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六章 鍊金大師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寒月紀元字數:7125更新時間:24/06/28 03:23:23
    鐵爪城風聲鶴唳,似乎比銀頂城更爲緊張。這令他十分不安。唯一慶幸的是,除他之外街上還有許多藏頭露尾之輩,足以讓他不那麼顯眼。

    「瞧見沒?」同伴指了指對面的一戶門窗封閉的人家。「有個傢伙從煙囪翻進去了。」

    佈雷納寧迅速擡頭,但爲時已晚。只有一排飛鳥振翅鑽進雲層,煙囪和屋頂都無異樣。他抽抽鼻子,聞到淤泥和青苔的味道,不禁感到暈頭轉向。我對當地人的玄關設計一無所知,呃?

    不過,辛沒理由欺騙我。伯寧知道常人不會放着大好門窗不管,專門從煙囪進屋,這類人多半是夜鶯……而他這位同行者對夜鶯有着驚人的辨別力。「那是什麼地方?」他問。

    「鳥巢。還能怎樣?」

    伯寧皺眉:「鐵爪城是伊士曼的王城,對吧?」

    「所以這裏的鳥兒最多。」辛收回目光,「對了,你的鍊金魔藥需不需要補充?這兒有得是渠道。」

    「勉強夠用。」一路上,他們依靠短期委託搞到了路費和補給。遇到瓦希茅斯人後,辛便帶他深入微光森林,在濃霧中摸索。

    至於停留在王城的日子,佈雷納寧晝伏夜出,少有麻煩,因此魔藥消耗不大。同時他們也在工作:搜尋失物,修理鐵器,爲商人提供保護,參加幫派活動,替人送信或者給貴婦人賣香水之類,總體來說算得上收支平衡。「我找到了一則消息,與風行者有關。」他告訴傭兵。

    「從哪兒聽來的?」辛想知道。

    伯寧已能察覺對方是要據此判斷他的消息是否可靠。「和買家的閒聊。當然,不止一人。我旁敲側擊,斷續過問了幾位顧客。他們一開始對風行者毫無印象,但當我提起森林種族時,某個跑腿小弟忽然想起一樁趣聞。」

    「趣聞?」

    「有個揹着長弓的傭兵,在冒險者羣體中很有名。他自稱是個森林信徒,卻喜歡往水果上塗辣椒醬。」

    傭兵一挑眉。「這個森林信徒不會剛好是風行者,還叫安川吧?」

    「根據描述,他就是我們要找的目標。」

    「感謝他的獨特口味,讓王城人過了三年還對他留有印象。」辛嘀咕。他似乎對伯寧的進展很是意外。

    鍛鍊了這麼久,凡人也不會在原地踏步,何況是煉金術士這樣的天才。這只是區區冒險者的手段而已。「不僅如此。」佈雷納寧儘可能用平靜地語氣說,「我順藤摸瓜,找到了這位風行者當年來到王城的原因。」

    「好吧,請講。」

    「他也是爲了一份懸賞。」信息是如此詳盡,因而太多太雜,佈雷納寧用紙筆來記錄,此刻不得不掏出來翻看。「呃,對,這傢伙是個高環冒險者。見鬼。」他趕快找到對應的內容。「……他接下一份尋人懸賞,目標是個吸血鬼,名爲米斯特洛克。」

    靜默之中傳來呼吸聲。彷彿只是剎那,又或者是數個心跳的時間,沒有任何迴應。佈雷納寧疑惑地擡起頭。

    「米斯特。」他的同行者如夢初醒,似乎才聽到這句話。「噢,原來如此。請繼續。」

    「此人是個背叛的血族,一直在流水之庭徘徊,忽然來到王城。總之,或許是運氣不好,他提前離開了,安川並未找到他。」

    傭兵一直注意着鑽進夜鶯的那間房屋,似乎對他的調查漠不關心。「太糟了。」

    「誰能想到,這風行者也成了尋人懸賞的目標呢。」佈雷納寧贊同。他話鋒一轉,希望對方認可自己的專業性:「我還特意找到了當年的懸賞,給它拍了照。你要瞧瞧麼?它是真是假?」

    「不,不必了。」辛解釋,「如果沒能完成任務,僱主很可能會保留尋人懸賞,直到達到目標爲止。你找到的懸賞內容沒

    準是真的。」

    「血族就難說了。守誓者聯盟將他們除名後,七支點以勾結惡魔結社的罪名將血族徹底消滅。」佈雷納寧哼了一聲。

    辛皺眉:「守誓者聯盟。沒錯,是還有他們的事。這罪名倒不是謊言。」

    「大概是拜恩人做的吧。噢,忘記告訴你了,當時拜恩還是霧星結社。你見過他們的使節。」儘管伯寧覺得傭兵對他和他的同族並非看起來那麼一無所知,但還是解釋一番。

    「多謝提醒。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辦?」

    問我?伯寧吃了一驚。他差點忘記堅持要接取陳年懸賞的人是自己了。「呃,我是說,我們可以查查吸血鬼的事……?」

    「是個不錯的方向。」傭兵評論,「我在銀頂城得到消息,這個米斯特洛克,安川曾要找的人,他是煉金術士奧蘭德的兒子。發佈懸賞的是他們共同的血族主人,因爲這對父子不是真正的血族,而是血裔。」

    佈雷納寧思考了一會兒,才想起這個同行究竟是誰。在銀頂城與「霜露之家」的首領戴蒙碰面時,他們提到過這個人。「該死,你怎麼不早說?」

    「因爲血族在三年前就被七支點消滅了。」辛指出,「流水之庭的尖嘯堡只餘廢墟,再沒人回去過。遠在聯盟的安魂堡更是人去樓空,所有吸血鬼都被德拉布萊親王召集到了海外,在一處島嶼上準備他的陰謀。據我所知,血族是個人員調度極爲高效的神祕種族,上位者統治下層的方式,就像人們在桌邊撥動棋子一樣容易:他們完全受到上級掌控。因此,海灣之戰後極少有血族存活下來——他們都在德拉布萊·特羅爾班的安排下喪命了。」

    「線索斷了。」伯寧明白過來。

    「血裔估計也不復存在。」

    煉金術士十分失望。「既然如此,我們呆在這兒有什麼用?」不如去銀頂城,也許戴蒙和他的水妖精朋友會知道什麼。鐵爪城對他來說太過陌生,大貴族的通緝也十分危險……

    可與戴蒙的見面是場交易,而非僅出於同胞之間的友善幫助。少年首領不是慈善家,佈雷納寧也不是。他意識到需要拿出相對分量的報酬,卻想不出自己能給出什麼——這不是貧窮和富有的問題。霜露之家缺什麼,伯寧對此一清二楚,他長久權衡利弊,至今也未能下定決心。

    既如此,回去又有什麼用?或許只有辛答應服用魔藥,成爲無名者,才勉強算是展示誠意。

    但此事取決於傭兵,伯寧不願鼓動對方作出選擇,好吧,照實說,他也沒把握說服對方。

    就算辛要成爲無名者,他心想。也該受我引路,來到瓦希茅斯才對。霜露之家只會埋沒他。可那又要等到什麼時候?沒找到聖經前,佈雷納寧也不願意回家……

    見狀,傭兵似乎突然想起來:「血族的事只好到此爲止,但我們有新的方向。」

    「什麼?」

    「比如當年讓風行者在鐵爪城無功而返的原因。」辛摩挲了一下照片,「不過,這只是一些細節,我說不準它究竟有沒有用。」

    原因?假如安川沒找到血裔,是因爲後者根本不在王城,那探尋便毫無價值。佈雷納寧覺得沒必要深挖。換做是我,一處得不到線索,就到另一處再去尋。既然風行者安川沒能完成懸賞,他在鐵爪城搜尋無果後,也一定離開這裏,到別處去了。

    「恐怕他早就走了。」佈雷納寧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到流水之庭或其他窮鄉僻壤,就此消失。我們和他一樣一無所獲,每天在城裏耽誤時間。」

    「或者,他在城裏遇到了麻煩,才不得不放棄在王城搜索,最終讓目標從指間溜走。」

    佈雷納寧半信半疑,但有鑑於這一路上的遭遇,在開口提異議前他還是先開始了思考:「得

    罪了貴族?有人追殺他?」什麼情況下,一位高環冒險者需要離開鐵爪城呢?「還是受到同行打壓?」話一出口,他自己都笑了。

    「你是在說你自己而不是風行者,對不對?」

    佈雷納寧沒否認。「我想高環用不着看尋常冒險者的臉色。就算是大型傭兵團,安川也根本不會在意。」王城雖然繁華,卻也沒有第二個諾克斯傭兵團。「你要我大膽舉例,也該有些憑據吧?」

    「噢,我們有的。米斯特洛克和奧蘭德是血裔,血族當年與部分無名者有勾結。」

    「這能說明什麼?奧蘭德父子受到了他們的血族主人影響,與結社有所瓜葛?」

    「仔細想想,伯寧,安川離開鐵爪城,還得看鐵爪城的特殊之處。」辛指了指照片上風行者接受僱傭的時間,「當時海灣戰爭在即,鐵爪城聚集了大量神祕生物。冒險者,吸血鬼,學派巫師,還有蒼穹之塔的外交部使者。即便如此,其中有些客人依然非常特別——法夫坦納王國使節。霧精靈。她們爲什麼會出現?」

    佈雷納寧不禁皺眉。毫無疑問,他瞭解過這些往事。他曾收集了所有聖經相關的信息,因爲有一卷被蓋亞教會遺失的聖經出現在了伊士曼南部。突兀拜訪的法夫坦納使節,很難不引起他的懷疑:在多數人眼裏,霧精靈們很可能是爲聖經而來,月之城卡瑪瑞婭的遺址更是個絕妙的藉口。

    同時,作爲瓦希茅斯光復軍團的首領,佈雷納寧本就注意七支點的行動。但在追蹤風行者和高塔信使時,他並沒有把法夫坦納精靈納入考量。事實上,我根本沒將這兩碼事放一起想過!

    「伊士曼的冰地領出現了一座精靈遺址,吸引了法夫坦納的注意。」他開動腦筋回憶,「霧精靈派來使節,第一站就是伊士曼的王都鐵爪城。」

    「這樣看來,當時的鐵爪城裏的確有高環冒險者應付不來的勢力。」

    伯寧明白了:「風行者生在法夫坦納的鄰國斯克拉古克,也許他對霧精靈有些聯繫,導致他不想與她們碰面。」

    辛眨眨眼。「說不準是有這方面原因。」

    伯寧則覺得抓住了重點。「奧蘭德父子是血裔,大概率會受到血族的威脅。鐵爪城彙集了大量七支點一方的神祕生物,與無名者有所牽連的血族自然不願意接近。」佈雷納寧恍然,「所以安川離開鐵爪城後,便再也沒能找到米斯特洛克。」

    不知爲何,傭兵停頓片刻。「是這個道理。」

    佈雷納寧覺得他對這個血裔的名字似乎有些敏感,但不能肯定。他對辛這個人的所有猜測都沒有全然把握。最開始來到諾克斯傭兵中時,他不太看得起在僱主手裏討飯的冒險者——好吧,現在也沒怎麼改觀——但辛給他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此人頗有些能耐,且爲人處世無懈可擊,令他詫異,或者說,其實是讓人感到佩服。

    大家都知道,煉金術士佈雷納寧·蒙洛殿下很少如此評價一個人。

    多半是錯覺。我們早就度過了互相懷疑的階段。佈雷納寧心想。況且我也壓根不是什麼神態偵探和微表情大師。若說當「冒險者伯寧」的這段日子對他有怎樣的啓發,那麼認清自己絕對是收穫中最值得銘記的。

    祖父教導過他,有能力和有能力下命令是兩碼事,後者下令而前者服從。「我們先留下來。」他決定。

    傭兵的神情紋絲不動。「照你說的辦,伯寧。我沒意見。」佈雷納寧懷疑地緊盯着他,於是傭兵不得不補充了解釋。「依我看,法夫坦納霧精靈走後,也許他會回來碰運氣……」

    「……那麼鐵爪城可能存留着他的蹤跡!」佈雷納寧回答。這時候,他才稍微感到了興奮。

    傭兵點點頭,雙眼仍注視着窗外。夜鶯的巢穴風平浪靜,他卻不知疲倦

    。

    你在看什麼?佈雷納寧沒問出口。他覺得這種程度的問題自己完全可以自己解答。「這夜鶯和我們有關嗎?」他換了個口吻。

    辛這才回過頭來。「按我做傭兵的習慣,給你肯定或否定的回答時,恐怕要附上一大堆解釋。」他微微一笑。「模棱兩可只會引人誤解,所以我不去做。我在想,這處據點會不會爲我們滯留鐵爪城期間的經費支付提供方便。」

    「它很值錢?賣消息?付錢的地方在哪兒?」

    「不清楚。我正在估價。」

    「怎麼判斷的?」佈雷納寧很少聽他說過自己幹真正冒險者行當時的事。

    諾克斯傭兵似乎無需爲生存困擾,是歌謠中的冒險家。他們與驚險旅行爲伴,過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原本伯寧不信這話,但諾克斯傭兵的的確確擁有着高環成員,這些人本可做王國貴族的座上賓。他不得不信了。沒準真就有這樣的高環神祕生物,不求財富地位,來到偏遠小國組建起他的冒險家班底,爲了聲名遠播或實現他年少的夢想。誰能說沒有呢?

    即便如此,冒險者們的老本行,辛也不曾落下。四葉城領主是個強硬而智慧的統治者,她的封地井井有條,不值得描述;冰地領、深水港和鬆草城則不同,諾克斯冒險團在這類城市依然如魚得水,可不全是通過正派人的手段。同行之間,難免有些業務會損害彼此的利益嘛。

    誠然,辛是個不錯的傢伙,但他泄露某人的夜鶯據點不觸犯任何法律。我們的通緝犯佈雷納寧·蒙洛殿下對此接受良好,並興致勃勃地參與進來:「這是誰的情報站?」

    「我猜是與碼頭幫有關,他們自己人或敵人。」辛指了指一處正對着河口的窗戶,但它鑲嵌在一座較高的小樓屋檐下,並非屬於他們盯梢的那間屋子。「從這裏可以看到碼頭,視野很好。」

    佈雷納寧順着他的指向移去目光,一路上看到許多圍欄、枝葉和攀附在小樓身側的重重屋頂。這下,他明白雙方是如何聯繫起來的了。「而這間屋子能快速接近那裏,依靠攀爬和輕便的工具就行。」身手矯健的話,連凡人也辦得到。

    「對。閣樓很高,視野好的同時卻也會暴露自身。我們對面的鳥巢既可以監視高處,又能快速抵達高處。這才是最適合夜鶯的位置。」

    「所以它大概率屬於碼頭幫派或其敵人?」

    「就是這樣。雙方的價碼不同,沒法準確估量。嗯,還有些不得不考慮到的牽扯。這樣的活計還是少幹爲妙。」

    「什麼意思?」

    「碼頭幫派並非獨立存在。」辛告訴他,「你去過四葉城,便該知曉領主對城堡的統治力。城外暫且不論,而四葉城內,特蕾西公爵的治下,幫派分子比牆角的耗子還少。這意味着領主完全有能力管理每一塊磚、每一片瓦,偵測站的夜鶯剋星依然是罪犯的剋星。」

    只要鐵爪城的王公貴族下定決心,清理城內的幫派也是一般容易。但他們活得好好的,暗中爭鬥,不斷生長。「碼頭幫派是貴族的走狗。」佈雷納寧想到這層,不禁回憶光復軍團是否也是這副情形。「這幫惡事做盡的***爲某人服務,是也不是?他們的主人維護着這片土壤,並接受他們的供養。」

    「我想是這回事。四葉城是例外,夜鶯剋星是珍貴的鍊金造物,造價相當不菲,因此特蕾西公爵也只在主城如此嚴格,她的封臣們管理的城堡,例如石泉城,鬆草城之類,領主們對封地的掌控不若公爵那麼嚴密。」

    鐵爪城顯然不是。佈雷納寧不曉得爲何只有特蕾西公爵將家堡打造成銅牆鐵壁,而王黨不照做。

    至於瓦希茅斯……雖然佈雷納寧·蒙洛是貨真價實的王子,但他早就忘記王國該怎麼管理了。事實上,他覺得自己根本沒見過真正和平

    的瓦希茅斯城邦。如今光復軍團仍是祕密結社,大家使用着無名者的手段,爲復國的目標而奮鬥。這個念頭讓伯寧有些欣慰。

    他只能將其歸咎於四葉大公對領地非凡的責任心。「那怎麼辦?」

    傭兵作個手勢。「我去瞧瞧。你要繼續追查我們的目標嗎?」

    佈雷納寧很想和他一道,但對聖經的渴望遠勝過他對冒險者生活的探究慾望。伯寧有些拿不定主意。「或許我們可以把消息告訴買家,告訴他們不太重要的情況,然後讓他們自行判斷?」

    「不行。我擔心的是其他事。想想看,伯寧,假如這羣夜鶯的主人不是王國貴族,又會怎樣呢?」

    「還會是……」佈雷納寧頓住了。他意識到伊士曼早已非高塔屬國那麼簡單,她被交割給了「神聖光輝議會」,還受到拜恩的侵略。這時候,隱藏在伊士曼的夜鶯種類遠比想象中要多。「咱們不如現在就走。」

    他終於明白風行者安川當年的感受了。若教聖騎士抓住,當場送命都是輕的。

    「報紙上說,近日伊士曼的前任首相勞倫斯·諾曼大人正要往北去,到普林接收他的封地。」辛一邊擺弄機器,一邊說起一樁新聞。

    「我也瞧見了。」佈雷納寧警惕地盯着對面的屋子。按理而言,『萬用質素』能完美掩飾他的火種,不至於在秩序支點面前露餡,但他這樣一個大活人擺在這裏……有了光輝議會的提醒,伊士曼人不大可能再當他是個得罪了西境公爵的煉金術士。我的賞金也許能與那卓爾一較高下了。

    「總得來說,他要沿金雀河的支流逆行,就是港口。」

    夜鶯是在監視碼頭。「你懷疑這些鳥兒屬於王黨?」

    「或他們的敵人。」辛走到另一扇窗前,朝河岸方向張望。「眼下只有一個問題:"近日"究竟是哪一天?」

    佈雷納寧稍微放開一絲感應,「對面的屋子裏只有一個人。」這是火種告訴他的。

    「那就不是今天。」無論是爲了監視還是保護公爵的安全,在最緊要關頭,夜鶯們定是兩人一組,以策萬全。這些知識統統來自諾克斯傭兵。我在光復軍團沒學什麼刺探技巧……「事到如今,你我該坦白分享信息才對。」

    顯然,若每天看看報紙就能逮到夜鶯,辨別其目標和出身,伊士曼的報社早就關門了。據此,他知道辛另有信息來源。「關於咱們孤單又晝伏夜出的好鄰居,你還發現些什麼了?」

    「你誤會我了,伯寧,若我真的無所不知,幹嘛還要估價呢?」傭兵架起相機,卻看不到光亮。

    「聯盟的鍊金造物,哪兒來的?」

    「買家友情提供,以便記錄證據。我得出去觀察,你會不會用?」

    「會不會?」煉金術士神色一動。

    「我以爲你在魔藥方面……」辛沒把話說完。「人各有長嘛。」

    噢噢,徹頭徹尾的外行。佈雷納寧暗笑。鍊金術是智慧的結晶,神祕技藝中的貴族,然而,就像人類之中,構成平民和貴族的物質本質那樣,鍊金術的底層邏輯是相通的。

    而這小巧的鍊金物品——凡人稱之爲「捕影」「活畫」或「錄影」的機器——其技藝成分也談不上高明。事實上,它最亮眼的部分是對「記錄景象」這一神祕現象所用符文組合的通用化、便攜化的創新,而非涉及多麼複雜的技術,即便是未選擇方向的鍊金術學徒也能操作一二。

    在佈雷納寧這樣的煉金術士眼中,相機的構造彷彿是明擺着的,根本不需要瞧第二眼。看來諾克斯傭兵並沒有見多識廣到能解答任何疑難的地步。

    他決定讓這小子見識見識。

    辛作個邀請的手勢,佈雷納寧便毫不猶豫

    地打開了儀器上方的玻璃蓋。他伸手進去,輕柔地撥動晶片,用齒輪固定,再將蓋子合攏。這下,視野一下子明亮了。他將它對準窗戶。

    就在這時,辛側身擋在了晶片前。「直覺靈敏的夜鶯會察覺自己被注視,別正對它。」他說。

    佈雷納寧笑了:「來看看吧。」

    辛好奇地低下頭,湊近鍊金造物的「視野」。

    晶片裏是房屋的全貌,煙囪、屋檐、圍欄,細節一處不落。隨着時間變化,它不斷閃爍,自動調節角度,將景象記錄在雕刻符文的球狀核心上。伯寧以房間爲中心,將角度拉到刻度盡頭。

    傭兵發出一聲讚歎。

    「還有更遠的視角。」伯寧從花紋中找到一處裂隙,它幾乎與陣紋渾然一體。他稍一用力,儀器突然四分五裂,變作一地碎片。辛迅速朝後撤了一步,他面前的零件漂浮起來。但佈雷納寧很快找到收錄景象的部位,將它與球狀核心直接連在一起。

    緊接着,內部的齒輪在魔力驅動下不斷咬合,發出「喀嗒」的聲音。一束彩色光注入符文,它忽然逆向運轉起來。辛轉過身,看到牆壁和畫框上映出放大了十倍的儀器所收錄的景象。

    「錄影就是這麼製作的。」佈雷納寧解釋,「它們的核心幾乎一樣,功能也可以兼容,聯盟將它們分開售賣只是爲了提高價格。」

    「這些又怎麼回事?」辛控制零件飄浮到桌子上。

    「限制功率。許多人不會使用,長時間打開它,就會損壞晶片。」當然,他敢肯定傭兵從沒有把晶片挪到極限位置過。這是個比較謹慎的使用者。說到底它是買家提供的鍊金物品,損壞後可能需要賠上一大筆錢。

    「最大功率開放不能超過三分鐘。」伯寧再度調節晶片角度,讓核心上的符文黯淡下來。「聯盟希望用它取代貓兒臉和園丁的工作——想想看,大家能通過鍊金物品面對面交流,不是很好嗎?但高品質的核心對神祕度有要求,成品幾乎是神祕物品,根本無法普及。」

    傭兵望着縮小的視角,通情達理地點點頭。「還有一樁事:現在我們要將這些碎片組合起來,對吧?」

    「交給專業人士。」佈雷納寧一揮手,讓他幹自己的活兒去。

    工作一下減輕,傭兵轉身便走。沒想到,一秒鐘後,辛猶豫片刻,問道:「它能自己工作嗎?」

    「可以。」佈雷納寧還沒明白。

    「你和我一起去。」辛說,「恐怕咱們會用到你的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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