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親愛的女兒

    幾天後，傍晚。

    “好的勝男姐。”

    “放心，肯定有時間。這兩天和東都的教授們聊得差不多了，西都可以往後排一排，哈哈……”

    “好，明天中午12點，金明樓見。嗯，我打電話訂包間，你聯繫易南和沿秋他們……嗯。”

    季星家中，和許勝男的通話掛斷，身邊敷着一張面膜的小哀道：“勝男姐約我們明天中午吃飯？”

    “是啊，久違的聚餐。”

    “是戰前團圓吧。”小哀輕輕搖頭：“畢竟按照勝男姐所知，無論是她，還是易南，又甚至是你和我，都有可能死在戰爭中，所以這可能是最後的團聚……你準備怎麼辦？還要再多觀望幾天嗎？”

    “不，就在今晚了。”

    季星轉頭看向窗外：“20年前的隱瞞是因爲我缺乏自保能力，10年前的隱瞞是因爲時機不對，3年前的隱瞞是爲了防備監管者。

    到了現在，再瞞勝男姐和易南他們就不禮貌了……而且今晚，中都城裏似乎正好要熱鬧起來，就把勝男姐身上的事一併解決吧！”

    “是嗎？要我跟你一起嗎？”

    “算了，人多會尷尬。”

    “會尷尬？那我有點想去。”

    “嘖，你別忘了你是幫我隱瞞的從犯。”季星笑道。

    “哪裏？我是被大妖魔脅迫、身飼妖魔了足足二十年的可憐少女。”小哀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行，等晚點你跟勝男姐也這麼說，看她敲不敲你腦殼。”

    “呵呵，那還是算啦。”

    ……

    “一定準時到啊。”

    “不來姐敲你！”

    叮囑了一番易南，許勝男樂呵呵地掛斷了電話，轉身，餘光在窗外對面街道上一瞥，身體一滯，又半轉回去，目光有些奇異。

    “朱二丫和藍染？”

    街道上恰好走過的那對舉止親近的男女她非常熟悉，在列車上相處了一個多月，當時就看出朱二丫似乎在追求藍染，這是在一起了？

    ‘偷窺’着二人走遠，她的臉上逐漸露出姨母笑來。

    “年輕真好啊，也算般配。雖然時機不太對，但和要去前線的我不一樣……呸！我也會平安的！”

    她轉身出了房間：“爸，明天中午不用做我的飯，我出去吃！”

    “知道了，去吧快去吧。”

    “……你這種如釋重負的語氣也太傷人心了，爸！”

    ……

    “剛剛那家店鋪吃的銅鑼燒味道真好，不愧是中都特產名店。”

    和藍染走在一起的塗紅紅笑容甜美，道：“據說這種美食還是李禾教授發明的呢，是有人看到他隨身攜帶着吃，問了他，才知道銅鑼燒的做法，又逐漸傳播開。

    最開始還有商家想把它叫做李禾燒，後來李禾教授說這名字不好聽，才又改了回去……”

    “是嗎？還有這樣的故事。”藍染道：“不止是到處都有的李禾彩，就連美食小吃中都能吃到李禾教授的發明？真是厲害。”

    “是吧？”

    塗紅紅笑道：“藍染哥哥，好像每次提到李禾教授，你都會很有興趣，你是他的崇拜者嗎？”

    “啊，這樣說也沒錯。”

    “哈哈，也不奇怪，大多數研究員都會崇拜李禾教授。這幾天許多教授副教授都上門拜訪了他，而且好像無論是什麼項目，他都能提出許多想法與思路，就連我和姑姑正進行的‘靈獸飼養’他都懂。”

    塗紅紅的笑容稍微有些怪異。

    “是啊。”藍染頷首：“人類中不會有比他學識淵博的人了，我和吳森教授的項目，他也瞭解。”

    哈，古樹之神和季星見面會聊種地？最多在你面前裝幾句而已。

    白羚那家夥可是沒有揹着我，直接跟季星聊的怎麼用現在的身份地位找樂子的事。

    塗紅紅笑了笑，目光在已然黑下來的天空中一瞥，看到一根棕色的羽毛在夜空中偏轉飄零，於是她的笑容更加真實了一分。

    下一刻，她定住腳步，面色有些糾結，等藍染問‘怎麼了’後，才似有些羞澀道：“我有點想去廁所，藍染哥哥。還有，我在想是不是要給姑姑帶點銅鑼燒回去。”

    “也是，應該帶點。”藍染恍然道：“那我們回去吧。”

    “嗯，抱歉了，藍染哥哥，要你陪我多走挺遠的路。”

    “風景秀美，有你相伴，讓我現在的心情很是愉悅，就算再多走幾小時也無妨。”藍染微笑道。

    呵～單純的青年就算示愛，都是這樣文縐縐的話語，真是有趣。塗紅紅心中暗笑，表情羞澀，餘光則見到那片棕色羽毛飄然落地。

    那你就陪我多走一會兒吧。

    去往地獄！

    哼哼，開始吧！

    ……

    “哦？開始了。”

    遠方街道，一直暗中關注這一對‘小情侶’的白羚輕輕挑眉，表情中寫滿了愉悅。

    期待了十幾年的大戲終於要上演了嗎？塗紅紅轉修的真相……可得讓樹前輩和季星一起觀看。

    手中捏了兩道神力，彈射向遠方，而在下一個瞬間，她滿是愉悅的臉上浮現出一縷詫異，稍稍陰沉了一點，又很快恢復了愉悅，口中輕贊道：“哈？做得不錯哦。”

    一切只因出現在她身前的那名鬚髮皆白的老者，炎龍之神！

    “做得不錯，是指老夫發現了你嗎，白羚。”炎龍之神沙啞道：“這句誇獎應該由我送給你。”

    “不知不覺混入人類中，獲得了不低的地位。東都研究所教授朱靈吟，憑藉‘三歸刺激法’，讓人類飼養的靈獸生育率提升了十倍。

    如果不是戰事太近，如果你早出現幾十年，高位編號獵人就有機會人手配備一隻靈獸，你甚至能像異能藥之父李禾那樣獲得一個‘靈獸之母’的稱號，受人類景仰，即使是現在，你在東都研究所教授的排位裏也大約是前三名。”

    白羚笑道：“辛苦炎龍前輩了，竟然調查得這麼清楚？”

    “我不是你這樣的獨行者，有很多小輩對我很恭敬，查你的這點資料，不過是幾天而已。”炎龍之神面無表情道：“所以……你到底在做什麼？白羚？十幾年前烈風的死又是怎麼回事？”

    “哎呀……”白羚嘆了口氣：“這個啊，不太好解釋呢。”

    她轉頭看向另一邊，面容滄桑的老教授吳森正在向這裏走來。

    炎龍之神隨之看去，瞳孔緊隨着一震，低沉道：“樹！是你？”

    “好久不見了，費爾（炎龍之神的名字）。”

    古樹之神是這三百年間第二個誕生的神，緊隨在炎龍之神後面。

    和小輩白羚、更年輕的季星不同，它和炎龍是同一時代、是這次三百年篩選中最初的妖魔之二！

    作爲曾經的002位妖神和001位妖神，二者打過很多次交道。

    “還以爲你傳訊是讓我來看熱鬧的，結果是遇到了麻煩。”樹向着白羚輕輕搖頭：“約好了10月1日那天暴露，看來要提前點了。”

    “本來確實是叫你看熱鬧的，誰知道這位會來。”白羚攤手。

    “是嗎，那邊也在進行嗎？原來如此，這是那丫頭的手段？這可稍微有些麻煩了。”樹說道。

    “沒事的，還有個沒來呢。”

    “啊，也對。”

    炎龍之神眯着眼睛看眼前兩人的交流，內心略微沉凝。

    在調查白羚的過程中，他自然也查到了同樣位處前三的東都教授吳森，只是樹的隱蔽功夫要強白羚幾倍，他也沒往這個方向考慮。

    一個神在這隱姓埋名幫人類科研就算了，還來兩個？

    不，恐怕還有第三個！

    按他們的話，季星應該也在！

    是化名成了哪一個，另外的東都教授嗎？他們到底在做什麼？！

    他不是烈風之神，即使有可能要一對三，也自信有脫身手段，相反調查出眼前的情況很重要。

    “雷霆之神也在嗎？”他沉聲詢問道：“你們三個結盟了？約好在10月1一起暴露是什麼意思？”

    “不是很想對你這種被小丫頭利用的白癡解釋呢。”白羚笑道。

    炎龍之神面色陰沉下去。

    被小丫頭利用？誰？

    普通人感受不到三神隱藏起來的對峙氣場，但這在同層次的神眼裏，卻像夜空中的燭火一般耀眼。

    於是下一個瞬間，高大強壯的男人立在了另一側，四人四方位。

    “你們……”人類鋼鐵之神王旭表情震驚且凝重，片刻後，苦笑道：“我還以爲這次只是回家曬幾天太陽休息幾天，三位……”他的話語逐漸有力沉重：“這是把我人族中都當成了聚會的地點嗎？！”

    平素中都無人敢侵入，此次一來竟然足足來了仨？！

    凝重，但不需畏懼。

    因爲這裏是中都！

    他的懷中一張靈符自行燃盡。

    在此同時，中都城內，湯弼、袁雨、孫勤等一衆強力神獵同時震驚仰頭，隨即各自沖天而起！

    最高級警報？有神入侵？！

    感受到這種情況，白羚輕輕撇了下嘴巴：“果然，今天恐怕不太方便親眼看那場戲了，需要後續聽季星的轉述，真是讓人煩心。”

    “稍稍有點小看那丫頭了。”

    不過這才有趣，不是嗎？

    她對着炎龍之神道：“走吧，笨蛋，如果不想不死不休的話，帶着這些人類換個地方聊聊天？”

    ……

    “你太小看我了，白羚！”

    中都城外，山林。

    棕色靈鷹眺望着中都城，竟擬人化地咧嘴露出了笑臉。

    我可是千子魔神瑞莎！

    化身萬千，分身萬千！

    十幾年的時間，我有太多的機會悄悄養一個新的分身，潛入炎龍之神的地盤，取得他的信任！

    那個傢伙一直自詡爲世界最強者，俯瞰着其它所有神，當我稍稍向他暴露一點你的特異，不提樹和季星，他自然會出面一探。

    也只有他會這樣魯莽，只有他敢隨隨便便地闖入中都。

    因爲他像你看不起我一樣看不起你和那些後起的小輩！

    當然，他恐怕並不如你。

    你能迅速分辨出我的分身，而他不行，這些年雖然沒有從你口中探出你總打謎語的祕密，但我大致明白你、樹、季星爲何會結盟。

    你們三個恐怕在神的基礎上又邁出了一小步，是這世界上真正排名前三的強者，自然可以平等地看不起其它所有人。但炎龍之神，再加人類的鋼鐵之神、一衆神獵，總可以纏得你們暫時無法分心！

    我要面對的，最多隻剩季星。

    而我與他無仇無怨，甚至十七年前還主動暴露，幫他隱瞞身份。

    雖然那是因爲實力不如他只有一種選擇，但總是有一分情誼，在我沒有絲毫損害他的利益的情況之下，他不該全力對付我。

    逃跑的路線也準備好了。

    我等這一天，太久太久了。

    四十六年，足足四十六年了！

    今日，我必圓滿成神！

    ……

    “真的是……太久了啊。”

    走在中都城街道上，距離許勝男家越來越近，塗紅紅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難言的感動。

    這些年來時常自我懷疑，選擇這樣一種特殊安全的轉修方式，以轉修花費的時間加倍換取必然的成功，到底要稱自己穩健呢，還是膽小呢？賭一把，會不會早成神了？

    這一刻終於要有答案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於是藍染問：“着急了嗎？”

    塗紅紅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應該是說‘去廁所’的事。

    她笑了笑，搖頭道：“不，藍染哥哥，我只是突然之間有了點奇怪的想法，說出來你別笑我哦。”

    “什麼？”

    “我們剛剛知道神獵和妖神如何成神，轉修。不說神獵，妖神的轉修方式是吃掉同等強大的一名神獵，穩定住人類面的意識對吧？”

    “啊，沒錯。”

    “一般這樣的妖神，需要與一個或多個人類建立穩定的感情，真心與人類結交，即使成神後，也不會殺死這些‘錨點’。”

    塗紅紅說着說着，聲音裏已無感情：“李禾教授的研究成果又破解了遺傳信息的祕密，妖魔自吃下人類後，是在逐漸分解消化着人類的遺傳信息，而妖神如果穩定人類一面，即爲不消化。

    所以轉修的妖神，擁有着完整的人類遺傳信息，按道理講，它是可以和其它人類產生後代的。”

    藍染頷首：“有道理。”

    “所以我就在想，會不會有妖神拿自己的後代當錨點呢？親自生下一個嬰兒，撫養他長大，投諸自己的愛，那是一種比普通的、和人建立情感的方式更能穩定住人類一面的方式，沒有任何後天的關係能夠超越子女與父母的牽絆。”

    “真是天才的想法。”藍染讚歎道：“但想完成恐怕很難。”

    ……真是遲鈍的男人。

    塗紅紅微微有些無語，沒能從藍染這裏得到她想要的那種爽感與回饋，心中好笑：單純得我都有些不忍心殺你了呢，藍染哥哥～

    她定住腳步，望向對面民居，視線所及，正是許勝男的臥室！

    許勝男恰在其中，對目光很敏銳的她兩秒後便與塗紅紅對上了視線，臉上稍微閃過一絲疑惑。

    朱二丫和藍染？

    他們怎麼又溜達回來了？

    下一刻，微風卷拂，塗紅紅髮絲飛舞，給了她一個甜美的笑容。

    那笑容中帶着俏皮，帶着幾分少女的古靈精怪，在許勝男的眼裏一瞬間與某道身影重疊！

    這傢伙是？！

    許勝男的瞳孔急劇收縮。

    “有想我嗎？勝男姐。”

    街對面的塗紅紅比着口型，親切的笑容顯露於可愛的容顏。

    “不，我親愛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