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 接引

    時空長河深處，一片波光猶如金鱗，與其他區域似乎有些隱隱不同。

    而在這片波光之中，三道身影分列而立，相互對峙沉默不語。

    衛韜將視線從第二位監察者身上移開，目光熾烈灼熱，彷彿慾壑難填一般，死死盯住剛剛到來的船長。

    她看上去似乎有些虛弱，再加上纖細柔和的體態，更是像小白花一樣楚楚可憐。

    渾然不見之前四劍齊出、殺機凜冽之形象。

    咕咚！

    衛韜喉嚨涌動，腹中聲起宛若雷鳴。

    鴻蒙道體的最後一次提升，從破限八段到九段，所消耗的生命能量之多，幾乎要超過了之前加起來的總和。

    尤其是後面毫無徵兆吸了個空，不得不讓他以自身儲備度過關卡，頓時便產生了難以想象的巨大虧空。

    此時此刻，在衛韜眼中，船長的形象非是惹人憐愛的楚楚動人，而是從頭到腳都散發着無比鮮香甜美的氣息，讓他忍不住便想要將她吃進肚子，從各種意義上與自己完全融爲一體。

    此念一起，便猶如野火燎原，剎那間佔據了幾乎全部心房。

    場間氣氛隨之變得詭祕古怪起來。

    衛韜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正思索着該如何出手才最爲隱蔽，最好能達到一擊斃命的效果，片刻後眼神表情卻是忽然一動，注意力再次被第二位監察者吸引過去。

    悄無聲息間，腰背佝僂，相貌蒼老的男子再次出現了變化。

    身體一點點化作細碎星沙，猶如之前的“火山灰”一般緩緩飄散。

    很快便只剩下一張遍佈皺紋的蒼老面孔，眼神表情卻依舊保持着平靜淡漠，從頭到尾似乎沒有一絲一毫波動生出。

    此時此刻，以牠爲源頭的壓力迅速紊亂，肉眼可見減弱消退。

    原本三方對峙的局面，也隨之被瞬間打破。

    沒有任何徵兆，她開始向後退去。

    整個人悄然融入劍光，朝着相反方向飛射離開。

    衛韜雖然不解其意，卻毫不猶豫做出同樣選擇。

    虛空縱橫全力施展，剎那間接連數次閃現，甚至比先行一步的她還要更快。

    但是，最快的卻還是第二位監察者。

    就在兩人各施手段抽身而走的一刻，牠再次眨動一下眼睛，緊接着懸浮虛空的蒼老面孔驟然散開，無聲無息間便完全消失不見。

    啪的一聲輕響，彷彿在意識深處直接盪開。

    衛韜剛剛顯露身形，正準備再次虛空縱橫，卻在最後一刻毫無徵兆停了下來。

    他注視着熠熠生輝的玄色重鎧，然後緩緩擡頭向上仰望，便在此時看到了一幕瑰麗絢爛的景象，出現在了自己所在位置的正上方。

    那是一團讓人神搖目眩的光芒。

    內裏無數星沙閃耀旋轉，充盈着彷彿難以計量的生命能量。

    就像是一朵七色彩蓮，在時空長河之中綻放盛開。

    又猶如一幕虛幻宇宙星空觸手可及，不斷向外散發着朦朧夢幻的氣息。

    咕咚！！！

    衛韜猛地吞嚥了一口滾燙的口水。

    面對着這團變幻不定的光芒，他本就艱難壓制的飢餓感，便在此時被轟然引爆。

    這種感覺，彷彿血網竅穴都在尖銳嘶嚎，全身每一處細胞也在瘋狂吶喊，進食慾望極度高漲，兇猛衝擊着他的心理防線。驅使着他不管不顧就要上去吃上一口。

    然而理智和清明卻在不停發出警示，一次次傳遞出要他遠離的信息。

    提醒他必須要控制住身體，第一時間抽身退走，虛空縱橫絕不回頭。

    這東西不正常。

    雖然衛韜左看右看，都無法找到危險源頭到底藏在何處。

    但既然船長面對它都毫不猶豫轉身就跑，也就從側面說明這團光芒很不正常。

    絕不像其所表現出來的這般美好。

    因此最好還是不要招惹爲妙。

    唰……

    衛韜心中動念，以大毅力壓下意識中熊熊燃燒的火焰，再次御使虛空縱橫加速離開。

    但是，他卻在身形再度顯化後無比驚訝發現，那團猶如夢幻彩蓮的七色光芒，散發着磅礴生命能量的朦朧星沙，竟然依舊懸浮在頭頂上方，就連距離都和虛空縱橫之前一模一樣。

    走不脫。

    縱然連續數次虛空縱橫，都無法擺脫這團光芒的當頭映照。

    衛韜猛地停住不動，死死盯着上方七色彩蓮，在這一刻忽然有了新的發現。

    心中同時生出古怪莫名的熟悉感，彷彿時光倒流回到不久之前，剛剛跨過那條蜿蜒而上的漫長石階，在殘垣斷壁間初次見到重傷垂死的監察者一般。

    這團夢幻光芒給他的感覺，就像是如今身上所穿的玄色重鎧。

    兩者之間最大的區別，便是剛剛入手的玄色重鎧破舊衰敗，不知被光陰逝水沖刷侵蝕了多長時間，而這團光芒卻是彰顯活力，內裏蘊含着令人感慨嘆息的磅礴生機。

    就在此時，冰冷機械聲音再次降臨。

    它似乎是從那團朦朧光芒內響起，又像是從遙遠的未知神祕之域傳來，重重疊疊在意識深處悄然盪開。

    “發現合適軀體，繼續進行測試。”

    “又要進行測試，難道上一次的測試是假的不成？”

    “不，不對，這道聲音說的繼續進行測試，而不是第一次聽到時的準備測試。

    所以說最大的可能是上一次的測試未竟全功，然後在我吞噬吸收第二位監察者的生命能量後，便要將進行到不知多少的測試繼續進行。”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爲什麼船長見到它之後會扭頭就跑，或許便是和這所謂的測試有關。

    畢竟她有可能忤逆背叛了監察者羣體，甚至已經恢復了少許自主意志，自是不願再去面對這種東西。

    但她是她，我是我，既然我已經將這副鎧甲納入手中，接下來再多上一團光芒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

    “所以說，她不敢要的，我就敢要，她不敢吃的，便由我來吃。

    一直吃到鴻蒙道體進無可進，升無可升，倒要看看還有哪個不長眼的傢伙，膽敢在我面前跳將出來炸毛。”

    衛韜心中動念，自此再無任何逃避躲閃，反而猛地發力一躍，徑直朝着那團夢幻光芒迎了上去。

    噗的一聲輕響。

    似是穿透了一隻色彩斑斕的肥皂泡泡。

    整個過程順暢絲滑。

    或許還有那麼一些奇妙的緊緻感覺。

    尤其是內裏溫暖灼熱，充斥着濃郁到了極致的生命氣息，頓時讓人爲之心神迷醉，幾乎不能自己。

    只是吸了口氣，令人無比迷醉的感覺便涌上心頭。

    衛韜下意識地再次深深吸氣，將更多生命氣息吞入腹中，然後陡然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美妙之中。

    這種難以形容的美味，真讓他覺得之前吃的所有一切都是垃圾。

    一口生命氣息下去，整個身體都在歡呼雀躍，彷彿在催促着他千萬不能停下，必須要將這團夢幻光芒吞噬乾淨才算罷休。

    “測試已經開啓。”

    冰冷機械聲音忽然響起。

    毫無徵兆出現在意識深處，同時帶來劇烈精神衝擊，就像是過電一般讓衛韜渾身戰慄、顫抖不已。

    再結合鮮美生命氣息帶來的觸感，彷彿連真靈神魂都要脫體而出，自由自在翱翔於時空長河之上。

    衛韜猛地眯起眼睛，強迫自己從這種極度舒爽感覺中擺脫出來，開始以更加審慎的目光去觀察環繞周身的夢幻光芒。

    畢竟按照以往經驗，自最開始修習紅線拳開始，一直到鴻蒙道體破限爲止，他都從未有過這樣令神魂都爲之顫慄的舒爽感覺。

    更何況這種舒爽還不是先苦後甜，而是從一開始便甜到發膩，讓人簡直無法相信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或者只是不知何時便會醒來的黃粱美夢而已。

    時間一點點過去。

    朦朧光團漸漸變淡消失。

    化作生命能量不斷注入體內，將“美夢”一直向後延續下去。

    “原來如此，上一次的監察者因重傷垂死而沉眠無數歲月，所以在我將其吞噬吸收後，牠殘存的力量本源太過虛弱，並不足以開啓一次完整測試，所以才會引發後續的一系列後果。

    這也是在千手的分析之中，認爲我就是半個監察者的主要原因。”

    “那麼在第二位監察者的本源力量接續之下，之前未完成的測試便要被繼續下去，直至給出一個最終的答案。

    更進一步去想，如果測試真的完成了又會怎樣，是不是我就要和其他監察者一樣，變得古板僵硬，彷彿喪失了獨立自主的意志？”

    衛韜心中動念，諸多想法悄然浮現。

    下一刻，虛幻狀態欄無聲顯化眼前。

    沒有任何猶豫遲疑，一枚金幣消失不見，直接投入進鴻蒙道體的修行之中。

    原本連破數境臻至破限九段後，衛韜還打算稍稍沉澱一下，等到身體完全適應，被撐大的血網竅穴穩定之後再繼續向上提升，但繼續測試聲音的出現，頓時將他的計劃完全打亂。

    轟！！！

    神祕氣息注入身體，縈繞真靈神魂。

    在開啓各種變化的同時，也陡然將他從夢中驚醒。

    依稀間，衛韜彷彿看到了一扇大門。

    它通體金黃，表面篆刻繁複銘文，給人一種無比聖潔高貴的感覺。

    悄無聲息間，大門緩緩打開，顯露出一道縫隙出來。

    金色光芒從中射出，與正在不斷變淡消失的光團連接一處。

    就像是陽光穿透雲層縫隙映照下來，將衛韜所穿玄色重鎧都塗抹成華麗的暗金色澤。

    還有若有似無的淡淡霧氣，不斷從門內向外溢出。

    順着金色光芒開闢出來的路線，無聲無息沒入朦朧光團之內，頓時將所有一切變得更加奇異夢幻。

    在這扇大門顯化的瞬間，衛韜驀然生出一種難以控制的複雜情緒。

    就像是肉體凡胎的普通生靈，忽然得見居於九天之上的仙聖神明，種種激盪思緒自然無法用語言形容。

    就在此時，一道修長身影自門內悄然顯現。

    牠不知是男是女，沐浴金光緩緩落下，就像是高貴聖潔的天使，終於在今時今日落入凡俗塵世。

    衛韜便在此時緩緩擡頭，目光落在那具幾近完美的身軀，自此便再也沒有移開視線，彷彿變成了沒有靈魂的雕塑一般。

    更遠一些的地方。

    時空長河深處，寶藏遺澤所在的波光中心區域。

    一道纖柔身影揹負長劍，在悄然開啓的通道前停下腳步，緩緩轉身朝着此處看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

    門內金光愈發輝煌璀璨，甚至顯得長河波光都有些晦澀黯淡。

    她眉頭皺起，面露痛苦表情，似是陷入回憶之中。

    許久後，她忽然朱脣輕啓，發出一聲幽幽嘆息，“彼岸之門開啓，接引者降臨長河，看來他已經通過了測試，就要像曾經的我一樣，自此之後就將完全失去本我，變成只知服從命令的戰鬥機器，直至消耗損毀再被隨意丟棄。”

    “若不是我在截斷時空長河一戰之前，便提前一步進行佈置安排，又因爲他的出現撥動命運之弦，怕是終其一世都會無盡沉淪，像是其他同伴一樣再無找回本我的可能。”

    “這個年輕人驚才絕豔，還要比當初的我們天賦更高，如今卻要被斷絕前路，當真是有些可惜了。”

    背後長劍不停震動，發出陣陣龍吟輕鳴。

    她極目遠眺，視線穿透長河波光，落在那扇緩緩開啓的大門之上，面色歷經數次變幻，最終陡然化作殺機凜冽的決然。

    “縱然能夠找回靈智，但若是自此畏畏縮縮不敢面對，豈非是完全背離了吾一以貫之的修行道路？”

    “這個年輕人天賦之高，意志之堅，爲吾生平僅見，更何況他又算是對我有恩，若是讓其進入那扇大門，吾所修之劍心都要爲之蒙塵。”

    一念及此，她猛地轉身。

    正要朝着彼岸之門的方向一步踏出，最後一刻卻毫無徵兆停了下來。

    “接引者的氣息竟然消失了。”

    她眼波流轉，表情訝然，“測試未完成，接引者不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道金色身影還在緩緩落下。

    纖白如玉的足尖輕點。

    恰好停在數尺之外的空間。

    周邊夢幻光芒盛放，又有朦朧仙霧飄飄，盡數匯聚於相對而立的兩人身上。

    唰……

    一隻找不出半點瑕疵的手臂緩緩前伸，指尖隨之輕輕點向衛韜眉心。

    而在這一過程中，他怔怔站在原處不動，只是眼眸最深處漸漸浮現出痛苦掙扎神情。

    真靈神魂似乎真的要離體而出，就此擺脫肉身的禁錮與枷鎖，從此得享沒有任何拘束的極樂自在。

    咔嚓！

    一指落下，卻沒有點在眉心之上，而是被一隻猙獰可怖的大手猛地擡起，然後死死握住。

    轟！！！

    下一刻，破限十段鴻蒙道體全力爆發。

    竅穴內十枚晶體同時炸開，陡然迸發出超出想象的磅礴力量，再經血網剎那間不知多少次共鳴震盪，然後盡數通過那只猙獰大手向外傳出。

    “本人修行至今的靈肉容融，豈能因你的出現全部破功？”

    “你又算是個什麼東西，也配讓老子給你做狗下跪！？”

    轟！！！

    恐怖力量穿透金色光芒，盡數落在那道完美無瑕的身軀之上。

    將其猛然彎折出一個尖銳弧度。

    下一刻，尖銳摩擦的咀嚼聲響起。

    聽上去不禁令人頭皮發麻，遍體生寒。

    咕咚！

    衛韜仰頭吞嚥，死死盯着上方那扇金色大門。

    整個人化作一道墨色洪流，挾裹着十枚晶體同時爆開的恐怖力量，朝着那扇半開半閉的大門重重一拳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