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陷阱

    易京城裏，田豐耐不住性子，對還在看軍情的諸葛亮抱怨道：“主公也真沉得住氣，到現在也不回冀州，這畢竟是正面戰場啊！”

    諸葛亮慢悠悠道：“因爲主公對元皓先生很是放心吧。”

    田豐擺手道：“免了，我看是對孔明你放心，我性子太急，喜歡用奇策，但在眼下的冀州戰場上。奇策毫無用處。”

    “如今以魏郡清河爲界，近千里的戰線上，晉魏投入的人數加起來超過了二十萬，雙方各個方向的主力部隊，加起來至少有十幾支，這還不包括側翼支援的。”

    “每個隘口大道上，都佈滿了營壘城寨，連騎兵都無法輕易穿插，在這種情形下，打仗已經變成了純粹的消耗，奇策險招已經完全沒有用武之地，我是完全想不出破局之策，反倒是孔明這種穩打穩扎的性格，能夠如魚得水。”

    諸葛亮謙道：“亮也只是力所能及做一些事情罷了。”

    “這個時候，牽扯的部隊和調動的命令，已經過於複雜，想要介入反而有可能適得其反，交給前線將領自行斟酌，反而是更加合理的做法。”

    田豐看着一屋子的上百筒竹簡，也不由苦笑連連，這些情報，都是一天之內送來的，但時間皆是三到五天前不等，換言之如今戰場上的形勢，很可能早已經發生了重大變化。

    即使他和諸葛亮預測某些地方可能有危險，也只能回信提醒，讓領軍將領自行聯繫周圍友軍應對，若是過分介入，反而會有可能讓戰線露出空擋，從而讓形勢變得更糟。

    這種情況下，雙方的目的已經變成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要老老實實守好戰線，等對方犯錯就行了。

    誰先沉不住氣，犯了更多的錯誤，就越有可能失敗，所以田豐雖然性子急，也只能壓下躁動來。

    沒想到諸葛亮的話隨即讓田豐呆住，“不過亮覺得，全面發動突襲的時機，不久之後就會到來。”

    田豐一呆，大舉攻入對方腹地？

    在兩邊相持的時候，主動去攻擊對方的營寨營壘？

    損失多少且不說，要是進攻失敗，曹軍的反撲怎麼應對？

    這孔明不是行事很穩重嗎，怎麼突然這麼激進了？

    諸葛亮看出了田豐迷惑不解，說道：“兩邊深挖溝壕對峙，不可能一直維持這種均勢的。”

    “從雙方攻城器械的差距來看，曹軍也該到了頂不住的地步了。”

    “我這幾日從情報裏面，推測出曹軍有收縮後撤的趨向，若真如此的話，明日各地急報便會送到。”

    “但我從這些情報中，也同時看到了些不太妙的可能。”

    田豐問道：“什麼可能？”

    諸葛亮答道：“曹軍雖然在和主公兵力對抗時落入下風，但其尚能支持至少五天，現在這個時間點後退，看上去很不自然。”

    “加上曹軍多退往低窪地形，這對於後撤是不太有利的，所以我懷疑曹軍在用計勾引。”

    田豐失笑道：“我還覺得是我想多了，原來孔明也這麼想？”

    “一開始我很是猶豫，因爲退往低窪地勢，等於自尋死路，曹軍這麼做，除非是用水攻，但真要如此的話，曹軍豈不是也跑不了？”

    諸葛亮反問道：“爲什麼不行？”

    田豐一呆，“平地水攻敵我不分，曹軍把自己的兵都坑死了，那什麼來守鄴城？”

    諸葛亮沉聲道：“先生以爲，曹軍的兵士，比之主公的兵士如何？”

    田豐下意識道：“自然是不如主公的，主公走的是精兵路線，兵甲俱全，新兵訓練出來至少要兩三年，而曹軍那邊訓練幾個月就可以上陣了。”

    “曹軍主力，還是曹氏各將領私兵，其用於攻堅，平時則是用尋常兵士填線，以保存主力。”

    “雖然主公兵士戰力強，但在數萬人的戰場上，也很難大敗專注於防守的數倍敵人，所以曹軍雖然在敗退，但卻沒有潰敗。”

    “這個時候用水攻”他突然臉色一變，“原來如此，曹軍想要和我們兌子？”

    “只要大水淹過，雙方就回到同一水平線上，曹軍只需要就地徵兵，甚至從荊益調兵，就可以在短時間內集結起一支差不多的隊伍，而主公相比之下，損失要大得多！”

    他抓起軍情竹簡，看了幾筒，搖頭道：“斷後的是曹氏主力青州軍，也不像是要魚死網破的樣子啊。”

    諸葛亮道：“只怕曹操想要放棄的，正是青州軍。”

    “別忘了，曹軍黃河掘口之事，必然在青州軍內部造成了不好的影響，其家人多有在青州者，只怕早已經有所不滿了。”

    “這時候把青州軍填進去，正好一了百了。”

    田豐聽完後，長出一口氣，“那現在怎麼辦？”

    “要是按孔明所說，全軍突擊固然有可能阻止對方掘河，但更有可能迎頭撞上洪水。”

    “是不是暫時退卻更好？”

    “即使曹軍掘河，淹沒的也只是低窪地區，之後形成水澤，兩邊被隔絕的話，正好可以暫時整軍啊。”

    諸葛亮出聲道：“元皓先生這種做法，確實更加穩妥。”

    “但亮總覺得，曹操真正的用意，並不完全在水攻。”

    “畢竟水攻威力雖大，但還是相對容易識破，也有可能，是曹操故意讓我們看到這一層，卻同時想要掩蓋真正的目的。”

    田豐疑惑道：“什麼真正的目的？”

    諸葛亮搖頭道：“現在亮也無法完全猜出來。”

    “但對於曹操來說，和我們對峙，爭取到更多時間，才更加符合他的利益。”

    “所以我想反其道而行之，趁着水攻尚未發動，先突襲過曹軍防線，藉此讓曹操暴露真正的意圖。”

    田豐聽完後，不由連連點頭，“孔明主公這個思路，倒是另闢蹊徑。”

    “但也有一種可能，便是曹操假借水攻，讓我們陷入他的誘敵深入的陷阱，要是他有另外的佈置，對我們孤軍深入的部隊各個擊破.”

    諸葛亮沉聲道：“所以要麼不做，要麼同時發動，讓曹操無法同時應對。”

    “不過此舉也是頗爲冒險，畢竟涉及到近十萬人的調動，稍有差池，便會局面崩盤。”

    “曹操這計策很妙，無中生有便調動了我們的主動權，若是不正確應對，很可能拖到來年，那時候荊益援軍到來，死的人便會多上數倍。”

    田豐出聲道：“荊州那邊，不還有劉表？他.”

    諸葛亮道：“亮夜觀天象，劉景升命不久矣。”

    “若其去世，荊州必然投降曹操，畢竟益州已經被曹軍奪取，荊州西部已經是門戶大開，以荊州士人的脾性，是斷然不會抵抗到底的。”

    田豐定定望着眼前的竹簡，“這全軍攻擊，本來要主公點頭，但如今主公在壽春，顯然是來不及報知的。”

    “主公臨走之前，給了你我二人專斷之權，換言之，孔明意思是，你我將這件事抗起來？”

    諸葛亮沉聲道：“還有公與先生，但其現在在前線，也是來不及了。”

    “這時機稍縱即逝，如果元皓先生有所疑慮，亮一人擔負責任，萬一料算錯誤，甘受軍法便是。”

    田豐猶豫起來，“主動進攻，等於向死而生，但也有可能會陷入死地啊。”

    “孔明還年輕，爲何如此冒險？”

    諸葛亮出聲道：“因爲拖的越久，冀州死的人越多，要是再陷入僵持，曹操遲早會把整個冀州的百姓送上戰場。”

    “主公如果在此，相信他也不會想要得到一個空無一人的冀州吧？”

    “元皓先生其實也該想到了，只不過是身爲冀州人士，坐下如此決定，只怕會被人非議爲了私利讓兵士送死，所以這個膽子，由亮來抗好了。”

    田豐至此緊蹙的眉頭才舒展開來，“孔明知我心思，但我身爲大王掾屬，這種時候豈能退縮？”

    “也罷，你我共同簽署軍令！”

    當即一份份封軍令從易京發出，以最快的速度送往魏郡前線，命令很簡單，命令發出起第三日早上，晉軍所有前線部隊，全力突破曹軍防線，進入魏郡，直指鄴城！

    諸葛亮這命令確實極爲及時，袁熙麾下各大將收到命令後，當即全力發動突襲，在曹軍尚未反應過來之前，便將曹軍防線打通了十幾個缺口，突破了曹軍的邊境放線。

    晉軍衝到後方後，果然發現了正在附近挖掘河道的曹軍，他們當然毫不客氣的展開進攻，將掘河的曹軍殺得四散奔逃。

    這種情況同時發生在了數百裏長的防線上，讓曹軍掘河的計劃徹底落空，他們只能掉過頭來攻擊突進來的晉軍，同時向鄴城報告。

    當急信送到鄴城時，荀攸頓時不淡定了，他跑到曹操寢宮前詢問，結果卞夫人出來，對荀攸道：“大王說了，繼續掘河，端其歸路。”

    荀攸聽了，咂摸了好一陣，才想明白過來，曹操這計，從先前的阻拒晉軍，變成了翁中捉鱉！

    因爲衝進來的晉軍目的顯然是鄴城，只要攻下鄴城，殺死曹操，便大功告成。

    而曹軍的目的，是殲滅晉軍，這些晉軍如果被滅，那晉軍便喪失了全部主力，北地四州，將是曹操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