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道武之戰】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雲下飛羽字數:3956更新時間:24/06/28 10:36:20
「原來她叫做寒文靜!」
沐皓天暗暗想道,
「卻不知這人爲何要來尋她晦氣,莫非……她的受傷便是與此有關麼?」
眼前閃過那個蒙面少女倉皇躲避、屈身抱膝的無助模樣,心中懊悔揪疼,惴惴不安。
這時候門外又有一人說道:
“師哥,這‘蒼月仙子’貴爲月神宮的聖女,早已成功築基,雖然當下被門派所棄,身受重傷,可是咱們也千萬不要大意了!還是全力以赴,將她拿下領賞去罷。”
嘶啞難聽,卻是個女子聲音。
聽聞此言,沐皓天心神霍然一震:
「月神宮?那麼她是來自‘月神州’的修士了!」
這是沐皓天的師父用以鞭策衆弟子修行的一個遙遠地域,也是幼年沐皓天小小心靈裏的一塊聖地。
月神州位於滄州的西北方向,孤懸九州北地,神祕程度僅次於地處南疆的幽州。
傳聞月神州出身的修士,尤其擅長偏門而又詭異的道術,大多陰氣森森,形象也是不忍直視。
沐皓天有生以來從未離開過滄州,也幾乎沒有見過外來之人。
他在腦海中搜刮寥寥無幾的月神州相關信息,眼睜睜望着寒文靜,心想:
「卻不料,這位‘蒼月仙子’,居然真的宛似天上仙子……可她千里迢迢跨州而來,其中又有什麼緣故?」
九州疆域廣袤無垠,縱使神通廣大的道門修士,全力御器神行之下,想要跨州也絕非一朝一夕之事。
更別說,途經各類古代遺蹟、險山絕地以及各大世家宗門洞府,必須繞道而行,本就漫漫遙遠的路程,往往還要多出一倍不止。
「她這麼遠跨州而來,自必歷盡了千辛萬苦,很有可能是爲了躲避仇家……我卻誤會了她,害她傷勢加重……」
正自懊惱不堪,忽有兩條黑影從他頭頂輕輕越過,背向站定在他面前不遠之處,各持長刀,上身微動,似在環顧四周。
沐皓天使勁轉動眼珠,想看看二人的體態。
忽然其中那名女子歪過身來,也沒看他,約摸只是嫌這“屍體”礙事,撥來一腳便掃在他的腹上,一下子將他踹到了門口。
沐皓天喉頭一甜,嘴角溢出鮮血,但他身中“蠶絲縛”,連痛哼之聲也發不出來。身體擦地倒甩,後腦勺與尾椎骨分別撞上兩側的門柱,撞出“咚咚”兩記悶響。
頭、尾、腹三處疼痛欲裂,兩隻眼金星亂跳,腦海裏想的卻是,此人隨意一腳便將他踢成內傷,行事竟如此狠辣跋扈,武功也是極高……
突然間暗中驚呼:
「她將我點倒,卻是爲了救我?」
這個念頭一起,更覺得情難以堪,愈發爲寒文靜憂心了。
那女子一腳踹完,隱約察覺不對,欲扭頭來看,卻聽寒文靜開口冷冷道:
“雌雄雙獵?你們兩個當真是不知死活麼。”
沐皓天聞言心一動,這綽號在方圓百里頗有些名頭,是以他也曾聽過。
“雌雄雙獵”本是同門師兄妹,師門變故後,門下弟子流落江湖,二人結爲夫婦,刻苦修煉,雙雙晉升先天之境。
從此以後自詡獵人,專行懸賞捉拿之事。
但如果目標人物肯出雙倍的價錢,這二人便即倒戈相向,罔顧道義,深受正派人士所不齒。
雙獵雖爲武之一派先天高手,不過通常來說,並不敢招惹道門修士。
沐皓天暗自納悶,忽見前方的雙獵又往寒文靜逼近了一步,這才發現那“雌獵”一腳雖踢得他七葷八素,卻反將他的身體擺正,能看得到蒙面少女。
只見她端坐在地,手捏法訣,月色白衣臨風翩然,氣質清麗如仙。彷佛就這樣不經意看上一眼,也足以讓人心思澄淨空明。
可就在這時,“雌獵”那嘶啞磨耳的說話聲再度響起,打破了這份意境:
“臭丫頭!沒事在臉上蓋個遮羞布幹嘛,野外偷了漢子沒臉見人麼?”
說完故意扭頭四下張望。
沐皓天察覺她目光掃了過來,急忙閉上眼睛裝死。
只聽雌獵嘎嘎怪笑兩聲,又道:
“呦嗬?爽完還把俊小子給殺了,也虧你下得了手,如此心狠手辣,不愧是見異思遷、毀婚叛師的騷浪蹄子。”
“你們兩個修煉到先天後期,已屬不易,又何必着急尋死?”
寒文靜語氣淡漠,聲如碎玉。
雌獵聽在耳裏,卻是勃然大怒:
“小賤人!少給老孃虛張聲勢了罷!錫山老鬼已經把你的底細都透露給我們了,乖乖受縛跟我們回去,還能少吃點苦頭。要不然,哼哼……”
寒文靜好不容易逃脫師門追捕後,又遭遇了突襲,以至於傷上加傷,正是拜這錫山老鬼所賜,當即寒聲道:
“錫山老鬼,他還沒死麼?”
雙獵對看一眼,同時悄悄向前挪了一小步,隨即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那雄獵戲謔道:
“蒙仙子掛心了,老鬼他可是龍精虎猛的很,現在跟打了雞血似的,發誓要搶在大夥兒前頭得手,還說要好好地疼愛仙子呢!”
那錫山老鬼是滄州北境臭名昭著的淫修,寡居錫山一洞府,豢養女寵姬奴供其淫樂。還時常假借雙修之名行採補之事,禍害了許多良家女子,連沐皓天的師門道玄武極山都曾有女弟子遭難。
沐皓天忍不住在心裏咒罵此獠,又暗暗奇怪寒文靜到底招惹了什麼人,竟引來如此多的牛鬼蛇神。
雄獵的語氣甚爲齷齪,寒文靜聽了卻不着惱,淡淡說道:
“我聽說,你們的規矩是只認賞金不認人,那你們告訴我懸賞之人是誰?出的又是什麼價?我出雙倍便是了。”
雄獵忙不迭搖了搖手,嘿然道:
“仙子又何必明知故問!你堂堂的月宮聖女,落得衆叛親離,卻是爲何?那龍二公子天人之姿,身份何等尊崇!你又何苦不嫁?”
他反問了兩次,寒文靜便輕輕哼了兩聲。
雌獵冷笑道:
“小賤人!現在想要後悔也遲啦,這一回可是龍家指名道姓要拿人!縱使你能出價百倍、千倍,哼哼……放眼整個滄州,又有誰人敢收?”
寒文靜形體籠煙,神色淡泊如常,內心也並不感到意外,反而疑竇消解,明晰了爲何會遭到另一撥人的襲擊。
後頭的沐皓天卻是聽得心神劇震,眼前彷佛猛然間出現了一片深海、一座天山。
驚濤、
怪浪、
危崖、
亂石、
閃現交替,迅猛衝擊!
一切只因那“龍家”二字!
龍家之名,在滄州可謂如雷貫耳,是爲天字第一等的修煉世家,道法、武學、乃至旁門左道無所不精,聲勢顯赫,威震八方,滄州全境一呼百應。
在他們這些小門小派弟子的眼裏,更是高高在上,從來都只有仰視的份。
別說要與之爲敵,僅僅得知寒文靜得罪的是龍家,便令沐皓天打心底生出一份絕望之感。
雄獵說話間隙,與雌獵又偷偷摸摸上前了一小步,已侵入對方一丈之內,登時心神大定,叱道:
“仙子既已傷重無力,就不要負隅頑抗了罷!”
說完與雌獵互遞眼色,瞬通心思,雙雙一提真氣,自掌心貫入長刀,迸出半尺氣芒,猛地拔身衝襲。
沐皓天心急劇上提!大叫不好。
這雌雄雙獵成名日久,素來謹慎,雖明知寒文靜身受重傷,還是對她非常忌憚,一直借言語試探悄悄逼近。
蓋因武道“煉自身體魄”與修真“御外物之力”之別,道門修士面對武學高手有着天然優勢。
但威力絕倫的法術大多須由咒語、印訣配合法寶器物激發,施法過程可被阻斷。
因此一般來說,修士對仗武者時,絕不容許對手接近周身三丈,否則極易遭逢暗算,陰溝翻船。
以雌雄雙獵之謹慎,愣是足足迫入寒文靜一丈範圍,方纔無所顧忌,直接動手拿人。
雌雄雙獵勢如猛虎撲食,沐皓天的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寒文靜卻熟視無睹,安之若素。
眼看長刀就要架上少女玉頸,雙獵驀地心裏發毛,足下驟生刺骨森寒!
想也不想,氣沉足底直貫“涌泉”,雙腳騰飛離地,同一時揮刀陡然下劈。
雌雄雙獵武功不分雌雄,動作也是整齊劃一,瞬息轉成了懸空倒掛、向下劈砍的姿勢。
兩人原先所踩地面嘭然炸開,土石崩爆四射,一柄蒼青色月刃激烈旋舞,自下而上,擊電奔星般與雙獵刀芒碰撞交鋒。
眩光奪目,迭聲爆響!
原本就受損嚴重的茅屋轟然傾塌,碎石沙土、亂草雜物滾滾飛揚。
沐皓天半身被埋,視線受阻,只能依稀瞧見人影交錯,耳廓裏滿是“玎玎哐哐”的聲響,時而如刀劍相擊,時而如氣爆擂鼓。
場上只有三人對戰,卻彷佛數十人在同時出招,沐皓天不知誰佔得上風,兀自忐忑焦急。
忽聽兩聲悶哼,兩人趔趄着落地,倒退一步穩住,握刀而立。
漫天茅草紛紛洋洋,飄蕩下落。
那雌雄雙獵在前大喘粗氣,沐皓天側躺在後方,透過雜草的間隙望去。
寒文靜依舊白衣颯颯,翩然安坐,蒼月之刃漂浮在她身前護持。
看起來一番激鬥雌雄雙獵未能討到好處,還雙雙吃了暗虧!
沐皓天的心底剛生出一絲喜意,便聽見雌獵啞聲說道:
“師哥,她已經是強弩之末,咱們儘快拿下!”
沐皓天慌忙聚目再看,果見寒文靜身形輕顫,浮空的月刃倏忽墜地,一縷鮮血洇溼面紗,順下滴落。
胸前白襟,赤血殷然。
鮮豔的色澤在沐皓天的眼中綻開,絕美而又悽清,無聲刺痛着他的心。
心臟遽然不尋常地跳動了一下。
春蠶束縛之力瞬間崩潰,沐皓天福至心靈,拍地翻身躍起。
舉頭望前,卻是一怔。
前方忽變得白茫茫的一片,那雌雄雙獵身形隱在霧中,定定不動,擺出了一個極其古怪的姿勢——
——齊踏一步,上體前傾,一隻手揮掌向前伸,一隻手握刀向後甩。
儼然拔身衝擊,卻陡被定住!
仔細一瞧,雙獵周身到寒文靜所在位置之間的兩丈方圓內,緲緲白霧滾涌如流,出此範圍則一片清朗,彷佛月光被凝爲實質,聚攏於方寸之地。
沐皓天武功道法稀鬆平常,但見識着實不淺,看了兩眼業已辨出這是道門中的“困囿法術”,比之“束縛之術”更高一階,按理成名修士才能施放自如。
想不到寒文靜看上去年歲並不大,道法修爲竟已如此之高!沐皓天由心地感到歎服,卻不知那頭的當事人正暗暗叫苦。
“困囿之術”本就極耗法力與精力,殊難駕馭,非危急時刻不會輕用。
這門“月之牢”的困囿效果,在此類法術當中實屬上乘,故而施法條件更加苛刻。
寒文靜縱使全盛之時,施展起來也頗爲勉強。
此時趁月華濃郁,情急使出,實屬僥倖,並且體內的傷勢加重,根本無力長久維繫,想要分心御器傷敵更是萬萬不能。
這般進退維谷,支撐了少許時間,“月之牢”已然鬆動。
雌雄雙獵奮力調動先天真氣,硬抗法術之威,身軀開始緩慢挪移。
沐皓天一直目不轉睛,立刻察覺了不對。
眼見雙獵全身真氣鼓盪繼續侵前、寒文靜面紗下沿滴血如斷線珍珠,不由心中大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