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洞天

    天空無數血泡聚集炸開。

    焦黑廢墟翻滾涌動。

    殘垣斷壁深處，兩具猙獰身軀劇烈對撞。

    隆隆轟鳴連成一片。

    猶如道道驚雷不斷炸開。

    時間一點點過去。

    章嵇被漸漸壓制下來。

    他縱然變成高達十丈的觸鬚怪物，一直不停從廢墟之地汲取力量，也抵擋不住衛韜的糾纏撕咬。

    粘稠血液四處飛濺，染紅了大片地面。

    期間還伴隨着滋遛滋遛的聲響。

    就像是有人在吃麪條一樣。

    衛韜嘴巴裂開直至耳後，將大團觸鬚吸入口中，根本無須咀嚼便直接嚥下。

    除此之外，珈藍第二靈紋無聲顯現。

    道道絲線沒入章嵇體內，開始傾盡全力吸收汲取。

    整個過程中，血色霞光在衛韜周身不斷炸開。

    甚至連骨刺鱗片都難以抵擋。

    體表被灼燒腐蝕得坑坑窪窪，很多地方已經露出恐怖的傷口。

    但他對此恍若未覺，只是將撕扯啃噬的動作變得更加激烈。

    咔嚓！！！

    彷彿有什麼東西破碎裂開的聲音。

    章嵇轟然倒地，墜入剛剛被砸出的大坑。

    衛韜周身鮮血淋漓，手中握着一顆還在不停跳動的心臟。

    它通體漆黑，表面覆蓋着繁複華麗的紋路，望之猶如暗夜星空。

    唰！

    無數肉芽從心臟表面長出。

    頂端張開一張張有着尖銳獠牙的嘴巴，張口便朝着他的掌心咬下。

    咔嚓！

    肉芽與黑鱗劇烈摩擦，爆開大團耀眼火星。

    其力量之大，獠牙之鋒利，甚至讓衛韜都感覺到了針扎般的刺痛。

    “這個東西，散發着令人難以拒絕的香甜氣息。”

    他心中動念，毫不猶豫一口咬下。

    淒厲嚎叫從心臟內部傳出。

    卻絲毫無法阻止衛韜的動作。

    三兩下便將墨色心臟嚼碎吃掉。

    咕咚！

    他喉嚨涌動，將最後一點血肉嚥下。

    磅礴力量灌注的感覺，讓衛韜不由得仰頭低吼，身形在原有基礎上再次變大膨脹，傷口內的血肉也急速蠕動，肉眼可見開始了癒合恢復。

    更遠一些的殘垣斷壁深處。

    不管是晏家靈術師，還是受邀而來的靈植師，所有人面色慘白，呆若木雞，甚至難以維持住站立的姿勢。

    他們從未見過如此狂暴的戰鬥。

    和這兩位比起來，他們曾經引以爲傲的修爲境界，簡直就像是小孩子玩鬧一樣可笑。

    唯有晏瑢站得筆直。

    一雙眼睛亮若星辰，從中透射出無比火熱的光芒。

    須臾不離那道黑鱗覆體，骨刺叢生的猙獰龐然身軀左右。

    他的每一次出手，都在她心中掀起巨大波瀾。

    就像是一尊高高在上的神明，需要她狂熱信奉，頂禮膜拜。

    又像是啓明的晨星，爲她指引着未來將要前行的方向。

    忽然，一道蒼老聲音響起。

    同時傳入所有靈術師耳中。

    晏家二族老出現在衆人近前，擡手指向遠處廢墟。

    “爲了家族的延續和榮耀，我要你們和我一起，去殺掉那頭雙翼三尾的妖魔！”

    “如此吾等才能……”

    轟！！！

    陡然一聲巨響爆開，將他的聲音硬生生打斷。

    剎那間鮮血飛濺，骨肉分離。

    鋪滿了大片焦黑廢墟。

    轟！

    晏瑢重重落下，將地面砸出一個大坑。

    青色重鎧表面尖刺叢生，上面沾染着猩紅血肉，望之猶如血獄修羅降臨世間。

    她手中拎着一隻白髮蒼蒼的頭顱，回身朝着一衆靈術師看去。

    “誰敢動，誰就死。”

    冰冷聲音從面甲下傳出，猶如極地寒風席捲而過。

    晏家子弟激靈靈一個寒顫。

    任誰都不敢稍動一下，生怕也落得和二族老一樣的下場。

    “這顆心臟，既和廢墟之地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卻又彷彿和這裏格格不入，似乎並非是屬於這位天仙層次靈術師的東西。”

    衛韜立於大坑邊緣，低頭向下俯瞰。

    坑底空空蕩蕩。

    已經不見了章嵇瘋狂扭曲的身體。

    只剩下一團糾纏涌動的肉芽，也隨着這顆心臟的消失化灰散去。

    “結束了？”

    “可我還沒有真正吃飽。”

    “就連半飽都算不上。”

    “不對，還沒有結束。”

    “如果結束的話，我不會還被困在洞天之域，而應該回到了神樹大殿的那間靜室。”

    衛韜微微皺眉，擡頭朝着天空看去。

    就在此時。

    又有一道暗紅霞光從天而降。

    這道霞光速度極快。

    來得猝不及防。

    帶着令人心悸的威壓，穿過重重阻隔，徑直沒入到廢墟中央。

    當它能夠被衛韜感知到時，已經將周圍所有一切盡皆籠罩在內。

    彷彿只剩下了他孤零零一個人，單獨面對着已經將要映照在自己身上的那道霞光。

    霞光落下，卻彷彿一整個洞天之域都蓋壓了下來。

    衛韜對這種感覺並不陌生。

    當初在極北玄冰海，他曾經被方士梵羽追殺，便曾經有過相似的經歷。

    不過和此時的壓力比起來，女方士的全力出手，就像是小女孩撒嬌一樣無害。

    面對着毫無徵兆已然臨身的光芒，衛韜反而是閉上了眼睛。

    他猛地站定不動。

    一腳踏前，一腳向後。

    沉腰擰肩，雙手同時握拳，轟然向前砸出。

    五靈歸因，再經珈藍陰極瞬間八次共鳴合擊。

    瞬間爆發出兩倍以上的實力。

    又盡數通過雙拳轟出。

    這是純粹而又強大的力量。

    沒有任何花哨。

    也沒有絲毫曲折彎繞。

    就是直來直去，就是不管不顧。

    要將擋在前面的東西全部打碎砸穿。

    這一刻，整個廢墟都安靜了下來。

    天地在這一刻似乎已然失聲。

    不知道多長時間之後。

    或許只是短短一瞬。

    高懸虛空的密集血泡齊齊炸開。

    焦黑地面多出蛛網狀的裂紋。

    隨後裂紋猛然擴大，朝着四面八方急速擴張。

    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再也看不到的地方。

    在此過程中，磅礴衝擊波肆意席捲，將殘垣斷壁進一步碾壓粉碎。

    滾滾濃煙從裂隙深處升起，將整個廢墟之地遮罩籠蓋，幾乎看不到數步外的景象。

    衛韜緩緩站直身體，七竅中鮮血歡快涌出。

    他對此渾不在意，甚至沒有擡手擦拭。

    只是一步步向前走去，直至來到一座大坑邊緣，才終於停下腳步。

    “你現在很迷惘，看不清前行的方向。”

    忽然，一道聲音從坑底傳出。

    聽上去有些飄渺虛幻，甚至難以分辨男女。

    “我現在很迷惘？”

    “我現在只是有些餓，一點兒都不迷茫。”

    “而且你作爲砧板上的魚肉，已經上桌的食物，竟然還在發表意見，試圖擾亂我的心境，當真是不知死活到了極點。”

    衛韜低頭看去，目光映照之處卻是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發現。

    “我早已經上過一次餐桌。”

    沉默片刻，那道聲音再次響起，“你現在再吃，其實不過是撿拾些許殘羹冷炙而已。”

    停頓一下，它似乎是嘆了口氣，“而且就算是這桌剩飯，裏面似乎還生出了噁心的蛆。”

    衛韜面無表情，緩緩說道，“沒關係，你還可以描述得再噁心一些，絲毫不會影響我的食慾。”

    “吾並沒有不讓你吃的意思，說這些話的目的，也只是因爲剛剛恢復了神智與記憶，有些莫名感慨嘆息而已。

    看到現在的你，便讓我回憶起曾經的自己，從下層星環的最底層逆襲，一步步超越了不知多少天才人物，最終踏入星核稱宗做祖，成爲星環九位最強神術師之一。

    可惜天意如刀，莫測難循，當我認爲所有一切都趨近於完美，甚至還有更加美好的未來可以追尋時，才發現所有一切都不過是空中樓閣，只需要輕輕一推便會分崩離析。”

    “好像說的有些遠了，看你比較着急的樣子，最好還是直指問題，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

    沉默片刻，那道聲音接着說了下去，“我說你陷入迷惘，並不是指你的心境，而是你所修持的力量。”

    “我所修持的力量？”

    衛韜隨口附和一句，暗中卻在深入仔細感知，尋找着這位神術師的蹤跡。

    “你的力量很強，尤其是最後一次的爆發，剎那間便能將原本力量提升數倍以上，更是完全出乎了我的預料。

    不過若是按照這一趨勢發展下去，隨着你的力量越來越強，整個人就會變得愈發迷茫，直至最後無以爲繼，終將墜入難以解脫的撕裂瘋狂。”

    “你怎麼知道我會陷入迷茫？”

    那道聲音並沒有直接回答這一問題，而是一聲低沉嘆息。

    “虛空縱橫，不滅真體，兇靈真意，甚至還要加上洞天之域，其中每一條都是修行者可遇而不可求的大道，但卻集中在了你一個人的身上。

    如此罕見情況，即便是我活過了悠長歲月，甚至經歷了一次破滅大劫，也是第一次見到。”

    說到此處，他又是一聲悠悠嘆息。

    “你的心太大，所求的太多，這並不是一件好事，而是會置你於死地的壞事。

    如果你本身只是個庸才倒還罷了，偏偏看你的境界實力，卻又是個萬中無一的修行天才，如此齊頭並進之下，將來必然會面臨我剛剛提到的問題。”

    “等一下。”

    衛韜默默聽着，忽然出言打斷，“虛空縱橫，兇靈真意我知道是什麼意思。

    不滅真體雖然以前從未聽過，不過倒也能夠猜出一個大概，似乎確實和我所走的修行道路有些關係。

    但是，你說我還要加上洞天之域，豈不是在這裏血口噴人，胡言亂語？”

    “我並沒有騙你，因爲這毫無意義。”

    那道聲音忽然笑了起來，語氣隱隱有些瘋狂的喜悅。

    “你現在確實沒有洞天之力，但並不妨礙我將它送給你。”

    “你不是想要吃了我嗎？”

    “吾不僅不會反抗，甚至還會主動配合，將自己送到你的嘴裏。”

    “退一步講，就算你現在改變了主意，那也已經晚了，我絕對會讓你再進一步，通過吃掉我走上洞天之域的修行道路。”

    衛韜默默聽着，一時間甚至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聽。

    自從開始武道修行以來，他面對過的敵人數不勝數，卻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奇葩的傢伙。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樣捨己爲人的精神，才會將自身當做食物，甚至對此甘之如飴，毫無心理障礙存在。

    就在此時。

    又有一道霞光顯化虛空。

    彷彿從九天之上垂落下來。

    徑直朝着衛韜所在的位置而去。

    它速度同樣極快，剎那間便已經來到大坑邊緣。

    “表面上說的冠冕堂皇，暗地裏卻在做些偷襲的勾當。”

    “我一直高度戒備，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衛韜陡然睜開眼睛，瞳孔中捕捉定位那道霞光落下的軌跡。

    以侵蝕影響真靈神魂的十首鬼車爲起手，又經五靈歸因、珈藍陰極，便在此時再次爆發全力，一拳向上擊出。

    轟！！！

    拳勢滔滔，直入雲霄。

    只一下便將那道霞光攪得粉碎。

    化作星星點點的碎屑，無聲無息消失不見。

    衛韜一擊建功，面上卻是泛起疑惑表情。

    因爲這道從天而降的霞光不含任何敵意，也不帶有任何力量，只是一絲純粹的精神意志而已。

    根本沒有用到後面的五靈歸因、珈藍無極，只憑着最開始的十首鬼車、九變紅蓮，便毫無阻礙將其打散，輕鬆得就像是揮手扇出一縷微風那樣簡單。

    而隨着這道霞光的覆滅，虛幻縹緲的聲音也消失無蹤，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整個廢墟之地一片安靜。

    就連天上的暗紅血色也停止了涌動。

    彷彿隨着那絲精神意志的消失，便失去了所有的活力。

    衛韜眉頭皺起，若有所思。

    時間一點點過去。

    廢墟之地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所有一切都陷入沉寂之中。

    “天仙修士舉霞飛昇，一點真靈寄託虛空。”

    衛韜垂下眼睛，眸子裏閃過莫名光芒。

    “如果我的推測是正確的，最後出現的霞光，其實就是這位神術師寄託虛空的真靈。”

    “而且是不做任何防護的一點真靈，以主動求死的心態，直接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衛韜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還是有些不太明白，對方這麼做到底是爲了什麼。

    就在此時，沒有任何徵兆，整個廢墟之地開始了崩潰瓦解。

    劇烈變化從遠處而來，不管是地面的殘垣斷壁，還是天空中的暗紅血泡，都化作一片混沌的虛無。

    隨之而來的，則是精純的靈力，從四面八方朝着中央匯聚，然後齊齊沒入衛韜的身體。

    與之一同出現的，還有道道修行真意，一併涌入他的意識深處。

    “下乘靈術師以法器之物施術；上乘靈術師能以山川河流列陣；神術師則可以自身洞天之域演法……”

    廢墟之地的崩解還在繼續。

    靈力的涌入愈發湍急。

    直至最後剩下長寬不到百米，才最終停了下來。

    晏雲驚魂未定，死死盯着不遠處的黑暗虛無，整個人幾乎爲之虛脫。

    她親眼看着大批族中子弟被變故波及，才剛剛落入黑暗虛無之中，便毫無抵抗同樣崩潰解離，連一具屍體都沒能留得下來。

    也多虧了她站得比較靠前，離晏瑢大姐最近，才免去了和他們一樣的悲慘命運。

    晏雲正在想着，眼前毫無徵兆一花。

    待到再次回過神來，她才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大殿之中。

    四周一片黑暗，充斥着濃郁的血腥味道。

    不久後忽然吱呀一聲輕響。

    大殿深處一間靜室的門被推開了。

    一道讓她記憶深刻的身影從中走出，徑直朝着大殿門外走去。

    他看上去似乎有些疑惑迷茫，彷彿被什麼問題困擾，一直沒有找到真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