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伽藍

    絕望戰場深處。

    原本如血暗紅的地面，隨着那道湛藍光芒的出現，就像是被瞬間冰封凍結了一般。

    而且藍色冰層還在急速向外蔓延。

    直至接觸到那只恐怖黑洞，似乎才終於抵達終點，停下了朝着四面八方擴張的步伐。

    時間在這一刻彷彿陷入停滯。

    唯有藍色光芒還在不斷延展。

    一點點將黑洞內外盡皆填滿，宛若在虛空中打造了一座寒冰牢籠，將所有一切都被封鎮凍結。

    遙遠距離之外的黑暗深處。

    溫文爾雅的年輕人眼睛半開半闔，一對眸子宛若深不見底的無盡海洋，閃爍着同樣純粹的湛藍光芒。

    “果然如幽黯神主所言，在這樣的末法時代，竟然還能有獨自踏上封神之路，並且沒有屬於自身本源之力的修行者。”

    “更重要的的是，此人的修行提升速度堪稱恐怖，即便是當初接納主宰本源的一衆神主，或許都不像他這般，踏入封神三關猶如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好在吾得此消息後便存了心思，在不止一個幽黯神將那裏留下了冰蓮印記，不然以這片戰場的渾沌混亂程度，即便是我想要精準尋找到對方蹤跡，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情。”

    年輕人在黑暗中緩緩前行，目光彷彿穿越了濃郁黑暗，又透過翻滾涌動的茫茫血霧，映照出那座越來越高，也越來越厚重的藍色冰山。

    就在不久前，他才剛剛說過幽黯神主是不是有些太過心急。

    但其實他很清楚，真正憂慮急迫的，反而是他自己。

    畢竟神主與神主之間，也存在着高下之分。

    比起最早一批封神成功的幽黯神主，他雖然同樣坐上了名爲神主的寶座，但無論是實力層次，還是修行積累，都不可避免存在着肉眼可見的差距。

    因此面對着將幾乎所有神主席卷進去的那場劇變，尤其是在老師冥淵神主身殞燈滅之後，他陡然感受到了難以承受的巨大壓力。

    所以才會半是結盟，半是投靠與幽黯神主聯手，嘗試打破封鎮重回時空長河，去到金色粼粼波光的源頭，將引起所有動盪的根源清理抹除。

    “吾通過冰蓮印記傳遞本源力量，將開啓封神三關的小家夥封鎮凍結，然後便可以研究探索此人體內隱藏的奧祕，到底如何讓他擁有如此驚人的修行速度，以及積累凝聚……”

    他心中念頭閃過，卻是毫無徵兆眯起眼睛。

    宛如無盡藍海的雙眸深處，陡然亮起一道驚訝詫異光芒。

    “恩！？”

    “我的冰蓮印記，還有以本源力量打造的冰封牢籠，竟然出現了脫離掌控的跡象。”

    “這種感覺，當真是出乎了我的預料，難以想象對方只是破開十道枷鎖，還未曾成功封神的修行者。”

    “距離太遠，又有時空長河金色海洋，幽黯血獄等神主之力的交織糾纏，縱然吾身爲伽藍神主，也無法第一時間定位到對方的存在。”

    年輕人停下腳步，朝着遠處極目眺望。

    下一刻，他輕輕嘆息，緩緩擡起手臂。

    指尖悄然顯現一朵湛藍冰蓮。

    充滿靈性在黑暗深處綻放旋轉。

    “吾剛剛挽救你於水火之中，現在便到了你爲我獻出生命的時候。”

    “你身爲幽黯神將，本身便擁有一朵本源黑炎，如今我再通過冰蓮印記助你一臂之力，只希望你能撐住短暫時間，只要能將那個小家夥拖住片刻，就有機會讓我窺破迷霧，準確定位到其真身所在。”

    唰！！！

    聲音落下，湛藍冰蓮恰好完全盛開。

    然後無聲無息消失不見，彷彿從未出現過一般。

    做完這一切，伽藍神主緩緩擡頭，目光中現出一道金色光芒，破開茫茫血霧向下映照而來。

    “剛剛顯露本源力量氣息，就被時空長河捕捉到了痕跡。”

    “單純從定位標記而言，吾等神主確實還差了一籌不止。”

    “只是金色海洋掌控者不出，就憑你們這些機械僵硬的審判者，前來面對我這位神主，根本就是飛蛾撲火自尋死路……”

    他暗暗嘆息，對審判之光的降臨毫不在意。

    直到兩雙虛幻眼眸顯化高空，透過茫茫血霧向下俯瞰，才陡然繃緊了伽藍神主的心絃。

    它們一金黃，一黑暗，卻又漸漸匯聚一處，彷彿變成了密不可分的整體。

    “按照幽黯神主的說法，金色海洋掌控者纔剛要甦醒，虛無寂滅掌控者甚至沒有任何消息，牠們竟然便直接出現在了血獄神軀所化的通道橋樑之中！？”

    ………………

    ……………………

    另外一處方向。

    距離審判之光降臨之地，還有着相當遙遠的距離。

    冰藍光芒終於將黑洞完全填滿。

    就連可以在絕望戰場無礙穿行的渡世之筏，都被覆蓋籠罩上一層厚重冰晶。

    猶如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無論是船體還是人身，每一處細節都刻畫得惟妙惟肖。

    人形冰雕內部，衛韜緩緩眨動眼睛，脣角微微扯動，就在這種情況下露出一絲莫名笑容。

    “第一次直面神主出手，縱然不是親身降臨此地，也給我帶來了相當程度的壓力。”

    “如果之前沒有吸收轉化血獄殘念，也沒有將飛翼魔蟲改造進化到第五形態，即便我已經破境攀升到了十道枷鎖之上，怕是都無法打破這片藍色海洋的冰封凍結，不知如何才能從中抽身脫離出來。”

    “但是，此時的我已然不是之前的我。”

    “根本不需要想方設法打破封鎮，只需要將這片冰藍海洋全部吃掉就好。”

    “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這位至尊神主的位置，必須要搶在牠趕來之前，完成吞噬吸收遠遁千里。”

    轟！！！

    一念及此，諸法歸因全力開啓。

    與此同時，虛幻狀態欄悄然浮現眼前。

    一枚金幣投入鴻蒙道體。

    神祕氣息悄然灌注血網竅穴。

    與諸法歸因一起，將神主本源之力納入己身，推動更深層次的變化全面開啓。

    咔嚓！

    咔嚓咔嚓！

    衛韜一動不動，整個人彷彿化作一隻人形黑洞。

    連光線都無法逃脫出其牽引撕扯的恐怖黑洞。

    冰藍牢籠在堅持了片刻後，終於在神祕氣息的作用下漸漸彎曲變形。

    開始向牽引力量源頭靠攏了過去。

    然後便一發不可收拾，湛藍光芒形成道道大浪，洶涌澎湃沒入血網竅穴之中。

    冰封牢籠籠罩之下，衛韜低沉咆哮，不顧體表爆出的團團血霧，再次將吞噬吸收力量攀升到一個更加恐怖的高峯。

    直到此時，他心中驀然升起一絲明悟。

    在神祕氣息的助力下，破開十道枷鎖的諸法歸因全力施展，竟然真的能夠將那片冰藍海洋扭曲變形。

    就像是光線無法逃離黑洞，蘊含大量神主本源之力的冰晶，也在此時被撕碎化作漫天飛舞的晶霧，與血網竅穴內循環周天的三色光芒融爲一體，直至再也不分彼此。

    只是在整個過程中，充斥着難以描述的極度痛苦。

    卻又給衛韜帶來極度真實的感觸，將唯有痛苦才是真實演繹到了極致。

    封鎮凍結一切的湛藍光芒扭曲彎折，那片彷彿一望無際的冰海同樣變得紊亂不定，然後便又被諸法歸因更加劇烈牽引撕扯，沒入到那只越來越膨脹變大的黑洞之中。

    直至一朵冰蓮若隱若現，毫無徵兆出現在衛韜眼前。

    它通體碧藍，緩緩旋轉。

    向外散發出不可褻瀆的神聖光芒。

    只是看上一眼，便要讓人不由自主頂禮膜拜，要爲之獻出自己所有一切。

    咕咚！

    衛韜喉嚨涌動，嚥下大團口水。

    他死死盯着那朵自冰海升起的藍蓮，心底陡然升騰熊熊燃燒的火焰。

    吃了它！

    一定要吃了它！

    就是衛韜此時最爲真實的想法。

    除此之外，他還有些莫名出神。

    彷彿時間倒流，回到了早已久遠的過去。

    還在一意精進苦修武道之時。

    在那個時候，他還記得自己幫助無極宮邢妱師姐處置外務，在那座冰泉福地遇到了來自極北冰海的武者，對方最後試圖同歸於盡的殺招，便是藉助深藏冰泉內的一朵破碎冰蓮使出。

    衛韜也不知道兩者有沒有聯繫。

    他對此其實也沒有什麼興趣。

    真正讓他火燒火燎的，還在於眼前的冰蓮本體。

    就像是當初深藏冰泉的蓮花一樣，向他散發出極盡鮮香美味的氣息。

    咔嚓！

    咔嚓咔嚓！

    又是一連串的破碎聲響。

    衛韜體表冰層破碎，自小船中央向前一步踏出。

    遵循着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探手朝着那朵若隱若現，緩緩旋轉的藍色冰蓮抓去。

    就在此時。

    一道明滅不定，扭曲變幻的身影鬼魅般攔在中間。

    牠面無表情，身着幽黯重鎧，同樣伸出猶如枯枝的利爪，迎上了衛韜向前抓來的手掌。

    轟！！！

    陡然幽黯黑炎升騰。

    其後又有冰藍光芒暴漲。

    將那道扭曲身影籠罩其中。

    彷彿以其生命力爲養分，將兩種神主之力匯聚在這一爪之上，撕裂虛空猛然蓋壓下來。

    “幽黯神主麾下神將？”

    “這不知死活的蠢貨，也敢擋在我的面前？”

    面對突如其來的一抓，以及兩種神主本源之力的包夾，衛韜面上卻是泛起一絲冰冷笑容。

    他不閃不避，繼續向前探出手掌。

    然後在交鋒碰撞的瞬間，陡然化掌爲拳，勢如翻天，朝着黯黎神將當頭砸落。

    雙方誰都沒有退讓，在冰封大地之上遽然對撞。

    轟！

    衛韜一拳轟出，紅線翻天。

    卻硬生生被黯黎神將出手攔截下來。

    周邊冰層劇烈炸開，化作冰晶碎屑洋洋灑灑，就像是下了一場冰雹大雨。

    在幽黯伽藍兩位神主本源之力激發下，黯黎神將七竅涌血，身體由內而外層層炸裂，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強悍實力，毫無花哨和衛韜的拳頭劇烈對撞。

    剎那間便經過成百上千次正面交鋒。

    直至開戰以來最激烈的一次碰撞過後，雙方身體幾乎同時微微一顫，然後各自朝着後方踉蹌退開。

    衛韜踩碎大片冰層，在十數步後硬生生釘住身形。

    與之相對應的，另一邊的黯黎神將已然看不出原本人形。

    牠一半是幽黯黑炎，一半是冰藍光芒。

    整個身體扭曲到了極點。

    兩人之間陷入到死一般的沉悶中。

    咕咚……

    彷彿是吞嚥口水的聲音，便在此時打破寂靜。

    衛韜突然消失在原處，一個大步跨過破碎冰層，再出現時已經來到黯黎神將身前。

    諸法歸因全力施展，以擊出的拳頭爲原點，“引力”與“斥力”交織糾纏，齊齊爆發出來，將氤氳不散的猩紅血霧都瞬間清空驅散。

    磅礴壓力撲面而來，黯黎神將依舊面無表情，引動幽黯黑炎與冰藍光芒，雙臂合攏上揚硬碰硬去擋。

    卻只聽到咔嚓一聲脆響，兩道神主之力組成的屏障支離破碎。

    緊接着鮮血如泉噴涌，骨肉碎屑四處飛濺。

    幽黯神將扭曲膨脹的雙臂，被重重落下的拳頭砸中，剎那間已經不復存在。

    但即便如此，縱然受了重傷，黯黎神將依舊面無表情，就連眼神也不見一絲波動。

    牠仍然不閃不避、不退不讓，拖着傷殘之軀繼續向前。

    將眉心正中的黑炎印記剝離，朝着衛韜落下的第二拳直撞過去。

    轟！！！

    虛空中似有一道驚雷炸響。

    黑炎印記化作一朵幽幽火苗。

    在兩人之間靜靜燃燒。

    似乎只需要一陣微風便能將之吹滅，卻又給人帶來強烈壓迫感。

    但這並不是重點，真正讓衛韜瞬間繃緊心絃的，還在於自黯黎神將胸前突兀飛出的藍色冰蓮。

    它來得毫無徵兆。

    上一刻還感知不到任何氣息，下一刻便已經顯現眼前，簡直比虛空縱橫神通還要更加詭祕莫測。

    “非是神主親臨，區區兩道神主之力，根本不足爲懼！”

    衛韜進步踏地，雙拳齊出。

    一拳砸向黑炎，一拳落在冰蓮。

    硬生生頂住神主本源之力，與不似人形的黯黎神將對撞一處。

    悄無聲息間，幽黯黑炎消隱，湛藍光芒散去。

    諸法歸因帶來的恐怖吸力，也隨之一併蕩然無存。

    以兩人所在的位置爲中心，周圍頓時陷入到了死一般的寂靜之中。

    “你，我……”

    “我不是被魔蟲寄生，已經丟了性命麼，爲什麼又會出現在這裏？”

    “吾身爲幽黯神將，爲何剛剛的記憶，會出現一片空白？”

    黯黎神將緩緩擡頭，面上浮現出無盡疑惑迷茫表情。

    他喃喃自語說着，整個人猶如蠟燭般燃燒融化，還未淌落地面便被黑洞吞噬吸收，沒有一絲一毫浪費殘留。

    “你也是個可憐人。”

    “就這樣稀裏糊塗去死最好，也省得在生命最後一刻信念破碎，黃泉路上都要不得安寧。”

    衛韜搖了搖頭，一指點在黯黎神將眉心，堵死了他最後的所有疑問。

    他深深吸氣，將最後一點黑炎與冰蓮盡數吞噬吸收進去。

    正準備第一時間遠遁離開，卻又在登船前一刻停了下來。

    衛韜心中感念，朝着某處方向極目眺望。

    目光越過茫茫血霧，彷彿看到了道道彼岸之光從天而降，沒入恢弘浩瀚的藍色海洋，將一朵極盡神聖美麗的冰蓮映照覆蓋。

    “彼岸之光匯聚金色海洋，那道沐浴金光的模糊身影，到底是何種高度層次的審判者，竟然能夠驅使金色海洋壓迫藍色冰蓮。”

    “冰藍之海的神主，竟然落在了下風。”

    “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牠能對我隔空出手，那麼在其落魄的時候，我也可以去努力嘗試一下，高高在上俯瞰衆生的至尊神主，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