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開啓

    黑暗夜幕下，陡然多出一團巨大陰影。

    就像是一片烏雲，毫無徵兆出現在虛空戰艦前方。

    “全速撤退，離開這裏！”

    戰艦前端控制室，中年男子面色驟然變化，開口時聲音急促，還有些止不住的沙啞顫抖。

    “不過是一隻大蟲子而已，章長老爲何會如此緊張？”

    女修士面露不解表情，完全沒有旁邊中年男子的緊張情緒。

    “要知道我雖然經驗不足，加入組織後只執行過三次任務，那也是曾經見過比它體型更大，看起來也更加猙獰恐怖……”

    她話還沒有說完，卻是毫無徵兆閉口不言。

    整個人僵立原地，死死盯着前方的黑暗夜幕，彷彿變成了一尊不會動的雕塑。

    “如此恐怖的壓迫感，彷彿墜入冰窖般的森寒。”

    “這，這竟然是一隻超越了地仙境界的蟲子！？”

    女修士心神一片空白，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而直到此時，她才有些絕望地發現，爲什麼分部章長老會表現得這樣不堪，只是遠遠看了一眼便會如此失態。

    原來小丑竟是她自己。

    “防禦，轉向！”

    整個虛空戰艦內，只能聽到中年男子聲嘶力竭的呼喊。

    但已經太晚了。

    咔嚓！！！

    陡然一聲撕裂巨響。

    在中年男子驚駭欲絕的目光中。

    一柄巨鐮閃電般落下。

    剎那間便斬破了虛空戰艦的防禦屏障，然後沒有任何阻礙將其一切兩斷。

    不知多少修士被震得東倒西歪。

    運氣差的直接撞上破損的法陣，整個身體瞬間炸開，化作一團血霧鋪滿大片空間。

    急速向下墜落的控制室內，章長老面色慘白，卻是在此時平靜了下來。

    他艱難穩住身形，看向身側陷入呆滯的女修，脣角挑起一絲苦澀笑容。

    “小家夥，這下你明白我爲什麼會小心謹慎，不敢在降臨後立刻行動了吧。”

    “可惜，即便如此，我們卻依舊逃不開悲慘死亡的命運。”

    沒有得到任何回答，章長老卻並不在意，因爲在這種令人絕望的時候，他也只是想要隨便說點什麼，轉移一下自己的恐懼罷了。

    畢竟作爲孤軍深入的探查小隊，現在還能和他說得上話的，也只有身邊這位年輕的虛空行者。

    畢竟下面全部都是無法交流的蟲子，他在它們眼中，充其量只能算是鮮美多汁的食物而已，根本不具備讓它們多看一眼的價值。

    “我不想死。”

    女修士夢囈般喃喃自語了一句。

    下一刻，她彷彿突然噩夢中驚醒，滿是絕望哭喊着道，“我還不想死！”

    “我是家鄉唯一的修行天才，又擁有着虛空行走的天賦，我的修行道路才剛剛開始，怎麼能在這裏直接結束？”

    她精神崩潰，嚎啕大哭。

    完全沒有了剛纔平靜淡然的姿態。

    章長老貪婪注視着外面飛快變幻的景色，感受着急速墜落帶來的失重感覺，最終只是發出一聲悠長嘆息。

    身爲虛空之眼第六分部的長老，他也算是經歷過了多次任務，見到過不知多少次的生命結束。

    而和她一樣的年輕人，單單在第六分部之內，就曾經加入過不止一個。

    他們朝氣蓬勃，心氣十足，每一個都認爲自己是真正的天才人物，將來定然會大有作爲，闖出一番嶄新天地。

    但現實卻是一如既往的殘酷。

    不是什麼人都能走上巔峯，他們其中的絕大多數，基本上都會在某個層次止步不前。

    好運者會在庸碌中垂垂老去。

    更多人卻像眼前的她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慘遭橫死，連一具完整的屍體都留不下來。

    即便他也是一樣。

    縱然一步步向上攀登，坐上了分部長老的位置，也將修爲境界提升到了散仙層次，但落在虛空之眼真正的高層眼裏，卻也只能算是高級一點的炮灰而已。

    更讓他感到無奈的是，即便脫離了虛空之眼，他也不可能過上心目中的平安自在生活。

    因爲大破滅來得越來越頻繁，下一次災劫不知何時便會重新降臨。

    也唯有抱緊虛空之眼組織的大腿，才能在破滅中最大限度的保存自身，而不是在提心吊膽中等待恐怖厄運的到來。

    章長老有些出神地想着。

    直至損毀嚴重的虛空戰艦墜落地面，才終於從這種狀態中回過神來。

    如果沒有剛纔那只恐怖巨蟲，他還會生出一絲逃脫的希望。

    但此時此刻，不僅僅是難以活下去，怕是就連乾脆利落的死亡，都變成了一種奢望。

    章長老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準備出手瞭解自己的性命。

    比起被那些人模人樣的蟲子活吃，似乎還是自殺來得痛苦更少一些。

    只是戰艦的落地過程很平穩，並未發生應有的撞擊和爆炸，而且也沒有任何蟲人進來獵殺，便又讓他心中生出些許疑惑驚訝。

    就連已經下定決心的自殺，也不由得暫且停了下來。

    不管後面如何，最起碼現在還活着，這就是天大的幸事。

    只要不死，就總會有生的希望。

    這也是參加過多次任務後，他所嚴格恪守的格言。

    忽然咔嚓一聲輕響。

    虛空戰艦完全裂開兩半。

    夜風徐徐吹過，帶走悄然散逸的血腥氣息，又帶來從湖中蕩起的濃郁水汽。

    章長老擡頭仰望，注視着上方的漆黑夜幕，目光落在一團忽然出現的陰影上面，心臟在此刻陡然漏跳了一個節拍。

    剛纔沒有看清楚對方的模樣，結果直到他現在才發現，這竟然是一隻螳螂。

    除此之外，還有一道纖細窈窕的身影，看上去就像是夜空中翩翩起舞的精靈，扇動羽翼懸停在那只巨型螳螂身旁。

    兩者一大一小，一猙獰一漂亮，給人帶來極其強烈的視覺衝擊效果，甚至很長時間都難以移開目光。

    章長老身體僵硬，看到那只螳螂張開了嘴巴。

    他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拔出腰側短刃，便要朝着自己的要害刺去。

    咔嚓！

    陡然一道寒光閃過。

    帶來無比森寒殺機降臨。

    緊接着便是噹啷一聲輕響。

    一截什麼東西墜落掉在了地上。

    章長老冷汗淋漓，面色慘白，死死盯着自己被斬斷的手臂，心中一時間甚至難以接受。

    下一刻，他整個人如遭雷擊，猛地向後仰倒過去，沒有任何掙扎便陷入最爲深沉的昏迷。

    “根據族中記載，這些虛空惡魔上一次過來時，還沒有攜帶如此巨大的運輸器。”

    守護一族的使者低頭俯瞰，仔細觀察着墜落的虛空戰艦。

    “我有些後悔，剛剛因爲怕他們跑掉，用的力量稍微大了一些，不然便有可能會將整條船保留下來慢慢研究。”

    “你做的不錯，對待這些虛空惡魔，就應該以最爲殘酷的手段，讓他們再也不敢踏入我們的神聖領地。”

    信使先是誇獎一句，隨後面色卻是沉了下來，“但是，我不理解的是，剛剛你爲什麼要阻止我殺掉他們，只是控制力量將他們打暈？”

    衛韜搖了搖頭，“不爲什麼，我只是覺得留下他們的性命，會比殺掉他們更加有用罷了。”

    守護信使不由得冷笑出聲，“這些渾身上下都散發着邪惡氣息的傢伙，留下他們的性命又有什麼用處？”

    “說你傻，你還不承認。”

    衛韜嘆了口氣，“如果你連這都想不明白的話，只能說明你是真的笨。”

    信使沉默片刻，嚴肅認真回道，“我可以通過超出五種方法辨別方向，用最快時間尋找到各個上位種族的主城，絕對算是守護一族內聰慧的佼佼者，所以你沒有資格說我蠢笨。”

    停頓一下，她又接着說道，“不過我還是有些好奇，你留下這些虛空惡魔的性命，究竟是爲了什麼。”

    衛韜沒有直接作出迴應，而是開口反問了一句，“你們既然已經發現了他們的到來，又準備用什麼方式守護神隕之地？”

    “什麼方式，自然是集合力量，像以前那樣衝上去將他們全部殺光。”

    “蜂擁而上的一波流打法嗎？”

    “倒是符合我對於你們的定位。”

    他沉默片刻，低低嘆了口氣，“難道你們沒有想過，如果能提前抓幾個俘虜，再從他們嘴裏得到有用的情報，這樣就可以知己知彼，用更有針對性的手段，更加輕鬆取得勝利？”

    “我們只要聚集起足夠多的英勇戰士……”

    她一邊說着，一邊陷入思索。

    片刻後彷彿想通了什麼，深以爲然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有一定道理，所以我要這個可以浮空飛行的運輸器，你現在就安排力量將它送入神隕之地。

    還有這些倖存下來的虛空惡魔，也一併將他們交給我帶走。”

    “哦？”

    衛韜露出一絲詫異的表情，隨即微笑起來，“依着你的意思，我剛纔忙活了這麼久，又是攔截又是追擊，結果連點兒湯湯水水都喝不到了？”

    “你想違逆神聖的守護者一族！？”

    她目光一凝，表情也隨之變得有些冰冷。

    “違逆？”

    “在討論這個問題之前，有件事情需要你首先瞭解一下。

    我並不是你的下屬，更不是你的奴隸，因此你在我面前說話做事，應該擺正自己的位置。”

    衛韜語氣溫和說着，毫無徵兆出手，直接將那道纖細身軀夾在巨鐮之中。

    他緩緩低頭，湊近拼命掙扎的守護信使，“你必須要知道，在我的力量面前，你就像是小豆芽一樣脆弱不堪，只要我稍一用力，就能將你嬌嫩的身體夾斷。

    所以說作爲一隻脆弱的獵物，你哪裏來的勇氣在天敵捕食者面前如此放肆？”

    “你，太狂妄了。”

    信使頭頂觸角劇烈顫動，顯然已經被完全激怒，“你是如此傲慢，怕是不知道才叫做神明寂滅之地的守護……”

    咔嚓！！！

    她的話沒有說完，身體便被一夾兩斷。

    一雙纖細白嫩的長腿落入衛韜口中，只剩下上半邊身體，陡然陷入到了僵直之中。

    強大生命力的支撐下，還讓她保持着清醒的意識，沒有在突如其來的劇痛下昏厥過去。

    她滿眼恐懼，口中鮮血歡快涌出，“你，你竟然這樣對待守護者一族的信使。”

    “我只知道你很好吃。”

    “如果守護者一族都是這樣的話，那我還真的算是發現了一個營養豐富的巨大寶藏。”

    衛韜平靜注視着她的眼睛，高高舉起的節肢忽然一鬆。

    她淒厲慘叫，又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唯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在黑暗寂靜的夜幕下悄然響起。

    衛韜喉嚨涌動，嚥下口中食物，將目光落在了章長老的身上。

    “已經甦醒了的話，就起來包紮一下手臂的傷口，然後回答我幾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你是虛空之眼第幾分部的修士，來到這裏準備做些什麼？”

    章長老睜開眼睛，心中除了恐懼，剩下的便是無比的震驚。

    原本高高在上的守護者一族，被這個猙獰可怕的螳螂直接咬掉了半截身體。

    所以說，在蟲族之間，剛剛竟然發生內鬥了。

    這和組織掌握的情報完全不符，甚至出現了截然相反的現象。

    更重要的是，這只大蟲子非但會說話，還知道虛空之眼的分部？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章長老心中念頭電閃，卻是沒有任何猶豫一躍而起，開始了對自己手臂傷勢的治療。

    他一邊忙碌，一邊小心翼翼說道，“在下名叫章餘，是虛空之眼第六分部的長老，這次來到此方天地，是爲了尋找當初真界某位真君大修士留下的遺蹟……”

    在生與死的選擇面前，這位膽小惜命的章長老，毫不猶豫站到了求生的那一邊。

    因此不待衛韜細問，他就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將整個前因後果詳細告知。

    在講述過程中，他還提到了星環世界，似乎也與此方天地的真界遺蹟有着些許關聯。

    虛空之眼派遣第三分部前往星環探查，也算是整個大計劃其中的一環。

    結果在他們剛剛抵達這裏的時候，卻得到了三層星環即將崩潰，第三分部降臨的虛空行者全部消失不見的信息。

    因此帶隊的首領當即改變計劃，先派人潛入界域進行暗中探查，等待收集足夠的情報後再決定是否大舉進入。

    衛韜默默聽着，不時就某個問題詳細詢問。

    時間一點點過去。

    兩人一問一答，氣氛顯得頗爲融洽。

    直到天色將明，才終於漸漸停了下來。

    “你們想要探索遺蹟，我也有着研究神隕之地的心思。”

    衛韜撥動着虛空戰艦的殘骸，一邊觀察研究，一邊慢慢說着。

    “這樣說來，我們就算是有着共同的目標，也很有可能會因此而引發衝突。”

    章餘躬身行禮，幽幽嘆息，“元一先生所言極是，在下對此也有些憂慮。”

    衛韜點點頭，“我倒是沒有和虛空之眼發生衝突的想法，如果可以的話，大家完全可以擱置爭議、共同開發。

    當然，這還要看虛空之眼會不會配合，如果也像所謂的守護者一族傲慢的話，怕是最後還是要從實力的角度來進行正面對話。”

    晨曦微露，陽光驅散黑暗。

    直到此時，章餘才真正能夠看清，自己現在所處的到底是怎樣一個環境。

    一眼看去，他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

    遠處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蟲人戰士。

    它們竟然一眼望不到邊際，根本無法弄清楚到底有多少戰陣。

    恐怖壓力從四面八方傳遞過來，也讓章餘的臉色再次變得煞白。

    如此巨大的數量。

    再加上眼前恐怖的巨型螳螂。

    他下意識擡頭看向天空，目光越過幾朵白雲，落在天際盡頭那道若隱若現的光圈。

    擱置爭議，共同開發。

    此時此刻，他無比希望這句話能夠真正實現。

    因爲萬一真的打了起來，還不知道會是怎樣一種慘烈的場面。

    他能不能在那種情況下保住性命，就又變成了一件不確定的事情。

    ………………

    ……………………

    黑暗虛空中，一隻黑色圓盤懸停不動。

    若是與下方被碧綠光芒籠罩的界域比起來，它看起來毫不起眼，甚至還不如芝麻粒大小的一個黑點。

    但實際上黑色圓盤並不算小。

    它的直徑超過五十裏，厚度也有十里左右，再加上附着其上的各種建築，就像是一座可以穿梭虛空的獨立城市。

    “李部主，所有準備都已就緒，現在只等先期進入的章長老傳回情報，我們就可以根據情況調整計劃，破境降臨。”

    高高聳立的尖塔之內，一個身材修長的女子低頭俯瞰，仔細觀察前方佔據了全部視線的綠色光芒。

    “不要着急。”

    “這並不是普通的界域。”

    片刻後，一道蒼老男子聲音緩緩響起。

    “之前我們發現此地，進入此地，原本以爲找尋到了一處絕佳的探索界域，沒想到才剛剛展開任務不久，便被那些奇怪的蟲人死命圍攻，導致降臨的虛空行者幾乎被一掃而空。

    現在這麼長時間過去，組織雖然做了更加充分的準備，但誰也不敢保證裏面那些傢伙沒有更強的手段。

    畢竟這裏有可能是當初真界仙君留下的遺蹟，第三分部又剛剛遭到重大打擊，還是要多加小心謹慎才是正理。”

    停頓一下，他緩緩嘆了口氣，

    “再等一等吧，葉先生不久後便會抵達，下一步的行動計劃等他親臨之後再做定奪，我們現在就是要儘可能多的收集信息，同時還要防備引起那些蟲人種族的注意。”

    女修士微微點頭，隨即下達了停止前進的命令。

    時間一點點過去。

    不知道多久之後，一道尖銳警報驟然響起，打破了尖塔內部的寂靜。

    女修士眉頭緊皺，目光冰冷，“六分部章餘長老的虛空穿梭艦，在下方界域被完全摧毀。”

    老者沉默許久，忽然轉頭看向門外。

    就在此時，吱呀一聲輕響傳來。

    一個身着青衫的俊朗男子緩緩走了進來。

    “葉先生。”

    兩人齊齊行禮，姿態恭敬至極。

    男子微微頜首示意，在兩人中間停下腳步。

    “李部主任務經歷得越多，卻是漸漸失去了曾經一往無前的銳意進取之氣。”

    他目光看向前方碧綠光芒，臉上掛着溫和笑容，開口說話時的聲音卻是冰冷沉凝。

    “我過來之前已經和首領確定，那位真界仙君已然身死道消，只有遺蹟在此留存，所以說李部主究竟還在猶豫害怕什麼？

    既然殺了我們的人，摧毀我們的虛空艦，便是在向虛空之眼宣戰，而我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要讓對方用百倍千倍的鮮血進行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