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入侵

    夜幕漸漸籠罩了大地。

    一座古堡式尖頂建築內燈火通明。

    入門之後，大廳中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許多年輕男女端着酒杯相互交談。

    中間的加長餐桌上，擺滿了各色冷食餐盤，供他們任意選擇取用。

    而在頂樓露臺，月光下襬着一張石桌，只有兩男一女相對而坐。

    桌上東西極其簡單，除了幾樣精緻果盤外，便只有三杯清水，和下面喧囂熱鬧的場景形成了鮮明對比。

    “赤蛛，查清楚那個神祕女人的底細了嗎？”

    說話的是坐在中間的黑衣男子。

    他夾起一塊點心送入口中，就像是吃藥一般微微皺起眉頭，許久後才將之艱難嚥下。

    “旋風大哥，目標人物很奇怪。”

    她擡起頭，露出一張充滿魅惑的容顏，“我耗費大量時間精力，都沒能找到她的來處，對方好像是憑空出現的一般，完全沒有任何過往痕跡存在。”

    黑衣男子沉默思索片刻，轉頭看向另一側不停喝水的同伴。

    “正鉉，你對於青合會的探查，有沒有什麼結果？”

    正鉉是個略顯瘦弱的年輕人，聞言便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就連茶葉都倒入口中咀嚼嚥下。

    他從口袋裏取出幾張筆記，斟酌着慢慢說道，“青合會的核心成員並不算多，最大的特點除了速度力量和強悍肉身外，便是在他們頸下的一枚青鱗，所有力量本源疑似與之有關。

    尤其是青合會首領烏麟，全力出手時甚至能夠身化巨大魔獸，一般槍械根本不能將那層鱗甲穿透打破，就連擁有神祕領域的力量者，都難以封鎮禁錮其動作。

    除此之外，我通過祕密調查發現，青合會與雲虹之間的關係，並非是一般意義上的僱傭保鏢，反倒更像是無比忠誠的部屬。”

    “單純的強悍肉身，還有速度力量。”

    血色旋風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能抵擋各型號槍械倒也罷了，關鍵是可以硬頂着神祕領域自由行動，到底要怎樣強悍的肉身才能達到這種效果？”

    “由此可見，能夠讓烏麟心悅誠服，稱之爲主人的那個小丫頭，其實力層次或許還要更強。”

    正鉉點了點頭，“旋風大哥所言極是，雲虹和那個神祕女子絕非普通力量者，甚至她們是不是和我們一樣的力量者，現在都還是一個未知數。”

    “不是裏世界力量者，難道她們和血神大人一樣，難道是……”

    血色旋風話說一半，下意識擡頭向着天空看去，許久後才接着說了下去。

    “不管她們究竟是何來歷，又有怎樣的底細，只要不擋住我們前行的道路，就可以當她們不存在。

    但若是她們自己找死，對血神大人的降臨產生任何阻礙，那就要不惜代價將整個青合會連根拔起。”

    說到此處，他閉上眼睛，悠悠嘆了口氣，“藍先生這個老頑固，以前雖然對我們頗多恩怨，但也多虧了他此次將大批力量者召喚聚集，倒是省去了我們大把的時間精力。”

    “用不了太長時間，只要待到血神大人……”

    “恩！？”

    血色旋風驀地睜開眼，轉頭朝着夜幕深處望去。

    黑暗天際盡頭，一點血色迅速擴張，迅速佔據了小片夜空。

    “這種感覺，絕對不是血神戰士能夠弄出來的動靜。

    難道是血神大人正在裏世界出手，甚至已經交疊影響到了現實之中？”

    他看着遠處血色天空，心中念頭紛呈，一時間不由得有些怔怔出神。

    忽然吱呀一聲輕響。

    從通向露臺的木門處傳來。

    和這道聲音一起出現的，還有氤氳朦朧的青色霧氣，迅速填充佔據了露臺上的所有空間。

    青霧之中死意環繞，卻又蘊含着強烈生機。

    盛衰枯榮之意，就這樣完美融爲一體。

    可謂生死中有生、生中有死。

    生死輪轉、成住壞空。

    血色旋風眉頭緊皺，還在尋找青霧的源頭，思索是不是神祕領域降臨，卻驟然感知到極大危險已然近身。

    他沒有任何猶豫遲疑，就連身邊的同伴都沒有提醒一句。

    周身血光繚繞，便要直接進入裏世界暫避。

    但就在此時，暗香浮動，袍袖飄飛，攪動青霧悄然降臨。

    剎那間打破了生死之間的平衡，使得青色霧氣籠罩下的一切都變得截然不同。

    血色旋風心中大駭，於間不容髮之際終於向後一步踏出。

    傾盡全力施展之下，玄之又玄避開了自袍袖內探出的纖纖玉指，也因此幾乎崩斷了早已到了極限的心絃。

    太可怕了。

    實在是太可怕了。

    甚至都不知道敵人是誰，便已經將他逼迫到了絕境。

    如果不是因爲身懷血神之力，提前那麼一個剎那嗅聞到了危險到來，只憑他自己的能力，怕是直到被一下打成肉醬，都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死的。

    血色旋風剛要吐出一口濁氣，慶幸自己在生死一線間逃出生天。

    結果到了喉嚨的氣息卻猛地堵住。

    像是下蛋的母雞一樣咯咯作響。

    “這，這怎麼可能！？”

    “我明明藉助血神之力，已經進入到了裏世界中，爲什麼好像還一直停留在原地！？”

    血色旋風睚眥欲裂，死死盯着毫無徵兆出現眼前，依舊在緩緩落下的白皙手掌，心神因爲驚懼而變得一片空白。

    “生中有死，死中有生。”

    “所以說，她這一掌打破平衡，將死門化爲生門，生門相應變成了死門。”

    “到底是什麼力量傳承，竟然還能做到這種程度！？”

    手掌落下的一瞬間，血色旋風心中靈光閃現，終於想明白了這一點。

    但此時此刻，已經太晚了。

    只聽到咔嚓一聲脆響。

    他身體一顫，頭顱向後彎折出一個恐怖角度，瞬間失去了所有生命氣息。

    咕咚！

    赤蛛和正鉉喉嚨涌動，齊齊吞嚥口水。

    在兩人的視線中，只見到青色霧氣顯化，老大血色旋風便大驚失色，猛地起身朝着一側飛出，然後恰到好處撞上了鬼魅般出現的纖纖素手。

    就像是想不開了自殺一般。

    將自己的性命收拾打包，一股腦交到了對方手中。

    赤蛛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

    想要轉身逃走，卻又感覺渾身酥軟，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下一刻，青霧緩緩朝着兩側分開。

    一個高冠博服的修長身影，緩緩從暗處走出。

    猶如自九天之上臨凡的玄女，無聲無息來到兩人近前。

    “聽烏麟說，你們和血海生靈有些關係，所以我就抽時間過來看上一看。”

    她語氣平淡，緩緩說道，“不得不說，你們讓我有些失望，和那些從血海深處降生的妖魔，幾乎有着天上地下的差別。”

    咔嚓！！！

    話音未落，一股鮮血飆飛。

    正鉉咽喉多出前後通透的空洞，雙眼無神軟軟倒在地面。

    赤蛛一動不敢稍動，眼神之中滿是驚恐茫然。

    倪灀微微轉頭，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樓上只剩下你一個了，你有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

    赤蛛張了張嘴，雙脣顫抖翕動着，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

    但就在下一刻，她卻是猛地愣住。

    緩緩低頭看去，便發現鮮血自胸前汩汩涌出，將所穿紅色衣衫變得愈發鮮豔。

    “我忽然又不想聽了。”

    倪灀嘆了口氣，輕輕一指點在她的眉心，瞬間將顱骨盡數震碎。

    青色霧氣再次升騰。

    包裹住了高冠博服的修長身影。

    沿着樓梯一路向下，無聲無息間籠罩依舊喧囂的大廳。

    片刻後，伴隨着吱呀一聲輕響，古堡正門緩緩打開。

    青霧從中漸漸溢出，帶上了淡淡血腥氣息，宛若輕紗在清冷月光下漸漸鋪開。

    “殿下。”

    烏麟單膝跪地，恭敬行禮。

    “孫師姐還沒有回來嗎？”

    她擡頭注視着天際盡頭，目光落在漸漸收束的血色光芒上面，緩緩開口問了一句。

    “回殿下的話，孫小姐前出追擊潛入之敵，現在應該是進入到了裏世界之中。”

    “血海之力映照扭曲現實，不知是否和深入裏世界的孫師姐有無關係。”

    倪灀沉默片刻，又接着問道，“雲師妹呢，還在尋找我們來時的道路？”

    “還請殿下恕罪，老奴也不知雲虹小姐如今身在何處，又在做些什麼事情。”

    “她們兩人，一個真靈化神，一個不見不聞，讓你掌握她們的行蹤確實是有些爲難。”

    倪灀微微一笑，朝着路邊停靠的轎車緩緩行去，“走吧，回莊園等她們的消息便是，路上你也可以和我詳細講述一下，到底是怎樣奇怪的敵人潛入了進來。”

    烏麟快走幾步，趕在前面幫她打開車門，然後躬身肅立一旁安靜等待。

    天際盡頭的血色光芒完全消失。

    皎潔月光重新籠罩大地。

    將所有一切都塗抹上淡淡銀輝。

    倪灀站在車旁，卻是一動不動，彷彿變成了一尊仕女雕像。

    她黛眉微蹙，擡頭仰望天空。

    一對眼眸亮若星辰。

    表情也有些怔怔出神。

    似乎陷入了沉思，更像是被勾起了極其深刻的回憶。

    時間一點點過去。

    不知道多久之後。

    她忽然回過神來，緩緩垂下眼睛，幽幽嘆了口氣，“剛剛忽然生出一種莫名古怪的感覺，就像是師弟與我同在一方天地，我和他之間僅僅隔了一層黑暗夜空而已。”

    ……………………

    …………………………

    裏世界。

    除了力量顯化之地，到處都是不見天地的茫茫霧氣。

    一道身影若隱若現，穿行在濃重灰霧之中。

    在她的背上，還有一具殘破不堪，最多隻剩下一半的軀體，不停向下滴滴答答流淌着血跡。

    將她的白衣白裙浸染成一片暗紅。

    不過即便是受了如此重的傷勢，他竟然還沒有失去生命氣息，胸腔還在微微起伏，眼皮也有偶爾的眨動，只是陷入到了最爲深沉的昏迷。

    唰……

    濃霧蕩起道道漣漪。

    兩人於無聲無息間消失，再次出現之時，已經來到了完全不同的另外一處區域。

    咔嚓一聲輕響。

    她雙腳踏實地面，卻沒有向剛纔一樣繼續向前，而是就站在原處不動，擡頭看向被濃霧遮罩的天空。

    轟！！！

    霧氣開始急速旋轉，一道血色漩渦迅速成型。

    還有一個頭頂雙角，背生雙翼的猙獰怪物，出現在血色漩渦深處。

    它腳踏虛空，一步步朝着下面走來。

    隨着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四周空間彷彿陷入凝滯，就連灰色霧氣都被遠遠迫開，形成了一片空蕩死寂區域。

    咔嚓！

    咔嚓咔嚓！

    詭異震盪聲音傳入她的耳中。

    這是血色漩渦旋轉時引起的震動，甚至引起下方大片空間隨之動盪，彷彿是在血海壓迫下顫抖哀鳴。

    更重要的是，在越來越劇烈的震盪下，她帶着陷入深沉昏迷的衛師弟，已經無法保持住不見不聞的狀態，正在被一點點逼迫出來，顯現在漩渦下方重甲妖魔的眼前。

    “我也沒有想到，你竟然如此難以捕捉，雖然還帶着一個將死的累贅，卻只差一線便能從我的手中逃脫，讓我成爲巨靈血魔中的笑柄。”

    血魔低頭俯瞰，目光落在兩人身上，“這就是你們人類所謂的愛情嗎，本來一個人可以走掉，卻非要綁在一起共赴黃泉。”

    她緩緩將他放在地面，獨自面對着血色漩渦的壓迫，開口時的語氣卻依舊平靜，“從大周境內開始，血海生靈我已經見過不止一個，卻是一直都沒弄明白，巨靈到底是什麼。”

    “巨靈……”

    血魔眉頭緊皺，猙獰面孔浮現出思索表情，“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巨靈是什麼，只知道我們需要服從巨靈的一切，甚至就連我們的生命，都是巨靈的恩賜。”

    “不過按照智者所言，巨靈是混亂的集合，我們則是巨靈的意志延伸，讓秩序迴歸混亂，便是我們的目的所在。”

    它一邊說着，一邊緩緩靠近過來，“你很有意思，我希望能讓你得到血海洗禮，成爲我們巨靈血魔族的一員。

    畢竟我們和其他那些渾渾噩噩的蠢物不同，或許以你的能力，還能在洗禮後保留住一絲靈智，這樣的話甚至有可能坐上智者的位置。”

    “怎麼樣？”

    它停下腳步，問了最後一句，“現在還有時間，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

    “已經沒有時間了。”

    就在此時，忽然一道低沉嘶啞聲音響起，“巨靈對於太虛之境的侵蝕已經到了關鍵時刻，我們的事情還有很多，沒有時間浪費在這個雌性人類的身上。”

    隨着這道聲音響起，一個又一個血色漩渦顯現出來。

    它們密密麻麻，擁擠一處，遍佈大片虛空。

    然後又漸漸融爲一體，匯聚成一個巨型漩渦。

    就像是一隻血色豎瞳，向下俯瞰緩緩眨動。

    內裏彷彿連接猩紅海洋，無盡血肉堆疊翻滾，彷彿大浪不斷涌動。

    還有難以計數的血海妖魔，齊齊向下投來混亂而又冰冷的目光。

    孫洗月輕輕呼出一口濁氣，面色在這一刻倏然變得沉凝。

    “沒有辦法，我雖然身爲智者弟子，卻也只能聽從族長命令，更不能有忤逆血海意志的行爲發生。”

    血魔搖了搖頭，一點點擡起了手中鋸齒大刀。

    她垂下眼睛，身體在這一刻變得若隱若現、忽明忽暗。

    忽然，血色漩渦出現了剎那的停滯。

    下方即將爆發的戰鬥，也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兩人齊齊轉身，同時朝着一側看去。

    就在那處方向，血色漩渦與濃重霧氣交接處，似乎冉冉升起了兩輪血月，朝着這裏投來淡淡猩紅光芒。

    “除了吾等血魔一族，難道又有其他血海生靈降臨此間？”

    它心中滿是疑惑，只是一想到巨靈的混亂意志，便很快接受了自己的這一推測。

    不過就在下一刻，它彷彿聽到了咕咚一聲巨響。

    似乎還有可能存在，也可能並不存在的低沉嘆息，就在灰霧深處悄然傳出。

    “還真是，好大一塊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