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寂靜武裝 0497我是芥子

    在威靈的驚惶中，繼續有信息在識海響過：

    “如果真的是慧體，你會懷疑而自我求證？

    慧體與本體之間，是本我和智我的關係，舉手投足之間，彼此契合，就像你理解的量子糾纏關係，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還堪不透，真不知你如何修煉到頂階的！”

    威靈神色劇變！

    這失態，不是因爲這神出鬼沒的高手，能在他這樣一個頂階的智慧術士、本源術士識海中隨意印入信息，也不是因爲自己無法判斷對方在哪裏……而是他驚恐的發現，對方給自己印入了這道信息，那離體而出的慧體，好像並不知道！

    這說明，那金色的慧體離體後，根本沒有和自己的軀體有心神相通！

    當日在祭魂世界出來後，發現自己的身體在獨立活動而自己不知道，當時就覺得沒對，但鬼迷心竅卻認爲那道精神體的解釋是合理的！

    剛有這個念頭，威靈卻發現自己的慧體瞬間消散，化作了點點金色的星光，回到了身體。

    威靈立即有了一種大恐怖！

    自己並未主動召回慧體！

    與此同時，威靈心中涌起另外一種感覺，就是此刻自己以慧體方式離體而出，卻陡然發現那身軀出現了未知的失態，其臉上再次出現詭異神色，似乎要背叛驅逐自己！

    於是，威靈毫不猶豫，慧體化作點點星光，霎時迴歸身體！

    兩種截然不同的危機感，都是威靈自己在覺得，每一個都是符合自己判斷的！

    但這絕對是矛盾的，到底哪一種才是自己的真實想法？

    就在威靈惶惑糾結之際，他發現周圍的昏暗盡去，光線突然變得明媚，兩側的山崖都飛快長出了無盡的花草，小廣場的地面變成了草地，還有許多蝴蝶在翩飛，蜜蜂在追逐花香。

    恍然間，他看到前面不遠處，一個高大的老人正背對自己，老人的身體發出瑩瑩的白光。

    下一瞬間，老人轉過身，含笑看着威靈。

    老人鬚髮潔白，兩撇長眉，墜落到臉龐，長鬚及胸，玄色長袍在風中微微擺動。

    威靈如遭雷擊，他瞬間想起了一個人。

    “芥子前輩，是您嗎？”

    威靈不敢置信地丟出信息。

    在當年，在突破訶子將他丟進源靈世界的陷阱，安全迴歸後，威靈一直想不通有關芥子前輩的事情，後來就直接以爲那是自己深陷源靈世界中的幻覺了。

    此刻讓他再次見得芥子前輩，如何不驚？

    芥子看向威靈，含笑點頭：

    “是的，是我，但你爲什麼知道我是芥子？

    我現在這種狀態，是智慧術士的慧體出行，你應該能看出來的。”

    威靈點點頭，躬身行禮：

    “是的，前輩，我知道您是慧體出行，我一直在思索，當年在源靈世界，我是如何見到您的，我一直不相信，那時候我的一指複合單字訣術法，能夠破開虛空，進入母星的歷史時空！

    那G205金屬行星，真的會是我無意中在一百多年前的時空中丟入母星的嗎……”

    芥子先是一陣錯愕，然後嘴角露出笑容，微微搖頭：

    “威靈，你說的事情，我並不清楚，沒有這個記憶。”

    威靈愕然：

    “這怎麼可能？我清晰地記得您，以及您當時給我的任何一條信息……不然的話，您爲什麼認識我呢？”

    芥子再次微笑，身形一晃，化作了一個光團。

    威靈大驚，這不正是在帝都誅滅神曲時的那個光團嗎？

    太上！

    帝國的太上，石龍子（姬天龍）、零餘子和使君子的老師！

    威靈一直暗中懷疑的那位隱藏在帝國那濃密陰影後的太上。

    那團光球顫動一下，再次恢復爲老人形象，含笑詢問：

    “有過在帝都共同誅滅神曲的經歷，我能認識你，這很奇怪嗎？

    我記得從未告訴你，我曾經就叫芥子，你能知道這個名字，我比你還要奇怪。”

    威靈目瞪口呆！

    他揉了揉眉心，一定是哪裏錯了，這不合理！也不科學。

    “不對，不對，如果您就是太上，太上也是芥子，那爲什麼當年誅殺神曲，你會以一個光團的形式出現，而不是這樣的人形慧體？有什麼必要隱瞞您的形象？”

    芥子點頭微笑：

    “那是因爲訶子在一旁啊，我不能讓他看到我，我和他是老對頭，一見到我，或許他會記起一些事情，時機不到，最好不見！

    你們這次就是時機選擇不對，早早去了九幽，去了祭魂世界，引出了你身體的大問題！

    那祭壹大祭司是在胡鬧啊！你現在還真有點麻煩。”

    然而，威靈此刻的心智，卻並未如同他一向的淡定灑脫，依然糾結在芥子、太上的身份上，好像根本就不在意自身的麻煩。

    他超強的大腦算力，瞬間想到了另外一個疑惑，他馬上詢問：

    “那麼，皇室姬氏，有個神祕的大長老，肯定就是您了。”

    芥子點點頭，沒有否認。

    威靈的諸多疑惑，瞬間就得到了解釋。

    就剛纔那般神鬼莫測的精神力術法，想要抹掉、更改一些帝國高層，比如姬天龍、姬海浮、守護九子、慕容氏諸人的記憶，實在不要太簡單！

    同樣，也只有芥子，或者說太上，與祭魂世界的祭司合作，像訶子一樣，學習殘魂祭司的各種靈魂術法，才能基於這些知識建立九鼎結界！

    帝國的九鼎結界，連接了每一個帝國的公民，太上可以通過結界清晰知道每一個人的想法！

    太上向前一步，含笑丟出信息：

    “威靈，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這些都不重要，今後你都會全部明白，你不要懷疑我保護帝國的心願！”

    威靈猛地後退一步，毅然駁斥：

    “就因爲一個高尚的理由，就去施展一些猥瑣的手段嗎？

    “玄明、南星、鴉膽、羽涅他們何其無辜！

    “那些被章龍膽吞噬的女人何其無辜！

    “要保護這個世間，這個帝國，問過他們的意願沒有？”

    太上依然笑得和煦，卻對威靈的質疑和駁斥不做回答，丟出了另外的信息：

    “你和訶子在祭魂世界中，與九大金袍祭司談話中，毫無顧忌，訶子那蠢材，動用根本心念，談及了那位不能提及和想起的存在，九大祭司也不知深淺，加入了談話，這引起了九幽中那些神魂殘片和殘念的匯聚驚醒。

    其實就在你們提及祂的那一刻，山頭上你的軀體中，那家夥殘留在祭魂世界的意識碎片就活過來了。”

    威靈卻依然不管不顧，甚至都不用念體丟出信息，跳腳咆哮：

    “胡扯！我就是我，慧體與我俱爲一體，他所見，我所想，瞬間互通明悟！”

    太上呵呵一笑，依然不對威靈的反應有任何回覆，只按他自己是思維發出詢問：

    “神曲？依然是你嗎？嗯，也只能是你！

    “你應該還不是那位的真正神魂，只是祭魂世界中的殘念，加上這具軀體中以前產生過神曲，具有天然的吸引力和因果關係，因此，你再次復活了！”

    威靈不再怒吼咆哮，陡然間平靜下來，看着太上，冷漠無比：

    “不，不，這次不一樣，說我是神曲，也對，我在瞬間就已經明悟有關神曲的一切經歷！當然，我也是威靈，我們是一體的，不是麼？”

    這次威靈的心智沒有漏洞，從羽涅的死亡開始，然後是雲軸死亡，到靈湖城虐殺飯冢真弓，再到祭魂世界幻境的刺激，他的內心不再一味的純善，他也有了戾氣！

    “這世間，終究還是需要一些戾氣的，不然，都沒有血性了！

    “或許，戾氣這個說法，是站在你們這個角度看的，事實上是，我在反思自己的言行，我就應該是一個濫好人嗎？

    “你們所做的一切，我真的認可嗎？”

    太上的神色依然平靜微笑，就像根本沒有注意到威靈的變化，還是在面對以前那個威靈一般：

    “有了殺戮，有了殺意，心中自然就多出了暴虐之氣。

    “這對你來說，是一種完整的體驗，但要保持自己的清醒，上次的神曲，並非是外神的神魂甦醒，而僅僅是一些意識殘片受到刺激產生了靈智，而這次，卻與之不同，你就當是自己晉升超階術士的心魔劫吧！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就當這心魔也不過是那迷夢一場！

    “有夢想，就有未來！

    “記住，如果實在搞不定他，就回帝都，我們在九鼎結界內盤他！”

    太上的語意愈發輕鬆，甚至用上了小年輕人的遣詞用句。

    丟出這些信息後，太上的身形也化作了點點星光，散入四周和煦的風景中。

    轉眼間，和煦的風景漸漸變淡，最後徹底消失。

    威靈站在那依舊昏暗的小廣場上，默認無語。

    剛纔自己的所有言行舉止，宛如一場鬧劇，自己就在身體中冷眼旁觀！

    或者說，是自己故意做出了歇斯底里的行爲，去試探那個冷漠而堅毅的金色慧體！

    但是金色慧體的辯解和發泄，無一不打動威靈的內心。

    這兩者之間的差別，如何才能在基於自身本我的基礎上，作出清晰的界定呢？

    威靈不知道，但無疑身體內的兩種想法，都對太上所謂的“心魔”一說，有幾分認可。

    ……

    威靈在小廣場上站立了許久。

    直到深淵之外的暮色降臨，小廣場上連頭頂那小小的一線天光都沒有了，變成一片黑暗。

    小廣場上那原本會自然亮起的燈光，並未如約點亮。

    威靈用慧眼一番檢視，知道楊箬蘭已經不在裏面了。

    或許，她算是做出了決定，不再呆在這空寂的地下堡壘了。

    威靈並不打算及時離開，轉身朝着當初和蕭獨活他們幾人一起徒步進來的方向慢慢行走。

    就在行走的過程中，他的心神其實一直沉浸在識海深處，檢視自己的所思所想，先前芥子前輩給了他太多的壓力。

    心魔？

    但無論怎樣變化角度看待、無論怎樣將所有的細節和言談舉止掰碎了分析，威靈依然不認爲自己有什麼心魔。

    芥子前輩，哦，不，太上爲什麼會認爲自己有心魔？

    即便故意地咆哮失態，這些都不過是自己表達不滿和試探的方式，都出自本心，並非情緒不受控。

    大家都是頂階以上的智慧術士，難道太上就沒有可能判斷出錯嗎？

    威靈根本就不這樣認爲。

    但是，既然這樣自信，那爲什麼內心卻要反覆糾結？

    他想找人傾訴或者諮詢，卻覺得有些茫然，不知道找誰去。

    這一刻，他感到無比的孤獨。

    這不是因爲獨自行走在黑暗的深淵底部。

    他在第一時間，想到閃身回到靈湖城，找守宮，讓她幫忙分析一下。

    但他馬上放棄了，守宮沒有術士修行的經驗，最多是給自己安慰。

    我還需要侍女的安慰？切，笑話！

    然後，他想到了守護九子、蕭獨活、柳西河、密蒙、姬常山等人，但是，他們都在帝都。

    威靈不想回帝都，他有一種淡淡的警意，讓他有點警惕太上。

    回到帝都，在九鼎結界之下，自己不太可能逃脫的，萬一太上認定自己的慧體就是神曲的復活，那麼，自己辛辛苦苦修煉出來的慧體，就算完蛋了。

    他還想到了謝蕪荑、姬琥珀，卻苦笑搖頭，還是不要招惹她們，謝蕪荑不知道，那姬琥珀明顯每次見到自己，心率都不一樣。

    還是等自己走到術士的盡頭，或許，才會有一些其他的想法。

    他甚至還想到了將離和宛童。

    將離那邊，就不要去打擾他平靜的生活了，宛童呢，他肯定在某艘民用級的載具上駕駛，多半也在帝國九鼎結界範圍之內，算了。

    這麼一想來，能與自己分享交流的人，現在都在靈湖城了。

    威靈卻依然不想回靈湖城。

    自己算是靈湖城唯一的頂階術士了，弟子們、二代弟子和四大門閥、七大世家的分支家主，都只會對自己恭謹贊同，就算李陵遊還保持了一些大咧咧的習性，但也不多了，他還要陪他的圓臉姑娘呢。

    走走停停，黑暗中的黑袍術士，如同一道行走在深淵底部的殘魂一樣。

    威靈似乎感覺到自己內心的虛弱，於是，他搖搖頭，呵呵輕笑一聲，身形一個閃爍，已經出現在星空下的荒原。

    或許，我早就該爲自己的存在多做考慮了，弟子們的身世來歷，基本上已經有了明確的信息，也罷，就此放手吧。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或許就是自己的使命了。

    既然輪迴者雲軸都明確說了，自己不是天才者，那麼：

    我是誰？

    我從哪裏來？

    我到哪裏去？

    星河璀璨，卻是深空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