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靈神

    天降神露，萬物竟發。

    雖然已經是深秋的季節。

    疾風驟雨帶來濃重寒意。

    卻依然無法阻止草木的瘋長。

    就連原本沙化的地面，都已經變得翠綠一片。

    無數動物徜徉其間，它們的生命層次同樣不斷攀升。

    延續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平衡，便隨着進化大潮的開啓被遽然打破。

    舊的秩序瀕臨崩潰瓦解，新的秩序卻還未真正建立。

    也由此引發了激烈的鬥爭，每時每刻都有無數生命逝去。

    只爲了在食物鏈中佔據更高的位置，如此才能更好將生命延續下去。

    而在這一變局中，身爲萬物之靈的人類，卻似乎顯得有些無所適從。

    無論是生命層次的進化速度，還是對於天地異變的適應程度，比起那些原本渾渾噩噩的植木動物，從一開始便有了較大的差距。

    不過漫長歲月積累的先發優勢，尤其是在能夠深入思考的靈智，還是讓人類處於高高在上的有利位置，只是不知道還能持續多長時間而已。

    高空中，一團淡淡紅霧若隱若現。

    沿着洛水不斷向南疾行。

    內裏隱約可見虛幻長蛇靈動遊轉。

    不時還有金色光芒從中射出，映照周邊厚重雲層。

    與盤踞在青麟山上空的氣息遙相輝映。

    “螣蛇乘霧，化雲而行。”

    “是人最好，非人也罷，只要我還能保持自主意志，身體變成什麼模樣都只是小事。”

    衛韜緩緩睜開眼睛，無數手臂組成的金色蓮臺不斷旋轉，將梵天靈意與螣蛇真意連成一片。

    他努力舒展身軀，霧氣覆蓋範圍驟然變大，剎那間籠罩了大片墨色雲層，將之浸染成猶如鮮血的淡淡紅色。

    就連雨水都被吸收殆盡，再無一點一滴落入下方大地。

    衛韜對此毫不在意。

    他現在很忙，不得一刻空閒。

    一邊從雨雲中吞噬汲取養分，一邊探查感知盤踞南方天際的青龍真意，同時還在不斷搜尋時空主宰可能存在的氣息。

    除此之外，狀態欄一直處於高速運轉狀態。

    金幣一枚接一枚消失，投入到赤練紅線的修行之中。

    將自身生命層次不斷破境攀升，朝着連他都難以預估的方向發力狂奔。

    不知不覺間，衛韜莫名感到有些神思恍惚。

    彷彿自己真的變成了一條蛇，而且是剛剛破殼而出，只會噴出少許白霧隱藏自身的幼蛇。

    棲身於一片漫無邊際的巨大沼澤之內，小心翼翼尋找可以果腹的食物，還要時刻注意躲避更強大生命的捕捉獵食。

    它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姐妹，甚至找不到任何一個真正的同類。

    彷彿天地間只有自己這一條奇怪的蛇，在氤氳霧氣中降生沼澤之中，在懵懂迷茫中開啓了充滿危險的新生。

    光陰如梭，斗轉星移。

    時間在不知不覺間悄然流逝。

    它的體型越來越大，力量越來越強，所需要的食物也越來越多。

    因此基於對吃飽肚子的渴望與追求，它的活動範圍也變得愈發遼闊起來。

    每天不是在戰鬥獵食，便是在戰鬥獵食的路上。

    在經歷了不知多少次戰鬥後，它擊殺吞食了無數形態能力各異的生靈。

    對乘雲駕霧天賦神通的運用愈發成熟，直至站到了這片區域的食物鏈最頂端。

    不知多少在幼時讓它感到恐懼的傢伙，如今卻只能在它的口中悽慘哀嚎，然後被撕碎吞下肚子。

    而在此過程中，隨着實力的增強，層次高度的提升，它莫名覺得這個世界存在着許多不和諧之處。

    並不是如它之前所認爲的那樣，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實不虛的感觸。

    倏忽間又是不知道多少歲月過去。

    自從將與另外幾個強大敵人擊殺後，它在整個沼澤上幾乎已經沒有了敵手，也沒有了出生後一直氤氳不散的壓力與緊迫。

    再後來，它日子忽然間變得無聊起來。

    整個沼澤都被霽霧流雲覆蓋籠罩，所有生靈都匍匐在它的威勢之下，任它予取予求毫無抵抗之力。

    它不由自主變得有些懶散，經常一睡便是數年時間，就算醒來也不願動彈。

    除了沉睡之外，它做得最多的的事情便是沉思。

    經常會在清醒時仰望蒼穹，也會悄無聲息離開沼澤，去探索尋找更加廣闊的世界。

    遇到了不少和它一樣強大，甚至比它還要更強的生靈，大多數情況下雙方會在警惕戒備中相互避讓，有時也會爆發一場突如其來的戰鬥。

    好在依靠着乘雲駕霧，隱匿自身的能力，它每次都能在危險中全身而退，也因此弄清楚了一些招惹不起的兇獸勢力範圍。

    比如青龍白虎，朱雀玄武。

    又比如燭龍鯤鵬，血海黑獄。

    都需要小心謹慎，提前退避。

    又是一段漫長的時光流逝。

    這一天清晨，當它從整夜的仰望星空中低下頭來，準備趁着舒適微涼的晨風小憩片刻時，平靜了不知道多久的生活忽然間被打破了。

    它僅僅是稍稍活動了一下身體，難以想象的劇痛卻忽然由內而外傳來。

    它發出一聲充滿憤怒的嘶鳴，猛地瞪大了那雙彷彿充斥着混沌霧氣的眼睛。

    霽霧流雲席捲沼澤，還在朝着四面八方急速蔓延，想要尋找到躲在暗處偷襲的敵人。

    然而更讓它有些驚訝地方就在於，周圍並沒有發現任何敵人，也沒有遭受到任何形式的襲擊。

    但是，那種無所不在的痛苦還在繼續。

    非但沒有任何減弱的跡象，反而變得愈發嚴重起來。

    就像是有誰正在剝開表皮，一點點肢解它的身體。

    痛痛痛痛痛！

    它憤怒至極，身化霧氣騰空而起。

    肆意毀滅着周圍所有一切。

    但這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痛苦依舊在持續，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愈演愈烈。

    就在此時，雲霧之外的蒼穹忽然裂開一道橫貫左右的巨大裂隙，內裏全部都是死亡寂滅的恐怖氣息。

    這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似乎給它帶來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

    它不由得眯起眼睛，死死盯着幾乎橫貫整個蒼穹的恐怖裂隙，再次發出充滿憤怒的尖銳嘶鳴。

    下一刻，裂隙猛然朝着兩側擴大。

    還有無以計數的森寒光芒，正在從中涌入天地，朝着它所在的沼澤飆射而至。

    這是敵人，就在天外，裂隙之中！

    它暴怒而起，展開雙翅，以兇悍無比的姿態朝着裂隙飛了過去。

    挾裹着有如實質的茫茫雲霧，重重撞在了那道裂隙上面。

    轟！！！

    整個天地隨着此次碰撞而猛地震動，開始了破碎與崩塌。

    在最爲劇烈的撞擊中，它猛地睜開了眼睛，目光越過許多和它一樣的強大生靈，看到了一團令它都感到驚懼的恐怖陰影，正在不可逆轉般將所有一切覆蓋湮滅。

    而在那團恐怖陰影之後，隱約可見一點金色光芒冉冉升起。

    就像是河水一般緩緩流淌，散發出宛如嫩芽般的勃勃生機。

    “生死輪轉，成住壞空。”

    它心中忽然升起些許明悟，但來不及去細思什麼，便爆發出全部力量，和其他站在食物鏈頂點的強大生命一起，朝着那團陰影發起了決死衝擊。

    轟！！！

    所有一切瞬間陷入黑暗。

    金光血霧隨之消失不見。

    金色蓮臺與修長蛇身同時收斂。

    化作紅衣紅袍的身影立於虛空，整個人彷彿還沒有從迷茫中回過神來。

    “原來這就是遺失碎片的來歷。”

    “聖靈兇邪，果然強悍無比。”

    許久後，衛韜閉上眼睛，緩緩呼出一口濁氣，“竟然能硬生生將那團陰影打破，甚至影響到了後續時空長河的形成。

    如此看來，無上主宰自時空長河源頭而生，先天便存在着難以彌補的不足，所以它才會這般迫切着急，想要在聖靈兇邪正面硬剛的反抗之外，再尋找到一條新的突破道路。”

    他默默想着，忽然收斂思緒，有些疑惑地仔細感知着周邊環境。

    如果單純從肉眼去看的話，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天空中依舊烏雲密佈，將充滿生命能量的雨水落向地面，和之前彷彿沒有任何不同。

    但當衛韜以螣蛇真意深入觀察，卻能發現一絲細微波動，正在透過雲層不斷朝着這裏靠近聚攏。

    而在梵天靈意的映照下，他隱隱能夠發現，灰濛濛的雨雲之中，突然出現了一絲亮光。

    雖然這光芒極淡極細微，但卻一下子吸引住了衛韜的全部注意。

    時間一點點過去。

    大概十數個呼吸後，雲層中的那道光芒陡然變得濃郁起來。

    還在向外散發出越來越濃郁的生命氣息，與縈繞不去的死意混於一處，給人帶來一種自相矛盾的詭異感觸。

    “這又是什麼東西，看起來很吸引人的樣子。”

    雖然一直都在吞噬吸收生命之雨，但在發現這道光芒的第一時間，衛韜忽然間感覺到自己很餓，而且還不是一般的餓，而是彷彿從真靈神魂深處傳來的飢餓感。

    除此之外，還有莫名的熟悉與恐懼感覺，同樣從真靈神魂深處傳來。

    下一刻，衛韜忽然生出一絲明悟。

    這種難以忍受的飢餓感，並非他的身體真的需要補充營養，而是來自於螣蛇真意傳遞過來的信號。

    或者換一種更加準確的說法，那便是將螣蛇吃掉後，他在擁有流雲霽霧能力的同時，也將許多其他東西一併吸納繼承了過來。

    所以說，現在他是遇到了螣蛇的“老朋友”。

    雙方似乎還有着一段不爲人知的往事，如今再次在雨中相遇，自然會摩擦出大蓬火星。

    衛韜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強忍住愈發強烈的飢餓感，轉頭朝着波動起始源頭看去。

    不久後，一道窈窕身影從無到有，緩緩自漣漪中心悄然顯形。

    她有着一頭雪白長髮，隨意用一根玉簪別住，身上穿着一套完美貼合身形的白色軟甲，整個人都銀光閃閃，自有一種動人心魄的美感。

    “雖然看着是人，但她並不是人，而是幻化成人形的某種東西。”

    “而且她不是青龍真意所化，也和其他聖獸真意無關，卻又給我帶來莫名熟悉的感覺。”

    衛韜只看一眼，便垂下視線，心中念頭電閃，搜索着依舊殘缺不全的記憶，想要尋找到關於銀甲女子的內容。

    但無論如何苦思冥想，卻都無法找尋到絲毫有用的信息。

    忽然，他微微皺眉，擺出側耳傾聽的姿態。

    “你很奇怪，雖然頂着人族的軀殼，但卻能顯露出螣蛇和梵天的氣息，這種本不應該發生的矛盾情況，就連當初的幻靈都很難做到。”

    “所以說，你也是來參加圍獵，想要從中分一杯羹的靈神？”

    銀甲女子雖然沒有開口說話，卻有略帶沙啞的聲音在衛韜心中直接響起。

    “靈神又是什麼東西？”

    衛韜心中好奇，當即開口問了一句。

    銀甲女子聞言，頓時露出幾分警惕神色，“你接觸過兇靈螣蛇，又與北荒大神梵天有些聯繫，竟然不知道靈神這兩個字代表的意義？”

    “我是人，非是靈神，自然不知道這兩個字有什麼意思。”

    衛韜喉嚨涌動，吞下大團口水，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自然，“還有，你剛剛說參加圍獵，分一杯羹，又是什麼意思？”

    “既然不是南疆靈神，那麼此次圍獵乙木青龍的行動便與你無關。”

    銀甲女子說到此處，面上忽然露出淡淡笑容，“不過你若是想參加的話，倒是可以作爲新的獵物參與進來，畢竟不管是螣蛇真意，還是梵天靈意，都能引起吾等的極大興趣。”

    南疆靈神，銀色甲衣。

    衛韜眼中波光閃動，便在此時回憶起螣蛇之經歷。

    在那團恐怖陰影籠罩下來時，好像確實有一個身着銀甲的女子，在螣蛇視線的一角悄然閃過，然後很快便被陰影湮滅不見。

    “真的能作爲獵物參與進來？”

    他回以一個溫和笑容，渾然不覺一縷口水順着脣角流淌下來，“你或許還不知道，一個真正高明的獵手，往往回以獵物的身份出現。”

    聲音還未落下，淡淡血霧已然升起。

    無聲無息將銀甲女子包裹在內，連同大片雨雲一起消失不見，彷彿被隔絕在了此方天地之外。

    唰！！！

    猩紅血線交織糾纏，猶如一張疏而不漏的天網，剎那間籠罩覆蓋了流雲霽霧內的全部空間。

    但就在下一刻，衛韜卻是猛地眯起眼睛，無法感知到銀甲女子哪怕一絲一毫的蹤影。

    她毫無徵兆消失不見，就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

    除了銀甲女子詭異失蹤外，還有無比沉悶壓抑的感覺，從四面八方蓋壓涌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只是短短一瞬，衛韜心中忽的一動，彷彿剛剛從沉睡中甦醒過來。

    沉悶壓抑的感覺愈發強烈。

    就像是被禁錮在黑暗逼仄的空間，別說盡情活動舒展身體，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無比。

    無論是流雲霽霧，還是梵天靈意，都被猶如牢籠的黑暗空間牢牢封堵，隨着時間的推移不斷向內壓縮。

    終於，伴隨着彷彿存在，又似乎並不存在的炸裂響聲。

    封閉禁錮的黑暗空間，被壓縮到極點後驟然反彈的力量猛然引爆。

    剎那間大片雨雲被瞬間清空。

    露出的卻並非是星光閃耀的夜空。

    而是更加黑暗死寂的厚重蒼穹。

    還能隱隱看到一團若隱若現的陰影，不知從何而來，亦不知何時就要降臨此間。

    衛韜收回擡頭仰望的目光，將視線落在不遠處的那道扭曲身影。

    他不由得微微一怔，仔細觀察了一下才敢確認，眼前這個衰落虛弱，瀕臨死亡的怪物，應該就是不久前還在侃侃而談的銀甲女子。

    所以說，這就是南疆靈神的實力層次？

    實在是讓人感到失望至極。

    他還沒有真出手，更不要說傾盡全力。

    僅僅是感覺到有些憋屈，便嘗試打破束縛舒展了一下身體，她就變成了這幅要死不活的樣子？

    “你，你竟然不是以幻境騙我，竟然真的是螣蛇本尊，同樣也是梵天本尊！”

    “還有那些漫天飛舞的猩紅血線，甚至比螣蛇梵天還要更加可怕！”

    她喃喃自語，聲音中滿是不可置信的語氣，眼神表情充滿疑惑茫然，以及抑制不住的恐懼絕望。

    衛韜緩緩向前一步，指尖探出一縷血線，無聲無息刺入她的身體要害。

    但就在即將發力的前一刻，他卻又毫無徵兆停了下來。

    “北荒有大梵生天，南疆有百族靈神。”

    他表情溫和，緩緩說道，“你身爲南疆靈神之一，應該對其他同類的情況知道不少。”

    “你是，您是什麼意思？”

    衛韜嘆了口氣，“我的意思很簡單，那就是想要圍點打援。”

    “或者換一種說法，那就是在吃一頓和吃一百頓之間，只要是個人都會選擇後面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