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8章 牢籠

    “你到底想要我幫你做些什麼？”

    衛韜緩緩開口發問，無論是表情還是語氣，都顯得無比真摯。

    他是真心實意想要知道答案，而不是單純拖延時間的敷衍。

    畢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自初次見面到現在，他已經從這位手中得到了不少好處，若是不管不顧直接翻臉似乎有些不太說得過去。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一個原因。

    那就是他好像打不過對方。

    眼前這位的境界層次實在太高，已經高到連時空長河與黑暗虛無都容納不下的程度。

    號稱至尊的神主和牠比起來，最多也只能相當於大號的螻蟻，稍一用力便能將他們粉身碎骨。

    也怨不得牠提起神主滿是不屑，對這些高高在上俯瞰衆生的存在，僅僅用一句蠢貨便打發了事。

    所以說，不到萬不得已之時，衛韜也不想打一場既沒有準備，更沒有任何把握的硬仗。

    因此他才會以誠摯的語氣，接二連三詢問對方有什麼需求。

    如果不是太過離譜，也沒不涉及生死，還是早一些滿足了牠才是正理。

    最怕的便是一問一個不吱聲，直到最後拉清單掛總賬的時候，才讓人眼前一黑，感嘆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但世間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尤其是在有些時候，越是不希望出現什麼情況，事情的發展卻愈發朝着那個方向而去。

    衛韜說完閉口不語，沉默等待片刻後，終究是得到了對方的迴應。

    “吾對你沒有任何要求，也不需要你幫我做什麼事情。”

    長河主宰的聲音再次響起，聽起來依舊是三位一體，與光暗雙影幾乎完美融合一處。

    牠所說的話，還是和之前並無二致，“你只需要接受我的饋贈，將包括陰陽光暗的諸般本源納入己身，然後便可以繼承我的衣鉢，真正掌控整個時空長河的最初核心。”

    “那你呢，把所有一切都給了我，你自己又該當如何？”

    衛韜嘆了口氣，接着說了下去，“難道你想要斬斷一切因果，讓我代替你在這座牢籠內被禁錮束縛，自己從中超脫而出，追尋可望而不可求的永恆自在？

    還是說你活得時間太久，已經感覺到了厭倦，所以才準備用這種方式結束自己的性命？”

    “你說的都不對。”

    “現在爲時尚早，待到時機成熟之時，你應該就能明白吾的用意。”

    長河主宰似是低低嘆了口氣，模糊不清的身影隨之漸漸消失。

    卻是留下了光暗雙影，還一動不動矗立原地。

    “它們，現在是你的了。”

    “希望你能喜歡吾的禮物，更希望你能從接下來的饋贈中活下命來，並且還能像之前那般趁勢而起，繼續向上破境攀升。”

    轟！！！

    當模糊身影消失不見的那一刻。

    一陰一陽，一光一暗，兩道影子緩緩站了起來。

    從猶如畫卷的平面，只依託本體存在的附屬，變成了兩尊猶如魔神的恐怖身軀。

    “正主走了，只留下兩個影子，所以說它們這是想做什麼？”

    衛韜心中剛剛動念，身體便猛地繃緊到極限。

    他死死盯着身前，看到它們突然踏出一步，然後一手置於身前，一手蜷於腰間，再向上擡起高過頭頂，整齊一致猛然砸落下來。

    雙拳齊出，紅線翻天！？

    就在這一剎那，衛韜甚至有些神思恍惚，甚至沒有去管轟然用來的磅礴拳勢。

    他也是沒有想到，光暗雙影化作的神魔之軀，竟然複製了自己踏入武道修行以來最常用的招式，並且看起來是那樣的賞心悅目，甚至帶來一種蘊含大道至理的玄妙感觸。

    毫不誇張的講，就算是他自己，在御使紅線拳翻天錘時也無法打出如此高深的意境。

    一光一暗，拳出紅線。

    這一招被它們御使出來，幾乎已經來到了武道盡頭之外，達到了讓他都心神搖曳的武道至境。

    無數纖毫畢現的細節在衛韜心中閃過，與畢生所學的種種感悟相互印證。

    然後便是不斷查漏補缺，潤物細無聲融入到自身武道修行之中。。

    “有意思，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自蒼遠城拜入師門以來，我孜孜以求不斷探索修行，自認爲遍觀整個時空長河，乃至於加上域外虛無空間，都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強的武者存在。

    但如今兩位雙拳齊施紅線翻天，卻是讓我深感自身思維之狹隘，甚至生出了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的感慨。”

    此時此刻，面對着一左一右打來的兩拳，在感受到籠罩而來的巨大壓力同時，還給他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感悟與體驗。

    光暗雙影的出拳，表面上與紅線翻天並無二致，但內裏似乎又蘊含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奇妙變化。

    真是難以形容的絕妙一拳！

    衛韜眼中閃過一道光芒，將光暗雙影進步出拳的每一處細節映入腦海。

    與此同時，他也擺出了完全一樣的姿勢。

    然後同樣向前踏出一步，以紅線翻天正面迎了上去。

    衛韜拳出一半，生命氣息翻滾涌動，猶如汪洋大海蕩起滔滔巨浪，盡數隨着緩緩遞出的拳鋒爆發出來。

    所在的黑暗虛無層層坍塌破碎。

    沿着拳勢前行的方向崩潰瓦解，緊接着卻又被磅礴生命氣息佔據，填滿了碎片與碎片間的每一處空間。

    一邊是紅線翻天。

    另一邊還是紅線翻天。

    一邊彷彿是混沌初開，劃分陰陽。

    彷彿將蘊含諸般本源力量的大道真意融入其中，一拳擊出演繹成住壞空，在變化上臻至前所未有的高度層次。

    另一邊卻是什麼都不存在，唯有最爲純粹的力量噴薄爆發出來。

    根本就是不管你從何處來，任憑千般萬般手段，我只朝着一處去。

    一拳砸向哪裏，就要將哪裏完全毀滅殆盡。

    雙方緩緩靠攏，一點點相互接近。

    而隨着三道身影距離的縮減，出拳的速度也變得越來越慢。

    就連各自剛剛出手時顯露的恐怖異象，都漸漸消失不見。

    只剩下三個近乎失去了所有超凡力量的普通人，正在以放慢了無數倍的速度將拳頭同時遞出。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直至籠罩在金色光芒外的黑暗忽然一顫，三道身影才終於緊貼在了一處。

    拳勢相交，所有一切瞬間歸於沉寂。

    轟！！！

    陡然金色海洋劇烈動盪。

    衛韜體表爆出大蓬鮮血，整個人被巨大力量撞擊一般，身體猛地向後仰倒過去。

    衝破了無數黑暗碎片，直至沒入虛無深處才堪堪停了下來。

    而在另外一處方向，光暗雙影的情況似乎要好了許多。

    在背靠金色海洋，抵消大半衝擊的前提下，它們只不過是齊齊向後退開一步而已。

    除了似乎變得有些虛幻外，周身卻是看不出有什麼明顯傷勢，和衛韜的遍體鱗傷、鮮血淋漓形成了異常鮮明的對比。

    衛韜穩住身形，再度穿越空間來到近前。

    他一點點垂下視線，看着拳鋒處深可見骨的橫貫傷口，有些出神般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本以爲自己已經悟透了，但從初次交鋒的結果來看，似乎還存在着相當程度的不足………”

    他低低嘆了口氣，語氣從頭到尾平靜漠然，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不過隨着他緩緩擡起頭，再次將目光投向肅立不動的光暗雙影，再開口時的聲音隱隱多出一絲興奮期待之意。

    “但這才是我想要的，正所謂發現問題，解決問題，如果沒有你們的話，我怕是連問題都無法發現，更不要說直指核心將其剖析解決。”

    “不愧是時空長河唯一主宰，隨手送出的這份禮物實在是豐厚無比，就算裏面隱藏着什麼陷阱釣鉤，我也只能先將其吃掉再說其他。”

    聲音落下，衛韜緩緩踏出一步，再次擺開早已印刻在真靈深處的紅線拳起手式。

    “我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和兩位真正分個高下，要麼我將你們打死，要麼我被你們打死，除此之外再無第三種情況的出現。”

    轟！！！

    金色海洋掀起滔滔大浪。

    黑暗虛無風起雲涌。

    光暗雙影面無表情，一言不發，還是以紅線翻天聯手出擊。

    迎上了衛韜重重砸落下來的一拳。

    雙方第二波次的交鋒，從一開始便沒有任何異象顯露。

    就像是最爲普通的武師，在用自己的身體爲武器進行生死相搏。

    一拳砸下來，被擡手接住。

    一肘頂過去，又被拳鋒阻隔。

    拳掌的交接，身體的撞擊，雙方爆發出來的力量不斷碰撞泯滅，漸漸將周圍所有一切盡皆化爲混沌。

    彷彿回到了時空長河誕生之前。

    就連黑暗虛無都並不存在。

    唯有清濁未分的一團混沌，將三道糾纏碰撞的身影覆蓋籠罩。

    隨着時間的推移，衛韜表情變得愈發嚴肅認真，每一次出手都慎之又慎，完全沒有了不久前捕獵神主時的漫不經心。

    唯有拳勢在不斷向上攀升。

    猶如遞進積累的疊加一樣，將鴻蒙道體的磅礴生命力，通過最爲純粹狂暴的力量展現出來。

    光暗雙影依舊面無表情。

    它們就像是光暗掌控者的超強升級版，完全就是沒有任何思想，更不見一絲情緒波動的戰鬥機器。

    每每都能在最爲恰當的時機，做出最爲合適的選擇。

    給人帶來道法自然、渾然天成的玄妙感受。

    就像是窮盡了所有變化之後的返璞歸真，一舉一動都是時空長河本源真意之顯化。

    啪的一聲輕響。

    就像是吹破了一隻肥皂泡。

    衛韜進步出拳，被光暗雙影聯手封堵格擋。

    這一次的交鋒碰撞，發出了如此輕柔細膩的聲響。

    而在這一次的對撞之後，雙方彼此氣機相連，彷彿磁鐵的南北兩極，狠狠吸在了一起，沒有像之前一樣各自向後退開。

    衛韜七竅中開始涌出大團鮮血，順着面頰譁啦啦流淌下來，又被他大口吞嚥吸收進去，幾乎沒有一滴離開身體。

    不止是七竅流血，而是從身體的每一寸皮膚內部，都開始向外滲出鮮豔的液體。

    滴滴答答連成一串，猶如催命的恐怖音符。

    在他對面，光暗雙影卻沒有任何鮮血流出。

    它們周身甚至看不到傷口的存在。

    唯一的變化則是愈發虛幻扁平起來。

    似乎要從宛若神魔的身軀，再度返回到剛剛出現時的二維平面狀態。

    又是嘭的一聲悶響。

    連接一處的三道身影終於分開。

    光暗雙影抑制不住向後退去，身體忽明忽暗，若隱若現，彷彿下一刻便要消失在密集碎裂的虛無空間。

    但就在此時，一隻拳頭毫無徵兆出現在了它們頭頂，還是像之前發生了不知道多少次那樣，似是以極慢的速度緩緩砸落下來。

    咔嚓！

    一拳落下，砸入無聲擡起的掌心。

    衛韜猛地眯起眼睛，死死盯着身前的那道身影。

    光暗雙影已然合二爲一，化作一團變幻不定的混沌人形。

    它左手蒼白，右手墨黑。

    兩者卻又詭異地交接纏繞在一起。

    毫不退讓抵住了重重砸落的拳鋒。

    “陰陽和合，混沌化生，這才是它們最強的實力展現。”

    “但是，此時的我已然今非昔比，即便你們再度合體，也無法逃過被我打殺吞噬的結局！”

    衛韜身體劇震，如遭雷擊，卻又不管不顧將第二拳猛然擊出。

    這一次，他再也沒有任何保留。

    血網竅穴齊齊炸開，破限一百二十段之上的鴻蒙道體全力出手，一舉擊潰黑白交疊的那對手臂，將拳鋒緩緩印在了那道混沌人形的胸口中央。

    轟！！！

    它被一拳透入，變幻不定的身軀瞬間四分五裂，緊接着便開始了不可逆轉的崩潰瓦解。

    道道象徵着本源之力的枷鎖從中飛出，在一片混亂中瘋狂旋轉飛舞，相互之間不時交織碰撞，爆發出越來越恐怖的排斥與衝突。

    但隨着衛韜開始深深吸氣，所有一切矛盾彷彿尋找到了可以宣泄的出口，剎那間朝着那張宛如黑洞的嘴巴涌動過去。

    隨着難以計數的生命能量進入體內，就連黑暗虛無空間都變得扭曲起來。

    還有散發着璀璨光芒的金色海洋，也開始了更加狂暴的震動激盪。

    衛韜感覺自己像是在坐過山車，即便以他的生命強度，都在此時生出難以忍受的暈眩感覺。

    他甚至有些想吐。

    卻一直都在拼命吞噬汲取，誓要將光暗雙影所化的亂流全部吃進肚子。

    不知不覺間，上下四方一片灰暗。

    感覺不到時光的流逝。

    也失去了對於空間的概念。

    只剩下咕咚咕咚的大口吞嚥，算是打破了混沌亂流內的死寂沉悶。

    而在此過程中，一枚枚金幣消失無蹤，投入到鴻蒙道體的修行之中。

    神祕氣息注入身體，將陰陽合和所化的混沌能量諸法歸因，盡皆納入己身。

    帶動鴻蒙道體破限層次不斷向上攀升。

    又是不知多少時間過去。

    衛韜忽然從入定中“醒來”。

    他緩緩睜開雙眼，內視己身、外觀虛空。

    此時此刻，他莫名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奇怪感覺。

    那便是自己彷彿可以主宰一切。

    無論是時空長河，還是黑暗虛無，似乎只要他願意，便能將之任意驅使。

    但是，在最初的輕鬆喜悅過後，衛韜忽然生出了被禁錮束縛的感受。

    就像是被關閉在一座黑暗牢籠之內，無論如何都難以得到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