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 魏奸

    曹植嘴脣顫抖，“阿，阿姐，阿父待你不薄，你爲什麼要背叛阿父，爲何要騙我？”

    曹晴聽了，臉上忍不住露出嘲諷的笑容，“四弟，你直到此刻，還是這麼天真。”

    她聲音提高了幾分，“四弟可曾想過，即使是最理想的情況下，你鬥倒了二弟，如願當上了魏王，今後要何去何從？”

    “你是和兇虎死拼到底，還是要舉國投降？”

    曹植臉色蒼白，“阿姐是什麼意思，難道兩邊就不能共存嗎？”

    “共存？”曹晴笑了起來，“四弟，你不該這麼天真的，你明明什麼都明白，可是你只不過一直在欺騙自己罷了。”

    “什麼共存，怎麼可能？”

    “若真有這麼一條路，魏晉還能打成這樣？”

    “這一年裏，冀州已經死了數十萬人了，四弟可曾去城外，去城頭看看？”

    “伱怕是不知道魏郡漫山遍野的屍體，連河水都發髒發臭了吧？”

    “也許咱們喝的水裏，早就是泡過屍體的了！”

    曹植只覺胃中一片翻涌，他捂着嘴，“阿姐，我不想聽這些，而且最初我也只是爲了想要爲崔氏女郎報仇，讓許褚得到報應而已！”

    “我只想保住楊修他們的性命，我並沒有想對付二哥，我也不在乎魏王之位！”

    曹晴冷笑道：“幼稚。”

    “四弟能容下他，他能容下四弟你？”

    “你真以爲許褚做的事情，除了阿父默認外，二弟會一無所知？”

    “他爲什麼要放過四友和崔氏？”

    “只要四友他們都死了，四弟將再也攔不住他，到時候若他成了魏王，四弟真以爲自己還有活路？”

    曹植搖頭道：“不，不會的，二哥多少還會念着兄弟之情，阿姐不要嚇我！”

    曹晴喝道：“你不動手，他就會動手！”

    “現在城內大亂，便是最好的機會！”

    曹植忍不住低吼道：“我不想殺人，阿姐不要逼我！”

    “反倒是阿姐，爲什麼要幫着外人對付曹氏啊？”

    曹晴忍不住大笑起來，“原來四弟自始至終，都不瞭解我啊。”

    “四弟覺得，曹氏現在和天下爲敵，還有多少生路？”

    “只有兩條！”

    “要麼是阿父滅了天下所有的敵人，登上那個位置，便能自保，此是其一。”

    “但阿父能撐多久，你可知道？若其去世，你和二弟都不可能是兇虎的對手，若是頑抗到底，只會讓曹氏陷入深淵！”

    “尤其是四弟你，竟還想着親善天子，還政於他，你知不知道，若是天子拿回權柄，第一個滅的就是曹氏！”

    “我支持四弟，也不過是因爲四弟不如二弟死硬，二弟只會和兇虎死拼到底的，而四弟卻是能夠低頭，這才是拯救曹氏的唯一道路！”

    曹植眼中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所以阿姐利用幫崔氏報仇的機會，利用了我？”

    “你用我的名義給四友下的命令，讓其在城內儘量搞破壞吧？”

    曹晴淡然道：“四弟很聰明，若是你能早生二十年，說不定還能和兇虎相抗。”

    “但如今若是阿父這顆大樹倒了，你和二弟加起來都支撐不起曹氏。”

    “既然如此，還不如早日投降，天下太平的好。”

    曹植一跤跌倒在地，哆哆嗦嗦道：“原來阿姐是這樣想的！”

    “阿姐爲什麼會變成樣？”

    他突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是阿姐被關在壽春的時候，被兇虎的言語騙了！”

    曹晴一怔，隨即搖了搖頭，“不，我在壽春那些日子，和兇虎只見過幾次面，加起來說了不到幾十句話。”

    “我所想的，都是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和兇虎並無關係。”

    其實曹晴不知道，她自己的這話說對也對，說對也不對。

    袁熙對於曹晴的動作，絕對不是如同他表現的那麼冷漠，他確實沒有通過言語去影響曹晴，而是用了更隱蔽的方法。

    他是通過馮氏和大小喬做的。

    當然，袁熙並沒有刻意指示三女做什麼，只是讓三女有空多陪陪曹晴，聊一聊袁熙領內的民生和兵事情況，於是三女在兵士的護衛下，多次去壽春城內各處遊玩。

    這樣的做法，可以讓曹晴最大限度放下提防，她的所見所聞，比袁熙的話更有說服力，因爲事實便是最好的老師。

    在袁熙治下，這些年壽春的民生無論是從城建水利，還是工藝科技上，都拉開了許都鄴城一個大檔次，在許都還在滿街塵土的時候，壽春已經換上了道路和排水設施，商業方面的繁榮，也讓壽春在各個方面吊打許都。

    這樣的情況下，曹晴的認知在潛移默化受到了影響，變成了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投降派。

    袁熙將此稱作隱形的糖衣炮彈，事實是最有說服力的，更何況他這些年的經歷和成績，也足以爲說服曹晴增加一塊極重的籌碼，更不用說三女話裏行間，對於袁熙展現出的信任和崇拜了。

    對於袁熙的用意，馮氏是最瞭解的，其次是大喬，也能隱隱約約感覺出來，最單純的小喬雖然未必能夠領會，但這樣的狀態，反而更不會讓曹晴生疑。

    曹晴不知不覺間，被影響的越來越深，也越來越對壽春的生活習慣起來，雖然從生活奢華方面，曹操府中要比袁熙用的東西貴重，但這和生活的舒適方便，卻是兩碼事。

    相比於曹府中的華服玉飾，山珍海味，袁熙府中的生活用品絕對算不上稀奇奢侈，但有時候貴重的東西，並不代表好用好吃，就像山珍海味雖然稀奇，但沒有香料和烹飪方式，很多人包括曹晴也是吃不習慣。

    但袁熙府裏的東西，卻是經過了一番心思的，比如家養的雞雖然不如野雞貴重，但雜交過後的肉質更好，配以多種調味香料，便宜的雞肉也能做到比珍稀食材更好的味道。

    這僅僅只是一個簡單的例子，其他如日常生活中可以導入房間的水管，可以沖水的馬桶，經過改良更加舒適的衣物，都讓曹晴時時刻刻在心裏進行着對比，從而讓其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了壽春的生活，以至於他回來之後，已經根本無法習慣相對落後的鄴城了。

    在某天曹晴被房間中的馬桶味道薰吐之後，在不知不覺之間，她終於是成了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魏奸，開始謀劃着怎麼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

    最終決定性的因素，是曹昂仍然活着，還在袁熙領地爲官的消息，這讓曹晴徹底倒戈。

    曹晴和曹昂同是丁夫人撫養大的，兩人之間的感情，甚至還高於曹植，曹晴對於袁熙的仇恨，幾乎全部是來自於曹昂之死。

    但如今這份仇恨，隨着經過多方渠道的證實而煙消雲散，曹晴現在無論站在什麼角度，都有足夠的理由背反曹氏，畢竟她最在乎的卞夫人和曹昂，如今都在袁熙手中。

    至於曹氏，則是被她拋於腦後，她本身就是這種相對無情的性格，後世她能夠勾連小叔子誣告自己丈夫，也說明了她這種傾向。

    於是在曹植和曹丕爭奪世子的過程中，曹晴開始主動聯繫袁熙提前安插進來的探子，通過某位祕密進入鄴城的謀士指引，爲曹植派牽針引線，在兩方的派系鬥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曹晴選擇曹植的原因很簡單，兩人都是曹昂一派的，和曹丕關係交惡，並且曹植性格溫和，權力欲不強，更容易聽從曹晴想法行事。

    而崔氏女郎的事情，則完全是個意外，曹晴雖然惋惜崔氏女郎的死，但此時曹植找上門來，她自然沒有不利用的道理。

    於是種種原因之下，曹晴這個被曹魏謀士們忽略的角色，終於是掀起了偌大的風浪。

    袁熙對於曹晴能做什麼事情，能做到什麼程度，其實是心裏沒底的，他憑藉後世的經驗埋伏下了不少暗手，但這些暗棋最後能發揮作用的，也不過十之二三，畢竟這個世界線已經發生了變動，很多走向已經完全不同了。

    但這些已經是夠了，畢竟其他人都是在摸黑行事的，袁熙依靠這十之二三，便取得了對曹操的優勢。

    對於曹晴這邊，他當初是本着試一試的態度，即使他知道曹晴和曹丕關係不好，但起初也沒有指望曹晴能夠掀起多大的風浪，不過就目前看來，曹晴做的事情，已經是遠遠超出了袁熙的預期了。

    曹晴張開手，說道：“四弟，在我看來，你不是個合格的王，最多只能做個閒散侯爺。”

    “爭奪天下是非常殘酷的，稍不小心就會身死，完全不適合多愁善感的你。”

    “阿兄如今遠在幽州，若是晉國滅亡，他不一定能活下來，但若魏國滅亡，他和我們都能安度餘生。”

    “而且眼前已經沒有別的路了，鄴城陷落，我們投降保住曹氏，天下就此安定，豈不是好？”

    曹植臉色數變，“我明白阿姐的想法太晚了，只怪我太過幼稚！”

    “但阿姐有沒有想過，我的生母是卞夫人，兇虎軍入城，曹氏女眷，又能有幾人能夠倖免？”

    曹晴聽了，出聲道：“四弟放心，我以自己的性命擔保便是。”

    “如今選擇在你，你是向阿父告發與我，還是和我一起，鼓動忠於你的士族，開門迎接晉軍？”

    曹植聽了，臉上現出猶豫之色，他張了張口，剛要說話，身後卻是傳來一聲大喝，“你們做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