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奇遇記

    湛藍的湖水倒映着冰雪覆蓋的雪山，草地上盛開着花朵，一條小河九曲蜿蜒。連那些隨處可見的，上面也同樣長滿了綠草和苔蘚的巨石，在他們眼中都那麼美。

    心無羈絆的他們，剛剛從已變爲坦途的佩德塔蘭神山走了出來，迎接他們的竟然是一片優美恬靜的草甸。他們呼叫着，欣喜異常。他們踏上草原，深深呼吸着甜美和諧的微風。

    最高興的還是小亞米娜。她不再讓特林維爾懷抱着她，自己在開滿鮮花的草地上開心地大喊大叫，時而驚起草叢中的蝴蝶，亮出輕盈美麗的翅膀，在她頭頂上飛舞。

    蘿意達也一時心癢，她拉着艾爾希婭，嬉笑着跟在她的身後。蘿意達初入大沙漠時穿戴的黑色長袍早已破爛不堪，她現在穿的還是艾爾希婭送給她的，唯一多餘的一件綠色長裙。雖然經過艱難跋涉，也已經有些破爛，可是難掩她美好的身姿和動人的容顏。

    退去了鎧甲的女戰士，仍舊保留着剛健婀娜的豪爽，和嫺靜溫婉的艾爾希婭站在一起，就像原野上競相盛開的兩朵最絢麗的花朵兒。

    特林維爾看得呆了。他湊到格雷恩耳邊偷偷說道：“之前還真沒看出來，原來這世上還真有能和艾爾希婭不分高下的美人兒。在我見過的年輕女子中，她的美貌最少能算得上第二，或者第三了。你還能相信，她曾在幾十名騎兵的包圍中，手舞長劍，左殺右擋的樣子嗎？”

    格雷恩笑道：“那我更要提醒你，千萬不要小看了女人—無論是會騎馬舞劍的，還是會唱歌跳舞的。”

    特林維爾漲紅了臉說道：“我哪有看不起她們呢。”

    格雷恩望着兩個年輕美麗的女子圍着亞米娜在草地中又跳又舞，心中也充滿了喜悅。心情大好，爲了大家的安全而時刻緊繃着那根心絃也難得地鬆弛了下來。他望着遠方的綠草原野，輕聲說道：“這是我今生見過的最美的場景了。”

    特林維爾又湊過來，得意地說道：“瞧，我就說吧。”

    格雷恩笑眯眯地看着他：“可是我還想知道—如果蘿意達小姐的美貌只能算第二，那麼，第一又會是誰呢？”

    特林維爾略一遲疑，嘻嘻笑着回答：“當然是艾爾希婭小姐。你不這樣覺得嗎，格雷恩？”

    可是格雷恩也想讓特林維爾能感受到，他自己平時是怎麼執着和不屈不撓地。

    他仍笑着問道：“原來如此。那好，如果蘿意達小姐像你說的，只能算第三的話，那麼，請你告訴我，第二，又是誰呢？”

    特林維爾張口結舌無法回答。幸好亞米娜頭戴艾爾希婭爲她編織的花冠跑了過來，特林維爾一把抱住她，用滿臉的短髯扎得她咯咯笑着，直往後躲。特林維爾哈哈大笑。

    “當然是亞米娜小姐了。當然是小亞米娜了。”

    既然這片草甸讓他們如此喜歡，他們決定不再趕路，就在河邊紮營。

    草原上的夜晚，星空也格外明亮。幾朵微雲圍繞着月亮，靜謐安寧。

    他們圍坐在篝火旁，特林維爾說道：“我真得很喜歡這裏。這麼安靜，要是以後的路途上，每天都能這樣就好了。”

    格雷恩笑道：“如你所願，我的朋友。可是不要忘了，就像賽爾曾經說過的，我們腳下的道路，每一步都隱藏着看不到的危機。如果忘了這一點，就有吃不完的苦頭等着我們了。”

    說到賽爾，特林維爾站起身來，臉上還笑嘻嘻地。

    “如果賽爾先生今晚也在這裏，他就不會這樣說了。這裏多安靜啊，不信讓他自己過來瞧。我才不信這麼美的地方會有怪物呢。白天，我只看到天上飛的是真正的小鳥兒，溪水裏遊的是真正的魚兒。這裏還有這麼多小姐們最喜歡的花兒。咦？這樣一說，我才發覺。怎麼連一隻兔子都沒有看見啊？這裏可是草原啊。沒有狼，連一隻兔子都沒有看到。爲什麼？唉，我可真是不知足啊。只要能每天都這樣安詳寧靜，兔子什麼的，誰想見到它們啊。”

    蘿意達笑道：“我敢說，兔子們也一定不敢見到你。它們都害怕成爲特林維爾先生口中美味的火腿呢。”

    亞米娜跑到特林維爾身邊，抱着他的胳膊問道：“狼是什麼？”

    特林維爾最喜歡逗亞米娜小姐了。看到小女孩兒甜甜地笑容，是他最開心的時候。可是，他不知道怎麼向她解釋這個原本很簡單地問題，才能讓它聽起來變得有趣。他沉吟着，絞盡腦汁地在腹中想着最好聽的詞。

    “狼是一種可怕的動物。特別是對像兔子這樣的小動物來說更可怕。因爲，狼會吃掉兔子。可是，你要知道，我的小亞米娜—狼吃肉，不是它喜歡吃。而是它要想活下來，只能吃掉兔子。”

    特林維爾的回答讓大家都覺得很滿意。亞米娜似懂非懂，她扭頭看着蘿意達笑着問道：“原來狼不喜歡吃肉，那它有什麼可怕的呢？特林維爾先生就說過，他最愛吃肉了。那他不是比狼更可怕嗎？”

    亞米娜的天真無邪讓他們都大笑起來。特林維爾張開大口，露出雪白的牙齒，故作要咬亞米娜嫩嫩的小胳膊。他笑着說道：“是啊。可怕的特林維爾先生最愛吃肉了。”

    亞米娜笑着跑到艾爾希婭身邊，躲在她的身後，笑着向他告饒：“我再也不說了，特林維爾先生。請您原諒我吧。”

    特林維爾呲着牙搖着頭說道：“可怕的特林維爾先生饞了，他想吃肉了。”

    亞米娜尖叫着往艾爾希婭懷裏鑽。蘿意達笑着對她說：“亞米娜，姐姐從沒告訴過你—姐姐才不怕狼呢。”她又笑着對特林維爾說道，

    “我也忘了告訴你，可怕的特林維爾先生。我曾親手殺死過十三只狼。如果你還想知道的更多，我再告訴你—殺死十三只餓狼時，我才只有十二歲。我奉勸你，快點兒打消做一隻狼的念頭吧。”

    特林維爾朝着亞米娜做着鬼臉兒。她突然用手一指他的身後，說道：“特林維爾先生，你怕狼嗎？我好像看到狼了。”

    特林維爾知道她在報復他，他笑着說：“我怎麼會害怕狼呢。可怕的特林維爾先生才不會怕狼呢。”

    亞米娜的臉上笑開了一朵小花：“是真的。你回頭看看。”

    特林維爾明知小亞米娜在逗他，可還是不爭氣地沒忍住。他剛一回頭就呆立在那裏，動也不能動了。

    衆人順着他發呆的方向看去，也都一時心頭狂跳，不知所措了。只有艾爾希婭靜靜地坐在那裏，只是低頭看着燃燒的篝火。木柴發出“噼啪”的聲響。

    遠處，白天他們曾看到的那些千奇百怪的巨石，在月光下都變得活了。它們伸展着巨大的身軀，就像他們剛剛踏進草原時看到它們一樣，慢慢又從他們的視野裏消失了。

    它們走的很慢，可是，每個人的心跳得都很快。他們都不敢動，生怕有一點動靜，就會驚擾了它們。雖然，那些巨大的黑影好像並不危險，它們對照亮了草原之夜的篝火視而不見，只是偶爾發出一聲低沉的吼叫，穿透了荒原的夜空。

    所有的黑影都消失不見了。

    “我的天哪！”特林維爾失聲叫道，“有誰能告訴我，你們都看到了什麼嗎？只有我一個人看到了嗎？”

    他們都張開嘴，可還是沒有人敢回答他。只有亞米娜笑着跳着。“狼，狼。”

    火苗在夜風中跳動，草原又陷入了寂靜安寧之中。

    不是狼。是一隻鹿。他們看到的，真的是一隻鹿。

    黃色的皮毛上，白色的斑點在火光下，就像白天草原上看到的花朵，清晰可見。還有頭上美麗的鹿角。沒錯，就是一隻鹿。

    可是……可是它的肋下竟生出兩支黃色的肉翅，無聲地扇動着。

    一會兒，又一隻，同樣的白色斑點，同樣的翅膀。它們親暱地廝磨纏綿，就像凡間恩愛的夫妻。

    他們都看得呆了。

    一會兒，那兩隻鹿竟然朝着火堆走來。亞米娜從艾爾希婭懷裏跳起來，高興地跑過去，嘴裏還不停地喊着：“狼！狼！特林維爾先生，我不怕！”

    特林維爾醒過神來，才發覺自己驚訝之下，一時竟屏住了呼吸。他狠狠地大口地，貪婪地吸着草原清涼的風，不再氣喘吁吁。他想攔住小姑娘，卻沒有動。因爲格雷恩正對着他笑着搖頭。

    舒展抖動着翅膀的鹿走到亞米娜面前，低下了頭。她抓住鹿角，嘻嘻地笑着。鹿伸出長長地舌頭，舔舐着她的臉，她一邊笑一邊喊道：“好了，好了。夠了，夠了。”

    有只鹿在經過特林維爾身旁時，還伸着舌頭試圖舔他的手。特林維爾忙不迭地縮回手，他的樣子狼狽極了。

    亞米娜得意洋洋地朝他撅撅小嘴兒。“你害怕了，特林維爾先生。”在小姑娘調皮的眼神注視下，特林維爾真是無地自容。

    不一會兒，他們就看着亞米娜依偎在鹿的身上，閉着眼睛，嘴裏喃喃地說道：“真柔軟，真暖和。”篝火旁，她就這樣甜甜地睡去，身上覆蓋着柔軟的翅膀。

    雖然，他們已經不再擔心了。可是他們還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都忘了說話。想說，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艾爾希婭撫摸着伏在她腳下的鹿，鹿溫順地舔着她的手。

    一路上，特林維爾已經見慣了各式各樣神奇的事情，可他還從沒見過如此場面。他在心裏說道：“我寧願遇到真正的狼。至少我知道那是什麼！”

    他又一次無法忍受了，低低地聲音對格雷恩說道：“格雷恩，這是我見過的最詭異的場面了。你不這樣覺得嗎？真是令人難以想象。告訴我，它們是鹿嗎？”

    格雷恩搖搖頭，也壓低聲音回答着：“我還以爲你早就見怪不怪了呢。其實我也和你一樣，不知道它們是什麼。也許是火光吸引了它們？我不知道。姑且叫它們‘鹿’吧。它們看上去很溫順。當然，在這片土地上，那怕發生更詭異的事情，我也不會吃驚的。”

    “爲什麼？”這次是蘿意達悄聲發問。她看着柔軟溫暖的肉翅下甜甜入睡的亞米娜，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去叫醒她？可看到艾爾希婭平靜的面容，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過小心了呀。

    格雷恩看着圍攏在篝火旁的朋友們，眼神中也閃現一絲奇異的光芒。他輕聲說着，像是怕驚醒了亞米娜的夢：“是我忘了告訴你們嗎？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就是傳說中，精靈最後的屬地啊！”

    那一夜，他們都徹夜未眠。那一夜，他們不知在爲誰值守。

    清晨。小亞米娜醒來，發現“狼”已經不見了。她委屈地撅着小嘴兒，眼圈都紅了。艾爾希婭把她抱在懷裏，溫柔地哄她親吻她。不一會兒，她就高興地又笑又跳了。

    可是，除了亞米娜，他們都看到了。

    那兩隻肋生雙翅的鹿，在太陽升起時都展翅飛上高空，向着精靈神山的方向飛走了。只有特林維爾神往地說道：“精靈的土地啊，原本就該這樣神祕美妙啊。從此以後，哪怕一塊石頭長出了翅膀飛在我的頭頂，我也不會再大驚小怪了！”

    看到大家都在笑，他只好笑着聳聳肩，攤開雙手說道：“好吧！好吧！”

    他們剛上路，特林維爾就又追着格雷恩問道：“我的朋友，既然這裏是精靈的最後屬地，那麼現在，他們是否還生活在這片茂密的森林裏嗎？”

    “這我恐怕很難告訴你確切的答案了。因爲我也不知道。”格雷恩笑着回答他的朋友。可他帶領着朋友們，正走在前往他口中“精靈神山”的路途上。

    亞米娜嚷嚷着：“我不怕！我喜歡精靈。我聽到過許多精靈的故事，可是我還從沒見過一個真正的精靈呢。”她伏在大個子巨人的肩頭，湊到他的耳邊大聲問他，“特林維爾先生，你見到過精靈嗎？”

    特林維爾登時神情尷尬。在亞米娜小姐的眼中，他，大個子維卡，早就成了無所不能的大英雄了。他怎麼能連一個精靈都沒見過呢！

    他面紅耳赤地想說話，卻發現蘿意達和艾爾希婭都忍俊不禁望着他。他也只好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很遺憾，亞米娜小姐。我也沒見過真正的精靈啊。不過，我想他們一定都沒有亞米娜小姐你可愛了。”

    這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得體的回答了。可是亞米娜不依不饒，她又扭頭問道：“格雷恩先生，你見到過精靈嗎？”

    格雷恩看到特林維爾衝他拼命地使眼色，他笑着回答：“唉，我也沒有見過呢。”

    哦。亞米娜有些失望。格雷恩笑了：“不過，不要傷心，亞米娜小姐。這次我們真能見到精靈也說不定啊。”

    亞米娜又雀躍起來。“真的嗎？格雷恩先生，真的嗎？真的會有精靈讓我們碰到嗎？”

    格雷恩笑着點點頭。她抱住特林維爾的脖子大喊着：“特林維爾先生，走快些吧。有精靈在等我們呢。”

    他們一直跟隨着瀑布水彙集成的小溪，走進精靈神山。還在路上，格雷恩就很明白地告訴過他們。“精靈神山”只是他自己起的名字。

    “連我的老師也沒有告訴過我這座山的名字。我想，先生也一定沒有來過這裏吧。可是，我們還是能找到路的。肯定會的。我們面前的這條小溪雖然不會說話，可是一路上，它也早已變成了我們的朋友，帶着我們一直向前走，不離不棄。不是嗎？”

    不過，即使沒有人告訴過他們該走哪條路，想必所有來過這裏的人，見到眼前的這一幕，都會選擇相同的前進方向。雖然，沒人知道這條小溪會把他們帶到哪裏去。

    他們小心翼翼地進入了一條山谷。山谷裏花木蘢蔥，高大的樹木蔽日遮天。他們能看到的地方，只有綠色的草地，各種盛開的花朵，清清的小溪蜿蜒盤旋，在他們的腳下流淌。迎面是清爽的涼風，沁人心脾。

    格雷恩走在最前面，特林維爾的懷中揣着小女孩兒殿後，兩個年輕的女士走在隊伍的中間。蘿意達的傷勢也因大家的精心照料，早已傷愈如初，她健步如飛，身輕如燕。

    但是，誰都不如艾爾希婭更加開心了。她綠色的斗篷和長裙飄搖在這青山綠水之中，每個人都能感受到她的喜悅。看着她滿足愜意的笑容，步履輕盈，裙裾飛揚，恍如進入了仙境。

    只有微風靜靜地吹，在茂密的叢林裏中傳來幾聲小鳥的啼鳴。有時參天的古木會遮蔽他們前進的道路，遍地的藤蔓會纏住他們的腳步。

    但是，艾爾希婭強烈地要求他們不能傷害那些樹木花草和藤蔓。雖然她不能做出解釋，可是格雷恩本來就沒有打算那樣做。這樣就耽誤了他們不少的時間，可他們都很樂意順從她的心願。

    在仙境般妙不可言的神山，因爲人的心情都很愉快，也都不覺得勞累了。更妙的還不止如此。在山谷谷底，他們發現了一條隱隱若現幾近荒廢的小路。要是想從別的地方走過去，那連想都不要想了。所有的地方都沒有那怕能容得下一個人下腳的地方。

    荒廢的小路隱沒在草叢中，佈滿落葉和苔蘚，還有時不時被腳步聲驚起的飛蟲。但是，他們慢慢地也確信，腳下的這條路，的確不是自然形成的。他們都能看的出來，有些地方非常整齊平坦。

    他們不禁面面相覷，都有些心神不寧了。

    會是什麼人，在凡間和天庭之間的階梯，專屬於精靈的神聖土地上，修建了這條已經被淡忘的小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