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爲難的軍團長
類別:
玄幻奇幻
作者:
完之心字數:8032更新時間:24/06/28 10:48:38
一夜很快過去,東方天際露出魚肚白,星辰漸隱。大營軍號嘹亮,人聲鼎沸,戰馬嘶鳴。
近衛軍新的一天,在嚴格的訓練中開始了。
清涼的晨風吹過面龐,格雷恩和特林維爾相視一笑。他們一夜未眠,卻毫無倦意。他們打開了營門,目送士兵縱馬疾馳,激起的煙塵瀰漫着,清脆的馬蹄聲在清晨的微風中,飄得很遠很遠。
整整一個白天,又一個黑夜,烈日烘烤,水米未進,都不能讓他們忘卻自己的職責。
他們是哨兵,軍營的眼睛,士兵的守護神。
從他們身邊經過的士兵,都略帶驚訝地看着他們。
他們身體疲憊,卻神情堅毅,無畏的眼睛告訴所有的人,他們的精神是鋼鐵鑄就。他們能接受任何挑戰和考驗!任何人都不要妄想能打倒他們!
黑夜降臨,偌大的軍營重新歸於寂靜安寧。至少,表面上如此。
瑪爾斯王子在大帳中來回踱步,沉思不語。幾個騎士團長和侍從軍官面面相覷,都不敢去打擾他。大帳中死一般沉寂。
終於,他停下腳步,問道:“他們呢?”
令旗官低聲回答:“還在哨位上。沒有軍團長的命令,他們不能擅自離崗。”
這時,菲洛團長跨上一步說道:“殿下,格雷恩畢竟是國王親自推薦和任命的。如果讓陛下知道你這樣對待他們,說不定會很生氣。一天一夜,已經夠他們受得了。我想他們也已經得到了教訓,適可而止吧。”
他“哼”了一聲,對令旗官說道:“你去看看。如果他們想讓別人代替,就讓他們回到自己的中隊去吧。”
令旗官領命而去,他們在大帳中等待。不一會兒令旗官就跑了回來。他的臉色複雜猶豫,欲言又止。瑪爾斯王子猜到了。他冷冷地問道:“怎麼,他們不肯嗎?”
令旗官不敢面對他的雙眼,不由垂首喏喏答道:“格雷恩中隊長說,他們接受了殿下的命令,就要行使他們的使命。除非殿下親自下令,否則他們就會一直守衛在哨位。”
近衛軍首領本已自感過分而稍顯愧疚的心,又被格雷恩毫不妥協地強硬刺傷。他陰沉着臉,看着他的騎士團長。
“巡營。”他大喊一聲。
如果說昨天的軍團長只是提前出發,與往日稍顯不同,今天就已完全打破常規。他虎頭蛇尾地巡視過幾個營房,身後留下百思不得其解的士兵。他的士兵都能看得出,他們的軍團長心事重重。
瑪爾斯王子帶領他的隨從巡視到營門。他看到兩棵挺拔的松樹般站立的哨兵。他們莊嚴神聖不可侵犯的神情深深刺痛了他。他本想衝過去,怒斥喝罵也好,譏諷蔑視也好,他知道,他如果那樣做的話,會稍稍降低心中的挫折感。可是,他就只是站着。
然後,他用冷傲聲音說道:“我想,你們爲他們感到擔心都是多餘的。至少,他們看上去很喜歡站崗。那麼,就讓他們在那裏站着吧。想站多久,就站多久。”他頭也不回地轉身回到大帳。
他的侍從和幾位騎士團長都面面相覷。他們見慣了平靜如水的近衛軍首領,也曾見識過怒不可遏的軍團長,卻從未看到過王子殿下今晚這般失落。
他們都不知道,瑪爾斯王子爲何會對格雷恩橫加刁難。平時他可是最愛護他的士兵的。
不錯,格雷恩雖然是國王本人親自推薦和任命的,如果換在別的軍團,也許可以成爲他身上的一道光環,其他人也會對他另眼相看。
可是,不要忘了,格雷恩是在藍鷹近衛軍團。他不過是一名小小的中隊長,位卑言輕。而近衛軍戰士唯軍團長馬首是瞻,以能執行軍團長的意志爲無上榮光。
他完全不必如此,爲了一個剛剛加入近衛軍的中隊長做出有損身份的舉動。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們的軍團長分明就是在有意刁難新被任命的第一中隊指揮官。可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人啊。所以,他們都不明白,在他們兩人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可是,沒有人敢勸說他。
“我真得不明白,格雷恩。”餓肚子的巨人說道,“你都看到了吧,他們今天都懶得和我們說句話了。雖然我還有的是力氣,再站多久都休想讓我低頭認輸。可是,格雷恩,我們就一直這樣站着,真得有意義嗎?即使做一個與衆不同的哨兵,不也還是一個哨兵嗎?倒不如上戰場和敵人面對面廝殺一場,死了也比傻乎乎地站在這裏舒服的多了。”
格雷恩看着他的朋友,笑着安慰他,“特林維爾,面對敵人的刀劍,流血犧牲是每個英勇的士兵都能做到的。可是,相信我。我們現在所做的,絕對不是沒有意義的。因爲,我們是在和自己戰鬥。能打垮我們的,只有我們自己。鋼鐵般的意志,才是我們最堅強的依靠和最寶貴的品質。近衛軍崇拜強者,我們要想在近衛軍扎下根,就要讓自己變得更強。
雖然,你和我都是不經意間,機緣巧合才加入了近衛軍。可是,我們一旦做出了選擇,永遠都不能忘記了自己的承諾。爲了阿波多利,爲了國王陛下,誓死捍衛近衛軍和我們做爲士兵的榮耀。我們不會畏懼任何人,除非,我們能讓他們感到畏懼。”
特林維爾咧開大嘴哈哈笑道:“好吧,格雷恩。雖然我沒有完全聽懂你的話。可是,你還是說服了我。一想到站在這裏就會有人害怕我們,不開心才怪呢。”他拍拍肚皮,“我一點兒都不餓了—我敢和他們打賭,我最少還能站好幾天呢。唉唉,要是這時候藍莓老爹給我送點兒清涼解渴的黑啤酒來,我還能再多站一天呢。”
格雷恩最喜歡的就是特林維爾永遠不會被艱難嚇倒,樂觀向上的笑容。他也和特林維爾一樣飢渴難耐,疲乏不堪。這個時候,他需要朋友,需要特林維爾,在安慰他的時候,他也會從朋友的笑聲中,得到鼓勵和勇氣。
他繼續和特林維爾開着玩笑,以使寂寞的黑夜不再漫長難熬。
他笑着說:“特林維爾,這次我真希望藍莓老爹會聽到你的祈求。如果他真能來送給你啤酒,就一定要多送一點。要不然,我怕你一個人就會全喝光的。”
一說到啤酒,特林維爾興奮地雙眼直冒藍光。他大聲笑着說:“別擔心,格雷恩。從我們再見到的那一天起,我就說過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和你分享所有的一切—喜悅、憂愁、平安、幸福。當然也會包括藍莓老爹的啤酒了”
格雷恩啞然失笑,他說:“啊,我也沒有想到,這個夜晚,連我都覺得藍莓酒館才是天底下我最嚮往的地方啊。”
“快別說了。不要再提起藍莓老爹和他的啤酒了。如果你繼續描述那種妙不可言的,盛在大杯子裏,泛着泡沫的天神恩賜人間最美味的甘泉,我覺得當一個逃兵,也許會讓我輕易地就原諒了自己呢。”他一臉神往地拍拍肚皮,意猶未盡,“我覺得,我能喝下整個藍莓酒館裏的酒了。”
“在近衛軍營裏,竟然還有人會以當逃兵爲榮呢。這可是我老頭子當兵幾十年,前所未聞之事啊。”黑暗中突如其來的笑聲打破了黑夜的寂靜。
“誰?誰在哪兒?站出來!”格雷恩和特林維爾同時警覺地大聲發問。
一個黑影從樹後走了出來。
“你是誰?幹什麼的?”特林維爾迎上前去大聲問道。
來人身着便裝,沒有佩劍。他把手裏提着的兩個鼓鼓地皮囊放在地上,說道:“我是暴風騎士團的菲洛團長。”
他走到兩個哨兵面前,火把照亮了他的臉。
他看着兩個年輕的士兵,臉上半是譏諷半是調侃地說道:“近衛軍神聖的光輝和榮耀,竟然比不上一大杯啤酒來的誘惑。還有比這更丟臉的事情嗎?看來王子殿下說的沒錯—你們也許真得不適合待在近衛軍團裏。”
特林維爾氣得滿面通紅。可是隨口的玩笑被別的人聽了去,一時張口結舌,竟想不出話來反駁。
格雷恩拍拍他的肩頭笑着說道:“特林維爾,我的朋友。老成持重的菲洛團長,又怎麼會把你的一句玩笑話當真呢?”
菲洛團長板着臉說道:“我並不認爲那是一句玩笑話。如果不是想到近衛軍裏的那些年輕人還需要我這把老骨頭,我早就跑到藍莓老頭的酒館去了。比你們跑得還快呢。”
所有愛喝酒和愛談論酒的人,都能馬上得到特林維爾的好感。剛纔還被怒氣漲紅了臉,現在卻不住咧着嘴笑着問道:“菲洛團長也喝過藍莓老爹的黑啤酒嗎?”
“當然。不過那時候,我也和你們一樣年輕呢,還是近衛軍一名普通的士兵。”他嘆了一口氣,“唉,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菲洛團長是幾天來除了瑪爾斯王子之外,唯一和他們說過話的人了。格雷恩心思縝密,已經猜到了騎士團長的來意。他問道:“菲洛團長,您夤夜不眠,不會是專門來和我的朋友談論藍莓酒館裏美酒的吧?”
“喔,那倒不是。”菲洛打量着他們,點點頭慢慢說道,“我要看到我的小夥子們都睡了,才能睡得安心。順便說一下,格雷恩隊長—如果,你能成爲中隊長的話。你的第一中隊,就歸我這個老頭子的騎士團管轄。我就是你的團長。”
格雷恩執手敬禮,特林維爾也馬上亦步亦趨。“是的,長官。能在您的麾下爲阿波多利和近衛軍效力,我們深感榮幸。”
菲洛笑道:“可你並不瞭解我啊。所以,我可以當這句話是恭維嗎?”
“當然。出自至誠的恭維,同樣會是最真誠的尊敬。如果說軍團長是近衛軍的靈魂,菲洛團長就是近衛軍的筋骨。阿波多利又有誰不知道呢?”
菲洛團長呵呵笑道:“唉,我已經開始喜歡你這個年輕的小夥子了。可惜,如果你和瑪爾斯王子說話時也能這樣委婉一些,也許就不會有這麼多麻煩了。我老頭子也能早點睡了。”
格雷恩輕輕一笑,不置可否。
菲洛團長顯然並沒有希望能得到他的迴應,他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都很堅強。可是,近衛軍裏也不只是好勝就能站穩腳跟。雖然你們看上去精神還不錯,可我不能想象,你們還能站多久。即使年輕的身體也是會受不了的。做爲你們的團長,我可不想在還沒有面對敵人的時候,就失去兩個英勇的近衛兵士兵啊。聽我這個老人家的一句話,去向殿下認個錯吧,一切都會好的。”
格雷恩手扶腰間的佩劍,誠懇卻又堅決地說道:“長官,如果這是您的命令,我一定會去。只是我不知道該爲什麼去認錯。難道,近衛軍哨兵的忠誠不是應該受到表彰的嗎?難道,忠實執行軍團長的命令會是錯誤的嗎?”
特林維爾在一旁使勁兒點着頭,口中還附和地說道:“就是,就是這樣,沒錯。”
菲洛團長本來已經想好了很多理由來勸解格雷恩,卻被格雷恩輕描淡寫地反問難住了。空有事先想到的許多個理由,此時此刻,卻連一個都用不上了。
他看着格雷恩和特林維爾並排站在一起,經過兩天兩夜的煎熬,卻仍精神百倍,百折不撓。他雖然沒有說話,可是眼睛裏讚許的神色,他們還是看得出來的。
過了一會兒,他嘆息着說:“好吧。你們是對的,我無話可說。祝你們好運。”
他轉身就要離開,格雷恩喊住了他:“長官,您忘記了您的東西。”他俯身撿起地上的兩個皮囊,發出“咣裏咣噹”的聲音。
菲洛團長轉過身來,臉上掛着古怪的笑容問道:“你確定,是我丟的嗎?”
“是的,長官。就像確定我們還要繼續站下去一樣。”格雷恩大聲回答。
他接過皮囊,嘆了口氣說道:“人老了就愛丟三落四。小夥子們,你們都是勇士,我已經記住你們了。而且我相信,明天,會有更多士兵都會記得你們的。”
直到他的背影又隱入黑暗中,特林維爾氣鼓鼓地死死盯着格雷恩。他明顯有些生氣地大聲問道:“格雷恩,你爲什麼要把水還給他?”
格雷恩看着朋友乾渴焦躁的口脣和渴望的雙眼,心中泛起一絲歉疚。他低聲說:“對不起,特林維爾。我知道我們很需要它,可是,我以爲你想得會和我一樣。”
特林維爾顯得餘怒未消,他說:“當然不一樣。你總是這樣,自己拿主意。”
格雷恩嘆着氣說:“對不起,我的朋友。”
特林維爾卻不依不饒,他鄭重其事地說道:“如果有下次,你應該把機會留給我。我一想到可以對着可敬的菲洛團長說,‘先生,您怎麼可以隨便亂丟東西呢?做爲近衛軍騎士團長,你可是給你的士兵們做了一個很不好的榜樣啊!’這樣說才比較有趣啊。”
格雷恩愕然。繼而,他們相視開懷大笑。
清涼的風吹拂着他們的臉,星星一閃一閃,就像陪着他們一起在笑。
菲洛團長回到軍團長的營帳中。近衛軍的首領正在帳中來回踱步,聽到腳步聲卻連頭都沒有回。近衛軍的老兵暗暗嘆了一口氣。
他低聲說道:“殿下,他們還在堅持。而且我相信,他們沒有你的命令,真得不會撤離哨位。”他看着面色凝重的王子,字斟句酌,“而且,他們拒絕了我帶給他們的水。當然,我並沒有告訴他們,是你讓我送去的。”
瑪爾斯王子擺擺手,菲洛欲言又止。看到年輕的軍團長陷入沉思,他輕輕走出了營帳。
大帳裏空無一人,瑪爾斯卻焦躁不安,心力交瘁。才短短的兩天,他比指揮了一場重大的戰役還要累。他望着空蕩蕩的營帳,突然感到無助和孤獨。
他問自己,爲什麼要這麼做?接下來,他又該怎麼辦呢?年輕的王子舉棋不定。
如果說每個孩子都有兒時的玩伴,那麼,他,就是孤獨的。如果不是有個和他年齡相仿的格雷恩陪着他,空曠冷清的王宮大殿,如同死寂的墳墓。
國王和王后無疑是很愛他的。他敢說,他們像所有的父母一樣,愛自己的孩子。
可是,他們總是很忙,偌大的王宮花園空有鮮花美景,卻不能讓他快樂起來。
直到有一天,母親給他帶來了格雷恩。她用同樣關愛的眼神看着他們,讓他們做好朋友。
他很開心,卻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
很快,他就發現,小格雷恩比起那些謹小慎微的侍衛僕從們有趣多了。他看着格雷恩爬上花園的圍牆,或者抱着粗大的無花果樹,爬到最高的枝頭向他招手。他還敢挽起褲腿跑到池塘撈魚,以至於雙腿雙腳都沾滿了爛泥。
如果他也那麼做,遠遠盯着他們的侍衛就會跑過來阻止他。他們對他畢恭畢敬,只能大聲訓斥格雷恩。每當這時,格雷恩就會一溜煙跑開了,留下他一個人,聽侍衛大臣們苦心訓教,要他時刻不要忘記,自己是阿波多利的王子。
有時他也會因不耐煩而發火。可是,母親永遠站在他們一邊。每當他要發作時,想到母親嚴厲的眼神,只能喟然長嘆。就像他的叔叔那樣。
叔叔偶爾會在後花園散步,看到他,就會把他抱在膝上,看着他的眼睛。然後,長長地嘆息着。
一時之間,他想起了許多。他不禁又長嘆了一聲,心亂如麻。
既然他不能隨心所欲,他也不容許格雷恩在他面前做以前同樣膽大出格的事情。可是,格雷恩和他一樣倔強。就像不知道,他只是個園丁與廚娘的孩子。
他才是阿波多利羣星和月亮拱繞的太陽啊。
他要讓格雷恩知道,他有權命令他服從自己。而格雷恩卻從不肯屈服。
數不清小小年紀的他們打過多少次架了。渾身泥土,衣服也被撕破,有時候臉上還會帶着一絲青腫的痕跡。園丁老格納爾看到總是會訓斥他頑皮的兒子。小格雷恩被誠惶誠恐的老園丁按在膝頭打屁股的時候,他一開始會幸災樂禍。繼而索然無味。
他並不想因爲自己而讓小格雷恩受到懲罰。把格雷恩打倒在地,是他一天最開心的事情。只是,比他略略瘦小的格雷恩,卻很不好對付。他經常也會被格雷恩按到在地,幾經掙扎也不得翻身,不得不屈辱地向格雷恩服輸投降。
可是,他們還是朋友。他們並不總是在打架。
他們一起跟着雷多先生學習,那是他們最安靜的時候。好動頑皮的他們,難得都那麼喜歡讀書上課。老雷多也總是對國王和王后說起,這兩個孩子是他教過的最聰慧機靈的學生了。鑑於他對兩個孩子的喜愛,他也會經常讓他們得到更多遊戲的時間。這時,他們就會手牽手在大殿遊逛,或者在神像後面探尋,以期找到不知道什麼人什麼時候會遺落在那裏的寶藏。
他還記得,如果他們鬧出太大的動靜,國王有時也會聽到。他會讓侍衛把他們帶到他身邊,然後拉着少年們的手,和藹地和他們說說話。
“格雷恩,等你長大了,就做瑪爾斯王子忠心的侍衛吧。”
他總是傲慢地說:“我才不要他做我的侍衛呢。他連我都打不過。”
他還記得,父親把他抱在懷裏親吻着他的臉龐,對他說:“你要記住,瑪爾斯—單靠自己一個人,是無法做一個好國王的。你需要朋友的支持。格雷恩,你長大了,願意做瑪爾斯王子的侍衛嗎?保衛他,也保衛阿波多利所有的人?”
“是的,陛下。我願意!”
格雷恩說過的話,言猶在耳。
他們都已經長大。他依然是王子,格雷恩卻要成爲他麾下的一名中隊長。
小格雷恩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叔叔也在不久後離開了王宮,離開了阿波多利。他又變成了形單影隻的一個人。
從他慢慢懂事,就再也沒有看到過父親慈愛的目光。父親對待他總是很嚴厲。他很委屈,母親總會慈祥地安慰他。因爲他註定要成爲大陸最強大國家的君王,父親嚴格地要求他,是理所當然的。
他十五歲就參加了近衛軍,爲了近衛軍嘔心瀝血,日夜操勞。他努力在父親面前表現得更出色,近衛軍團在他的領導下,威名遠播,成爲阿波多利的驕傲,只爲換來父親寥寥數語的讚揚。
即使這樣,很少見到父親的他卻總能發現,父親看到他,總是心事重重。
他的眼神閃爍不定。冷漠,懷疑,憎惡。還有點兒……害怕?
沒錯,是“害怕”!他突然冒出這個念頭。只是他不明白,一個父親,爲什麼會害怕深愛着他的兒子呢?
格雷恩回來了。他一開始聽到消息時並非毫無喜色。而且父親對他讚賞有加,幾乎立刻就被任命爲近衛軍中隊長。要知道,自己剛剛加入近衛軍時,也是做過幾個月的士兵,通過他不懈的努力,慢慢成長起來,博得了大家的信任。之後才一躍而爲騎士團長。
難道,格雷恩比他更出色嗎?父親難道比自己更瞭解格雷恩嗎?一想到這裏,他心痛不已。
是的,格雷恩和以前一模一樣。冷靜,堅強。而且,固執。
他原本就沒打算能輕易讓格雷恩屈服。他知道,格雷恩是個驕傲和愛惜名譽的人,如果他感到受到侮辱,說不定會憤然離開近衛軍。那樣最好不過了。
可是,格雷恩絲毫沒有被他的冷遇和刁難折服。他甚至津津有味地做起了哨兵。
他已經聽到侍從們在背後偷偷議論,他們都很佩服格雷恩,欽佩他鋼鐵般的身軀和意志。
他必須做出決定了。
又一個白天到來了。格雷恩和特林維爾依舊精神飽滿。軍營的號角剛響起第一聲,他們已經打開了大門。近衛軍騎兵從他們身邊經過,更多的人開始回頭注視着他們。
年輕的軍團長騎着白馬,身邊簇擁着如狼似虎的軍官侍從。他經過哨兵身邊時,連頭都沒有回。
兩個鐵打似的哨兵卻站得更加挺拔了。
他突然勒住坐騎,對令旗官說道:“去傳我的命令—中隊長格雷恩和士兵特林維爾,可以撤離哨位了。如果他們願意的話,明天就讓他們參加第一中隊的訓練。”
令旗官剛聽到軍團長的命令就撥轉馬頭。雖然他們並沒有跑出多遠,他還是給了坐騎狠狠一鞭子,好讓它跑得更快些。
格雷恩望着令旗官喜悅的眼神,他問:“是軍團長閣下親自下的命名嗎?”
“當然,還能有誰!快去休息吧。今天,你們不必參加訓練。去好好睡一覺吧。這幾天夠你們受的了!”他笑着回答了他的疑問。
格雷恩和特林維爾昂首敬禮,大聲說道:“中隊長格雷恩,士兵特林維爾,奉命撤離哨位。”
他們走在大營裏,看到他們的人都爲之側目。特林維爾看到他們的目光,不由滿心喜悅。他把腳步聲踩的響亮無比,高昂着頭,彷彿在說:“等着瞧吧,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他們剛剛走進營房,特林維爾就興奮地說道:“格雷恩,你說的沒錯,你看到他們的眼神了嗎?你看到了嗎?現在他們該知道了,大個子維卡是何許人也了!”
格雷恩沒有回答。特林維爾回頭看時,格雷恩早已不聲不響地合衣躺在牀上睡着了。他得意地說:“這次,是我贏了……”話音未落,他一頭栽倒在地,鼾聲如雷。
格雷恩加入近衛軍可以說是被迫的。但是當他真的加入後,仍然爲軍隊的生活所吸引。憑心而論,他從沒見過哪裏還有這樣的軍隊—裝備精良,自信滿滿。
每個士兵都相信自己的軍隊是無敵於天下的。格雷恩雖然不像他的士兵們那樣直白表露,內心深處也深以爲然。剛剛加入到這支偉大的軍隊,他就對阿波多利的近衛軍充滿了敬意。
特林維爾也好像找到了生活的全部樂趣。他健壯的身軀、充沛的體力和昂揚的精神,彷彿完全就是爲了近衛軍而生。近衛軍嚴格刻苦的訓練,對他來說不過是餐前一點小小的熱身,好像只是爲了能給自已一個好胃口,他才會參加似的。他的勇猛無畏、豪爽開朗,很快就在士兵中贏得了尊重。
要知道,這些第一中隊傲慢的勇士們從未見過像他一樣威猛的壯士。格雷恩對此一點也不感到意外。特林維爾在士兵中博得的尊重和愛戴,他更是由衷的高興。
特林維爾也總是對他說:“我現在總算明白了。爲什麼他們說我‘像’個驕傲的近衛軍士兵時我會生氣。因爲他們不是在說,你‘是’個驕傲的近衛軍士兵啊!”
每當這時,他總是喜形於色。格雷恩喜歡看到朋友開心的樣子。但他還是說:“老朋友,我只是提醒你。千萬不要以爲這是打架帶給你的好處。士兵最美好的品德是忠誠和勇敢。”
“當然,我知道了。”特林維爾還是笑得合不攏嘴。“可是,軍隊裏不就是打架的地方嗎?不是嗎?唉,格雷恩啊,那可真是美中不足啊。”
格雷恩則聳聳肩,無奈而慶幸地搖搖頭:“幸好不是。”
近衛軍的生活緊張嚴苛,卻絲毫不會令他們感到乏味。經過哨位風波,他們在近衛軍士兵眼中,已然聲名鵲起,卻不盡然是敬佩,還有敵視。
不但是其他近衛軍士兵,即使第一中隊的士兵中,仍然殘存着對他們的生疏和排斥。眼前的境地,格雷恩早有預感。他並不想責怪那些士兵。
如果說抗拒瑪爾斯軍團長是情非得已,如果他不想在還未加入近衛軍時就被迫退出,他只能那樣做。從另一方面來說,他的傲上在他忠實的朋友特林維爾眼裏,無疑是充滿着陽剛之氣,讓他敬服不已。可在衆多士兵眼裏,卻是對他們的軍神—瑪爾斯王子的蔑視和褻瀆。
格雷恩深知這一點。他在等待着合適的時機,向他的士兵們展示他會是一個合格的中隊長,並且希望得到所有士兵的認可。
雖然他一直在等待,機會還是來的太快。當然,對於近衛軍的數代軍團長和他們的士兵來說,這個機會,他們已經等了許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