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枷鎖

    時空長河深處，一片空無寂靜的區域。

    就連無處不在的粼粼波光，都被完全排斥了出去。

    唯有寂滅氣息自漩渦內溢出，將這裏的所有空間佔據填滿。

    北芴黑衣黑袍，孤身立於漩渦近前，整個人忽明忽暗、若隱若現。

    他沉默許久，緩緩擡手結出一道印訣。

    剎那間寂滅之力暴漲，猶如滔滔大浪從漩渦之中涌出，將整個虛無空間都席捲籠罩。

    在這種情況下，原本隱藏不見的外魔不得不顯現身形，各自施展手段消除愈發狂暴的寂滅之力侵蝕影響。

    衛韜位於遠處角落，沉默觀察審視許久，心中升起越來越強的衝動，驅使着他不管不顧進入其中。

    因爲隨着時間的推移，他愈發感覺到了來自漩渦之內的親和力與吸引力。

    就像是裏面隱藏着無與倫比的寶物，又像是有着血脈相連的親人，等待着他前去尋找發現。

    而且經過深入細致的觀察，不止一次的推演計算，都告訴他完全可以面對漩渦之內可能存在的危險，至少能夠保住生命安全的底線。

    但就在即將靠近的前一刻，他卻又因爲莫名的悸動停了下來。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

    他發現自己在此時此刻，似乎就犯了類似的錯誤。

    因爲漩渦之內可能存在的利益而心動，卻莫名忘記了人爲財、死鳥爲食亡的道理。

    衛韜深深吸氣，將涌動的思緒平復下去，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寒意。

    他忽然發現，在面對這道漩渦時，自己的思想似乎受到了難以察覺的影響，比潛移默化更加隱蔽，卻又更加有效。

    換句話說，那便是這道漩渦似乎擁有生命與靈智，自從他來到虛無空間之後，便一直在以極其隱祕的方式，在向他傳遞着必須進入其中的信息。

    衛韜朝着漩渦的深處望去，卻無論如何都看不到盡頭。

    似乎就連真靈神魂都要永墜其中，根本看不清楚那漩渦究竟通向何方。

    猶如凝視着無盡深淵，同時也在被深淵沉默凝視。

    如果不是在最後一刻忽然回過神來，或許直到現在都無法察覺到這種干擾，從而貿然進入到了這道漩渦之內。

    自從進入時空長河以來，雖然已經度過了並不算短的一段時間，這種令他後背發寒的悸動感覺卻並不多見。

    加上這一次，滿打滿算也就三次而已。

    第一次是見到神祕人泛舟而行，在時空波光中留下一道印痕，並且在經過了不知多少歲月後，還能通過印記發現他的接近，甚至引起那道本不該存在的虛幻身影轉頭，朝着他投來跨越時空的視線。

    第二次，則是初次見到北芴之時。

    那道頭戴兜帽、身着長袍，就連臉上都覆蓋平滑面具的身影，猶如夢幻泡影般自粼粼波光內悄然走出，所過之處彷彿連時光都爲之凝固停滯。

    甚至在其周身，凝固不動的波光似乎出現了倒流的跡象，這一違反了時空長河流淌方向的情況。

    也就是從那一眼開始，衛韜確信此人能將諸多寰宇之主，流浪外魔集合一處，並且可以向他們發號施令，所靠的絕不是監察者沉眠密地的情報信息，還和其強悍的實力層次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

    能夠成爲一方寰宇之主，亦或是可以在時空長河中生存的外魔，每一個都暗藏着不爲人知的底牌，若沒有將這些霸主巨擘一力真正壓服的實力，就算是手握再隱祕寶貴的情報信息，也只能是淪爲被吃幹抹淨的獵物而已。

    如果是他的話，即便將鴻蒙道體推升至九十進度，在不惜代價火力全開之下，也不敢說就能在生死相搏中佔得上風，甚至有着不小落敗身死的可能。

    衛韜默默思索，不斷通過各種手段觀察感知。

    體內寂滅之力愈發活躍，因此便引來更多空無死寂氣息環繞，漸漸在周身形成一道看不見摸不着的恐怖屏障。

    諸法歸因便在此時悄然開啓，嘗試將漩渦內溢出的寂滅之力歸一，融入到組成鴻蒙道體根基的竅穴血網之中。

    這一過程並不容易。

    甚至帶來難以言喻的痛苦。

    關鍵在於漩渦內的寂滅之力不僅濃郁，而且也更加純粹，無論從量還是質上都超過他如今所能掌控的範疇。

    吸收起來必須引動更多鴻蒙紫氣與之對衝，生死輪轉之間給肉身神魂帶來巨大壓力，即便是九十進度的鴻蒙道體，在這種情況下都有些難以承受。

    幸虧還有聖果帶來的“光陰逝水”，能讓他將生死輪轉儘量拉長，如此才勉強維繫住了一個微妙平衡。

    每隔一段時間，衛韜便會用掉一枚時空聖果，將轉化的光陰之力諸法歸因，融入到對漩渦寂滅氣息的吞噬吸收中。

    待到一切都穩定之後，狀態欄悄然浮現虛空。

    衛韜注視着功法界面，目光落在鴻蒙道體之上。

    無聲無息間，一枚金幣消失不見。

    神祕氣息隨之降臨，猛地灌注到血網竅穴之中。

    挾裹着無與倫比的磅礴氣勢，陡然將吸收轉化速度加快十倍不止。

    推動寂滅氣息與鴻蒙紫氣、光陰之力三位一體，然後盡數投入到肉身神魂的強化之中。

    時間一點點過去。

    神祕氣息彷彿無窮無盡，猶如滔滔大浪永無止息。

    引發各種變化不斷深入，將鴻蒙道體朝着登峯造極的圓滿境界急速靠近。

    衛韜深深吸氣，又緩緩呼出，一邊留意觀察周圍，一邊深入體察感悟肉身神魂的提升。

    他竭盡所能收斂氣機，以免引起其他寰宇之主與外魔的注意。

    好在身爲首領的北芴正在漩渦近前施法，所引動的寂滅氣息更加澎湃洶涌，製造的動靜幾乎席捲了整個虛無空間，根本就沒有誰注意到此處的情況。

    更重要的是，在步入登峯造極的圓滿境界過程中，他似乎能夠感覺到一道若隱若現的枷鎖，不知其從何而來，也不知其源頭所在，卻是密密麻麻糾纏絞繞，將自己的真靈肉身層層纏繞。

    這種感覺，讓他在修行提升境界之後，第一次收穫到的竟然不是滿足，而是種難以掙脫的禁錮與束縛。

    不知不覺間，忽然咔嚓一聲輕響，在衛韜意識最深處直接盪開。

    神祕氣息消失不見，所有變化終於完成。

    那種禁錮束縛的感覺，也在此時悄然隱去。

    狀態欄內，功法界面。

    名稱：鴻蒙道體。

    進度：百分之百。

    狀態：登峯造極。

    描述：鴻蒙肇始、乾坤定基。

    “是否消耗一枚金幣，提升鴻蒙道體修行進度。”

    衛韜緩緩擡手，拭去脣邊溢出的一縷鮮血，整個人顯露出虛弱衰落的氣息。

    就像是難以抵擋寂滅之力的衝擊，甚至因此而受到了不輕不重的傷勢。

    但在遍佈周身的血網，與猶如星辰閃耀的竅穴之內，一縷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液體絲線悄然出現，緩緩遊轉往復周天。

    衛韜心中動念，不由自主回想起在金環世界的修行。

    那個時候，他瘋狂引氣入體，然後通過尚不成熟的諸法歸因進行壓縮，最終將天地間的元靈之氣液化，能夠爆發出的戰力因此驟然飆升。

    而此時此刻，雖然不在一個高度，但這一線液體的出現，似乎也遵循着相同的道理。

    和當初的元靈之氣比起來，無非是將更高層次的鴻蒙紫氣、寂滅之光，以及時光聖果等力量諸法歸因，再在神祕氣息的作用下不斷壓縮，變成了在體內流轉的猶如血液的東西。

    而且他還有種感覺，若是不惜代價全力施爲，以達到圓滿層次的鴻蒙道體爲本，以諸法歸因將包括寂滅之光、鴻蒙紫氣與時光之力的全部力量凝聚一處，再不管不顧激盪共鳴，通過那一縷“液體絲線”爆發出來，或許就可以有限度地打破那道渾然天成的枷鎖。

    從而窺探到更深層次的某些祕密。

    一念及此，衛韜再次看向那道緩緩轉動的漩渦，感受着從中傳來的親切吸引氣息，原本退避三舍的心思漸漸淡去，卻又被悄然升起的渴望取而代之。

    與此同時，他又有些猶豫遲疑，到底要不要在此時此地再次開啓修行。

    畢竟他手中的時光聖果已經所剩不多，還不知道能否支撐起從圓滿到破境的消耗。

    “衛先生第一次過來，有沒有什麼特別的發現？”

    忽然，一道蒼老溫和的聲音響起，悄無聲息傳入耳中，頓時打斷了衛韜的思緒。

    衛韜緩緩轉頭，目光落在守護聖者身上。

    雖然周邊寂滅氣息環繞，仿若一道死亡屏障，卻似乎沒有對其造成太大影響，舉手投足間依舊保持着飄飄欲仙的風範。

    “沒什麼發現，只是覺得裏面似乎有些危險。”

    衛韜面露微笑，便在此時將一枚時光聖果送入口中，同時發出一聲無比惋惜的感慨嘆息。

    “時光聖果當真是不錯，咱這輩子就沒吃過這麼好的東西，可惜馬上就要沒有了，一想起這件事我就不由得心神搖曳，萬分傷感。”

    守護聖者眼角嘴角抽搐一下，手中卻是多出十數枚閃爍着七色光芒的果實，將之遞到了衛韜面前。

    “衛道子如此盛讚，倒是讓老朽有些不好意思。”

    他說着嘆了口氣，“只是時空聖果培育不易，吾手頭上也只剩下這麼多，如果衛道子不嫌棄的話……”

    守護聖者的話沒有說完，手上便是猛地一輕。

    那些散發着璀璨光芒的果實，已經毫無徵兆不見蹤影。

    他卻沒有任何生氣的意思，甚至連笑容都保持不變，就像是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咕咚！

    衛韜喉嚨涌動，將兩枚時光聖果吞入腹中。

    他滿足地閉上眼睛，“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守護前輩有什麼想讓我幫忙的，現在便可以和晚輩明說，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定然不會有任何推脫。”

    守護聖者緩緩呼出一口濁氣，“不久後首領便會帶我們進入漩渦，老朽雖然身爲一方寰宇之主，在戰鬥方面卻並不十分擅長，尤其是脫離寰宇進入長河深處，實力層次方面更是出現了不小缺失。

    所以我希望在遇到危險的時候，若是衛道子有所餘力的話，能夠伸手拉上老夫一把，如此待到平安返回後，老夫必然會有重謝。”

    “前輩放心就是，只要是我能應付下來的，便絕對不會讓金主受到任何傷害。”

    衛韜微微頜首，正準備再說些什麼，卻是毫無徵兆閉口不言。

    就在同一時間，一縷隱晦光芒在漩渦深處幽幽顯現，剎那間將整個黑暗虛無空間完全照亮。

    他屏息凝神，努力從漩渦之中將那道寂滅之光分隔出來，仔細觀察辨別着它的模樣。

    下一刻，衛韜心神震動，不由自主眯起眼睛。

    驟然收縮的瞳孔深處，陡然映照出一道巍峨巨大，又遍佈斑駁裂痕的石門。

    一道石階悄然顯現，自石門後蜿蜒向前，不知究竟通向何方。

    守護聖者一聲低沉嘆息，便在此時開口說道，“上一次和北芴首領過來的時候，我也看到了這條長路，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向內進入一步，最後只能是無奈將之放棄。”

    “這一次北芴首領終於尋找到進門之法，又集合了更強的力量，或許便能真正走完這條石階，找尋到隱藏在漩渦盡頭的祕密。”

    伴隨着北芴的施法，原本虛幻的石門，以及門後通向未知的長路，竟然漸漸由虛幻變得真實，纖毫畢現將一切細節呈現在所有人眼前。

    衛韜長長呼出一口灼熱氣息，仔細觀察着門後石階，將所看到的一切銘記於心。

    時間一點點過去。

    直至數十個呼吸後，北芴終於結完最後一道印訣。

    石門長路完全由虛轉實，彷彿隨着時光的停滯而凝固不動，向衆人顯露出隱藏的真身。

    北芴緩緩放下雙手，回頭朝着身後看來。

    “前面該交代的注意事項，我已經說過不止一次，諸位若想要擺脫一直籠罩在頭頂的陰霾，便需要精誠合作，拿出自己最大的本事出來。

    只要能將漩渦內的監察者捕捉研究，再將其身上的祕密弄個清楚明白，吾等便有可能破開束縛枷鎖，在時空長河中真正得享自由自在。”

    聲音落下，北芴向前踏出一步，越過斑駁破碎的石門，站在第一級石階中央。

    牠回頭看來一眼，黑衣黑袍的身形悄然消失不見，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下一刻，一道道詭異扭曲身影悄然顯形。

    各自之間保持着一定距離，緊隨其後進入到漩渦之內。

    衛韜與守護聖者一起，很快來到石門近前。

    他壓低聲音，隨口問了一句，“前輩在前面，還是跟在我後面？”

    “衛道子就跟在老朽身後，我們之間不要斷了聯繫，如此也好在遇到變故時相互照應，衛道子以爲如何？”

    “行，那前輩就先走一步，晚輩後面跟着就是。”

    衛韜點點頭，目送守護聖者進入石門，同樣無聲無息消失在第一級石階，沒有任何氣息痕跡留存。

    此時此刻，整個虛無空間就只剩下他一個人。

    忽然，一道不含任何感情的聲音悄然響起，陡然打斷了衛韜的思緒。

    “衛道子，你在想些什麼？”

    衛韜緩緩轉頭望去，便看到了那道黑衣黑袍，透明面具的身影，不知何時竟然又出現在了門前，猶如鬼魅般來到了身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