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真意

    時隔不知多少歲月，衛韜再次見到了梵天靈意降下的金色光芒，頓時勾起了被埋沒的許多記憶，就像是泛黃的照片一般，無聲無息便映入眼簾。

    不過和之前不同的是，在天地劇變的前提下，梵天靈意似乎也變得濃郁厚重許多。

    雖然還沒有給他帶來太大壓力，但和記憶中的梵天大醮相比，卻明顯提升了不止一個層次。

    這就是桂書仿所說的牢籠，將其真靈封閉在一個狹小空間，再也無法得享自由自在。

    這位曾經的巡禮司中丞殫精竭慮，耗費無數代價所求的結果，達到目的後卻彷彿陷入到了一座可怕的圍城之中，並且寧願死掉也要尋求最終的解脫。

    衛韜深吸一口沁涼空氣，將視線從遠處的梵天靈意移開，轉而看向環繞聖島的遼闊湖面。

    水中偶有巨大陰影閃過。

    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的魚類，在天降甘霖後開始野蠻生長，迅速佔據了整個湖泊的最高生態位空間。

    但對他來說，這些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真正重要的還是增強實力，不惜一切代價提升生命層次，如此才能在和主宰再次相遇時，爲自己謀得更多的先機。

    就是在這種緊迫感的驅使下，他才在找尋回部分記憶後，沒有第一時間向南返回青麟山，而是繼續深入北荒草原，先登聖山再入聖島，緊接着便要效仿大周武帝之往事，前去掀翻金帳直面梵天大醮。

    不過和之前不一樣的地方在於，當初武帝北上之前，先是徵發大周西極南疆武道宗師，如今他卻是孤身一人形單影隻，從頭到尾沒有尋找幫手的打算。

    爲的便是輕裝簡行，在最短時間內收集更多狀態欄金幣，以最快速度將赤練紅線一路攀升上去，然後在此基礎上研究探索破局之法。

    一陣狂風掠過。

    雨勢似乎比之前變大了許多。

    衛韜收斂思緒，緩緩一步踏出。

    從聖島山頂落入湖面，迎着風雨在水中踏波而行。

    轟！！！

    就在此時，湖中陡然掀起一道大浪。

    水下暗流涌動，龐然陰影顯露崢嶸。

    這是一隻足有十數米長的巨鰲。

    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將他一口吞掉。

    在巨鰲潛行前來，蕩起大浪的之時，衛韜心中已然有所感知，更是提前做好了殺鰲飲血的一切準備。

    但就在即將出手的前一刻，他卻是毫無徵兆收斂氣機，整個人彷彿變成了一塊頑石，咕咚一聲朝着湖面下方墜落沉降。

    黑背巨鰲根本不需要高高躍起，便一臉懵逼將主動送上門來的獵物吞入腹中。

    它實在是有些猝不及防，完全沒有來得及咀嚼，也沒有品嚐出到底是什麼味道，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吃到了沒有，便結束了這次一時興起的狩獵。

    黑暗灼熱，還有些窒息的感覺。

    但對於衛韜來說，這一切似乎莫名有些熟悉。

    恍惚間，他彷彿回到了遙遠的過去，再次來到那片黑暗虛空深處，見到了那具龜蛇交盤的龐然屍體。

    “雄不獨處，雌不孤居；元武龜蛇，蟠紏相扶。”

    “月藏玉兔日藏烏，自有龜蛇相盤結；若得我命皆由我，才能火裏栽金蓮。”

    衛韜在巨鰲腹中盤膝端坐，意識深處自然而然浮現出玄武真解的內容。

    但這只是一頭生活在湖中的老鰲而已，和龜蛇交盤幾乎沒有一絲關聯，竟然能讓他彷彿再入玄感，體驗到了當初第一次突破屏障進入黑暗虛空，見到那尊如山似嶽屍骸的場景。

    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了這一情況的出現。

    衛韜思慮良久，最終將源頭落在了這場大雨上面。

    時空長河崩潰倒卷，遺失碎片天降甘霖。

    這兩者之間絕對存在着微妙聯繫。

    但其中到底隱藏着怎樣的祕密，衛韜如今還無法看個清楚分明。

    因爲雖然能夠感知到玄武真意，也在此基礎上回憶起了玄武真解的修煉法門，他卻無法像之前那般深入修行，甚至連龜蛇篇的入門都無法做到。

    所以說感知歸感知，這條道路已然無法走通。

    即便是想要另闢蹊徑，或許也要等到將赤練紅線提升到一定境界，來到更高層次之後才能考慮。

    思及此處，衛韜便不再猶豫。

    心念只是一動，湖中頓時風起雲涌。

    吃完點心後，巨鰲緩緩沉到水底，還未等閉上眼睛略作休憩，便發狂一般劇烈翻滾起來。

    剎那間引動道道大浪，在剛剛平靜下來的水面轟然炸開。

    但隨着時間的推移，它的掙扎幅度越來越小，原本厚重的身體也肉眼可見癟了下去。

    直至變成一具枯萎乾澀的殘屍，很快失去了所有一切生命氣息。

    不知道多久之後，一縷猩紅絲線自枯木般的巨鰲屍骸內鑽出，散發出極其誘惑的腥甜味道。

    一條身長足有丈許的大魚順着血腥氣息游來，不小心觸碰到了一點鮮血，頃刻間便被飆射而來的大量血線刺穿，短短數個呼吸便碎裂崩散成粉末狀的灰燼，融入到隱隱變得暗紅的水中。

    咔嚓一聲輕響。

    巨鰲背上龜殼被破開一個大洞。

    衛韜從中鑽出，身體在止不住的微微顫抖，彷彿在忍受着突如其來的劇烈痛苦。

    下一刻，無數血線交織纏繞，將他整個人瞬間覆蓋籠罩，並且以越來越快的速度朝着四面八方擴張蔓延。

    湖底早已不見了巨鰲屍骸的存在，其他魚類瘋狂逃竄，卻根本避不開猩紅血線的追擊，最終全部都被吞噬汲取，化作猶如枯木的殘骸乾屍。

    除此之外，就連各種水草都難以倖免。

    同樣被這些恐怖血線絞碎吸乾。

    若是從高處向下俯瞰，環繞聖島的大湖彷彿變成了一個調色盤，肉眼可見被猩紅顏色佔據填滿。

    直至連湖水都完全消失不見，最終化作一團閃耀着妖異色澤的暗紅地面。

    而在此過程中，神祕氣息一刻不停注入身體。

    巨量生命氣息被調動起來，朝着赤練紅線的源頭奔涌而去。

    整個人彷彿被撕裂撐爆，煉獄般的痛苦遽然降臨。

    體內的血網竅穴被攪成一團糟，隨後又被重新凝成血線，不斷循環往復破壞重構這一過程。

    又是一段時間過去，雨幕下的異動漸漸平息下來，佔據了整個聖島和湖泊的血線開始向內收攏。

    直至顯露出盤膝端坐的那道身影。

    此時正值深夜時分，聖島周邊黑暗沉寂。

    唯有呼嘯而過的寒風，以及愈發密集的雨聲，覆蓋籠罩整個天地。

    衛韜在茂密叢林中緩步前行。

    說是叢林其實並不準確，而應該是至少數層樓高的野草。

    在富含生命氣息的雨水澆灌下，它們還在瘋狂發育生長，也不知道最終會變成什麼模樣。

    距離較近的一些植物，似乎已經不滿足單純從雨水中獲取養分，甚至想要揮舞充滿鋸齒的草莖，呼嘯着朝衛韜所在的位置發起了攻擊。

    啪啪啪啪啪！

    一連串的爆鳴聲過後，衛韜前後左右瞬間被清理一空。

    除了幾根草莖被他拿到眼前仔細觀察，其他所有植物都被狂暴涌動的血線吞沒掩埋。

    稍稍有些讓衛韜感到驚訝的是，隨着變化的持續，這些野草似乎衍生出了一絲靈智。

    在趨利避害本能的基礎上，甚至擁有了部分思考推演的能力。

    或許是領教了他的厲害，只要是他所經過的地方，它們便齊齊向後退避三舍，周圍絕對沒有哪怕一根草莖的存在。

    除此之外，還有活躍在茂密“草林”間的動物。

    各種昆蟲之間的戰爭愈發殘酷。

    敗者被吃幹抹淨，勝者則踩着對方的屍體繼續前行。

    直至遇見更加強大的敵人，同樣變成對方口中的鮮美點心。

    衛韜原本對這些蟲子沒有興趣，只要它們沒有將他當成食物發起攻擊，就對其報以完全無視的態度。

    任由它們在周圍慘烈廝殺，從頭到尾沒有投注絲毫關注。

    但隨着時間的推移，也是殺戮的進一步深入，衛韜終於在一片草叢中緩緩停下腳步。

    他狀似隨意般探手一抓，將一隻比自己都要高出少許的蟲子禁錮制服，然後靠近過去仔細觀察感知。

    下一刻，他將已經冰涼的屍體丟棄，又抓了其他幾隻不同的蟲蠆開始研究。

    不久後，衛韜輕輕呼出一口濁氣，目光中閃過些許訝然神色。

    在這只蟲子身上，他竟然發現了聖靈真意。

    雖然僅僅是微不可查的一絲，但從零到一，從無到有，便是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巨大變化。

    畢竟即便是身爲萬靈之長的人，想要體悟感知聖靈真意也殊非易事。

    必須要打破層層關口阻攔，甚至還有可能付出生命危險，才能在步入玄感後將精神意志與聖靈真意相連，在一次次體悟感知中不斷提升實力境界。

    但現在是什麼情況，不過是連自主意志都沒有，更遑論可以獨立思考的蟲蠆螻蟻，竟然便能吸納聖靈真意入體，完成了從無到有這一步的蛻變。

    若是放在以前，這絕對是不可能出現的事情，完全可以用生命的奇蹟來形容。

    忽然從草叢中傳來沙沙輕響，打斷了衛韜出神的遐思。

    他心中一動，轉頭朝着一側看去。

    不知從何時開始，周圍已然瀰漫起了茫茫大霧。

    霧氣中似乎蘊含着某種特別的力量，甚至能夠干擾影響他的觀察感知。

    衛韜微微皺眉，某個極其熟悉的詞語在意識深處閃過，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霽霧流雲，螣蛇真意。”

    “沒想到在北荒草原之中，竟然還能遇到如此純粹的無極散手意境。”

    他暗暗嘆了口氣，眉宇間頗多緬懷感慨之意。

    就在此時，濃郁腥風撲面而來。

    挾裹着一道迅捷如電的黑影，穿透接天連地的黑暗雨幕，在霽霧流雲的遮蔽掩蓋下，剎那間便已經來到近前。

    這是一條背生雙翼，頂上長角的大蛇。

    它完美融入雨夜濃霧，彷彿見首不見尾的神龍，無聲無息悄然靠近過來，直到最後一刻才猛然顯露出猙獰鋒利的獠牙。

    咔嚓！

    衛韜一動不動，彷彿沒有反應過來一般，任由那條大蛇將自己緊緊纏繞。

    “如果能將它活捉擒下，送給無極宮邢妱師姐的話，想來她一定會十分歡喜。”

    “可惜時光如水流逝，我離開遺失之地至少已經百年過去，還不知道邢師姐是否仍在人世，亦不知同爲道門七宗的無極宮是否屹立不倒。”

    衛韜感受着不斷收緊的力量，心中想的卻是早已久遠的回憶，一時間竟然有些怔怔出神。

    直到從體表傳來刺耳的摩擦聲響，他才緩緩睜開眼睛，一把抓住還想繼續發力纏繞的大蛇，開始慢條斯理從其體內吞噬吸收生命能量。

    比起“天降甘霖”的生命之水，他還是更喜歡這種被其他生靈轉化過的能量。

    尤其是對於破限提升的紅線拳而言，融合了生命之水的血肉精華，才是最爲合適的營養補充。

    ………………

    ……………………

    兩日後。

    衛韜來到北荒金帳附近，打算先近距離旁觀梵天大醮，然後再和梵天靈意做過一場較量。

    北荒皇族、金帳祭祀。

    部分殘存的密教僧衆。

    或許還要加上各大部族的精銳。

    正在上演一場令他都無比驚訝的血腥殺戮。

    金色光芒穿透雲層，將皇族禁地映照得猶如白晝一般。

    但這並不是衛韜關注的重點，真正吸引了他目光的，還在於那棵拔地而起的金色巨木。

    在衛韜漸漸尋回的記憶中，並沒有這棵參天大樹的出現。

    甚至當他剛剛來到近前時，夜沒有看到這株金色巨木的存在。

    在宛若實質的梵天靈意映照下，它從無到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扶搖而上，僅僅用了不到半個時辰時間，便生長發育到了直入雲霄的龐然大物。

    衛韜遠遠眺望，在這一刻忽然想起了自家的神樹，和眼前的這株金色巨木倒是有幾分相似之處。

    很可惜，在與時空主宰交鋒中，神樹也被斬斷舍離，連帶着他辛苦修成的洞天之域一起，再也找尋不到絲毫存在的痕跡。

    “爲了應對我的到來，這就是大梵生天降下的手段？”

    衛韜嘆了口氣，莫名有些意興蕭索的思緒。

    畢竟按照桂書仿所言，自從天地變化開啓後，梵天靈意不僅僅是復甦，甚至出現了超出其想象的昇華。

    但從梵天大醮引來的變化分析，如果昇華後的梵天靈意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不得不讓他感到有些失望。

    觀察許久，衛韜緩緩從藏身之處走出。

    正準備去親身體驗梵天大醮的威力，但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卻讓他不得不推翻了剛剛定好的計劃。

    北荒皇族、金帳祭祀，密教上師，以及集合而來的各部精英，竟然圍着那株金色巨木開始了生死搏殺。

    其戰鬥之殘酷，交鋒之慘烈，讓作爲旁觀者的衛韜都不禁陷入疑惑迷茫，不明白他們在不久前還同仇敵愾、萬衆一心，爲何又突然間變得彷彿有深仇大恨一般，非要將對方置於死地才算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