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少年出海 第九十九章 天下玉京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見秋字數:4169更新時間:24/06/28 10:17:45
    四月底,一艘遠道而來的小型渡船懸停碧遊山,船上走下來了個青衣女子,落在山巔之後,仔細打量了一番碧遊山。

    “真是夠敗家的,這東西我能溢價四倍賣出去。”

    說着,她詫異朝前望去,下一刻便有一隻大手扇了過來,門板似的。

    女子側身讓過一巴掌,同時打量了高大女子一眼,不禁有些咋舌。

    “這姑娘,五官小巧玲瓏,看起來也不那麼突兀,反倒挺協調的,怎麼就大一號呢?”

    阮靜先隨後趕到,跳起來也只打得到阮紅肩膀,能聽出來是有些生氣。

    “邊去!再敢這樣就去陪老三。”

    阮紅衝着青衣女子眨了眨眼,咧出個笑臉,“小姐姐真好看。”

    女子擺擺手,“你也好看,真的好看。”

    阮紅嘿嘿一笑:“我知道的。”

    女子修士,有幾個長得難看的?即便長得不如人意,只需要走幾趟醫坊,哪兒瘦了填點兒東西,哪兒胖了削掉一些。但凡能吃疼,那玩意兒就花不了多少白泉。

    只是容貌胖瘦能改,骨骼改動就麻煩了,容易誤傷根基。

    阮靜先上前一步,笑盈盈抱拳:“多年不進觀海城,沒想到鏡心坊主竟是親自來了?不知鏡心坊主有何貴幹?”

    李鏡心笑着回禮:“阮宗師客氣,之前有位小公子弄碎了你們的魂石,我家小姐收到信後,特意找出來一塊兒上等的,送到觀海城後託我親自送來,順便替小姐給阮宗師道個歉。”

    阮黑剛剛趕到,老遠便聽到什麼弄碎魂石,走近一看,原來是觀海城的李鏡心。

    瀛洲兩座大城,觀海望丘。桑山西部,若是採辦什麼,多數都會去往觀海城。

    而李鏡心,阮黑可不陌生。

    阮靜先一個金丹,在李鏡心這個只顯露四境修爲的觀景修士面前,也略顯拘謹。

    瀛洲船主的親妹妹,誰不知道?即便瀛洲船主也只是五境,但金丹修士,可沒幾個敢惹他的。

    哎,那她家小姐……

    “鏡心坊主,你所說的小姐,與我劉老弟是?”

    一句劉老弟,阮黑險些噴出來一口老血。

    李鏡心笑盈盈一揮手,阮靜先面前便出現一座漆黑石碑,但是透過日光,石碑是發綠的。

    “你先看看魂石。”

    阮靜先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乾笑道:“這……買不起啊!”

    李鏡心笑道:“他留了多少錢給我就是了,小姐原話是說,他的就是我的,得全給我。”

    一句話,算是答覆了兩個問題。

    李鏡心又打量了一番,隨口道:“家兄說扶桑渡的坊市,近來缺個丹藥鋪子,自方丈島找丹師有些不划算,來回挑費就是一大筆了。若是阮宗師願意每年拿出血府丹在坊市兜售,我可以牽個線,在渡口坊市給阮宗師留下一間鋪子。”

    阮靜先眼皮狂跳,趕忙對着李鏡心一抱拳,沉聲道:“若是能在古家坊市留一磚半瓦給我,每年一爐上品血府寶丹,坊市保底三枚之外,鏡心坊主一枚。若煉出來的多了,多出來幾個坊市便多得幾個,阮某分文不取。”

    上品寶丹?這些輪到李鏡心疑惑了,“傳聞之中,血府丹不是只能是下品寶丹麼?”

    阮靜先乾笑一聲,有些不好意思道:“本事夠藥效足,靈丹也未嘗不可。之所以放出這般消息,主要是怕求丹的人太多,累得慌。”

    原來如此,李鏡心笑了笑,點頭道:“那阮宗師的房租可以免了。”

    往邊上看了一眼,笑盈盈道:“小黑公子,你可好久沒來了,我家小雅兒可想你的緊。”

    阮黑眼皮一跳,苦笑不已。心說鏡心坊主,你不帶這麼坑我的吧?

    拿走劉赤亭的紫泉,李鏡心便離開,也沒多說什麼。

    阮紅蹲在邊上,嘟囔道:“咱家丹藥不愁賣吧?”

    她蹲下了,阮靜先才能按住她的頭。

    “紅紅,這不是掙錢的事情。古家坊市可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再者說,只要在觀海城有個立足之地,對咱們百利無一害。”

    沒想到啊沒想到,我那劉老弟,可真是不簡單。

    阮黑面色凝重,沉聲一句:“爹,上船容易,下船可就難了。”

    阮靜先一笑,“數十萬裏桑山,不說千年,就說這近三百年來,多少山門立山之初氣勢恢宏,結果沒多久便灰飛煙滅?就說凡人,想活着,只消一畝三分地。但想活得好,總得付出些什麼。”

    雲船之上,李鏡心獨自一人站在欄杆處,小風拂面,兩縷頭髮被吹得向後飄去。

    她手中握着一樣東西,是個吊墜,柱狀,六棱,上窄下寬,約莫一寸長。

    還是太晚了,家主失蹤之後我就該開始的。即便家主日後能平安返回,小姐也還是需要自己的勢力。

    獨木難支,能讓一些人忌憚了,才能有說話的底氣。

    掙錢不重要,收攏人心才最重要,丹符器陣,湊齊這四樣才是開始。

    …………

    元洲一開始便是崑崙墟附庸,被玉京門獨佔。玉京門外門弟子、雜役弟子,皆在元洲修行。

    但也時常有內門乃至親傳弟子到此,無他,獵靈獸,尋仙草,接靈泉水而已。

    今日便有一艘白玉雕琢而成的飛舟落在元洲極北,其上是位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制式白衣竟是被他穿出一股子書生氣來。

    反觀下方一人,同是白衣,在他身上總感覺沒那麼白。

    陸玄收起飛舟,疑惑道:“陳師兄怎麼這麼高興?”

    早在船上便見陳暖暖大口喝着酒,時不時還放聲狂笑。

    陳暖暖一把摟住陸玄,大笑道:“今個兒高興,走,帶你獵上一頭心儀靈獸。元洲放養的靈獸都是上品,天底下存在的,這裏起碼有個六成。”

    陸玄一臉疑惑,“師兄是有什麼喜事?說出來我也沾沾喜氣唄?”

    這傢伙笑個沒完沒了的,看得出是打心眼裏開心。上次被教訓一頓之後,他特意瞭解過這個最不像玉京門修士的門主親傳。一打聽,還真不像玉京門修士。

    整座崑崙墟,洞府有竈臺的只他一人。

    原本是想過去蹭飯吃的,但聽說他洞府前的菜園子都是自己種自己施肥,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陳暖暖笑了笑,陸玄只覺得周遭被一股子元炁氤氳包裹,隨後便聽陳暖暖說道:“陸師弟知道我爲何這麼喜歡與你打交道嗎?”

    陸玄搖了搖頭。

    陳暖暖伸手摟住陸玄肩膀,看了一眼周圍忙碌白衣,笑道:“你是中土來的,有人味兒。高興嘛!也簡單,有個小家夥終於肯聽勸,也不知道經歷了什麼,總之是解除了身上枷鎖。你說,嘗到了自由滋味兒,還會被束縛嗎?或許肉體會被束縛,但靈魂定然不會!”

    陸玄神色古怪,這突如其來的袒露心聲,倒是給他弄得措手不及。但枷鎖是什麼意思?說的是誰啊?而且在別人嘴裏,他的家鄉是流放之地,但陳暖暖卻一口一個中土。

    正想着呢,陳暖暖冷不丁一句:“陸師弟,稚元丫頭在中土的事情,我查了。師弟的結拜兄弟,自然是我的兄弟,年輕人的事情讓他們自己解決是對的,但我還是想知道個前因後果。”

    陸玄心頭一驚,剛想解釋,陳暖暖便笑着說道:“若不想說,可以不說。”

    陸玄深吸一口氣,旋即一笑,道:“說來簡單,我那三弟歲數小,與其同行之人被人懸賞,李稚元爲救養父,與摯友截殺我三弟不成,被我三弟反殺摯友。但她也打斷了我三弟河車路,我覺得此事,算是扯平了吧?”

    說清楚也好,免得日後與那李稚元糾纏不清。

    可是陳暖暖卻收回胳膊,喝了一口酒後,呢喃道:“扯不平。”

    陸玄腳下一頓,雙眼微微眯起。

    看了是要試試我這雙所謂明眸,與李稚元孰重孰輕了。

    可他萬萬沒想到,陳暖暖又是一句:“事有先後,錯起在稚元,你那結拜三弟無錯。”

    話鋒一轉,陳暖暖竟是傳音一句:“陸師弟,我有一道煉魂之術,除卻能讓魂魄壯實,也能防止被人搜魂。當然了,這個防止的法子,便是若被人搜魂,立時自爆魂魄。願不願意學,在你。”

    陸玄面色凝重,沉聲道:“陳師兄覺得我需要學嗎?”

    陳暖暖一笑,點頭道:“我覺得是需要的。”

    此時此刻,陸玄心中驚駭到了無以復加的境地。

    在這玉京門中,我都要如此防備嗎?

    肩頭再次搭上一條胳膊,陳暖暖哈哈一笑:“逗你玩兒嘛!咋個這麼禁不起玩笑?哦對了,師弟明瞳修煉到什麼地步了?”

    陸玄眼瞅着陳暖暖伸手擦了擦鼻孔流出的鮮血,不明白他今日爲何話這麼多。

    但師父有言在先,不可以與人透露明瞳之事,他便笑着答覆一句:“還是跟從前一樣,看花草枯榮行,看人因果與找東西,難啊!”

    陳暖暖點頭道:“是難,明瞳者出現,先得上一任身死,時隔百年之後才會再次出現。百年前我有個師叔,也是明瞳,我與他關係不錯,聽他說起過,明瞳修煉極難的。只不過,那位師叔天賦上佳,所以修煉的也快,後來幾乎是只要找人,打眼一看便能瞧見,甚至能看出人的前世今生,因果如何。曉得鄧除夕有九境之資是怎麼來的嗎?便是那位師兄看出來的。”

    聽到此處,陸玄隱約有些明白他想說什麼了。

    頓了頓,陳暖暖長嘆一聲:“可惜了,修煉至大成後,不知怎的,那位師兄出海遊歷之時,一去不返,客死異鄉。”

    陸玄還沒說話,陳暖暖冷不丁又是一句:“說真的,有瞧上的門中女修嗎?親傳弟子就別想了,就那幾個,難哦!但內門外門不乏好姑娘。”

    他衝着陸玄一挑眉,“親傳弟子,身份一露,保準倒貼!”

    陸玄猛地頓足,皺眉道:“師兄常幹這事兒?”

    陳暖暖一愣,“說什麼呢?老子四百年的元陽未泄之身!我這不是怕你寂寞嗎?”

    陸玄只得一嘆,心說這人就正經不了幾句話。

    只是陳暖暖斜眼往北看了一眼,轉身吐出一口濃痰,略帶血色。

    “走,獵靈獸去。”

    此時此刻,崑崙墟上瑤池一畔,有個盤坐的年輕人緩緩起身,對着頭戴白玉冠的青年人俯身一拜,恭敬道:“師父出關了?”

    中年人單手負後,看了年輕人一眼,朝着瑤池邊緣走去。

    兩人皆是美男子,只不過青年人眉心有一道印記,像是閉上的一隻眼睛,被金色紋樣遮掩而已。

    青年沉默片刻,輕聲問道:“曉風,曉雪怎麼還不回來?”

    年輕人自然是玉京聖子虞曉風,而青年人,則是天下第一宗門,替天行道的玉京門主。

    虞曉風走到青年身邊,答道:“正想與師父說,曉雪怕是出了什麼差池,有一瞬間我察覺到了她魂魄消逝,但很快又復原了。再之後,我與她的魂玉,便斷了聯繫。”

    玉京門主點了點頭,嘆道:“是啊!我與你兩位師叔聯手推算,卻只能算到曉雪性命無虞,可無論如何都算不到她的位置。”

    虞曉風聞言,神情一滯,眉頭略微皺起:“就連師父也推算不到?”

    玉京門主點了點頭,“怪就怪在此處。”

    虞曉風聞言,笑了笑:“既然性命無虞,師父也就不必擔心,想必是曉雪第一次出門,想多看看人世間。”

    玉京門主緩緩轉過頭,問道:“那你呢?何時再入世?鄧除夕已死你不會不知道吧?”

    虞曉風面色驟變,不是驚訝,是心有不甘。

    他握緊了拳頭,沉聲道:“世上的鄧除夕死了,我心境之中的,卻還活着。”

    接下來的一句話,他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來的:“不能勝他,我心難安!”

    玉京門主長嘆一聲:“他與你不同,他是轉世之身,前世便有所積累,你不過百多年修行,比不過也不必如此的。”

    見虞曉風不說話,玉京門主又是一嘆,翻手取出一枚百玉令牌,沉聲道:“仙門之下,你三位師祖在等你。”

    虞曉風聞言大喜,衝着玉京門主重重抱拳,隨即轉身,瞬息之間便無影無蹤。

    只留下中年人站在瑤池之畔,面無表情。

    他擡手輕撫額頭金色印記,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轉身之後,他擡頭望向那處緊閉三千年之久的仙門,自言自語:“天下玉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