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使命

    聖城飄着玫瑰花的芬芳，

    你可知，也帶給我心中的迷茫。

    是應該去遺忘，

    還是，欣喜若狂？

    最美的那片雲朵，

    帶着你的花香，飛到我的身旁。

    我的家鄉啊，在波阿多尼的晚上，

    你的歌聲也曾飛揚。

    宛如窗簾外的枝頭，雛鳥嘴角的鵝黃，

    溫暖了寒夜的你，

    彷彿冬日，最亮的那一抹微陽。

    歌聲中，我生出了翅膀，

    在你走過的小路上徜徉。

    任那淚水的遮擋，也不能失去你的方向。

    柔軟的心啊，怎麼捨得抵抗，

    我要堅定地爲你敞開心房。

    我滿懷欣喜地擁抱了你，不在乎，

    被你刺得，遍體鱗傷。

    等一下！“這可不是我唱的啊。”蘿意達心中的驚駭可想而知。

    屋子裏只有寥寥數人，可是讓他們閉上眼睛猜一千次，也絕難猜到。

    到目前爲止，也僅僅說過一句話的人，竟然開口唱歌了。他擡起頭，目視着窗外的遠方。那裏有純淨蔚藍的天和聖潔如雪的雲。他的目光深情平靜，臉色鄭重安寧。

    這還是他們那個愛喝酒，愛闖禍，大聲談笑，聛睨一切的朋友嗎？這還是那個他們熟悉的大個子維卡嗎？

    可是，真的是他！

    就像和煦的春風挾着細雨，掃去了萊麗·萊戴兒花瓣兒般嬌豔臉蛋兒上的愁容。她瞬間就恢復了頑皮可愛的表情。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剛纔那般的憂傷，完全是裝出來的呢。

    她把玫瑰花兒放在脣邊，撲閃着黑亮的雙眸，在笑呢。“啊。誰能想到呢！可是看看你的朋友們吃驚的樣子，或許他們也早以爲很瞭解你了呢。可是你看啊，你給朋友們帶來多少驚喜和期待啊。特林維爾先生，是你自己寫的歌嗎？連亞米娜小姐都能聽出你歌聲裏那份濃濃的情義了呢。我猜一定是寫給你的戀人的吧？她一定會喜歡的。”

    特林維爾點點頭，馬上又搖搖頭。他看着她，她的眼中笑意融融。她柔柔地雙手託着下巴，正肆無忌憚地打量着他呢。

    她又笑道：“說實話，比我想的還要好一點兒呢。特林維爾先生，你真的是個獵人嗎？嗯，如果有一天，你厭倦了做獵人的日子，可以考慮一下也做一個吟唱的歌手吧？要不，你就來夢之火劇團吧。巴拉拉多老爹很喜歡我，我說的話，他會聽的。而且，他很欣賞有一副好嗓子的男人呢。”她看了看身邊的少女，“對了。巴拉拉多老爹的女兒，娜娜小姐也喜歡會唱歌的男人哦。”

    他竟然也點點頭。

    少女登時紫漲了臉皮兒。她偷偷看了他一眼，趕緊低低地垂下了頭，更加害羞起來。可萊麗·萊戴兒卻笑得更開心了。

    他的朋友們當然更高興了。因爲，他的歌唱的真的很好聽。不過，阿卡阿卡還是偷偷搖了搖頭，心中暗笑：“唉。我可憐的主人啊。”

    他們都爲在聖城結識了新的朋友而開懷。酒雖然不能敞開了心意暢飲，可是他們的情誼已經比最好的酒更醇厚，更醉人。

    快樂的時光即使對那些度日如年的人來說，也終究會有悵然的那一刻。

    萊麗·萊戴兒還是要和大家分別了。他們都站起身，戀戀不捨。看着她披上斗篷，用紗巾蒙上了悸動人心的容顏，卻難掩她攝人的風采。

    精靈王子嘆道：“即使掩藏起美貌的你，也能在所有的地方暢通無阻吧。”

    她頑皮地回答道：“請相信，我也很樂意在朋友們面前展示自己。可是，這樣的日子也有很多你不知道的樂趣呢。”她擁抱了亞米娜，彎下腰對她說，“別忘了，晚上來劇場吧。姐姐還要給你唱歌呢。”亞米娜也捧着她的臉親吻着。

    “好了。就讓我們在這裏暫時分別吧。我相信，也許，不久的將來，我們還會再見的。”

    聽着她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小夥計殷勤的送客聲讓他們知道，她真的走了。他們還在回味着。

    回味她帶給他們的驚喜和美好。然後，他們都把目光投到特林維爾身上—他正沒心沒肺地咧着嘴笑呢。

    “只要有酒的地方，怎麼能少了我大個子維卡呢。來吧，朋友們。讓我們痛痛快快地喝一場吧。一想到還有這麼多美酒在桌上靜靜地等着我們品嚐呢，要是我的嘴還閒着，想想，還能有比這更難以饒恕的罪過嗎！”他使勁兒地拍着桌子。

    每個人都盡情地陪着特林維爾暢飲。他們一直喝到很晚，已經不知道喝了多少。

    終於，蘿意達笑道：“不要忘了，萊麗·萊戴兒小姐還在等我們呢。我相信她邀請我們去劇場聽她的歌，是真誠的。我太喜歡那位小姐了。我可不想去晚了，連座位都找不到。如果錯過了萊麗·萊戴兒小姐最後的演出，她該有多失望啊—那才是更加不可饒恕的罪過呢！”

    特林維爾把酒杯一推，一抹嘴起身大聲說道：“走吧！”

    他一把抱起小亞米娜，“騰騰騰”大步流星走了出去。亞米娜發出的笑聲很快就遠去了。

    他們都愣了一下。阿卡阿卡笑道：“我猜，我的主人愛酒還是勝過劇場的。不過，誰知道呢！說不定，他已經開始認真考慮，真的要去做一個歌手了吧？”

    和昨天晚上萊麗·萊戴兒小姐演出的情景沒什麼兩樣，劇場裏依舊擠滿了人。人們的紛擾聲比聖城最川流不息的市場還要熱鬧。也許除了特林維爾，其他人都已經見怪不怪了。要知道，萊麗·萊戴兒小姐是多麼受大家歡迎啊。

    他們剛剛坐下，就有身穿白袍的聖殿侍從急匆匆找到他們。他說，“格萊特長老請大家趕緊回聖殿，長老已經在那裏等着你們了。”

    雖然還不確定發生了什麼，可一定是有事發生了。畢竟，長老雖然讓他們等待時機。可是，那還是早上的事情啊。

    那麼，一定是發生了十萬火急的大事了。

    阿卡阿卡先帶着亞米娜回到小旅店，其他人都一刻不停地趕到神殿。

    長老正在圓桌旁等他們，見到他們進來，他只是輕輕點點頭，說道：“該來的，總是會來。現在，神聖的使命將降臨到你們的身上。”

    格雷恩擔心的事情，果然發生了。

    特林維爾先沉不住氣，問道：“難道，阿波多利真的已經出兵了嗎？”

    “是的。”他說，“我們剛剛收到消息。高山國的大軍已經出發。並且，黑森林已經陷落了。”

    大家都吃了一驚。格雷恩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雖然傳遞消息的人已經盡力了，可我們收到的消息也已經是二十天前發出的。沒想到，黑森林在第一天就已經被攻陷了。”

    大家不禁爲歐爾津國王的倒行逆施感到憤怒。他竟然真的不顧及數百年來與黑森林的“兄弟之國”的情誼，出動大軍攻打和平的友鄰。同時也爲黑森林只堅持了一天就淪陷而感到吃驚和遺憾。雖然黑森林的命運一直讓他們爲之擔憂，可是阿波多利軍隊的強大和局勢發展之快，還是超出了他們的預想。

    格雷恩不禁爲多蘭赫爾王子和他們的朋友賽爾感到擔心。

    長老說道：“格雷恩，還有特林維爾，你們都曾在高山國最精銳的騎士團服役，你們自然已經見識過高山國近衛軍的實力了。”

    格雷恩想到瑪爾斯王子，他的沉着果毅，近衛軍團的裝備精良和訓練有素。他點點頭說道：“是的，我當然很明白。公正地說，我還沒有見過大陸上其它的國家，還能有比得上瑪爾斯王子的軍團更有力的軍隊了。”

    “那麼，很遺憾。我們所有的期待都落了空。帶領近衛軍攻陷了黑森林的，正是瑪爾斯王子本人。”

    “現在，黑森林的朱賽赫爾王和多蘭赫爾王子怎麼樣了？”格雷恩問道。

    “只怕是不好的消息。朱賽赫爾王在王城陷落時，就已經身死殉國了。至於多蘭赫爾王子，我能告訴你們的是，現在，我們恐怕已經失去了他的消息。”

    他們不禁都爲朱賽赫爾王的罹難感到難過，又開始擔憂起多蘭赫爾王子的命運。

    格雷恩想起多蘭赫爾對他們的幫助。他是一位優秀的王子，卻身遭國破家亡的厄運。他又想到朱賽赫爾王身邊那位能言善辯的修士，面目俊秀卻有着邪惡冷酷眼神的埃吉爾。他一直覺得那個埃吉爾不是個一般的人物。他當着大家的面，把心中的疑惑講了出來。

    長老手撫鬍鬚說道：“你說到的那位修士，他現在已經是黑森林的攝政了。七聖會也沒有關於他更多的瞭解。只知道他年輕時是紫竹國的一名低級神官。至於如何機緣巧合到了黑森林，進而得到朱賽赫爾王的賞識，卻不得而知了。

    總之，他的身世對我們來說也很神祕。也正是他，在高山國的大軍攻打伊利納王城，激戰正酣時打開了城門，致使王城防線全面崩潰，朱賽赫爾王身死，王國陷落。”

    特林維爾恨得咬牙切齒。他說：“不要讓我見到埃吉爾那個真正的叛徒，否則我一定會把他碎屍萬段。”

    “當務之急，我們必須做出反應。”長老望着大家說道，“還有一些消息你們也必須知道—高山國不止佔領了黑森林，還糾集起西南方的魔狼族，對羅阿洛德王國發動了攻擊，形勢岌岌可危。還有魔羽國、紫竹國也深受其害。他們都被高山國的強大攻勢所震懾，不得不加入了高山國主導發起的同盟。西方大陸上七國，已經有四個在阿波多利國王的掌控之中了。”

    聽到達克賽德也已經變成了高山國野心勃勃的幫兇，雖然不久之前，她已經被她的國家拋棄，並且差點兒爲此命喪艾格諾爾荒漠。聽到這個消息，蘿意達還是傷心氣憤不已。

    格雷恩能理解她的心情，歐爾津國王的所作所爲，又何嘗不是讓他感到羞愧和憤怒呢？

    “長老，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特林維爾也問道：“格萊特長老，聖城怎麼能容忍國王的軍隊肆虐大陸呢？那將會有多少人失去生命和比生命更寶貴的自由啊。”

    格萊特長老也瞭解他們的心情。他說：“聖城是處身大陸之外的，並不能直接參與所有的紛爭之中。而且七聖會並沒有自己的軍隊，我們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去幫助需要我們的人。”他嘆了一口氣，“聖城也並沒有真正約束那些王的權力。所以，我們有的只是名義上得到他們的尊重，並不能有效地影響那些國家和他們的王。”他接着說道，

    “僅僅高山國，我們已經很難對付了。現在加上國王已經擁有了其它三國的力量，只怕會更加有恃無恐。如果我們不能趕在他們之前，迅速馳援羅阿洛德王國，一旦頑強抵抗魔狼族的羅阿洛德也被攻陷，那麼，整個西方的陷落，就指日可待了。”

    “可是，阿波多利的國王，怎麼會真的和世代爲仇，嗜血的野蠻人聯合在一起？實在不敢令人相信。”長老的話讓特林維爾心急如焚，卻又難以理解。

    “當人的內心被貪婪攫取佔據，很多時候，分不清誰才是真正的野蠻人。”雖然那樣說了，可是格雷恩仍然心情沉重。

    “是的。即使我們不願意去相信，可是那真實地發生了。不過，我們並不是毫無機會。我已經以七聖會的名義，向東方派出了信使。莫摩爾和芙蘭兩位長老，也一直在遊說諸王。也許用不了多久，東方六國的王將在奇利亞斯匯合，共同商討對策。你們，”他看着格雷恩，“你們也將以聖城使者的名義趕往奇利亞斯，把我們的建議帶給他們。”

    “長老不和我們一同前去嗎？”

    “七聖會當然不會坐視不理。不過，我還要準備其它一些事情，隨後就會趕到。”

    格雷恩說道：“我隨時準備着，聽從長老的差遣。”

    格萊特長老又說道：“格雷恩，你的老師阿斯特拉爾先生挑選了你，卻並沒有讓你成爲一名巡風使。也許，他早就看到了今天吧。他會有更大的期望，都寄託在你的身上了。”

    格雷恩問道：“那麼，我該做些什麼？”

    “在局面變得更可怕之前，你務必儘快讓諸王的會議達成一項協議，結成新的同盟，共同抵抗歐爾津國王的野心。至於怎麼做，我們相信你會想到的。不過，你要有所覺悟。要讓諸王在當前的情勢下，做出反對高山國的決定，是很艱難的一件事情。而且，”長老的臉上現出一絲猶豫和爲難，“七聖會沒有一個士兵可以提供給你。”

    格雷恩堅定地點點頭。他說道：“我明白。請長老放心。即使只有我一個人，我也會投身到抵抗暴虐的最前方，決不能讓黑森林的悲劇在其它地方重演。”

    特林維爾生氣地說道：“怎麼會是你一個人呢？還有我呢。”

    米萊裏安王子說道：“還有我。”

    蘿意達也向前邁出一步，她說道：“還有我。”

    長老讚許地點頭說道：“事不宜遲，你們回去後馬上準備，隨時可以出發，不用再來和我告別。不過，格雷恩先生，我覺得你出發前，是不是應該去見見莫妮德公主呢？”

    格雷恩點點頭：“我會的。”

    ※

    鳳凰城的公主被長老安排在一處僻靜的小院兒。夜幕降臨時，行人更加稀少。格雷恩跳下馬，就有幾個黑影從角落裏跳了出來。看到是他，他們相互點點頭，接過了馬的繮繩。

    “格雷恩先生，艾爾希婭小姐正在等您呢。”

    他站在門外，整理着自己的心緒，他輕輕推開了門。屋內點着一盞明亮的燭火。

    她見到他，臉上剛露出欣慰的笑容，就被淚水模糊了雙眼。

    格雷恩走到她身邊，猶豫了片刻。他開口說道：“公主。”

    莫妮德重又露出笑容。她拉住他的手：“阿斯特拉爾先生對我說，要我把你當做自己的兄長。我在心裏一直也是這樣做的。請不要叫我公主。如果你願意，就叫我原來的名字，莫妮德吧。或者，艾爾希婭。隨你叫好了。雖然我是勇敢城邦的公主，我甚至只想做被你關愛的艾爾希婭。”

    格雷恩微笑着，低聲說道：“好的。莫妮德。”

    莫妮德欣喜地說道：“我喜歡你叫我莫妮德。因爲，格雷恩—我的兄長，我唯一的親人。你叫我的名字，讓我又想起了鳳凰城。你叫我的名字，時刻提醒我不要忘記了我的故國家鄉。我的兄長，我們朝夕相伴的十年，甚至已經超過了我在最親愛的父母親大人身邊的日子。我感激你對我的疼愛和保護，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格雷恩看到莫妮德的眼睛閃爍着熾熱的光芒，他低下頭，說道：“保護你是阿斯特拉爾先生交給我的重任。所以，請不要說感激的話。”

    莫妮德熱切地望着他，緊緊握住他的雙手。她問道：“難道沒有先生的囑託，你就要把我這個可憐的孤女拋之腦後了嗎？你難道僅僅是因爲先生的緣故，才會這樣對待我嗎？”

    格雷恩擡起頭，他心潮難平，又激動惘然。“莫妮德，請相信我。即使沒有先生的囑託叮嚀，我也會爲了你，爲了鳳凰城，不畏生死，永遠相隨。我和我的朋友們，會一直在你身邊，等待着你回到鳳凰城的那一天。”

    莫妮德微笑着擡起手，拭去臉頰上流淌的熱淚。“聽你這樣說，我有多開心啊。”

    她走到桌邊，轉過身時，手託一副銀色的鎧甲。她說道：“這是格萊特長老爲你準備的，是聖城的寶物。他想讓我親手送給你。我的兄長，我知道你將要擔負起更重大的責任，奔赴遠方。爲了聖城，爲了莫妮德，請穿上它吧。請不要忘記莫妮德，在聖城盼望着你們痛擊野蠻人的勝利消息。”

    她含笑的雙眼卻流淌着令格雷恩心碎的淚水。她走到他的身邊，哽咽着說道：“我的兄長，我的親人。請答應我，一定要保重。我想讓你知道，光復鳳凰城，是我畢生的夢想和願望。可是，如果沒有你，這一切都會變得毫無意義。”

    格雷恩挺立的身軀微微顫抖，從心田涌出的滾燙的熱血讓他心思潮涌，不可自已。

    “現在，”她低聲說道，“我一定要爲過去的歲月裏，曾經無數次在心中翻涌奔騰的情思許下過的心願，做一個瞭解。當我能親口告訴你時，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要讓你明白我的心意。讓我爲你穿上這身傳說中勇士的鎧甲吧。在黑森林，伊美雅夫人曾爲她的丈夫即將遠行時，整理過他的行裝。現在，穿上象徵勝利的鎧甲吧，我的勇士。它會陪伴你，在戰場上擊敗野蠻人。爲了莫妮德，爲了聖城，也爲了你戰士的英名，去奪取勝利吧。”

    他靜靜地站立着，看着她爲他披上鎧甲，再細細地爲他繫緊甲帶。

    她把臉貼在他的胸前撫摸着。他們都默默無語。

    她笑着舉起他的雙手說道：“你去吧，我的兄長。我會一直在聖城，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