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少年出海 第一百零二章 我本是如何
類別:
武俠仙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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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秋字數:3797更新時間:24/06/28 10:17:45
觀海城長夏無冬,望丘城長冬無夏,各在東南西北角。
一艘小舟停在北邊海岸,青衣赤足的女子靜靜坐着,小舟之上放着一個荷包。死孩子叮囑過不可以打開看,她便沒看。
其實心裏知道,不就是他掛在脖子上的一根玉筆麼?
他要了幾張能改換容貌的符籙,此刻應該在千年春酒樓。
千年春其實賣得也貴,但只在望丘城說,一壺售價就在五百白泉上下。且每年八月半都會備上千斤千年春,一兩一壺,便是一萬六千壺,是不收錢的,想喝的排隊自取便是。
此刻二樓,有個布衣跨刀的中年人坐在靠窗位置,時不時便轉頭往坐忘臺看去,眼神複雜。
宋嫣說出前因後果的一瞬間,他想過立刻殺回山上城,宰了那人。可當場就否了這個法子,殺了有什麼用?太遲了,她說遲來不如不來。
學來學去,確實學得不像。
正在此時,本該老早出現的小廝姍姍來遲,對着劉赤亭連聲道歉:“讓客官久等了,實在是抱歉。”
劉赤亭轉身望了望,疑惑道:“千年春不是銷量極好麼?我在觀海城便常聽說,怎麼到了出處生意反倒不好了。”
小廝苦笑一聲,擺手道:“大早上喝酒的人還是不多的,客官要點兒什麼呢?只要酒還是也要些吃食?”
劉赤亭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把佩刀摘下放在桌上,淡然一句:“先來兩斤千年春。”
小廝聞言,面色又是一變,苦笑不已。
“客官,現今千年春限量銷售,每人每日只能買一兩。”
劉赤亭眉頭一皺,抓起佩刀便起身,“不喝了,掃興。”
小廝也唯有苦笑,賣多少不是他說了算的,何況如今千年春的困局,大夥兒都知道。
走到樓梯口時,一道紫衣身影登上樓來,身後跟了兩個人,一位老者,一位中年人,都是白髮。
老者邊走邊說道:“打聽清楚了,那位公子昨日挑了個未破身的姑娘,花了錢但沒動她。”
紫菱點了點頭,開口道:“煩勞杜老與秦夫人交涉一二,我爲那姑娘贖身,錢我個人出。”
上樓時,三人見一刀客黑着臉站立此地,紫菱一臉疑惑,望向小廝。
後者無奈道:“酒水限量,掃了客人興。”
劉赤亭此刻中年人模樣,頭髮似雞窩般,亂糟糟的。
看了劉赤亭一樣,紫菱也是無奈一笑,轉身望向白髮老者,輕聲道:“看來是位遠道而來的道友,杜老,爲這位道友打上一壺酒,不要錢了。”
轉過身,她對着劉赤亭開口:“道友來的不是時候,千年春快開不下去了,最後的千年春儲量不多,道友可要珍惜。”
探靈豹低聲傳音:“大老大,這個紫菱傳音跟老頭子說,配方絕不可能交出去,若出讓四成千年春還不行,那就放出消息,五月十五日千年春關門,屆時會將千年春配方公之於衆。”
劉赤亭沒要那壺酒,哼了一聲便走了。
出門後才問道:“老人如何答覆?”
探靈豹傳音道:“老頭子說,千年春是她的,任憑她如何處置。即便生意不做了也不能讓那些傢伙得逞。”
劉赤亭點了點頭,“曉得了,走吧。”
未曾想才走出去一條街,便瞧見住在同一個客棧的劍修。那家夥脫了鞋子坐在路邊,手伸進去扣了扣,縮回手後兩根手指又揉了揉,隨後屈指一彈,不遠處的雪中,便多了個黑色小點。
只見他咧嘴一笑,聞了聞手指,又把靴子穿回去。
擡頭是瞧見劉赤亭,他尷尬一笑。
劉赤亭只是看了一眼便轉過了頭,因爲前方,走來了幾個人。
爲首的是個錦衣男子,看穿着打扮就是非富即貴。
其身後跟着一位身着淡紫衣衫的女子,女子以紫紗遮面,二人都是第五境修爲。
再往後,便是兩位拄着拐的老人,一男一女。
劉赤亭剛要側身讓過他們,結果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身影:“呀!這不是綠夭仙子麼?幾年不見,仙子又漂亮了啊?長洲一別,我可想仙子的緊,仙子想我不?定然想的,我都感覺到了。”
劉赤亭詫異回頭,心說這人有毛病?當街調戲人?
紫衣女子眉頭略微一皺,臉色更難看的,是邊上錦衣公子。
其皺着眉頭,沉聲道:“薛無理?什麼意思?”
劉赤亭側身走去路邊,站在當間看戲可不是個事兒。
才挪步過去,便見那薛無理望着錦衣公子,一臉心疼。
“孩子,我知道你恨我,但你千萬別怪你娘,生而不養,是我的錯。你就……你就權當我只是你那野爹吧!但你絕不是雜種,相信我。”
錦衣公子面色陰沉得都快出水了,他冷冷望向那個薛無理,雙目之中殺意流露。突然之間,數道銀色光束自地面鑽出,直直刺向薛無理各處命門。
劉赤亭略微皺眉,又是這等出其不意的法寶,換成自己根本躲不開。
未曾想那薛無理只是一笑,十餘道銀色光線即將碰到他時,突然頓住。
原來是一柄巴掌大小的飛劍,不知何時已經抵在錦衣公子眉心。
薛無理長嘆一聲,“大逆不道啊!”
那位紫衣女子,始終站在一邊,一言不發,毫不關心。
倒是後方兩位老人,他們對視一眼,各自擡起手中柺杖一個碰撞,那柄飛劍立時被逼着退回。
老嫗收回柺杖,朝前一步笑着開口:“薛無理,當年之事早已蓋棺定論,你大鬧長洲也只落得個禁止入內,咱們雙方,總該扯平了吧?”
薛無理冷笑一聲:“碰不見我沒法子,碰見了,自然得找你們不痛快。”
錦衣青年怒道:“三頭小妖而已,我甘液山被你殺了多少弟子?你潛入紫府宮給幾位仙子酒水下毒嫁禍於我,至今我表妹還對我心存芥蒂,你害我還不夠?”
劍客拔劍出鞘,撇嘴道:“我就不明白了,你甘液山不差錢啊?打壓各地名酒作甚?難道只許天底下賣你玉英酒?”
劉赤亭乾脆蹲在路邊,一臉笑意。
這好戲,不看白不看。
結果此時,那位身着紫衣的紫府宮女修,竟是轉頭看向了劉赤亭。
劉赤亭一愣,心說關我什麼事?看我幹什麼?
未曾想女子竟是衝着劉赤亭搖了搖頭,劉赤亭立時頭皮發麻,一種不好預感涌上心頭。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薛無理也笑盈盈看了過來,笑道:“小師弟,幹瞅着不像話吧?怎麼也得幫我一把吧?”
就這一句話,衆人盡數轉頭看去。
劉赤亭嘴角抽搐不止,心說這人他娘的有毛病吧?我跟你認識嗎?誰是你小師弟?
未曾想,薛無理又是一句:“這可是我鄧師兄的親師弟。”
幾人面色驟變,周至聖的弟子?傳聞周至聖假死,那豈不是……
劉赤亭算是明白了,鋏山弟子。
大爺的,鋏山怎麼有這般混不吝的弟子?
下一刻,一聲清脆響聲傳來,劉赤亭一臉愕然。
那家夥嗖一聲跑去袁漿身邊,掄圓了胳膊便是個大耳刮子。
還不滿足,竟是轉身一把扯下女子面紗,瞬身過去塞入劉赤亭手中。
“小師弟不是一直喜歡綠夭仙子麼?這是師兄送你的禮物。”
說罷,薛無理御劍而起,瞬息之間便不見了身影。
劉赤亭坐在街邊,對面是四張惡陰沉着的臉。
劉赤亭神色平靜,“我說不認識他,你們信嗎?”
紫衣女子微微一聲:“你說信不信?”
她方纔就知道那家夥要甩鍋,此刻還拱火兒,到底是哪邊的?
劉赤亭撇了撇嘴,隨手丟下面紗,“愛信不信,攔我試試。”
說罷便轉身離開,錦衣青年皺着眉頭,剛要開口,卻被一邊老者攔下。
“少爺不要惹事,這一巴掌早晚還回去,現如今正事要緊。”
袁漿雙眼一眯,轉過身,笑道:“連師弟都能賣,這薛無理真是小人。”
轉過身,“是吧表妹?”
綠夭並未撿起地上面紗,而是取出來一隻新的。
“表哥說是便是,師父讓我聽表哥的。”
話鋒一轉,“只是,拿下千年春又如何?甘液山的酒坊已經遍佈各洲,銷量都不差的,又何必逼得人沒有活路?”
後方老嫗佝僂着身子,淡淡然一句:“綠夭仙子,大人物的事情,咱們照做便是了。”
綠夭笑着點頭:“明白了。”
等劉赤亭落地北邊海岸,那個薛無理已經站在岸邊,虞曉雪則是坐在原地,看樣子是打從劉赤亭離開,便沒有挪動半分。
見薛無理一臉笑意,劉赤亭撤去符籙,取下酒葫蘆灌了一口酒。
“那個綠夭跟你關係不差?”
薛無理一臉認真道:“紅顏知己,飽受相思之苦,未曾想在這裏碰見了。”
劉赤亭走上小舟,懶得跟他糾結這個,你也不瞧瞧你什麼模樣?於是又問道:“什麼交易?”
薛無理豎起大拇指,咋舌道:“真聰明,我幫忙將她從此事摘出來洗乾淨,她幫我拉你下水。”
虞曉雪沒打算出手,因爲劉赤亭沒打算。
拿起那只荷包,劉赤亭背對二人將玉筆掛好,又問道:“爲什麼?”
薛無理扣了扣褲襠,又聞了聞,咧嘴一笑:“十二峯主議事,三位覺得你配得上那把劍,五位不做表率,四位覺得你不配。故而,我受師門之命,取回未名與劍葫。”
劉赤亭這才轉身,手指輕輕觸碰酒葫蘆,一道劍光霎時間插在他面前。
“試試,拿得動不。”
薛無理一笑,真就起身抓住劍柄,可他無論如何用力,就是拿不起來。
沒法子,他只得攤開雙手,“拿不動。”
劉赤亭只是一伸手,長劍自行掠出,落在劉赤亭手中。
“那你覺得我配不配?”
薛無理也取出個酒葫蘆灌下一口酒,搖頭道:“不好說,拉你下水就是看你會做什麼怎麼做,之後才知道配不配。”
此時此刻,虞曉雪突然察覺到了一股子冷意,是數十年前見過的一股子冷意,在元洲監牢,處死魔宗餘孽之時!
劉赤亭點了點頭,輕聲道:“好,我北上一趟,回來之後你好好看看。”
但話鋒一轉,劉赤亭冷聲道:“到時候煩勞轉告鋏山,中土劉赤亭,定有一日,劍左登山。”
薛無理一陣愕然,他不敢置信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但那清冷女子已經駕船而起,直往北境。
薛無理深吸一口氣,冷不丁便滿臉笑意。
劍左登山?你可真敢說啊!
不是誰人都是中土呂岩,周師叔親自接劍。
劍左登山,等同於先後問劍十二峯,再問鬥寒峯。
還蠻期待的。
飛舟之上,虞曉雪輕飄飄一句:“我發現你的症結所在了。”
劉赤亭一愣,“什麼?”
虞曉雪一雙眼睛直直望向劉赤亭,認真道:“你學別人學到忘了你自己本該是什麼樣子。”
劉赤亭聞言,默默盤膝坐下。
我本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