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最終後果

    鈴聲最後一個音節落下，宋時面色複雜，打破沉默，“老師……你……要不去醫務室看看？”

    陳立樞頭頂大汗淋漓，保持原來的姿勢一動都不敢動，他咬着牙憋出一句還算完整的話來，“送……魏煜宇……去醫……務室。”

    還挾制着宋時的三人反應過來，連忙鬆開宋時的胳膊，去攙扶躺在地上幾乎不省人事的魏煜宇，將他扶在一個壯碩高大的男生背上，揹着他推開教室門，朝醫務室走去。

    那男老師也從地上站起來，小心翼翼地扶住陳立樞的胳膊，以一種非常同情的語氣，“我送你去醫務室。”

    陳立樞疼的倒抽氣，點了下頭，緩慢地朝外挪動腳步。

    只剩下宋時留在原地，她環顧四周，桌椅書本散落滿地，慘烈不堪，圍觀的同學擠在一起，一動不動地望着她。

    明明是下課時間，樓道外鬧哄哄的各種聲音傳進來，教室內卻安靜的連呼吸聲都可以聽到，兩種極端。

    宋時覺得自己有必要去瞅瞅陳立樞的情況，將散亂在肩膀上的頭髮重新用領帶綁好，整理好在拉扯中變得皺巴巴的病號服，朝後門走去。

    後門聚了一堆看熱鬧的學生。

    他們剛下課，出來透透氣放鬆放鬆，就看到二班有學生揹着一個昏迷不醒的人從教室裏跑出來，左右兩邊還有一男一女護着，三個人急匆匆的朝樓道口跑去。

    背上那人的臉埋着他們看不清，但是他們仔細一瞅，那在樓道裏狂奔的三人不是素來跟在魏煜宇屁股後耀武揚威的三小弟嘛。

    能被他們如此護着，八九不離十，昏迷的人就是魏煜宇了。

    平白無故的，魏煜宇怎麼會昏迷？

    他們一夥人心有靈犀的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朝二班半開的前門圍去。

    隱隱約約看見二班的人都擠在角落裏，中間空了極大的區域。

    裏面發生了什麼，由於角度的原因剛好被門框遮擋住，他們看不見。

    他們正糾結要不要裝作不小心把門再往開推一點的時候，就看到二班的班主任面如土色的走出來。

    不能用走來形容，應該用挪，邁着小碎步，大腿不動，小腿動，一點一點的往前挪動，身邊還有位老師攙扶着，哪怕如此，他也彷彿忍受着極大的痛苦，五官扭曲。

    “馬上就要上課了，你們不回班預習下節課的內容嗎？！”攙扶着陳立樞的男人揚聲驅趕這羣看熱鬧的學生。

    但沒有什麼效果，除了自己班的班任，他們誰都不害怕，依舊圍在門口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們。

    這種探究的眼神極其沒有禮貌，男老師當即一股氣上來，眉毛倒豎，就要開口呵斥。

    “不用理他們。”陳立樞阻攔住他，但顯然這句話費了他極大的力氣，他額頭又冒出了很多細密的汗珠。

    男老師只能嚥下這口氣，扶着他擠開人羣，朝樓梯口走去。

    但人實在是太多了，不知道其他樓層的學生擱哪裏聽到的消息，都擠過來看熱鬧。

    堵的他們寸步難行。

    宋時推門而出的時候，就看到了這人擠人的一幕。

    她一愣，這種場景，讓她夢迴上一世高中讀書期間去食堂搶飯。

    宋時那一身病號服，以及袖口濺的一串血水，那鮮豔的顏色，明顯是新弄上去的，她身後完全敞開的門內，滿地狼藉，已經足夠說明發生的一切。

    距離宋時最近的一圈人都不禁後退一步。

    宋時也順着他們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教室，後退了一步將門“砰”一聲關上，擋住了他們繼續探究的視線。

    然後朝陳立樞所在的方向走去。

    她一走過來，人羣就驅散很多，原本還擁擠的難以前進，此時騰開了一條一米多寬的路。

    那男老師有所察覺，回頭看了宋時一眼，並沒有因爲她的舉動而施捨她一個好臉色，冷哼了一聲，扭過頭，攙扶着陳立樞快速離開。

    宋時就跟在他們後邊兩米左右，下到一樓，廣播器傳出上課鈴聲，烏泱泱看熱鬧的人羣散開，各回各班。

    宋時一言不發的跟着他們進了校醫大樓，目送陳立樞進入治療室，在外面找了張椅子坐下。

    “你的麻煩大了。”那男老師坐在她對面的休息椅上，冷着臉說完這句話，就低下頭在光腦屏幕上操作。

    宋時並沒有在意，閉目養神，腦海裏浮現出兩行簡短的字幕來。

    【受虐值進度：16%】

    【反虐值進度：15%】

    因爲傷到了陳立樞這名“無辜”，她扣了反虐值10%的進度，說不肉疼是假的，這10%的進度，對於如今她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戰術來講，不知道得挨多少頓打才能賺回來。

    她距離覺醒又慢了一步，宋時惋惜地嘆了口氣，睜開眼睛，入目就是對面那老師雙手環胸，氣勢凜然地瞪着她。

    宋時此時的心情不怎麼美妙，也沒有逃避，直愣愣回望着他。

    對方覺得她惹了大麻煩，她並不認爲如此。

    如果是上一世，面對這種情況，她大概要吃不下睡不着，爲自己的前途擔驚受怕。

    但是對於如今的她來說，來到這個危機四伏的異世，無牽無掛，又經歷了幾次死裏逃生，她已經看淡，只要殺不死她，就不算大事。

    真正能牽扯到她情緒的，是她能否順利覺醒，是自己怎麼變強，不用像現在這樣，明明她只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就因爲她實力不夠，結局卻大不相同，魏煜宇寫一封檢討就能解決的事，她只能被動接受別人對她命運的安排。

    宋時並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情緒正在瘋狂外露，那雙原本清凌凌的還算平靜的眸此刻充滿戾氣。

    那股狠勁，與用椅子砸魏煜宇時的神情如出一轍。

    對面瞪着她的男人頓時冷汗涔涔，一股寒顫從腳底升起，忙縮回目光，裝作忙碌的樣子站起身，在陳立樞所在的6號治療室門口徘徊。

    宋時依舊坐在原處，深吸一口氣，慢慢呼出，緩解內心的躁動。

    半個小時後，6號治療室的門從裏邊打開，陳立樞親自開門，側身站在一旁，治癒師揉着太陽穴一臉疲態地走出來。

    治癒師能受到普通醫院高薪聘請激烈爭搶不是沒有道理的，陳立樞的傷放在普通醫院十天半個月恐怕都恢復不了，但是在治癒師的手底下，哪怕只是C級、D級的治癒師，也在短短的半個小時內，讓他受傷部位以千百倍的速度痊癒。

    千恩萬謝地送走治癒師，陳立樞長籲一口氣，但接下來要處理的事，更讓他頭疼。

    在他療傷的短短半個小時內，魏煜宇母親的通話請求已經高達34個。

    陳立樞顫抖着手撥通，就看到那年輕明豔的美婦人一臉怒容，她身後的背景，正是學校教學樓。

    “陳老師，我馬上就要到你的辦公室，希望今天的事你可以妥善處理！”

    說罷，就毫不留情的掛斷電話，光幕上的人影瞬間消失，陳立樞準備解釋的話卡在喉嚨裏，沒有來得及說。

    陳立樞抹了把臉，露出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望向已經朝她走過來的宋時，“聯繫你母親過來吧。”

    宋時無奈，“您今天上午也聯繫過她了，只有給我收屍的時候她才會來。”

    一旁的男老師看不下眼了，呵斥道：“宋時，都這個時候了，希望你可以認真對待！”

    宋時想說她現在就很認真，但是對上那男老師怒氣騰騰就差冒火的眼睛，最終還是決定以實際行動來證明。

    當着他的面，宋時從光腦通訊錄裏找到備註“母親”的電話，撥了過去。

    幾乎是打通的那一刻，被掛斷。

    “嘟嘟”的兩聲震動掛斷音，那男老師再看宋時的目光變得怪異。

    什麼樣的家庭情況，才能造就如此緊張的母女關係。

    宋時驚歎於對面的速度，即便是詐騙電話，想必也掛不了這麼快。

    她那血緣關係的母親，避她可謂如蛇蠍。

    聳了聳肩，宋時擡起頭，無奈，“我就說了，她只會給我來收屍。”或許收屍她都不會來，只會讓學校隨便把她的屍體處理掉。

    雖說她們僅僅是在餐桌上吃過一頓飯，但宋時莫名就這麼肯定。

    陳立樞最終只能親自聯繫。

    宋時悄咪咪瞅了一眼陳立樞的光腦屏幕，她想看看她那母親到底叫什麼名字，可惜光腦有隱私設置，她什麼都看不到。

    但陳立樞親自打過去，那邊接通了。

    該說不說，陳立樞對任何人的態度都很好。

    “宋時如今還未成年，她與同學鬥毆違反學校規定，需要您親自來學校一趟與對方家長協商解決這件事，至於說您如果不願意來，我也只能按照聯邦律法將這件事上報給未成年權保中心，您是她的法定監護人，到時候您要面對的麻煩可比現在還要大，希望您慎重考慮。”

    說了這麼大一席話，陳立樞將後果擺在明面上，光腦對面的人最終還是答應。

    陳立樞關掉光腦，朝教學樓辦公室裏走去。

    宋時猶豫了一下，跟他後邊一起前往辦公室。

    那男老師見陳立樞已經痊癒，沒什麼問題，便離開了，畢竟他只是一位任課老師，沒什麼立場去見家長，臨走之前，他同情地拍了拍陳立樞的肩膀，表示祝福。

    宋時在陳立樞辦公室門外被攔下，兩名穿着黑西裝的保鏢站在辦公室門口一左一右，將陳立樞放進去。

    宋時找了個距離辦公室門不遠不近的地方，貼着牆站着。

    仔細看就會發現她頭頂上方剛好是一面留着一條縫的小窗戶。

    辦公室裏的對話，盡數收入她的耳朵。

    開頭幾乎都是女性的指責聲，陳立樞細小微弱的聲音摻雜在其中，顯得弱小可憐又無助。

    漸漸的那女人約莫是罵累了，聲音沒有開頭那麼激昂亢奮，瓷杯碰撞的輕微脆響和水流倒入杯子裏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陳立樞給對方倒了茶，這才插得上話。

    “如若她是普通人，開除她也就罷了，可她是狂暴系高概率分化者，您也知道咱們11區對狂暴系的看重。

    仁西中學身爲重點高中，狂暴系覺醒的、沒覺醒的加起來還不到十根手指頭，這種情況在11區所有重點高中裏已經算是墊底的了，再少一個，學校的面子也說不過去是不是。”

    他說得情真意切，對方卻並不吃他這一套。

    “我派人去異能管理局查了，她參加了刺激實驗卻沒有覺醒，已經沒有覺醒的可能，你們早晚要損失一個狂暴系的名額，不如開除她，我幫你們物色其他有潛力的人。”

    對方開出的條件其實很有誘惑力。

    “刺激實驗並不是衡量一個人能否覺醒的唯一標準，她還有三個月才到覺醒的最後期限，以她入學時的49%的高分化值來看，這三個月的覺醒概率並不爲0。”

    “所以……哪怕是我同意了開除她……”

    陳立樞頓了一下，忽然壓低音量，他大概是湊到人家耳朵跟前說的，宋時耳朵幾乎要貼在牆上，才聽清。

    “……異能分院的那幾個高層，也不會同意。”

    異能分院？

    宋時第一次聽說這個東西，但從名稱大概能猜出七八分。

    這個學校有異能者班級，就有管理異能者班級對應的領導層。

    從他們的對話分析，異能分院的高層哪怕是城保隊副隊長也不能得罪。

    不然的話，陳立樞不會專門在現在這個場景下提起他們。

    她又好奇異能分院的高層都是些什麼人。

    裏面短暫的沒有傳出女人的聲音。

    陳立樞接着徐徐道：“今天上午的情況您大概也聽說了，總歸是煜宇先糾結了一夥人動的手，這事要是真鬧大了，高層那夥人慣來一碗水端平，到時候可就不好收場了。”

    “啪！”

    瓷杯被砸在地上的破碎聲驟然響起，耳朵貼在牆壁上的宋時立馬挪開一步，揉了揉發疼的耳朵。

    女人忍無可忍，聲音尖銳，“她傷了我兒，我還治不了她了？！”

    陳立樞快速補救，“今天上午魏煜宇寫了封檢討，宋時較他稍微懲罰的重一點，讓她在全校面前讀檢討，怎麼樣？”

    “讀檢討？”女人以爲自己聽錯了，“陳立樞，你怕是忘記了魏煜宇的父親是誰了，他只需要寫一份檢討，是因爲他的身份擺在那裏，那敢打我兒子的狂妄之徒，不過是最低等的公民，在全校面前讀檢討？你是存心要包庇她嗎？”

    哪怕宋時看不見陳立樞，也能想象到他這個時候大概又在用手帕擦頭上的汗了。

    陳立樞能幫她說話說到這份上，宋時已經很意外了，尤其她還誤傷了他，他也沒有藉機落井下石。

    “那您看……該怎麼做？”陳立樞的態度卑微下來。

    女人冷哼一聲，“既然你們不捨得開除她，那這樣吧，把她送去管制學校，待夠三個月，這三個月內她依舊算你們仁西中學的學生，三個月後，她已經成年，如果還沒有覺醒，就開除她。”

    宋時默默打開光腦，搜索“管制學校”，快速瀏覽。

    總結下來，就是聯邦出錢在各個基地建立的、提供給那些無父無母沒有條件讀書的未成年的、封閉式管理的學校。

    聯邦律法硬性要求未成年都必須接受教育，並會把其受教育經歷寫在個人檔案裏，對於逃避讀書的人，他們會受到和狂暴系高概率分化者同等的待遇。

    即但凡別人掃到他們的光腦，就會在他們的名字後邊有個括號，寫着“低能人”。

    宋時反覆看“低能人”這三個字，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她莫名想笑，這麼一對比，她的“高危險人物”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了。

    沒有人願意讓“低能人”三個字伴隨自己的一生，所以如今的聯邦，不論是發達的第一基地，還是資源緊缺的十一基地，唸書都是頭等的大事。

    但聯邦的孤兒又非常多。

    如今異獸橫行，人類基地時常遭到異獸的襲擊，外城的治安又算不上好，聯邦每年意外死亡率居高不下。

    爲了保障這些失去父母的孩子有書可念，就建立起一所所管制學校。

    財政部撥款，由所在區的城保隊全權管理，抽調各基地其他學校的老師輪流進去授課，全封閉，吃穿住行都在其中。

    堪比監獄的制度管理，吸引了普通學校的注意。

    他們正愁怎麼處理那些犯錯的學生，直接開除的話，學校開除學生每年都有指標，開除的多了影響招生。

    不開除的話，只會將學校的氛圍越搞越差。

    管制學校就是個不錯的選擇，既不算開除，也能將學校的那些刺頭送進行“教育”，還能同時敲打學校裏那些蠢蠢欲動想着搞事的學生，一舉多得。

    這種懲罰方式在如今的聯邦不算稀奇。

    宋時手從光幕往下翻，將“所在區的城保隊全權管理”一行字放在中央。

    她垂下手，盯着那行字，這就是那女人的真實目的了吧。

    管制學校是城保隊的天下。

    魏煜宇的父親是城保隊副隊長。

    她進去，不就任人宰割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