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熒惑奪財,蟲潮涌至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乾枯大地3字數:4174更新時間:24/06/28 10:28:36
    那人附耳聽罷,一拍大腿,叫道:“好妙計!雲龍哥哥不單勇武過人,智計也遠超我輩,小弟心服口服!”

    “輕聲。當心隔牆有耳。”

    交談的兩人並未意識到,隔牆非但有耳,而且不止一雙。

    安雲袖聽到這裏,下意識地探視了一下隔壁熒惑的氣息。她猜得沒錯,熒惑已不在原處。

    另一廂劉大膽也是橫豎睡不着覺,乾脆摸黑起來喝酒。

    同屋地鋪上躺着三人,被他響聲驚醒,爬起來問:“老劉,大半夜的喝什麼酒?”

    劉大膽道:“天氣這般冷,兀的不凍殺人,灑家喝酒暖暖身子。”

    一人道:“且住!你喝個酩酊大醉,明早如何迎接特使?還是快快安歇了,待交過禮物再喝不遲。”

    劉大膽喝道:“你這般說話,卻似放屁!出的什麼餿主意,要灑家整日揣着這硬東西,每日每夜睡不安穩。再聒噪,灑家慢慢地碎割了你這廝,拿心肝下酒!”

    另一人道:“老劉你好不曉事!臨行前掌教老爺如何囑咐的?恁地管不住嘴,萬一誤了事,咱幾人都脫不了干係。”

    劉大膽咂了一口酒,道:“灑家管你這直娘賊!都是你出什麼餿主意,累灑家嘴巴淡出鳥來。要管灑家,問過灑家寶刀!”

    “老劉,你切莫糊塗,熬過今晚,咱們兄弟備好酒餚,滿上杯盤,吃個痛快……”那人正說着,語調忽然一抖,直勾勾望着牆後,驚呼道,“那是什麼?”

    劉大膽嗤道:“休得蒙我,灑家懶得理你。”

    另一人擡頭望了一眼,也驚住了,失聲道:“那邊是人是鬼?”

    劉大膽皺了皺眉,卻不回頭:“小兒伎倆,灑家吃過酒卻再理會。”

    第三人也叫起來:“有賊!抄傢伙!”

    劉大膽終於按捺不住,一拍桌子拔刀而起,暴喝道:“哪個賊廝鳥敢來送死?”

    他這一轉身,便看見了窗戶紙上投射過來的一個影子,魁梧漆黑,像座鐵塔似的,靜靜立在門後。

    地鋪上幾人趕緊爬起來,各自握住兵器,望着那偉岸的剪影,只道來者不善,瞧那身材也知道是條昂藏好漢,此番只怕大難當頭。

    劉大膽卻無所畏懼,仗着幾分酒氣,指着外面叫道:“兀那撮鳥!伱是哪裏來的?”

    那影子卻不做聲,似乎在探視着屋內幾人的實力。

    劉大膽罵道:“腌臢潑才!若沒鳥膽,乖乖滾回去吃奶!”

    那影子似乎被激怒了,這時候有了動作。

    從剪影看來,他是戴上了一條面巾,然後伸手一推,便震斷了門栓,昂首闊步地走進來。

    “賊廝鳥!”

    劉大膽舉起寶刀當頭就砍,卻被那魁梧漢子側身讓過,輕輕一腳,正中劉大膽襠部。

    旁邊之人彷彿聽見了雞蛋破碎的聲音。

    劉大膽丟了寶刀,雙手掩着,軟成一堆蹲在地下,半日起不得。

    另幾人見劉大膽一照面便戰敗,慌忙上前營救。他們高聲呼喝,舞得刀光亂閃,風聲激嘯,紛紛朝魁梧漢子身上招呼過去。

    那魁梧漢子一人獨鬥五人,卻像玩耍一般,這邊一拳,那裏一腳,每出必中。

    只聽“噗噗噗”幾響,那五人各自吃了拳腳,東倒西歪,不能再戰。

    魁梧漢子轉身走到大膽跟前,劉大膽雙臂捂着襠部,面容扭曲,冷汗涔涔,口中還在叫罵:“你這遭瘟的畜生,有種別走……”

    魁梧漢子俯下身子,掀起劉大膽一條手臂,從他衣襟內掏出一方赤紅木匣,再不理會他的叫罵,扭身便走。

    屋裏六個人,外面還倒着七八個,只眼睜睜看着他把那價值連城的紅匣拿在手裏揚長而去,身子起不來,掙不動,心裏只是叫苦。

    半晌,劉大膽方纔疼止,掙扎爬將起來,望着屋裏屋外倒了一地的人手,一個個指着罵道:“都怪你們這羣賊廝吵吵嚷嚷,聒噪個鳥,惹來了強人,連累了灑家!”

    說罷,掛了寶刀,大步奔出門去。

    那十幾人身子不如他健壯,一時未能爬起,只躺在原地叫苦不迭。

    好不容易歇了半刻,養了些力氣,嘴裏沒口子地抱怨着,忽然有人叫起來。

    “什麼聲音?”

    衆人早已成了驚弓之鳥,連忙豎起耳朵傾聽,生怕那黑大漢又捲土重來。

    “在哪邊?”

    “東邊。”

    “是老劉回來了?”

    “不像。”

    一股黑風刮來,將門窗拍得吱吱作響。

    而凝神傾聽的人們,也聽出了由東而來的一種奇異聲音,像是某類節肢動物在地上爬行,窸窸窣窣,一開始還只是模模糊糊地傳來,但漸漸就越來越大,像是千百只蟲子匯聚在一起而發出的響動,讓人聽得頭皮發麻。

    “什麼東西?蜘蛛嗎?”

    “別開窗戶!”

    衆人越聽越怕,偏偏膽子最大的劉大膽還走了,留下的人聽着那種窸窣怪聲離這邊越來越近,握刀的手都滲出了冷汗。

    他們連吵嚷的勇氣都沒有了,一個個在黑暗中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四面張望。

    忽然有人驚叫一聲:“蜈蚣!”

    跟隨響起好幾聲喝罵:“閉嘴!”

    “別暴露位置!”

    “蠢貨!”

    那發聲者卻沒法冷靜下來,拿刀的手不住顫抖,嗓音中也帶上了哭腔:“好多蜈蚣!它們爬上來了!”

    由於沒有點燈,光線黯淡,遠處的人們什麼也看不清,驚慌的情緒卻在傳染。

    終於有人按捺不住,點燃了一個火摺子,拿出門口一晃,照亮了走道大片範圍,卻也讓所有看到那一幕的好漢們面無人色——

    滿地的蜘蛛、蜈蚣和鉗蟲,棕黃的,五彩的,漆黑的,斑斕滿目,如洪水一般自屋頂上、牆縫中、門板後爬行過來。而那一團顫動的火光,則給了它們最直接的指引,如同潮水漫過堤壩,加速奔襲而來……

    倘若有幸能活過今日,這情景也必當成爲他們一輩子揮之不去的噩夢。

    “俺的姥姥!”

    “快把火滅了!”

    “跑哇!”

    驚呼四起,一片混亂。

    屋內最靠窗的一名獨眼大漢雖沒真正看清走道的情景,但也當機立斷,揮手一刀斬開窗戶,縱身一躍就翻了過去。

    然而沒等他落地,就發現外面街道上也是一片黑壓壓的蟲潮,他的慘叫劃破夜空,沒有等到那一記墜落地面的聲響,就已被騰空躍起的飢餓的爬蟲羣包裹住,轉瞬便吞噬一空。

    “街上也都是蜈蚣!我們無路可逃了!”

    “少號喪!快把門窗堵死!灑雄黃!”

    門外的八個人已有一半倒下,另兩個也在逃跑的途中被奔涌的蟲潮吞沒,真正逃進屋內的只剩兩個。跟隨他們飛竄進來的還有數條長蟲,幸賴屋裏的兄弟眼疾手快,揮刀將長蟲斬成幾截。

    “砰砰砰!”

    房門終於關死,外面的蟲鳴和慘嚎聲似乎小了一些,但屋內六人卻沒一個敢鬆懈。他們紛紛搬動房裏的桌椅、木櫃、牀榻,將大門堵住。

    別看這幾人在熒惑面前像孩童似的被耍弄,但其實個個身手不賴,幾息工夫,就已將屋中擺設挪位,然後橫刀在手,將幾條從牆縫鑽進來的長蟲斬斷。

    外面窸窣聲越來越大,門板被撞得“砰砰”作響,窗戶也抖個不停。此時不用去看,也能想到無數爬蟲攀附在門牆上的可怖情景。

    但屋內之人已恢復了幾分冷靜,其中那名頭戴斗笠的刀客飛起一鏢將一隻蜈蚣釘死在牆上後,長喘一口氣道:“它們暫時攻不進來。”

    “俺的娘!這些都是什麼鬼東西,哪來這麼多蟲子?”

    “恐怕我們都着了妖魔的道。沒時間廢話了,兄弟們分兩隊,各盯一邊。老趙,週四,小光,你們盯東邊!剩下的跟我一起盯西邊!”

    “還有窗戶怎麼辦?街上也有蟲子,它們會爬牆!”

    “別慌!我們在三樓,它們一時半會兒爬不上來,往邊上灑點雄黃……”

    斗笠刀客的話才說一半,便戛然而止。

    他呆呆地望着窗紙上緩緩升起的那道猙獰可怖的影子,心臟往無底深淵跌落。

    其他人隨後注意到那道黑白剪影,也是連驚叫都發不出來了。

    屋子裏陷入詭異的寂靜,這是在最後結局到來前,僅剩的片刻安寧。

    這寂靜很快就被“砰”的一聲巨響打破。

    紛揚四濺的木屑中,一個巨大而可怖的頭顱伸了進來。

    粗大的節肢,猙獰的骨刺,赤紅頭顱上如披着鱗甲,頭頂還有兩條扭曲的尖角……這活脫脫就是一條放大了百倍的蜈蚣!

    從頭顱大小來看,它的下半截身子應該還在外面街道上,另半截身子順着牆聳立而起,探入這房間中,要一嘗血肉的香味!

    當那噩夢般的口器張開之時,屋子裏的五人發出了他們人生中的最後一聲尖叫。

    其中卻不包括斗笠刀客。

    斗笠刀客第一時間就已作出反應。他掄刀之時,甚至能聽見同伴骨頭在被咀嚼的脆硬聲響。

    他知道,他將會永遠失去這幾位兄弟了,但這絲毫未影響他揮刀的力度和角度。

    刀出,兩條擋路的爬蟲瞬間被劈開。

    斗笠刀客縱身一躍,既不是朝窗戶,也不是朝門板。他人刀合一,所取的目標只有一個——

    牆壁!

    內勁催吐,人與牆相撞,在一聲轟然巨響之後,他已來到隔壁的另一間屋子。

    映入眼簾的是黑壓壓蠕動的一片,這間屋子也被爬蟲佔據!

    斗笠刀客吒喝一聲,渾身金光大作,把彎刀舞得水潑不進,生生往前突進了兩丈,來到另一面牆壁前。他鼓起餘勁,再度狠狠撞去。

    以他的氣力,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聽着同時入耳的驚呼和怒喝,他心裏反而一鬆,知道自己這次賭對了。

    “什麼東西?”

    黃衫公子將上官小姐護在身後,驚疑地看着這條撞牆而入的身影。

    “是人?”

    斗笠刀客一口氣漸至衰竭,跌跌撞撞地前衝幾步,連耳邊那一聲飽含威脅的“站住”都沒暇理會,就一頭闖入了前方那團綠色的光圈之中。

    綠色光芒如水波一般漫過斗笠刀客全身,帶來一種清異冰涼的感受,令他打了個哆嗦,不過並無大礙。

    但緊跟他一道衝來的那些鉗蟲蜈蚣就沒那麼好運了,這些氣勢洶洶的怪物一觸及到光圈的邊緣,就像被化屍水腐蝕一般,整個身子都瓦解消融,只留下一塊塊殘斑。

    斗笠刀客——此時已有些名不副實,他的斗笠早在前兩次撞牆時就丟失了,露出光禿禿的腦袋瓢——一頭栽倒在黃衫公子腳下,又強撐着爬起來,聽不到背後的“呲呲”蟲鳴,才確信自己終於撿回了一條命。

    “多謝……救命之恩……”刀客大口喘氣,滿臉髒污的臉上透出劫後餘生的欣喜。

    “蠢貨!還早着呢!”黃衫公子卻一臉怒意,指着牆壁的破洞叱道,“你引來這麼多蟲子,是想把我們一起害死嗎?”

    上官小姐縮在他身後,也是滿眼驚慌:“楚大哥,我們該怎麼辦?”

    “得找一條出路。”黃衫公子沉聲道,“我的鎮妖幡祭煉不夠,最多堅持半個時辰,咱們必須找機會衝出去!”

    “那他呢?”上官小姐指着坐在地上的光頭刀客問,“帶他一起走嗎?”

    “這蠢貨還用得上。”黃衫公子說着,突然擡腳將刀客狠踹一記,恨聲道,“要不是這蠢貨,咱也用不着這麼狼狽。”

    光頭刀客躲也不敢躲,生吃了這一腳,臉上還陪着笑,討好地道:“楚公子菩薩心腸,再造之恩,小人沒齒不忘!”

    滿街毒蟲肆虐,客棧內毒煙四起。很多住客還在睡夢之中就命喪蟲口。

    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如今也躋身二流高手之列的宮勇睿和谷玉堂自然不會一無所覺。

    “乖乖!俺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蜈蚣!”谷玉堂趴在窗前瞟了一眼,立即縮回脖子,躬着背尋找牀底、桌子下可藏身的位置,“今天晚上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宮勇睿望見下方街道那片蠕動的蟲海,頭皮也是一陣發麻。他又走到另一邊的房門前,貼着門縫朝外窺視,看到了好幾個倉皇逃竄的身影。

    他拔出長劍,道:“我們不能坐以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