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承澤大陸篇 第九十四章 弱點與逆鱗

    仙人之體內，李庭君擔心霽月安危，手持拈花劍四處劈砍，劍光浩蕩，肆意縱橫，即便是能夠斬傷仙人之軀，卻也奈何不得其復原之力。長此以往下去，沒有找到霽月，自身就要氣空力竭了。

    加上這仙人之體本就閉塞，與外界不通，想要回覆難如登天。李庭君很快冷靜下來，必須找到破解仙人迷惑術法的方式。

    “沒有行動能力的仙人，只有神魂意識可以自如。那麼，眼前的這一切，很可能是幻覺。”

    李庭君固守心中清明，試圖探查眼前一切，是否爲幻境，再做應對。

    然而，溼黏的感覺，血腥的味道，以及無法回覆元力的限制，無一不在印證，這是真實的存在，絕非仙人迷惑。

    “看來，是霽月被意識攻擊了。”

    心中如此想着，李庭君站起身來，想要繼續前行。

    但就在此刻，一道威嚴的聲音，讓李庭君如遭雷擊，呆立當場。

    “乖徒兒，你做得很好。”

    縱劍神，周言！

    在李庭君眼前，他的師傅好似早已在等他了，一向不苟言笑的他，竟然嘴角上揚，帶着讚許。

    而那句你做得很好，也是李庭君夢寐以求，渴望得到的評價。

    “師…師傅…”

    李庭君頓時淚流滿面。

    他遭受過太多變故，與太多的敵人對決，超過自己修爲境界的，超越承澤大陸的，毀天滅地級別的，心思算計，戰力拼鬥，心神交瘁，重度昏迷，太多太多了。

    在李庭君離開縱橫劍派後，遭遇了太多悲楚的事情。

    還有他的朋友，道友，前輩，佛門，生離死別…

    可是這些都不讓李庭君露出軟弱的一面，他始終帶着微笑，保持着豁達樂觀的心態，以玩世不恭，遮掩着自己的情緒。

    在外人看來，李庭君就是這樣一個通透外放，心思內斂的人。

    他的悲傷，他的難過，他的苦悶，從來不顯露於面，只有自己品嚐。

    也許，哪怕有再多的變故，都無法影響李庭君的心志。他會爲了別人感傷，憂慮，卻不會干擾他的問道之心。

    可是，有人是例外。

    他的師傅，縱劍神周言，他的姑姑，橫劍神明馥。那是他最大的軟肋。

    縱橫兩位劍神，出了任何事，都會讓李庭君徹底陷入癲狂。

    哪怕是受了傷，也會讓李庭君失去神智。

    可是，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方式，能夠輕易觸碰李庭君內心的柔軟。

    那就是，縱橫兩位劍神的關懷。

    橫劍神明馥一直是李庭君成長中的慈母形象，無論他在周言那裏遭遇多少淡漠，都有明姑姑在後面安慰。也許，沒有明姑姑，李庭君早已無法忍受殘酷的訓練而精神失常了吧。

    明馥劍神只要說一句辛苦了，李庭君的滿腔委屈與酸楚，都會噴薄而出，不能有任何隱瞞。

    那就是孩子在外的境遇，面對父母的毫無保留的傾訴。

    除卻橫劍神明馥，還有對李庭君最重要的人，縱劍神周言，那個屹立於承澤大陸頂端的人，那個幾乎無敵的劍神，那個被世人敬仰，幾乎就要平地飛昇的，他的師傅。

    從見到周言的那一刻起，李庭君就不曾見過他的笑容，一次也沒有。

    李庭君曾經問過明姑姑這件事，得到的回覆是，“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李庭君不知道師傅周言發生了什麼，他也沒有心思去查探，因爲周言對他的要求，苛刻嚴謹近乎變態。

    其餘縱橫劍派弟子，自然也要求嚴格，卻沒有一個像李庭君這樣，夜以繼日，循環往復。

    他也問過周言是爲什麼，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想成爲我徒弟的人，可以從這裏排到東海北域雪山西天佛界…如果你覺得受不了，隨時可以離開，我絕不會挽留。”

    那時僅僅七歲的李庭君，覺得師傅不要他了，整個世界都要崩塌了。

    他哭着跪在山下一夜，才被周言帶回。

    此後，他沒再問過一次這種問題，也不再去思索，爲何不能與其他師兄弟見面。

    他只知道，如果他做不好，師傅就會不要他。

    那是怎樣的感受呢？就像飄着大雪的夜晚，孤身現在田野，沒有人理會你，也沒有人迴應你。

    你的哭嚎，哭喊，哭訴，都會湮沒在蒼茫無盡的大雪中。絕望，是唯一的代名詞。

    那個時候，哪怕有野獸出現，你也不會覺得恐懼，甚至血盆大口都顯得眉清目秀了。

    李庭君好似經歷過那樣的可怕旅程，所以他要停下來，找到一個溫暖的港灣停下來，找到一個依靠停下來。

    他看到的是縱劍神周言，自此只認周言爲師父，亦師亦父！

    他現今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完成師傅的交託，獲取師傅的讚許，得到師傅的認可。

    他要成爲縱劍神周言，昭之於衆的徒弟。

    那一句你做得很好，是李庭君心心念念，最渴望得到的評價。

    “師傅！”喜悅之情溢於言表，遮掩了一切雜亂的心緒。

    李庭君顧不得所有，發足狂奔，想要擁抱那個最渴望親近的人。

    “乖徒兒！”

    周言面帶微笑，伸出雙手，將李庭君緊緊抱住。

    “師傅，徒兒，很想很想你！”

    李庭君發自肺腑的吐露心聲，宣泄着十幾年來的情感。

    周言輕撫他的後背，“爲師都知道，這些年，你受委屈了！是爲師太過無情，忽略了你的感受。以後不會了。”

    李庭君回擁師傅，只想時光定格此刻。

    “師傅，徒兒再也不要離開你。”

    “好，爲師帶你離開這是非之地，選一個世外桃源，永遠不涉塵世，好嘛？”

    “嗯嗯！”

    李庭君狠命點頭，生怕眼前的人會消散看不到他的意志堅決。

    “乖徒兒，我們走吧！”

    那周言的身影，逐漸增長，慢慢超越了李庭君，沒過他的頭頂，延伸至他的腰腹，又直直向下，幾乎將李庭君全部裹覆起來，行成巨大的血色之繭。一旦到了那種時刻，便是擁有神境戰力，也難以掙脫了。

    意識攻擊，獨屬於上界生靈的攻擊術法，可以不費一招一式，不用半分半縷力量，就可輕易擊潰對手。

    在承澤大陸這種修真界，還只是掌握天地元力，能夠使用簡單的術法神通而已。

    到了仙境靈境君境世界，不僅要經歷雷劫或者接引道臺淬鍊肉身體魄，適應上界生存環境，還要修行神魂意識。

    在上界，僅僅憑藉神魂意識的強度，就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絕對碾壓。也許在戰力方面，下位者還能勉力撐持。可是一旦無法防禦精神一起的攻擊，便是瞬間身死道消的結局。

    對於瀾小川而言，他的肉身體魄被道門先祖依靠天象地勢全部鎮壓，當真是無法發揮任何實力的。

    可是精神意識的強大，是任何術法都不能抹消的。只要給他精神浸染的機會，承澤大陸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會是他的對手。

    只不過，經歷千年前的那場大戰之後，瀾小川明白了一個道理。

    任何上界生靈進入承澤大陸，能夠發揮的都只有神境巔峯的戰力，仙君魔君都一樣，仙人靈人也一樣。

    面對這種情況，其實真正參與其中，反而是兇險極大，成功率極小。

    所以，在千年的時間裏，瀾小川想到了更爲穩妥，也更爲輕鬆的方式。

    扶持一名承澤大陸的本體生靈，讓他去爭奪大帝本源碎片，之後，動用接引道臺的背後勢力，將其納入天一府內，如此兩全其美也。

    所以，瀾小川與張扶搖的交易，之前是恢復修爲的給養，現在是足夠驚豔的劍道弟子。

    在明華、負馳、霽月與李庭君皆是進入體內之後，瀾小川對於將要選定的人，也開始了考察。其中明華與負馳明顯已經是歲末之人，天賦肉眼可見得已到盡頭，早已被瀾小川摒除在考慮範圍之內。

    至於霽月與李庭君，一個與大道相合，雖然是承澤大陸這樣的一方小世界，也是不可多得的天才，未來成就，可以衝擊君境。

    李庭君這裏，瀾小川卻是犯了難，不是因爲他的天賦不夠，而是太過妖異，根骨之強，足以比肩上界天才。只要不中途夭折，成就君境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但是，這樣的人，也桀驁難馴，不容易被掌控，甚至有被反噬的風險。

    因此，是穩妥得選擇與大道相融的霽月，還是冒險一點，選擇妖邪的李庭君，瀾小川舉棋不定。

    “你們兩人之中，誰能夠率先破除意識幻境，誰就是天一府的傳人。”

    瀾小川注視着體內，霽月與李庭君的動向，心中下了決定。

    很快，李庭君因爲縱劍神周言的出現，幾乎失去了所有思考，放下了所有戒備，努力去擁抱那幻象，甚至，大有一幅無法清醒的態勢。

    瀾小川無奈得搖搖頭，對李庭君很是失望。

    不過，就在下一刻，瀾小川感應到一股刺心之痛。

    “找到你了啊，上界，仙人。”

    那是李庭君的聲音，那股劇痛，來自於李庭君的拈花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