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火焰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寒月紀元字數:3575更新時間:24/06/28 03:23:23
    尤利爾立刻理解了指環的沉默。好長一段時間裏,他都說不出話來。“……噢。”

    『別亂猜了,神祕是沒有固定邏輯的』指環告訴他們,『死靈法師有大把手段蒐集死人,選擇火種魔藥很沒必要。瞧。他們才一動手,就弄出了這麼大動靜,我看那該死的死靈法師自己也控制不住。主人很快會逮住他……呃,只要他露面』

    “什麼意思?你們找不到人?”

    『公爵不在,全城搜捕不太現實』索倫實話實說,『克洛伊是占星師高塔沒錯,但我的主人不是占星師,埃茲·海恩斯也不是。駐守者屬於外交部……毫無線索的情況下,夜鶯沒什麼用,只有占星師才能迅速找到目標』

    “四葉城的偵測站也沒動靜。”塞西莉亞恐懼地說,“全城的占星師都在裏面工作啊。還有夜鶯剋星,據說它是鍊金造物。”

    尤利爾也很害怕,但在塞西莉亞面前,他覺得自己應該爲她展現出樂觀的一面。或許我表現得好,自己也不會這麼怕了。恐懼實在是種折磨。可如今他面對的不是浮雲列車,還有拒絕搭乘的選擇。事實如此。恐懼毫無意義……但他還是恐懼。

    “要我是神祕生物就好了。”塞西莉亞輕聲說,“諾克斯酒吧裏,只有我是個凡人。我本來有機會……就算沒有魔藥,尤利爾,我也可能成功的。現在我只能祈禱。祈禱!”

    『在諸神面前,我們都是凡人』

    “祈禱有好處。”尤利爾很後悔。如果我之前就答應索倫,局面會不會有所改善?更可能是我提前送命。他推着塞西莉亞往後走,女侍者神思不屬,低頭打量酒瓶。他知道她在想什麼,但如今還有餘地。“在海恩斯先生回來前,我們最好躲起……”

    ……砰一聲巨響,有什麼東西重重砸在牆上。

    尤利爾回過頭,只見木門粉身碎骨,被一大塊堅冰壓在底下。裏面隱約是吉尼瓦的面孔。緊接着,一道黑影踩着冰霜掠過眼前。

    第三只。他只來得及升起這個念頭。

    『快跑』

    尤利爾一拉塞西莉亞,他們拔腿就跑,穿過餐桌和長凳。但當他忍不住回頭,卻看到一隻近在咫尺的骷髏似的手爪。這時,他終於意識到亡靈的速度有多快了。

    他好像撞上石頭,差點扭斷脖子,許久才反應過來自己倒在地板上。一頭食屍者撲上身,它五官扭曲,四肢彎折抽搐,拖着半副內臟和暴露的脂肪層,手腳並用地爬行而來。這東西張開嘴,露出無牙的綠色口腔。

    尤利爾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他一把掐住這具屍體的脖子,用力向上擡。

    亡靈沒有學徒的體型,甚至比吉尼瓦還要瘦小,但尤利爾用盡力氣,也沒能將它甩下去。這東西憤怒地嘶吼,將指甲刺進學徒的肩膀,他因疼痛號叫,但仍沒鬆手。指環嗖一聲飛過來,將食屍者的腦袋打得一歪。學徒趁機踢它的大腿,試圖擺脫束縛。

    但亡靈敏捷地躲開了這一擊。尤利爾只側過了身,沒能站起來。指環故技重施,卻沒再有效果。我躲不開它!他狂亂地想。他們在地板上翻滾着角力,撞倒桌椅和花瓶。亡靈伸出指甲,只需瞧見它們,他的肩膀頓時一陣尖銳的痛苦。“索倫!幫幫我。”

    『深吸口氣』字符直接寫在了亡靈的臉上。

    冰霜覆蓋身體表面,尤利爾顫抖起來。亡靈的指甲戳在堅冰上,只留下道道劃痕。它嘶嘶咆哮,忽然把身體對摺過來。尤利爾感覺骨頭勒住脖子。

    “尤利爾!”

    尖叫覆蓋了一聲鈍響,尤利爾只覺得壓力一鬆。他瞧見塞西莉亞手中剩下的一截玻璃碎片,寒冷的金色冰霧落了他們一頭一臉。食屍者的脖子猛地朝下一折,四肢忽然放鬆,彷彿失去了動力。學徒一腳踹開這東西。

    但要是她能獨自從酒窖裏提起酒桶,或許就能打斷屍體的脖子。一層灰皮肉連着腦袋,食屍者吼叫着擡頭,灰眼珠張望一圈,然後它甩開學徒,奔向驚恐的女侍者,把她砸倒在地。她哭着揮舞碎片,但屍體毫無痛覺。尤利爾拾起剪刀,卻擔心傷到女侍者。

    『拿鈍器』指環提示。

    於是尤利爾抄起凳子,猛擊亡靈的腦袋。他的力氣絕非索倫或塞西莉亞可比,食屍者晃悠着頭顱,被迫鬆開了女侍者。但無論他打得多重,食屍者就是不倒下。學徒精疲力盡,它甚至還揚起手臂,試圖反擊。他拉起女侍者後退,它也還想追趕,卻被不知什麼時候套在手指上的指環猛地扯了個踉蹌。索倫拖着它向後倒退,可沒走到門前,屍體的手指不堪重負,從中斷開。食屍者立刻不知疲倦地衝向塞西莉亞。

    尤利爾喘不過氣來。他想不到任何辦法。這東西似乎不是人能對付的,只有魔法才能阻礙。“上樓去!”他說。起碼閣樓的障礙物更多。

    塞西莉亞的眼鏡不知去哪兒了,此刻她滿臉淚水,呼吸急促。“沒用的,這是惡魔!”她呻吟道,“我見過那些……神父在街頭……惡魔……”

    食屍者眨眼越過間隔,來到塞西莉亞眼前。尤利爾根本看不清它的動作,但很清楚它的目標。學徒大吼一聲,揮動木凳,砸斷了屍體的一條小腿。二者猛烈碰撞,竟一同粉碎。

    他們撲到吧臺上。木質的側壁譁的一聲破開了個缺口,塵屑四濺。亡靈的指甲扎不透冰霜,尤利爾便不管它的撕咬,反手抓起雜物塞進它喉嚨。等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抓到的是塞西莉亞藏起來的酒杯。裏面原本盛着的珍貴美酒灑了一地。我們沒來得及喝它,如今全便宜這鬼東西了。念頭一閃而過。

    忽然,透過屍體的肋骨,他眼前掠過一陣橘紅微光。濃烈的酒精味形成波浪,在房間中擴散。塞西莉亞正打開櫥櫃,將裏面的存酒一瓶一瓶摔在地毯上。連那桶珍藏的“埃德溫純釀”也沒能例外。當她哆嗦着去拿頭頂的燭臺時,食屍者的四肢劇烈抽打,似乎受到了某種刺激。它拋下學徒,就要衝到女侍者身後。沒人能想象它爬得有多快!但看樣子她不打算躲。

    尤利爾一把抓住食屍者剩下的那節小腿骨,將這東西拖回來。他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氣。或許它是拖着我罷。

    撕扯之中,酒精味變得更加濃郁。尤利爾不禁咳嗽。食屍者咆哮着掙扎,手肘撞擊他的肚子,痛苦之中,學徒分出一隻手去抓,結果被食屍者的腳跟猛抽在鼻樑上。學徒眼前一黑,感覺意識差點被這一下打散。

    眩暈讓世界變得昏沉。好在恢復清醒時,尤利爾發現自己沒鬆開手,而塞西莉亞已經點燃了地毯。烈焰照亮她的臉,她的紅髮似乎也隨之燃燒。學徒目睹她流着淚伸手進火堆,抓起了地毯。

    此刻別無他法。亡靈愈發躁動,每根骨頭都在撞擊冰甲。教它脫身後,沒人能打中它。尤利爾只好翻過身,將屍體壓在地板上。亡靈拿手臂勒他的肩膀,尤利爾嚐到血腥和酒的辣味。“扔吧。”他朝她喊,“別過來!”

    但塞西莉亞投入了他的懷抱。

    ……

    有什麼事正在發生,卡茨卻無法控制四肢。他竭盡全力張嘴,試圖在寒冷的氣流中呼吸。倘若能被熱量吞沒,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畢竟……

    被凍結的人還留在鐘樓頂。他們造型各異,但神情十分統一。隔着厚厚的冰層,卡茨能體會到他們的恐懼。我需要熱量,否則就會成爲其中一員。

    而熱量全都掌握在那北方人手裏。他帶着寒風和死亡降落,之後神恩便失去了戰無不勝的能力。聖靈旗下的忠實信徒們一鬨而散,試圖逃離神祕度的傾軋。他們不出意外的失敗了。而卡茨這樣見多識廣的聰明人躲在噴泉底部,祈禱一切快過去。

    起先,威脅似乎在遠去。他聽見氣流呼嘯,幾個被逮住的倒黴鬼的尖叫聲變了形,迴盪在鐘塔旁。他們哭嚎、吼叫,發泄痛苦,接着一個一個吐露自己的全部祕密。

    這類聲音慢慢減弱,最後消失不見。卡茨認定聰明人不該縮在水池裏,徹底錯過逃脫的機會。換作他是敵人,也會選擇離開。畢竟,與全城的聖靈信徒相比,守着教堂毫無必要……

    ……直到他發覺水池正在結凍。

    但卡茨與那些傻瓜不同,他不會爲聖靈的祕密送命。當然會送命。一般人會認爲公爵和軍團長是四葉城的主宰,此外再沒人能對抗“神恩”的助力,但卡茨瞭解過蒼穹之塔克洛伊,知道包括四葉領在內的伊士曼臣服於占星師高塔是有原因的。

    他坦白了一切,包括自己對神祕支點的妄想,指望對方能留他一命。而這要命的北方人無疑察覺到了這點。“你認得我?”

    “是,大人。”卡茨·薩提斯回答,“您是克洛伊命運集會的統領,高塔的外交部長。”

    “還有更多麼?”

    “有……”有什麼呢?卡茨絞盡腦汁。白之使和高塔的大人物不同,此人威名赫赫,不管是在神祕領域還是凡人王國。而在這些認識他的人之中,沒人願意做他的敵人。對於這樣一位大人物,你能做的只有盡力搜集情報,然後在緊要關頭——比如現在——投其所好,以期活命。但卡茨仔細回憶,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更多信息。此人喜愛什麼?討厭什麼?統統是謎團。說到底,我連他的名字都不清楚!

    這個要命的問題導致了眼下的危機。他那些死去的同伴除了不認得他們的敵人之外,在反抗失敗後表現得和卡茨沒區別。他們吼叫、求饒、怒罵,我要步這些蠢貨的後塵嗎?成爲冰凍的屍體?或者被掛在指針上……

    使者已走到鐘塔邊緣。不過傻瓜才會覺得他危險,卡茨幾分鐘前才被他挾持到鐘塔頂端,如今只覺得自己危險。這裏也有屍體,其中有個穿着華麗的傢伙倒黴的掛在一根指針上。也許他蠢到利誘?卡茨不清楚。

    “比如我的目的。”唯一的提示。從語氣可以判斷這點。

    卡茨竭力思考。他要幹什麼,端掉路維主教的老巢?阻止神恩擴散?保護四葉城裏的凡人?但高塔對伊士曼王國並不在意……

    ……他們只對自己人在意。“我知道駐守者大人有危險!”他慌忙開口,“有個瘋女人去了酒吧。”諸神保佑,這個消息能引起注意。

    “你提過這件事。”使者卻說。

    “我提過?”卡茨張大嘴巴。他完全不記得。爲了避免審訊,他沒用對方提問,主動說出了知曉的所有事。我究竟說沒說過?他不敢肯定。“我……”

    北方人忽然側過頭。卡茨心中一緊,趕緊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鐘塔比城內的大多數建築都高,而今晴空萬里,視野開闊,一棟燃燒的小樓即便相隔數條街道,也能瞧得一清二楚。滾滾濃煙猶如旗幟。

    “本來你可以指路。”

    他聽見對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