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少年出海 第九十七章 我又不重要
類別:
武俠仙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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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秋字數:5385更新時間:24/06/28 10:17:45
去處正是那日船上所見,飛泉落處,水榭樓臺。
偌大一處閣樓,八仙桌四張椅,兩兩對坐。
劉赤亭只需往右側轉頭便能瞧見被分散開來、似珠簾般的水幕。
喝了一口千年春,其實他嘗不出什麼好賴滋味兒。
“實在是沒想到,海外竟然也有那拿賞金的殺手。”
百枚紫泉,也太看得起我了,我都想把自己交出去換錢了。
正在侯菜,此地旁人也不會進來,趙清萍便解釋道:“這是方丈島古家的買賣,他們接人懸賞,以自己龐大的生意網散發懸賞,抽取佣金。你好好想想,近來有無得罪什麼人?”
古家的買賣?呃……那就明白了。
“我能得罪什麼人?”
既然是古家的買賣,那就不一定是杜柏詢或曹源了。
虞曉雪拿着那張懸賞令看了看,輕飄飄一句:“你不眼熟嗎?中土懸賞你的畫像不就是這樣?”
劉赤亭一愣,又看了一眼畫像才發現,之所以不像,原來是兩年前的我啊!
我自己初看之時都沒發現,她怎麼看出來的?哦對,陸玄讓她幫忙扯掉海捕文書的。
抿了一口酒,劉赤亭擺手道:“此事不必擔心,二位還是說說碧海之事吧,要怎樣才能進碧海?”
徐放舟放心酒盅,沉聲道:“赤亭老弟,你可想清楚,那地方是一處兇險之處。”
劉赤亭轉頭看向虞曉雪,冷冷一句:“不瞞二位,拜這位虞仙子的師妹所賜,兩年前我身受重傷,現今只剩下三年壽元,若不去搏一搏,也還是個死。”
虞曉雪聞言,緩緩擡頭,平靜道:“怪不得你差點打死她。”
那日李稚元受傷之重,若非帶足了藥,即便不廢,天賦也會大打折扣。
徐放舟聞言,沉聲問道:“若是有什麼需要,你放心開口,只要我尋得到的,只會收你個本錢,若是我自己的,分文不取。”
劉赤亭笑着抱拳:“多謝徐兄,還是先說說碧海之事吧。”
徐放舟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我父親去過湯谷,他曾無意間得到一樣東西,所以知道進碧海者,除了那三座山頭兒散發的碧海路引外,只有得先得到兩樣東西,屆時便憑那幾樣東西與湯谷之中的‘本地人’換取入碧海的資格。碧海路引只有十份,十年前便已經各有其主。據說有路引在手,根本無需去往湯谷,即便身在別洲,屆時也能自行入碧海。不用想,那些路引定是給天下一流山門了。我們想進去,只能用我爹所得的本地人所留法子進去。”
劉赤亭無奈道:“徐兄就不要賣關子了,需要什麼?”
徐放舟笑道:“望丘城北萬里處,有座牽雪島,島上有玉蓮花,玉蓮子是其一。南邊兒還有一樣東西,恕我暫時不能說,因爲事關萍妹的親人。總之,有這兩樣東西便能入碧海,咱們四個人,就得各四份。”
話鋒一轉,徐放舟乾笑一聲:“望丘城那邊,恐怕得赤亭兄弟與虞仙子去了,玉蓮子雖罕見,但並無多餘用處,應當不難找。關鍵在於,進碧海有個苛刻要求,必須得……未破身才行。”
劉赤亭撇嘴道:“我還小。”
反倒是瞥了虞曉雪一眼,後者緩緩擡頭,“說啊。”
劉赤亭只得嚥下那三個字,轉頭呢喃道:“去往望丘城的渡船幾時過境?”
趙清萍笑道:“明日就有雲船過境,乘船過去,十日便至。”
劉赤亭點頭道:“那就明日動身,待會兒我四處逛逛,否則不是白來一趟麼?”
劉赤亭力氣雖大,但飯量其實沒有那麼大。
吃了幾口素菜之後,他便走去水簾處,怔怔望着外界。
方纔提起自己還有三年可活,三年光景,無論如何也要破境化炁,否則即便遇到陰宮,也無法將其煉化。
事至如今,劍氣一日要比一日凝實,但還是沒有絲毫養出本命劍的跡象,難不成真像他說的,我天賦實在是太差了?
連那李稚元都已經化炁,將來若是再遇見,她得是什麼境界了?
這些還都只是近的,遠的根本不敢想。
可惜面前流水帶不走少年愁。
“你們先吃,我四處逛逛。”
虞曉雪囫圇吞下一口菜,含糊不清道:“我也去。”
沒法子,又趕不走,也只能帶着了。
兩位客人都走了,趙清萍與徐放舟對視一眼,也再無吃的必要。
趙清萍放下筷子,嘆道:“這事兒還是不要讓徐伯伯跟我爹知道,雖說古家與我們都是二流勢力,但那個龐然大物隨時可以變作一流甚至一流巔峯。”
天下船東,始終只是二流,掙的錢簡直不敢相信。但天下那麼多一流勢力,竟是無人敢惹古家,甚至當年玄都山神到峯主活着時,堂堂金丹劍修,只因爲酒後與人閒扯,問了句月清影有幾條尾巴,就弄得天下渡船皆立起牌子,神到峯修士與狗不得登船。
玄都山修士向來以脾氣大著稱,但被人比作狗了,他們說啥了?
人家想弄誰,壓根兒不需要自己出手的。
徐放舟點了點頭,呢喃道:“我曾道聽途說,古家有個只聽命於家主的勢力,只有九人,修爲不淺,皆是刺客。”
兩人齊齊一嘆,“哎!他到底惹了什麼人?”
水榭之外有條傍山石道,劉赤亭提着酒葫蘆走在前方,虞曉雪抓着吃的走在後面。
“劉赤亭,我剛入瀛洲之時,見你在那座洗塵湖附近,後來也察覺到了碧遊山有劍光涌動,那個是你嗎?”
劉赤亭終於明白,那日她爲什麼要說又了。他也猛地想起,當時初入桑山,察覺到了一股子哪裏見過的氣息,原來是她啊!
想了想,劉赤亭答道:“是我,老王八蛋給我留了三劍,一劍斬了曹源肉身,一劍用在了青蛇身上,還剩下一劍了。”
虞曉雪點點頭,一本正經道:“我師父說過,天下修士若論殺力,無人能出周至聖之右,他入金丹便金丹無敵,入元嬰便元嬰無敵,那一劍大概有他的三分實力,沒能殺死青蛇,我也挺意外的。只不過青蛇不該死,他無意傷人。”
劉赤亭發現這歹毒女人話是越來越多了。
果不其然,沒等片刻,她又說道:“但一定殺得死我,你爲什麼不用?”
這個問題,她昨夜想了一宿。
劉赤亭只是淡淡然一句:“既然都救你了,再殺你豈不是多此一舉?何況我要是殺了你,呵呵,天底下還能有我活頭兒?”
鄧大哥不過嚇了你哥便被流放,我要弄死你,不知要牽連多少人。
此刻正走到連接兩處石峯的鵲橋,劉赤亭拿着小冊子在寫着什麼,虞曉雪便低頭望向下方。
盤旋而上的山路,木樓一層摞一層,有高有低有長有短,可爲何我們玉京門連衣裳都得一個顏色?
“劉赤亭,中土王朝林立,那些當官的都是什麼模樣?他們對治下百姓是又什麼模樣?”
劉赤亭已經到了鵲橋那邊,聞言之後,也只是搖搖頭:“我山匪窩裏長大,沒見過幾個當官的,反倒最怕當官的。後來不做山匪了,見過的官都太大,所以不知道。”
虞曉雪哦了一聲,也不知爲何,翻手取出了清心咒。
聽見鈴鐺響聲,劉赤亭猛地回頭,無奈道:“別戴那玩意兒了,中土那邊狗脖子才會掛個鈴鐺。”
虞曉雪又問:“爲什麼?”
劉赤亭隨口一句:“因爲有響聲,它去了哪裏主人聽得到,好找。”
虞曉雪聞言,低頭看了看手中鈴鐺,略微沉默之後,隨手將其捏碎,丟下鵲橋。
“他們說的蓮花其實叫做冰晶蓮,蓮子不是那麼好取的,只有心思純淨之人才能見到。我可以幫你。”
劉赤亭緩緩轉頭,一本正經道:“難不成你還想白跟着?”
一座連接石峯的石拱橋,兩人各站一頭,其實看不見對方,只能聽見聲音罷了。
虞曉雪伸手抓住腰間魂玉,即將說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無事。”
她以前從不會有這麼多話,摘下清心咒後,對很多事情愈發的好奇了。
我玉京門便相當於中土的官府,那我便相當於官府的大官兒了。
以前從未想過這些,也許是清心咒的緣故,也許是劉赤亭的血玷污了她的魂玉,總之鬼使神差的,她覺得人在高位不知人間疾苦,不對。
終於,她光着腳走上石拱橋,頭一次撤除了腳底的元炁屏障,踩在青石板後她突然覺得,這感覺還不錯。
擡頭往上一抽,一道涓涓細流沿着石板縫隙留下,她立刻提起裙襬,小步跑了過去,也沒覺得地上灰塵弄髒了腳。
伸出腳去,清涼山泉很快將腳上灰塵沖洗的乾乾淨淨。她便伸出另外一隻腳,也不計較飛濺而來的水珠打溼了衣衫。
劉赤亭轉頭瞥了一眼,心說這有什麼好高興的?
其實兩人打從根本上就有某些不同,劉赤亭生在窮鄉僻壤,所以富麗堂皇仙氣飄飄的東西會吸引他的注意力。而虞曉雪,那是名副其實的十指不沾陽春水,高高在上,任誰見了都得恭恭敬敬喊一聲聖女。
在劉赤亭眼中很尋常的事情,在虞曉雪眼中便稀奇古怪了。而劉赤亭爲之瞠目結舌的事與物,在虞曉雪眼中卻不過爾爾。
一個喝露水長大的人,哪裏曉得什麼人間煙火?
轉身往下走去,十斤酒喝了幾個月了,終於是喝完。看了一眼酒葫蘆,酒量不濟卻學人時常抿酒……一天喝不到三兩。
不過樣子還是要裝的,正好打酒、
朝前走了幾步,剛到酒鋪門前,也不知從哪兒竄出來一隻猴子,嗷嗷叫着就往劉赤亭手中看。
劉赤亭一臉疑惑,問道:“你不是想喝酒吧?”
這誰家的猴兒?成精了?
未曾想話音剛落,一道身影便自酒鋪衝了出來,張牙舞爪的直奔劉赤亭。好在是有個中年人快步走出,一把扯住了婦人將其推回酒鋪,隨後將猴子扯到肩頭,衝着劉赤亭賠笑不已。
他一把將猴子扯回放到肩頭,又是拱手又是賠笑,“實在是抱歉,畜生不通人性,見諒,見諒啊!”
說話的是個中年男子,四十上下,身形消瘦,留着兩撇山羊鬍,頭別木簪。
劉赤亭搖了搖頭,擺手道:“無事,酒怎麼賣的?”
老者聞言,笑道:“自釀酒水,用了些寶藥,倒是有些療傷功效。一枚小泉可以灌二斤。”
劉赤亭點了點頭,“灌一百斤。”
備着唄。
中年人微微抱拳,回去打酒,屋子裏光線昏暗,隱約瞧得見一張懸賞令放在桌上。
婦人硬生生從中年人肩頭扯下那只猴子,強行將其摟入懷中,一臉寵溺。
“丫頭,孃親來了,別怕。”
酒葫蘆很快拿了回來,劉赤亭的目光被中年人看在眼裏,他微微挪了挪身子,笑道:“家裏的得了瘋病,心病,藥吃不好,見笑了。”
劉赤亭趕忙搖頭,“怎麼會。”
徐放舟與趙清萍剛剛趕到,瞧見虞曉雪在一股子山泉邊上玩的不亦樂乎,一時間也有些摸不着頭腦。
冷不丁一眼,趙清萍瞧見藍衣女子伸手接水,滿臉笑意,簡直心都要化了。
“有沒有法子能變男人啊?”
徐放舟無奈道:“投胎。”
結果趙清萍小步跑了過去,笑盈盈道:“虞仙子,我帶你去玩兒別的好玩兒的!”
“還有什麼?”
“多的是啊!”
只是轉過頭時,面色就又有些清冷了。
劉赤亭寫完幾張紙,收起紙筆後,拿起酒葫蘆抿了一口酒。
得,所見所聞已經收錄完畢,可以交差了。
冊子裏寫到了趙清萍與徐放舟,但裏邊兒絕無虞曉雪。
徐放舟緩步走來,壓低聲音問道:“你真覺得虞仙子長得一般?”
劉赤亭實話實說,“其實也不一般,能在我這裏湊湊活活也排第三的!”
徐放舟一陣白眼,只得豎起大拇指,還能說什麼?
第三還湊湊活活,你見多識廣,在下佩服。
劉赤亭回頭看了一眼酒鋪,詢問道:“靠下的鋪子,租金高嗎?”
徐放舟擺手道:“山上城不收租金,抽水錢。比方說一個鋪子開張一月,拋去本錢掙了一百白泉,山上城抽取十五枚。掙得不足一百白泉的,可以連免三年水錢,三年後若還是不掙錢,便會被請走。不是不近人情,是他就不適合做生意。”
頓了頓,徐放舟說道:“下面那個,除了買酒,也是山上城的打更人,因爲缺錢嘛,便多安排了一份工。”
“缺錢?這酒不少掙的吧?”
徐放舟一嘆,呢喃道:“聽萍妹說,這對夫婦被人騙了,好不容易生下來的閨女被騙去青樓做清倌,他想帶回閨女,靠賣酒一百年也掙不夠。所以他營生很多,白天常在湖上跑船,最愛宰客,沒少捱打。”
劉赤亭點了點頭,又跟着徐放舟往下走去,果不其然,等到二人到湖邊時,肩頭蹲着一隻猴子的中年人,已經划船在等。
這山上城的景色,入夜之後再湖中看最佳,誰呀不差那點兒船錢,故而以此爲營生的人不算少。
再次瞧見這人,劉赤亭想都沒想便上了他的船,那只猴子還是一個縱身爬到劉赤亭身上,中年人咒罵不止,罵完了又是賠罪。
稀裏糊塗的,天色已晚。
夜裏的山上城,棧道之上每隔幾步便是一隻燈籠高掛,各處鋪子門前又有登樓,燈火倒映湖面之上,堪比月華。
方纔遊湖之時劉赤亭才明白此地爲何叫歇月湖,原來是月亮可以歇了。
晃神功夫,幾日已過。
劉赤亭很快便回了客棧,出門在外,便和衣而睡。
小廝上二樓息夜燈時,劉赤亭屋子裏已經有鼾聲傳出。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道身影瞬移似的鑽入劉赤亭屋中,手握一柄寒光閃爍的匕首,掀開被褥便猛地刺下。
也是此時,屋子裏亮起了一盞燈。
一道身影猴面人身,見被子裏獨獨一隻白毛小獸,當即笑出了聲。
“年輕人還不錯,防備心十足。”
屋頂上,劉赤亭一手撐在腦後,一手拿着酒葫蘆。
“怎麼認出我來的?”
屋子裏,探靈豹喊道:“大老大,是那只猴子,可以附身主人爲主人拔高修爲,也有一雙很辨人的眼睛,並不稀罕。”
屋子裏猴面人微笑道:“原來一早就看出來了,那就不必廢話,出手吧。”
劉赤亭抿了一口酒,“什麼地方?”
屋子裏,那人一愣,“你說什麼?”
劉赤亭淡然道:“我說強搶你女兒的,是什麼地方。”
片刻之後,劉赤亭走入屋中,輕聲道:“給個信物。”
中年人顫顫巍巍取出一隻荷包,“這個……這個是她娘繡的,她小時候一直隨身攜帶。”
劉赤亭拿過荷包,冷冷一句:“三息之內離開,多說一個字你都走不了。”
中年人抓起猴子,連忙推門而出,可都到樓梯口了,卻突然轉身,聲音直發顫。
“是我瞎了眼!”
屋子裏並無人答覆,反倒是有個藍衣女子推開窗戶,不解道:“他要殺你。”
劉赤亭也將頭伸出窗戶,點頭道:“我知道。”
虞曉雪神色清冷,淡淡然一句:“那你還放他走?”
劉赤亭以酒葫蘆敲了敲腦殼,嘆道:“我也不知道,或許,因爲是我自己的事情,所以比較能忍。”
虞曉雪有些不解,“自己的事情,反倒能忍?”
劉赤亭一笑,關上窗戶,許是今日酒喝的有些多,於是不經意間便吐露心聲,呢喃一句:“嗯,我又不重要,有什麼不能忍的?”
「昨天小貓生小小貓,盯了一整天,所以短了一千字,今天補回去。
(白小喵跟白桃兒生了五隻黑毛貓……我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