,握在手裏,不住地摩挲着,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格雷恩也笑道:“早上你剛剛離開,士兵們就在門外發現了這個包裹。包裹的旁邊並沒有人,所以我們也不知道是誰送來的。可是,特林維爾,你又是怎麼知道這個包裹裏肯定會放着你的長矛呢?我也是打開看過後才知道的呢。”
特林維爾對他們講述了從藍莓酒館聽來的消息。長老不住點頭,格雷恩聽了也是若有所思。“尤葛納,飄香的美酒,悅耳的笑聲—我的朋友,看來那個晚上發生的事情,還真的不少呢。”
“格雷恩,”他問道,“你猜會是誰送來的這個包裹呢?他是敵人,還是朋友?而且,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格雷恩想了想,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敢肯定一件事—他並不是藍莓老爹他們口中的盜賊。而且,僅憑着他送回長矛,讓大個子維卡笑逐顏開,不論任何時候,這樣的人,我都可以把他當做我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