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潛入

    夕陽西下。

    天邊浸染紅霞。

    一座湖畔莊園深處。

    幽靜淡雅的小院之中。

    落日餘暉斜射下來，將墨色衣裙映照成淡金顏色。

    由此愈發顯得肌膚如雪，望之猶如凝脂白玉，幾乎找不到一絲瑕疵存在。

    她端起茶盞輕抿一口，回味着脣齒間的淡淡苦澀，一如這段時間以來的心境。

    慢慢將一杯茶水喝完，最後一絲陽光隱入黑暗，整個天地盡數被夜幕籠罩。

    她放下茶盞，便在此時從石凳起身，準備收拾一下前去赴宴。

    只是剛剛走出一步，她卻毫無徵兆停了下來。

    她深吸口氣，伸手按住心臟。

    有些想不明白，爲何出突然生出莫名心悸的感覺。

    夜色如水，微風徐徐。

    帶走白日積攢的熱氣。

    又送來淡淡沁涼冰冷之意。

    今天的夜晚，和昨日前日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

    但她卻總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彷彿在這種平靜之下，卻彷彿隱藏着極度恐怖的變化。

    時間一點點過去。

    周圍溫度迅速下降。

    似乎從初秋時節，一下子來到了酷寒嚴冬。

    但這並不是重點，因爲以她的實力層次，哪怕是再冷上十倍，也不會感到任何不適。

    真正讓她感到不適的，還是在這種寒意中隱藏的殺機。

    它與濃郁黑暗死意同時降臨，彷彿將這座小院與天地隔絕，時間也在此時此刻陡然停滯，完全變成了另外一處截然不同的世界。

    就在此時，她眼前猛地一花，待到回過神來才發現，周圍的一切又都恢復了正常。

    冰冷殺機，黑暗死意，盡皆消失不見。

    一輪銀月懸掛天際，向下揮灑皎潔光芒。

    夜風拂過樹梢，帶來輕細沙沙響聲。

    打破了令人心寒的死寂。

    就如同剛剛的感覺只是一場夢境。

    “在虛空之眼的地盤，竟然會有這種情況出現，實在是有些出乎了我的預料。”

    “等下就要將此事告知陵玄，看她會給出一個怎樣的解釋。”

    她默默想着，身體毫無徵兆緊繃，面色也變得嚴肅凝重。

    然後一點點轉身，朝着後面石桌看去

    在她之前做過的石凳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年輕男子，正在拈起一塊點心送入口中。

    他吃得很仔細，也很專心。

    渾然不覺主人就在一旁注視。

    直到將幾盤點心全部吃完，才擡起頭來看了一眼。

    “你就是來自碧落天的小姑娘？”

    “來到虛空之眼總部，是想要發佈一個尋人的任務？”

    他隨口說着，又端起剩下的半壺茶水，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青冥整肅衣衫，躬身一禮，“晚輩正是碧落天青冥，不知前輩該如何稱呼？”

    “吾姓元，單名一個一字，你是否有聽說過我的名字？”

    青冥細細品味着他前兩句話裏的意思，也是在緊張思索，元一這個名字到底有無印象，最終卻是一無所獲。

    於是在沉默了一會兒後，她便不得不面帶歉意說道，“晚輩初來乍到，確實未曾聽聞元一前輩的名號，還請前輩見諒。”

    衛韜一擺手，毫不在意道，“我活了這麼長時間，怎麼會和你一個小姑娘較真？”

    “更何況名字只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怎麼叫，叫什麼，其實都並不重要，也沒有必要太過認真、在意執着。”

    青冥再次躬身行禮，“元一前輩寬宏大量，晚輩感激不盡。”

    “沒有關係，我只是聽說了碧落天有客人遠道而來，所以才一時興起過來看看。”

    “如今見到你，彷彿讓我回到了很久以前，初見黃泉弱水時帶來的震撼。”

    “說到此處，我也不得不問上一句，歷經數次破滅大劫後，黃泉陛下可否安好？”

    衛韜放下茶壺，目光落在那道黑衣黑裙的窈窕身影上面。

    再開口時身形不斷搖晃，又有淡淡霽霧流雲生出，就像是風中燭火在變換着形狀。

    青冥垂下目光，掩飾住心底涌起的驚濤駭浪。

    以那道身影爲中心，一小片空間都泛起道道漣漪，身下的石凳、手側的茶盞，以及半邊石桌，都似乎在不停地在虛幻與真實之間來回轉換。

    她似乎看到了一株高高聳立的神樹。

    還有一隻鞦韆，就在神樹近前輕輕搖盪。

    彷彿兩個世界在相互交織，幾乎就要融爲一體。

    “縱然不是洞天界主，也已經相差不遠。”

    青冥收斂思緒，努力平復着聲音，卻還是無法抑制帶上了些許哀傷語氣，“回元一前輩的話，家父因爲大破滅災劫已然陷入沉眠，或許再也無法甦醒過來。”

    衛韜幽幽嘆道，“黃泉陛下修爲通天，想不到竟然還是難以避開災劫侵襲，陷入沉眠無法醒來。

    遙想當年，本人也曾和黃泉陛下不止一次把酒言歡，思及此處，實在是讓人感慨嘆息，難以自持。”

    停頓一下，他又接着說道，“所以說，現在的黃泉弱水之地，就是青冥姑娘在話事了？”

    青冥沉默許久，緩緩搖了搖頭，“回前輩，如今的碧落青蓮、弱水黃泉，全部都由晚輩的姑姑碧落殿下掌管。”

    衛韜眼中波光閃動，敏銳注意到了她剛剛開口那一瞬間的變化。

    如果不是修行三才殺道，又接引歸因庚金殺伐之意，他也很難從她身上“嗅聞”到這一閃即逝的殺機。

    所以說，在黃泉之女和碧落天主人之間，一個是父女關系，一個有可能是兄妹關係，難道雙方之間還存在着什麼隱藏矛盾？

    再聯繫到她剛剛說過的話，以及之前與碧落交鋒時感知到的弱水真意，莫非是這位青冥殿下對於黃泉弱水的歸屬，有着屬於自己的想法？

    衛韜想到此處，並沒有倉促在此事上面深究，而是不動聲色緩緩說道，“既然遇到故人之後，自當有所照拂，青冥姑娘可以將此行目的詳細說與我聽，如果能幫得上忙的話，本人絕對義不容辭。”

    “前輩大義，晚輩感激不盡。”

    青冥屈膝下拜，盈盈一禮，“晚輩此次尋到虛空之眼，其實是尊奉碧落殿下之名，想要通過貴組織打探一個人的下落。”

    “打探一個人的下落？”

    “青冥姑娘的事情聽起來簡單，做起來卻難上加難。”

    衛韜摩挲着光滑冰涼的茶盞，“雖然我們這裏聚集虛空行者，在黑暗虛空、諸天界域中留下的痕跡也多，但若要尋找一個人的話，那也是猶如大海撈針一般很難實現。

    尤其是對方只要躲在某個界域不出，我們哪怕是再多派出十倍人力，怕是也要無計可施。”

    “前輩所言極是，如果真容易的話，晚輩也不至於求助到虛空之眼這邊。”

    青冥點點頭，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此人有着幾個非同尋常的特點，我們也對他一開始的逃亡路線有所掌握，應該要比其他普通修行者更加容易尋得。”

    隨着她的講述，衛韜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如果有着碧落天提供的前期路徑，再加上虛空之眼的能力，雙方聯手施爲下，倒是真有可能捕捉到他一路留下的痕跡。

    若是一切都完全順利的話，甚至用不了太長時間，或許便能找到他與碧落交鋒後潛居養傷的三層星環世界。

    更進一步去想，到了星環世界之後，或許線索便會截斷，但也有可能通過星環之主的活動軌跡，發現他與星環之主定下生死的虛空亂流。

    再以此爲原點展開搜尋，查找到他棲身的異能世界，好像也並非是無法做到的事情。

    之後是否能一路追查到蟲族世界，就連他也無法做出絕對保證。

    一念及此，衛韜也有些疑惑。

    到底是什麼仇什麼怨，竟然讓碧落天主人對他如此念念不忘。

    非但遣人深入黑暗虛空，從雙方最後一次交手的區域開始，不顧消耗、不惜代價不斷向前搜索探查，甚至一路找到了三層星環近前。

    而且還專門輾轉來到虛空之眼，開出大價錢請求虛空行者組織的幫忙。

    青冥說完最後一句，垂下眼睛肅立不動，等待着這位“元一前輩”的答覆。

    “你們開出的價錢很有誠意，讓我聽了都不由得有些心動。

    不過吾最近一直都在閉關靜修，準備衝擊更高境界層次，怕是抽不開身來幫忙尋人。”

    青冥道，“前輩若是加以援手，只要能夠找尋到些許線索，碧落姑姑自會有重謝奉上。”

    “只要找到線索，就會有重謝奉上？”

    衛韜擡起頭來，屈指輕輕敲擊着石桌表面。

    他沉默片刻，忽然開口問道，“如果我能幫忙直接找到正主，你們又會給出怎樣的報酬？”

    “直接找到正主！？”

    青冥頓時愣住，有些不敢相信般眨眨眼睛，“元一前輩的意思，是可以幫我們直接找到那位擁有虛空縱橫神通，又能接引聖靈真意玄念的武者！？”

    “如此明確的條件，只要再給上充足的時間，找不到人豈不是就成了廢物？”

    衛韜聞言只是淡淡一笑，緊接着話鋒一轉又道，“不過人情歸人情，交易歸交易，這兩者我們需要提前分清。

    更重要的是我近期閉關苦修，也不知道能否抽出時間和精力深入黑暗虛空。”

    “元一前輩所言極是，這一點晚輩自是明白。”

    青冥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小心從身上取出一隻封閉嚴密的錦盒。

    她上前兩步，將其置於石桌表面，“這是付給前輩的定金，只要前輩加以援手，無論最後事情成與不成，都可以算作晚輩給您的孝敬。”

    “身爲碧落天的殿下，卻拿出這麼一點東西當禮物，怎麼看都有些小家子氣。

    她看着也是個挺有氣質的人物，結果就拿一隻小盒子來考驗虛空之眼的幹部？”

    衛韜面無表情，隨手將那只錦盒拿了過來，當着青冥的面便直接打開。

    “呃……”

    “盒子裏裝着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碧落黃泉特產的珍寶，弱水之精！？”

    “不過這種晶瑩剔透的形態，這種震懾精神的玄妙感覺，比起我曾經接觸過的那兩滴，簡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區別。”

    “而且是排列整齊的六顆，她竟然直接給了我一整盒。”

    悄無聲息間，狀態欄顯化眼前。

    衛韜很快將目光落在充值界面。

    “發現弱水之精，是否進行吸收。”

    一行虛幻金色小字映入眼簾。

    “竟然沒有補全的提示，說明這位青冥殿下拿出來的，絕對是精品中的精品。”

    衛韜沒有任何猶豫，直接選擇了是。

    叮叮叮叮叮……

    剎那間清脆鳴響不絕於耳。

    時隔許久後，再次聽到了這種美妙的聲音。

    狀態欄內上角，金幣開始迅速增加。

    六顆弱水之精，一共提供了一百八十枚金幣的數量。

    不僅將一段時間以來的消耗盡數補充，甚至還有所盈餘。

    衛韜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裝作漫不經心收起已經空空如也的盒子。

    “比起找人的難度，定金確實顯得單薄了一些，如果是其他人的話，我還真不一定會出手幫忙。

    不過既然是青冥侄女親自開口相求，就算是沒有這盒禮物，我也會盡心盡力施以援手。

    只不過需要再等待一段時間，讓我……”

    啪嗒一聲輕響。

    衛韜的話沒有說完，便驀地閉口不言。

    桌面上悄無聲息又多出一隻錦盒。

    在皎潔月光的照耀下，散發出迷人的朦朧光芒。

    “青冥侄女這是在做什麼？”

    “你看我是這樣的人嗎？”

    衛韜一邊說着，伸手按住第二只錦盒，“既然是青冥侄女開口，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就在這裏暫且等候，我回去收拾一下就能帶你出發。”

    “算了，既然青冥侄女如此急切，我看連收拾都沒有必要，我們現在就可以直接離開，去黑暗虛空尋找那個武者留下的線索。

    除此之外，在路上你也可以給我說一下，對方的詳細來路，以及他最初所在天地界域的準確位置，也好能讓我更加方便確定目標。”

    “你說什麼，遺失之地距離我們現在的位置太過遙遠，連你也無法計算確定道標，必須要長途跋涉穿越黑暗虛空，返回到來時經過的跳板界域，才能真正得到精準的數據？”

    “有辦法就行，青冥侄女現在就可以把那處界域的位置告訴我，讓我這個虛空之眼的前輩帶你過去的話，至少要比你們自行前往的速度快上很多。

    只要我們離開此方天地，進入到無人的黑暗虛空之中，我就能讓青冥殿下看一看，什麼才是真正有效的找人手段。”

    就在此時，忽然吱呀一聲輕響。

    彷彿從極遠處傳來，又似乎在兩人耳畔直接盪開。

    衛韜微微皺眉，轉頭朝着一側看去。

    虛空波紋盪漾，霽霧流雲消散。

    小院的門，被一隻纖纖玉手緩緩推開。

    緊接着，一隻精緻小巧的繡花鞋映入眼簾。

    一個身材修長，腰懸長劍的年輕女子，從門外的黑暗夜幕緩緩走了進來。

    她在門邊站定，擡手扶住腰側劍柄，“你是什麼人，爲何會出現在青冥小姐暫居的莊園，並且將這座小院直接隱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