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焦點

    皮爾特沃夫警局，凱特琳·吉拉曼恩正坐在桌前，仔細閱讀着一份案件的卷宗和審訊記錄，學習吸收着執法官前輩們的經驗。

    此時的她身穿一套皮城執法官制服，女警連衣短裙，柔順的藍色長髮束成簡單的單馬尾，顯得氣質幹練，作風凌厲，又在警局中擁有一間獨立辦公室，一切都顯得她像是個警長，但實際上，她只是一個剛成爲執法官兩個月的新人罷了。

    出身吉拉曼恩家族、母親是皮爾特沃夫七名議員之一給她的生活帶來了巨大的便利，但在她工作後卻又帶來了不小的負面效應。

    明明是該做苦活累活的新人，她卻被團團保護了起來，兩個月下來甚至沒能出一次外勤。

    這間獨立的辦公室也不是她想要的，可她發現如果自己像普通警員一樣坐在辦公大廳裏，那麼每個人都會變得小心翼翼。

    但這並不會影響她成爲一名出色執法官的信心，她比誰都認真。

    就在她閱讀完手中卷宗準備換下一份時，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了略微嘈雜的聲音，擡頭向門望去。

    出外勤的警員回來了？

    她有些感興趣地起身，就聽到外面響起了帶着誇張的語氣。

    「你們絕對猜不到我們這次去了哪，又把誰送去了靜水監獄。」

    「誰？聽起來不像底城人，總不能是哪個貴族老爺吧。」

    「嘿，倒還真差不多，是皮爾特沃夫大學海克斯科技學院的布莉諾·哈威教授，而且罪名是竊取皮爾特沃夫重大機密，審判的結果是靜水監獄的終生監禁！」

    「什麼？教授？終生監禁？！」

    準備推門而出的凱瑟琳動作亦不由一頓，露出了驚訝表情。

    吉拉曼恩家族曾是傑斯學業科研的資助者，她和傑斯便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因此海克斯科技學院的事她瞭解很多，也去過幾次，甚至也認識布莉諾。

    說起來……今天應該是學院畢業答辯的日子吧？發生了什麼事？

    錯愕間，出外勤的警員便向大家講述了起因經過：「這件事已經在皮爾特沃夫大學傳開了，到處都是議論聲，恐怕過不了多久，全城人都會知道，布莉諾教授恐怕真的走不出靜水監獄了，當然，還有那個叫做烏賓的祖安人。」

    「竟然驚動了灰夫人……」

    「怪不得……」

    「布莉諾教授真是太倒黴了，中了那個塞維爾的陷阱。」

    「是啊，卑鄙的底城人……」

    凱特琳剛爲布莉諾的貪心而感到惋惜，便爲這改變的話語風向而錯愕地皺起了眉，又聽了幾句，忍不住咯吱一聲推門而出。

    辦公大廳頓時爲之一靜。

    「吉拉曼恩小姐。」看着作爲自己上司的幾名老警員恭敬神色，聽着他們這樣的問候，凱瑟琳悄然地嘆了口氣，沒有再做徒勞的糾正。

    「很抱歉，幾位，我在裏面聽到了大家的對話。」她頷首表示歉意，道：「但我有些不懂，這次難道不是布莉諾教授因爲貪心而做出了犯罪行爲嗎？你們爲什麼都在指責塞維爾，是有某些內情嗎？」

    幾名警員面面相覷，遲疑片刻才道：「吉拉曼恩小姐，您沒有注意到那個底城的塞維爾早在半個月前就加入了菲羅斯家族嗎？他明明有辦法提前畢業，卻還是等到了今天，甚至故意讓研究資料失竊，讓布莉諾教授掉進了他的陷阱。」

    「……啊？」凱特琳一愣。

    還能從這種角度來看嗎？

    「可能您還不太瞭解，但只要在警局多待一段時間就知道了，十起案件中，有九起都是在皮城的祖安人犯下的，甚至更多。

    那些傢伙瘋狂嫉妒着我們，只要有機會

    就會狠狠地撕咬一口！」

    「是啊，他明明有辦法避免這一切，卻還是故意地讓一名大學教授身敗名裂，甚至害慘了室友！」

    凱特琳覺得有些地方似乎不太對勁，卻一時又說不出來了，沉默片刻道：「請代我向警長請假，我需要提前離開警局一會兒。」

    她要當面問問傑斯起因經過！

    而望着這位颯爽的女警轉身離開，其它警員們再度對視，都似乎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

    凱特琳並不知道，此刻的傑斯也遇到了一些麻煩，與維克托成爲搭檔的五年多以來，他第一次見到了維克托生氣的模樣。

    「爲什麼沒有阿裏安？！不算塞維爾，他的畢業設計在所有學生裏一定排在前二，甚至第一，取前三名，怎麼會沒有他？！」

    傑斯躲閃了一下友人的目光，低聲道：「四位教授提出了許多他論文中存在的問題，覺得他的風格有些激進冒險，不適合……」

    說到一半，他就在維克托的目光逼視下說不下去了。

    維克托則又道：「你自己都不信吧？是，他的論文中確實還存在許多問題，但那是我們來看，他畢竟只是一個剛剛畢業的學生！

    咳……你也知道的，你絕對也知道爲什麼會這樣的。同事布莉諾教授被祖安出身的塞維爾送進了監獄，他們覺得丟了面子，但他們不敢得罪灰夫人，於是只能在同樣出身於祖安的阿裏安身上撒氣！

    傑斯，科技應該是純粹的，難道我們不該擇優取用嗎？！」

    激動地說了一連串話，維克托連連咳嗽起來，傑斯連忙上前輕輕拍打起他的後背，等維克托緩和擡頭，再見傑斯臉上的爲難表情，維克托才有些歉意地嘆了口氣。

    「我知道你的爲難，傑斯，海克斯科技的主導者雖然是你，但話語權並不完全在你手上。」

    「是我們。」傑斯更正。

    維克托頓了一下，點頭，語氣平和起來：「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說過的話嗎？傑斯。」

    傑斯怔了怔：「……記得。」

    「一個又窮又瘸的底城人，從踏進皮城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只能當個局外人，我只能孤注一擲，相信自己，所以我來找你。」

    維克托追憶道：「底城人想改變自己的命運，太難了，現在你的手中就掌握着阿裏安的命運。

    是的，憑藉他的成績，就算無法加入我們的小組，一些皮城貴族也會向他伸出橄欖枝，但那終究會磨滅一些東西，失去一些東西。」

    「其實……今天我很失落。」維克托看向傑斯：「我們都能看出萬能膠囊的價值，那甚至要遠遠超過海克斯飛門的價值。如果塞維爾不是出身於底城，僅僅憑藉這一項發明，他就能成爲另一個傑斯·塔利斯，在皮城建立一個新興的家族。

    但現在……咳咳，他只能成爲菲羅斯家族內部僱傭的科學家，這樣偉大的技術只賣了五萬金海。

    是的，科學應該用來改善民生，不應該以金錢來衡量，但總是……讓人有些遺憾吧？」

    傑斯沉默，單手扶額。

    維克托則拍了拍傑斯的肩膀，道：「阿裏安的事情我不爲難你，如果實在不行，我會推薦他去找他的同學塞維爾試試。很抱歉，讓你聽了我一大堆牢騷，已經耽擱了一整天了，我要回實驗室了。」

    「……嗯，我很快過去。」

    傑斯沉默目送。

    其實他還有些額外的看法，他自身也隱隱覺得塞維爾今天有些‘過分"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布莉諾教授的錯誤只侷限在剝奪教授身份即可，沒必要讓她在監獄度過終生。

    但聽完維克托這些話，他慶

    幸自己沒有說出來，並隱隱在內心審視着自己……皮城人，底城人，同樣的才能，能夠得到公平嗎？

    就在這時，他辦公室的房門被人敲響：「傑斯，你在裏面嗎？」

    「……凱特琳？」傑斯有些驚訝地轉頭，連忙迎過去開門：「你怎麼來學院找我了？有事麼？」

    ……

    與此同時，藍薰莊園也迎來了一位特殊的訪客。

    「就是這裏，黑默丁格議員，我去叫塞維爾先生。」菲羅斯家族的衛兵恭敬地將一道矮小的身影引到了季星的暫時住所外。

    黑默丁格操着一副約德爾口音道：「不，我自己來敲門吧。」

    噠噠噠——

    他白須白眉像個老者，但約德爾人天生的小個子、尖耳朵、貓鼻子都讓他像是一個小玩偶娃娃，即使高舉起手，所能觸碰到的高度也只相當於正常人的腰部。

    而當那房門開啓，他所見到的卻是一副身穿背心短褲、肌肉緊實的頗具壓迫感的身影，溼漉漉的汗水打溼了其整個身體，喘息中半握的拳頭上青筋跳動，讓黑默丁格下意識慌張地退後了兩步。

    「啊！我走錯了……」

    「黑默丁格議員？」

    黑默丁格一怔，不確定地看看後方，再看看季星：「塞維爾？」

    「嗯，是我。」季星低頭說。

    「哦~」黑默丁格默了默：「你跟我想的……不太一樣。」

    季星笑道：「失禮了，我正在鍛鍊身體，沒想到黑默丁格議員您會過來，快請進吧。」

    「比起黑默丁格議員，我更希望你稱呼我爲黑默丁格校長。」

    身爲約德爾人，黑默丁格已經足有306歲的高齡，等同於皮爾特沃夫的歷史，是皮爾特沃夫成爲科技之城的最大功臣，是皮城七大議員之一，也是皮城大學的校長。

    校園中出現了這樣的事，自然很快地傳到了他的耳朵裏。

    走入季星的‘家"，他第一眼見到的卻不是滿滿陳列的書架也不是鋪滿演算紙的書桌，而是一地大小器械重物、比他頭還大的配重塊。

    這完全不符合科研工作者的風格讓他眼睛裏寫滿了問號，聽季星解釋道：「其實比起研究，我更喜歡練武、甚至對魔法感興趣。」

    「魔法？」黑默丁格回神，搖晃起大頭道：「一副好身體的確有利於研究，但魔法還是算了，魔法那種東西往往會給人帶來不幸。」

    「科學家怎麼能迷信呢？」季星不贊同道：「我覺得魔法終究也會是一種能被科學解析的技術，所以我希望能親自探索其中的奧妙。」

    黑默丁格訝然，看了看眼前意氣風發的年輕人：「是嗎？真是個了不起的目標……孩子，對於你今天在學院遭遇的事，我很抱歉。」

    「這不是您的錯。」

    「人類總是會被近在咫尺的利益衝昏頭腦，忘記了風險。」黑默丁格搖晃大頭，又道：「能讓我…看看你的萬能膠囊嗎？」

    「當然。」很快，黑默丁格拿到了季星在學院中展示的萬能膠囊水桶，並親自上手使用。

    兩次過後，在水桶又一次還原回膠囊時，膠囊突然咔嚓一聲裂開了縫隙，讓正在思考中的黑默丁格一抖，臉色也驚慌失措起來。

    「我的操作失誤了嗎？」

    「不不不，是這枚膠囊的使用壽命到了。」季星道：「原本就只是一枚用來演示的半成品。」

    黑默丁格鬆了口氣，又敏銳地注意到：「半成品？也就是說……還有成品？或許有些冒昧，能讓我瞭解更多關於它的東西嗎？」

    「沒關係，我也希望得到您的指點。」季星把他引入書房。

    二人一左一右地坐到書桌前，季星拿出一份圖紙道：「您應該聽說了，我的思路來源於……」

    他講述，黑默丁格傾聽。

    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從傍晚到深夜，直到快來到凌晨，黑默丁格才猛然恍神，感慨道：「完美的設計，我沒有發現任何缺點，甚至感覺這是一種已經應用完善過無數年的科技產品，你真是個了不起的天才，塞維爾。」

    「您過獎了，校長。」

    「不，在我漫長的人生裏，見過許多的天才，比如傑斯，比如維克托，就算在天才之中，能以這樣的年齡設計出萬能膠囊這樣可能改寫時代的你，也是了不起的。」

    黑默丁格大頭轉動道：「原本我想勸說你些東西，教你一些人生的知識，但接觸下來……你跟我想象中真的不太一樣。

    只送你一句提醒吧，從今天開始，你將會處於皮城和祖安的聚光燈下，一定要三思而後行。一項科技產品，從設計、到完善、再到應用，絕對不能……操之過急。」

    「我明白的，校長。」

    「嗯。」黑默丁格跳下凳子，回身道：「最後，再一次祝賀你順利畢業，前程似錦，塞維爾同學。如果生活上遇到麻煩，儘管找我爲你參考，皮城大學一直歡迎你。」

    「嗯。」季星答應。

    黑默丁格似還想說些什麼，但欲言又止了一瞬，最終只轉身道。

    「天很晚了，休息吧。」

    「好，再見，校長。」目送黑默丁格消失在夜色中，季星搖搖頭。

    這是一個純粹的科學家，希望科技改變民生，也希望穩定。季星看得出他想提醒什麼，萬能膠囊的誕生會對大家的生活起到極大的便利，但符文大陸不是龍珠世界。

    這裏戰爭與混亂不休，而萬能膠囊絕對會是走私、運送戰爭物資的神器，所以他希望季星能夠慢慢來，別duang的一下帶來改變。

    但應該是想到今天學院的事、又想到季星已是菲羅斯家族的科學家，身不由己，才沒能說得出口。

    季星也並不贊同他的看法。

    切菜的刀也能用來殺人，季星從不給自己身上揹負多餘的負擔。

    回到客廳歸置了一下器械，一手拎着一塊200磅的負重塊放到牆角，季星去往盥洗室洗漱。

    侵入世界已經兩個月了，身體狀態已在水準線之上，該找個機會接觸一下符文大陸的魔法了。

    ……

    沒有經過保密，其後幾天，海克斯科技學院畢業日發生的事迅速傳播了出去，逐漸被每一家皮城貴族所知，並迅速輻射到祖安。

    所有人都記住了‘塞維爾"這個名字，並對於讓一名學院教授起了貪念、讓灰夫人卡蜜爾親自爲他出頭的萬能膠囊產生了極大的好奇。

    而對於塞維爾這個人，則是評判不一，有人像警員們覺得其是一個有才能但心機深沉的底城人，也有人覺得他有個性有才能，恐怕未來會在皮城中佔據一席之地。

    但無論怎麼想怎麼看，都再沒有其他人敢像黑默丁格那樣直接去往藍薰莊園尋找季星。

    隨着時間的流逝，這件事的熱度逐漸淡化，從傑斯製作了穩定的海克斯水晶到第一扇海克斯飛門鋪設，足足用了兩年，大家覺得萬能膠囊也要很久才能與大衆見面。

    但沒有人能想到，僅僅半個月後，一則消息便席捲了雙城！

    第一座‘萬能工廠"投建，將面向雙城招收150名學工，並在同時會向所有人展示萬能膠囊的第一件拳頭產品——萬能工具箱。

    塞維爾這個名字，瞬間再度成爲了雙城的焦點與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