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遺忘過去

    強撐着筋疲力竭的成弘前進的唯一理由。

    就是未來的美好生活。

    柏木認爲，這種時候除了即將到手的利益外，什麼都是虛幻的大餅，所以每當成弘腳步慢下來了，他都會用類似的話語刺激後者。

    隨着刺激的次數變多，明顯能看到成弘的神態變得有些煩躁，但腳步也更加有力了。

    然而。

    彷彿被命運捉弄，他們的這趟旅程總是充滿了艱辛與困苦。

    正當他們走到先前遭遇隆隆石的岔路口，危機再臨！

    左面的洞口，一頭宛若坦克的土灰色四足寶可夢衝了出來，略有些驚慌的它背上馱着一位哀嚎不斷的男性，其右手不正常地扭曲着。

    四眼相對之時，柏木的眉頭迅速皺起，成弘眼中充斥着絕望，柴田臉上的慌亂、痛楚則迅速轉化爲了驚喜及惡意。

    “哈哈哈！戴個面罩就當我不認識你了？鐵甲犀牛！給我殺了他！”

    這傢伙的吼聲很快就響徹了整個洞窟。

    “跑！快往前跑！”

    柏木勉強空出了一隻手，快速掏出口袋裏的紫色小球砸在地上。

    嘭！

    小球炸開，紫色濃霧迅速籠罩了整個岔路口。

    【煙霧球】，一種能迷惑寶可夢視線與嗅覺的道具，價格不低。

    逃亡中的鐵甲犀牛本就對追殺不感興趣，這會兒找不到目標不由得更加怠惰。

    氣得柴田連連大喊。

    煙霧中。

    位於後方的成弘迅速超越了柏木，他的體力明明早已瀕臨極限，這會兒卻爆發出了一股全新的力量，令其以超越先前的速度狂奔。

    “保命要緊！先把人放下來吧！”

    柏木低聲提醒，這種時候就沒必要拘泥於救人了，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咋還顧得上別人。

    “你也放！你放我就放！”成弘果斷拒絕，頭都不回一下，卻依舊篤定前者還抱着另外兩個人。

    笨蛋！

    現在搞這套有意思嗎？該放棄就放棄啊！

    柏木咬着牙，察覺到身後震動的他明白鐵甲犀牛已經分清了他們逃跑的方向。

    沒辦法，兩人身上都是濃烈的汗水味和血腥味，聞不到才怪了。

    而這種寶可夢直道奔跑時極其迅捷，全盛時期他都不敢說跑得脫，眼下身上還扛着兩人……

    “跑啊！你接着跑啊！看你能跑到哪裏去！”

    柴田怨毒的聲音遠遠傳來。

    這傢伙把痛楚都化作了濃烈的敵意，估計還腦補了什麼橋段，能被這種人惦記上也是倒了大黴。

    可惜啊。

    柏木心中嘆息着，果斷將抱着的那位扔到了洞窟的邊緣，此地距離出口大概不到五百米，就算扛着兩人也頂多只需要一分多鍾。

    兩位自求多福吧。

    說不定柴田爲了追人會放過他們，如此也算得上奪得一線生機了。

    “我動手了！你別猶豫了！”

    他大喊一聲，另一只手去解身上的繩子。

    這時，後方陡然傳來柴田的慘叫。

    “啊！什麼東西！這傢伙哪裏冒出來的！”

    柏木丟下背上那人，奔跑的速度不減又迅速轉頭驚鴻一睹，依稀瞧見一道銀光炸開，絢爛無比！

    寶可夢的嚎叫聲隨之響起。

    “咕！！”

    “吽！！”

    ——可可多拉！

    柏木不會忘記這熟悉的聲音，畢竟之前倉皇中被嚇了兩次。

    它又跟上來了？

    還與鐵甲犀牛、柴田起了衝突？

    可可多拉……

    隆隆隆——！！

    劇烈的震動與飛落的砂石打斷了柏木的思緒，再度轉頭儼然瞧見衆多落石從頂部砸下，堵住了後方的道路。

    柴田的喊聲，兩隻寶可夢的叫聲都被其淹沒，徹底與奔跑中的他隔絕，像是一道落下的閘門。

    名爲安全的閘門。

    柏木：“……”

    他的腳步猛地一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身衝向第一個被丟下的那人，將其猛地抄起後又把第二個人給拽上。

    跑在前面的成弘剛要把人丟下，下意識轉頭便看到他的這番操作，有些傻眼。

    “你真丟了？等等，你丟了幹嘛還把人撿回來？”

    “閉嘴，快跑。”

    柏木不再過多言語，目光直視前方。

    成弘本想問問是什麼情況，見他雙目肅然也就閉上了嘴，跟了過去。

    哪想對方越跑越快，轉瞬間已然拉開了超過十米的距離，甚至還在不斷地變長。

    “誒？誒？？”

    直到這一刻成弘才明白如果不是爲了照顧自己，柏木可能早就出去了。

    ——

    “啊啊啊啊！這傢伙是哪裏冒出來的！快幹掉它！”

    人類無能狂怒的吼聲響徹礦洞。

    可可多拉仰頭看着從鼻孔中噴氣，似乎怒了的鐵甲犀牛，神態略有些警惕。

    但此時，它還在思考着另外一件事情。

    那個男孩跑出去了麼？

    希望如此。

    第一眼瞧見對方時，它驚訝到無以復加，完全沒料到居然有天能再見面。後面才發現只是眼睛和髮型類似，二者的面容完全不同。

    對啊。

    它被拋棄了，被留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毋庸置疑。

    怎麼可能會再見。

    倒是幻想過那人有一天會來找它，可終歸只是夢中的片段，到頭來留存在記憶中最深的，還是那毫不猶豫逃走的背影。

    憎恨？

    或許有一點。

    但感覺更多的還是不理解，畢竟……爲什麼？

    它有什麼理由該被拋棄？

    弱小？遲鈍？逆反？

    不對吧。

    它不記得自己有被任何一個近似的詞彙形容過。

    更何況，‘讓弱小的寶可夢變強是訓練家的責任’，這句話是你自己說的啊！

    所以憑什麼？

    它就是——不理解啊！

    “咕！”

    可可多拉心中騰起一股火焰，不再選擇繼續僵持，銀色的光環籠罩住頭顱，它猛地衝了出去！

    怎料鐵甲犀牛似乎恭候多時，眸中兇戾之色流露，一雙前蹄驟然擡起，又轟然落下。

    “吽！”

    嘭！

    強有力的踐踏精準地砸中可可多拉的面部，像是兩掄重錘般砸的它動彈不得。

    【鐵頭】的銀光爆閃，炸出一圈煙塵，又很快散去。

    “解決了嗎？該死的東西浪費我的時間！把那些石頭撞開！”

    面容扭曲的柴田大喊，“絕對不能放過柏木！一定要殺了他！”

    鐵甲犀牛充耳不聞，緊盯着被它踩在腳底下的可可多拉，後者儼然想要把身體撐起來，卻沒能敵過它的力量。

    哪裏來的小東西，單槍匹馬都敢找它的麻煩，真以爲它是吃素的。

    憋着一股勁兒的鐵甲犀牛決定給可可多拉一點苦頭嚐嚐，蹄下卻驟然一輕。

    放眼看去，腳底下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小洞，可可多拉早已不見蹤影。

    耍我！？

    “吽！”

    鐵甲犀牛怒從心起，腿部被棕紅色的光芒所籠罩，不顧身上柴田的驚叫，重重的墜下！

    咚！

    宛若雷震般的巨響！

    礦洞的路面和廢棄軌道驟然開裂，形成一道巨大且猙獰的溝塹，頂部落石成羣，無數碎塊飛濺，也暴露了位於地底的可可多拉。

    後者的神態從驚詫到慌亂，飛快流轉。

    下一瞬。

    轟——！！

    溝塹乍然合攏，土黃色的能量自其中炸裂，像火山噴發一樣將地底的可可多拉噴了出來。

    啪。

    可可多拉墜於地面，體表多處不自然的凹陷下去，半張臉焦黑，神態恍惚。

    它仰頭看着逐步靠近的鐵甲犀牛，不多的體力讓它意識變得模糊，腦海中閃過種種思緒。

    自己堅持了多久？有一分鐘嗎？那個男孩跑出去了沒有？真希望他已經安全了啊。

    這次以後。

    如果能活下來，就算真的與過去道別了，說再見了。

    朦朧間，可可多拉的眼睛略過了鐵甲犀牛，若有若無的，從黑暗中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他就像在對自己招手。

    只是本就不清晰的存在隨着頭腦的遲鈍，變得越來越淡，越來越淡……

    “可可——多拉！！你在哪兒！！”

    刺目的光明驟然照亮了它的視線，耳旁迴響着嘶吼般的吶喊，人影從淡漠到凝實，在不知何時坍塌的碎石路障前，化作一盞明亮的頭燈。

    以及頭燈下，異常清晰的面龐。

    啊。

    怎麼、怎麼回來了？

    可可多拉睜大了眼睛，四肢胡亂擺動，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讓它發出嘶鳴。

    “咕——！！”

    跑啊！回來幹什麼！快跑啊！

    它見到鐵甲犀牛緩慢轉過身體，見到其背上的人狂喜與猙獰的表情，掙扎着想要站起來。

    可被地裂命中的它，哪還有那種力量。

    相隔甚遠的人與寶可夢終於撞上了視線，各自展露着種種難以言說的情緒。

    渾濁，清明，不甘與那一絲絲的慶幸。

    而這些，最終都化作一句話。

    “不要擔心，我來接你了。”

    柏木無視了擋在中間的鐵甲犀牛與柴田，提着手中的錘頭，露出無比燦爛的微笑。

    “咱們一起出去吧。”

    ‘我來接你了。’

    多麼輕飄飄的一句話。

    可遍體鱗傷的可可多拉就那麼呆愣着，像是傻了一樣，再也叫不出聲來。

    那對瑩藍色的眼眸中，也只剩下一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