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懷疑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光榮小兔字數:3320更新時間:24/06/28 10:39:43
    仇臺見曹昂如此老實,懷疑的心思去了幾分,但他還是不放心,等曹昂告辭離席後,讓信使來到身邊問道:“那慰禮城丟失,和那些投降的幽州兵有關嗎?”

    信使想了想,出聲道:“小人聽說那些人傷亡過半,逃回來的幾乎都是人人帶傷,七八百人只回來了三四百,別的小人也不敢妄言。”

    仇臺聽了,又少了幾分疑慮,他命令信使退下,便見公孫妁也起身道:“妾不欲耽誤大王要事,便先回去了。”

    仇臺望着公孫妁離去的背影,心道公孫家族這次的陪嫁不少,但自己最想要的兵士和盔甲武器,卻是沒有得到滿足,公孫家族只送來了五百私兵,但盔甲武器很是一般,遠不如公孫家精兵的配備,這讓仇臺藉此一統馬韓的打算落空不少。

    想到這裏,仇臺臉色有些陰沉,他知道公孫家族和相鄰的高句麗有領地衝突,所以才想要拉攏同是高句麗敵人的自己,但又不想自己做大,可謂是打的好算盤!

    百濟兵士戰力很是一般,但仇臺野心不小,想了不少手段來壯大自己力量,但他能找到的機會並不多,而且每個機會,都會受到風雲變化的天下形勢影響。

    就像當初黃巾之亂時,很多青州士人工匠渡海北逃,到達了朝鮮半島和遼東半島,百濟收留了一些工匠,所以技術水平,尤其是鍊鐵農耕等極爲重要的技術,在短短十年內便有了飛躍性的進步。

    但即使如此,百濟的底子太薄,和中原差距仍然很大,而且很多真正有本事的士人工匠,最優先選擇還是去投奔幽州的漢人士族,對百濟並不怎麼感冒,而且隨着這幾年青州局勢平定,多有離開百濟回到家鄉的,而且這股趨勢愈演愈烈。

    之所以如此,是因爲青州歸於袁熙後,在諸葛亮等人的治理下,採取的是徵發精兵和與民休養生息並重的政策,百姓負擔並不重,加上徐州江淮等地的支援,青州很快便恢復了元氣,呈現出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

    沒有戰爭,只要有人,有勞動力,生產就很容易恢復,而且百姓流民也願意遷往富庶地區,所以這幾年來,不斷有曹操等其他勢力治下的百姓逃去青州定居。

    百濟也是如此,其離着青州也就百餘里海路,但兩邊的生活水平卻不可同日而語,於是先前的難民開始歸鄉,甚至有百濟的平民百姓跑過去的。

    這種趨勢無疑對百濟是很不利的,仇臺覺得必須要止住這個勢頭,於是便打起了歪主意。

    於是他命兵士假扮盜匪,從海路和陸路襲擊過往商船和運送平民百姓的船隻,製造恐怖氣氛,讓百姓不敢渡海,同時還能撈到外快,事後推到三韓甚至高句麗身上,簡直是一舉兩得。

    這種事情,其實三韓和高句麗未必沒有做過,只不過他們不敢這麼明目張膽,哪裏像仇臺這麼不講究,所以袁熙找檢事府過來後,很快便查明了百濟做的勾當。

    袁熙正愁沒有藉口,眼下打瞌睡有人送枕頭,他簡直求之不得,加上先前的佈局也差不多了該收網的時候,於是他發兵徵發百濟,並提前派出了曹昂賈詡這對組合佈局。

    他倒是不擔心曹昂反叛,畢竟曹昂也不傻,這種情況反水站在百濟那邊,和自殺沒有區別。

    更何況袁熙還加了好幾道保險,曹昂身後的護衛,男的是袁熙的親衛張放,辦事極爲得力,而女的就是楊鳳。

    其實按楊鳳想法,自己接近仇臺後,直接一刀砍死他就完事了,但袁熙認爲一是過於危險,及時得手後衆人也容易被百濟侍衛圍攻威脅生命,二是宣稱不正,沒有正當理由就殺死一國之主,事後隱患很大,極爲容易導致當地民衆不斷造反,後患無窮。

    於是楊鳳只能聽從袁熙安排,耐着性子靜觀其變,當她聽到慰禮城被破,知道時候差不多了,她和張讓護送曹昂回了住處,便來到院子中央,拿着環首刀在石頭上磨了起來。

    刷刷的磨刀聲平靜而肅殺,昭示着山雨欲來的危機在逐漸臨近,這讓在屋內看書的曹昂心中無法平靜下來。

    自宛城在鬼門關上繞了一圈回來後,曹昂到遼東已經好幾年了,最初的時候,他也曾起過逃跑的念頭,但袁熙兵士防範甚密,而且他親眼看到密林裏面頻繁出沒的毒蛇猛獸咬死過幾個兵士後,便漸漸打消了心思。

    而讓他想法產生根本變化的,是這些年幽州百姓的生活改變,隨着道路水利的興修,不認識的發明雨後春筍般冒出,陌生的作物種植,都大大改善了曹昂身邊人們的生活。

    就像曹昂現在身上穿的,便是被稱作棉衣的東西,這是曹昂所在墾荒的地方種植一種叫棉花的作物,收穫棉桃後,再捻成棉線,然後紡織成布匹。

    雖然這東西因爲紡織技術還不成熟,織出的布匹還頗爲粗陋,但保暖性卻比麻衣好的多,尤其是冬衣,只要中間夾層放入棉花,就可以抵禦嚴寒,比需要多道工序鞣製的毛皮成本更加低廉,可以說是極大改善了北地冬天的生活狀況。

    而且棉花還未普及,曹昂聽袁熙說過,將來改良織布機後,幽州乃至天下百姓,都能有足夠的衣服穿。

    這對於曹昂的震動無疑是巨大的,因爲他跟着走南闖北,征戰四方,見多了穿不起衣服的百姓,有的是一家人輪流穿一件衣服,有的則是身上裹着稻草,有的乾脆就是光着身子,這種情況在亂世之中屢見不鮮。

    曹昂在曹操治下的領地見多了這種事情,他覺得即使將來曹操平定天下,在很多年後,也未必能夠改變這種現象,畢竟亂世之中能活命就不錯了。

    而且曹操也說過,這是爭奪天下所必須的犧牲其他人也是一樣,大家都是拼盡全力去走到最後,哪裏有精力去管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

    然而曹昂來到幽州後,一切卻都顛覆了他的認知,北地不僅不像他所想的那麼貧瘠,而且還過得很好,至少比曹操治下要好得多!

    同是爭奪天下,爲什麼差別會這麼大?

    曹昂懷着疑問,在這幾年裏尋找答案,最終他慢慢接近了真相,但這個真相,卻更讓他難以接受。

    打仗和百姓生活,並不是從根本上衝突的,完全可以兩者兼顧。

    曹操地盤之所以成了那個樣子,最有可能的便是曹操不知道如何做,甚至是根本不想去做。

    曹昂甚至想到了一個讓他脊背發涼的可能。

    畢竟爭奪天下,打仗花費本來就是巨大的,再讓人口增長,需要的糧食更多了,反而會拖累軍糧供給,這導致軍隊戰力降低,而軍隊戰力不行,又會導致守不住地盤。

    底盤的縮小,又會影響收入人口和糧食,如此形成惡性循環,這個人越多越窮的怪圈,一切都來自於治理能力的不足,就像帶兵一樣。

    所以將人口控制在一定數目,捨棄老幼婦孺,保持大比例的勞役兵士,就足夠自我循環了,也適合曹操領地的現狀。

    畢竟老人幼童打仗生產不行,婦女可以靠屠城劫掠,所以這些人根本沒有必要去養!

    曹昂想通了這點後,不禁心裏產生了極大的自我懷疑,阿父的路,真的是正確的嗎?

    阿父口中說要平定天下,擋在路上的都是敵人,但領地治理成這個樣子,難道和天下爲敵的,卻是曹氏嗎?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便不可遏抑,這不是袁熙強行灌輸的,而是讓曹昂看到現實後自行領悟的,所以才對曹昂產生了如此大的衝擊。

    現實是最好的老師,一旦產生懷疑,便在曹昂腦海中揮之不去,像附骨之疽一樣折磨着他,就像現在院子裏面的磨刀聲一樣。

    曹昂心情越發平靜不下來,他拉開屋門,走出屋子,坐在門檻上,靜靜地看着楊鳳磨刀。

    楊鳳聽到聲音,略略擡了擡頭,便不以爲意的繼續低下頭去。

    她知道曹昂身份,所以也不願意和其說話,倒是對袁熙腹誹,你吃飽了撐的,讓自己來保護仇人兒子,真是腦子進水!

    此時張放走了過來,見曹昂在看楊鳳,便悄聲笑道:“原來公子喜歡這樣的?”

    “我還以爲公子對公孫家女郎有興趣呢。”

    曹昂知道今日自己多看了公孫妁幾眼,苦笑道:“我只是有些感觸。”

    “身爲女子,有的人千里迢迢爲了家族聯姻,有的卻是不知道經歷如何,練了一身武藝,受了這麼多傷,要說兩者誰過的更好,只怕也自有本人知道自己的想法和選擇,不瞭解對方的感受,也很難評判高下吧。”

    “就像我幾十年來的很多想法,都在這幾年被顛覆了,我到現在也分不清楚,到底什麼是對,真正是錯。”

    張放咧嘴一笑,“對於我們這出從小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其實這個問題很簡單。”

    “誰讓我們過得好,誰就是對的。”

    曹昂反問道:“但是讓你過得好的人,未必會讓其他人過的好。”

    張放一怔,隨即思索一起來。

    他想了好一會,才出聲道:“應該是誰讓大多數人過得好,誰就是對的吧?”

    曹昂繼續道:“那誰知道是大多數人呢?”

    “而且這大多數人的想法,會不會是真心的呢?”

    “亦或有沒有一種可能,有人欺騙了大多數人,然後在上位後翻臉,收回給大多數人的好處呢?”

    張放對這一連串的反問,也是讚道:“公子果然是學過詩書的,和我們這些粗人就是不一樣。”

    “也許這個問題,只有那位能夠回答吧。”

    仨人不由自主看向慰禮城的方向,他們知道,那個人就快要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