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險象環生

    聽聞此言，楊橋持刀的手臂竟緩緩垂下，彷彿是在靜待下文。

    那說話少年見狀，瞧了左右兩眼，面帶稍許自得神色繼續開口。

    “常言道，萬事萬物皆有定理，倘若你有進入楊氏內門的命，即使將你裹中靈材交給我們，那你定然也能再遇契機，取得靈材進入內門。”

    說完此話，少年眼中帶着幾分期待，朝着楊橋試探開口道：“兄弟，考慮得如何？”

    楊橋一副垂頭喪氣神色，漠然點了點頭，接着解下身上包裹，平鋪在地上。

    包裹內吃食豐富，一部分來自在赤潛城外分配所得，另一部分是楊橋自家帶來的乾糧，至於青蟒果，楊橋則是隨手放到一旁，自顧自拿起一塊乾糧吃了起來。

    眼看楊橋將匕首都丟到了一旁，那四名少年這才緩緩來到楊橋身側，那壯實少年直接伸手將青蟒果拿在手中，接着遞給那並未拔刀的少年查看。

    少年一番查探過後，面色頓時大喜。

    “這是青蟒果！得此一枚，便算有了一位內門資格了！”

    其餘兩位拔刀少年，面色同樣大喜，只有那爲首少年面色倨傲，居高臨下看向坐在地上大口吞嚥的楊橋。

    “這東西你在哪得來的？”

    楊橋並未回話，而是張大嘴巴同時伸手指向自己喉嚨處，示意自己現在被噎住了。

    未拔刀少年見狀，直接從身旁揹負吃食的少年身上取出水袋遞給楊橋，楊橋接過水袋，仰頭離口倒灌兩口後這才開口。

    “沿着這條小路一直向前，等到不見小路痕跡，你們就能看到我先前踩踏過的荒草，屆時再走一會兒，你們就能看到一棵巨大古樹。”

    楊橋緩了口氣，繼續說道：“那兒是一處巨蟒的地盤，周圍有着不少靈材，那巨蟒着實可怖，我一人沒把握降伏，取得青蟒果後不敢逗留，便想着找個離營地近點的地方熬過這三個月，可誰曾想碰到你們四位。”

    聽完楊橋話語，那爲首少年單手抱胸沉思良久，接着開口：“既如此，你便再隨我們去一趟，若是取得靈材定然補償與你。”

    楊橋只是擺手，搖頭道：“要去你們去吧，反正還有三個月，我總不能今天就把自己累死吧。像這位兄弟說的，進入內門靠的是命。”

    楊橋語氣中帶着些許鄙夷語氣，但卻並未引起對方不滿。

    楊橋如今的種種表現，給人一種擺爛自暴自棄的感覺，但也正因如此，爲首少年相信了楊橋所言。

    在從楊橋手中奪過水袋之後，他們一行四人，便朝着楊橋來時的路，星夜兼程出發了。

    看着四人漸行漸遠的身影，楊橋癱軟身子靠在大樹上，眼中露出一股極其堅定的殺意。

    楊橋擡起手掌對向月亮，只覺這山林之內的月色，比之白天的日光都更爲耀眼。

    稍作休整之後，楊橋從包裹中取出一件粗布麻衣套在身上，接着撿起地上匕首，循着四人蹤跡，緩步行進。

    楊橋輕裝上陣，只將匕首別在腰上，慢慢悠悠朝着古樹磐青蟒屍體所在地前行。

    比起靈材四周潛伏的強大妖獸，在楊橋看來，將青蟒果從對方手中奪回來風險更小，在這荒野山林之中，對方既然有過將自己謀財害命的打算，那楊橋自然不會對他們心生憐憫。

    “我已經將毒塗到水袋的塞子之上，只要他們喝水，即便毒不死，但只需影響其中一兩人行動，我便可伺機奪回青蟒果！”

    楊橋心裏其實也沒底，這淬毒匕首自打入了他手，一次都未見過血，如今雖說有賭的成分在裏面，但好似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了。

    午夜時分，月亮高懸，月光零散灑在山林之內。

    楊橋屏息凝氣匍匐在三尺多高的灌叢之中，豎起耳朵的同時，仔細朝着十餘丈外的一處空地查探。

    這兒，正是白天黑衣女孩斬殺磐青蟒之地。

    “信哥，你怎麼樣了？”

    當初那未拔刀的少年，此刻急得滿頭大汗，不停詢問着他們一行少年中爲首的那名少年。

    火光忽閃，爲首少年氣息孱弱，掙扎着開口道：“石敬石禮傷勢如何？”

    看着面前嘴脣烏紫的少年，未拔刀少年帶着哭腔說道：“石敬已經沒氣了，石禮狀態還行，但一時半刻也很難恢復過來。”

    聽到這個消息，石信閉起雙目，輕嘆一聲道：“石寶啊，我辜負大哥信任了啊，都怪我貪心不足蛇吞象，貪功冒進，這才落得此般下場。”

    “信哥，我覺得有些不對勁，若是真被妖獸所累，那爲何我沒事呢？”

    石寶收斂情緒，仔細回憶着一路走來的蹊蹺之處，忽然，他似乎想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然而，並未等他開口，只聽不遠處傳來悉窣之音，接着很快便藉着月光看清了來者模樣，那是一位身着略微臃腫粗布麻衣的少年。

    “把青蟒果還給我。”

    少年冷冷開口，手中匕首泛着寒光，一步一步朝着石寶走去，期間匕首折射月光幾次照在石寶臉上。

    “是你！你爲何如此狠毒！我們都已經放過你了，你爲何還要謀害我等兄弟性命！”

    石寶語氣怒極，但很快他的語氣便弱了下來，雖依舊帶着憤恨，可多了幾分乞求。

    “靈材給你，你能不能救我兄弟一命，求你了！”

    說着，他便趕忙從包中取出青蟒果，用力朝着楊橋方向拋去。

    楊橋彎腰撿起滾落在腳邊的青蟒果，稍稍擦拭幾下，便又放到了地上。

    “救他？讓他恢復了再來殺我？開什麼玩笑呢。”

    楊橋目光陰冷掃過石寶，握緊匕首，接着猛地一個加速直接朝對方殺去。

    石寶見狀，終是本能壓過了情緒，連滾帶爬直直朝着身後漆黑山林跑去，邊跑邊哭，在這深夜中顯得尤爲悽慘。

    楊橋並未追趕，目送着石寶淡離自己視線，轉頭看向了癱在地上的石信，目光冰冷。

    “這四人皆爲石姓，今日若不除了，日後極可能會引來報復。”

    楊橋心中盤算着，而後瞧了眼不遠處被撕咬過的磐青蟒屍體，心中已然有了決斷。

    他將石敬屍體衣物剝下，而後用匕首割作長條，綁住石禮石信二人手腳後，再分別拖到磐青蟒屍體之上。

    期間被綁住的石姓兄弟二人也醒來過，但看清楊橋面容之後並未開口求饒，接着沒大會兒便又沉沉昏迷。

    不遠處，傳來了幾聲狼嚎，接着又有野豬哼唧之聲傳入耳畔，一切都已收拾完畢的楊橋，撿起青蟒果放入懷中，輕嘆一聲，接着便迅速離開了此地。

    他雖一心想要滅口，以絕後患，但身臨其境終究還是沒能狠下心來，只能將這幾人捆住手腳，自生自滅。

    至於逃亡林子深處的石寶，楊橋也是有意爲之，如其所言，山林之中強大妖獸肆虐猖獗，能否活下來就看他的造化了，但依楊橋判斷，那如同驚弓之鳥一般的石寶，估計今晚就得被妖獸吞入腹中。

    “這一線生機，便算是償還當初你給予我機會奪回青蟒果的贈禮了。”

    約莫數十丈後，楊橋便聽到身後來時方向，傳來陣陣妖獸爭奪的嘶吼之音，他閉上雙眼，重重嘆息一聲。

    接着便傾斜方向，朝着無人踏足的叢林走去。

    有了前車之鑑，這次楊橋不敢再冒被人打劫的風險，等到三月期限來臨，再返回營地也不遲。

    少年行止隨心，在山中一月有餘，期間曾露宿岩石樹幹，也曾下水捉魚，這般安逸自由的體驗，一度差點讓楊橋忘記所處之地乃是赫赫有名的鴻山湖。

    直到半月之前，當時鴻山湖山林下了一場突如其來的瓢潑大雨，無處躲藏的楊橋誤打誤撞地闖入了一處巖穴，起初並無異樣，但平復心情後的楊橋，很快便聞到了一股悶臭。

    那是一處虎穴，幸好當時母虎外出覓食楊橋才躲過一劫，看着一窩三隻蠢萌小虎，楊橋只覺背脊發涼，趕忙闖入大雨之中，趕在母虎回來之前離開了巖穴。

    這一月時間，雖說偶有兇險，但總能逢凶化吉，不僅如此，楊橋還意外收穫了一株庭蘭花，說來着實讓人驚奇，這庭蘭花自打楊橋摘下也有半月時間了，但如今這花瓣依舊飽滿，毫無枯萎之態。

    楊橋將庭蘭花取出，輕輕嗅着花香，以此打發着時間。

    驀地，藍色花瓣猛地一顫，準確地說是楊橋身子劇烈顫動了一下。

    如地震般的動靜一出現，楊橋便趕忙將庭蘭花收入懷中，轉頭朝着遠處望去，只見約莫百丈之外，樹木枝葉劇烈搖顫，顯然是受到不小的外力。

    與此同時，沉悶的砰砰聲傳來，猶如兩頭體型巨大的妖獸纏鬥，打得周圍樹木震顫。

    楊橋本想即刻遠離這是非之地，但他這念頭剛一產生，那遠處的打鬥聲也消失了，正在楊橋疑惑之時，他的視野之中便出現了一羣黑點，黑點移動迅速，在楊橋瞳孔中倒映出漸漸放大的一羣人影。

    對方來勢迅猛，眼看躲避不及，楊橋便就近躲到一片岩石堆中。

    楊橋探出半個腦袋，謹慎觀察着對方這一羣人的來路，她們是一羣十七八歲的少女，如今正停留在楊橋前方十餘丈處。

    其中一位身着素衣，面如冠玉，脣紅桃眼，腰細如柳枝，此刻嘴角沁出一絲血跡，皺着柳眉看向眼前六人。

    “白芷！你當真要趕盡殺絕嗎！”

    那被稱作白芷的少女，乍一看同樣靈動可人，但說出話來，卻是不禁惹人生厭。

    “辛夷，這可怪不得我，你的作風可是早就惹得姐妹們噁心了，如今境遇，你只能怪你自作自受！”

    聞言，辛夷冷哼一聲：“屠戮同門，此事若被掌教知曉，爾等皆要受剝皮剜心之苦！”

    白芷同族姊妹白蘞輕聲冷漠開口，直接將辛夷威脅言語一拍而散。

    “今日之事，即便傳回教中，那也是我白氏三姐妹會同馬綿、黃芪、貫衆三位師姐，拼死相救辛夷師妹，雖未救下，但這同袍之情卻是教中上下皆能看到的。”

    話音剛落，只見白蘞身後走上前一位瘦小少女，少女一頭凌亂短髮，眼神犀利，直勾勾看向身負重傷的辛夷。

    “辛夷師姐突破地階武夫已有二年，白及仰慕已久，還望今日不吝賜教！”

    白及話一說完，便收手化拳，踩着輕靈身法，裹着凌厲拳風殺向辛夷。

    “我的飄搖十三拳，可是被掌教都承認登堂入室了，辛夷師姐可別大意啊。”

    辛夷好似被那白及的氣勢嚇破了膽，此刻竟然束手待斃，直至白及拳頭落到胸口，辛夷頓時噴出一大口鮮血。

    接着一拳、兩拳，直到白及在辛夷身上打出一整套飄搖拳法，白及輕穩着地，辛夷卻是猶如斷線紙鳶倒飛而出，最終落在一塊岩石之上，激盪起不少塵土。

    對於白及的身手，她們一行六人十分信任，換作她們任何一人硬抗一套飄搖拳法，即便不死那也得重傷，更何況辛夷本就重傷在身，故而她們雖未明言，但都已默認了辛夷的死亡。

    這可是一位地階高手的傾力攻擊，換作玄階武夫，估計挨第一拳的時候就得暴血而亡了。

    一行六人來得突然，如今事了，走的也很乾脆。

    約莫過了一炷香功夫，楊橋確認對方走遠後，便趕忙起身來到辛夷身前，伸手探了探鼻息。

    “你這姑娘當真可憐，被同門所迫，如今竟還要暴屍荒野。”

    楊橋搖了搖頭，本打算若是這姑娘一息尚存，他爲着同病相憐的境遇也要挽救一下。

    可他沒有讓人起死回生的本領，如今只能儘快離開這是非之地了。

    然而剛走兩步，楊橋步伐便停在原處，接着轉身看向那面色慘白的辛夷屍體，腦海中忽然想象出這具屍體晚上被妖獸分食的慘烈光景，心中忽地一軟，自顧自道：

    “你夠可憐的了，我便好人做到底了。”

    楊橋記得清楚，三爺曾經說過，這人啊講究落葉歸根，歸於塵土，不然死後魂魄便找不到投胎的路，只能苟活陽間成爲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