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祕境

    夜幕降臨時，空中開始飄起小雨。隨後雨勢迅速變大，很快將整個天地連爲一體。

    山間小路，幾個黑衣人在其中快速穿行，牢牢護住位於正中的高挑身影。

    這是一個女人。拐過一道彎，她停下腳步，朝着前方極目遠眺。順着其目光的方向向前延伸，隱約可見一座蒼莽厚重的大山，猶如一頭俯臥大地的巨獸，在風雨飄搖之中依舊沉睡不醒。

    片刻後，他們來到一處山洞。黑衣人迅速清理出一小片空地，又在上面鋪好一張毯子，讓女人能夠坐下來休息片刻。

    “越是靠近密藏之地，就越讓人感覺到沉悶壓抑的氣息，我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她嘆了口氣，向後倚靠在冰涼的石壁。

    “也不知道尊上此次召我回來，究竟所爲何事。”

    “他老人家自從上次閉關後，便將所有人都趕出了墨煉山，此時忽然讓我回去，難道是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需要交代完成？”

    “恩！？”話說一半，她驀地閉口不語。

    “那是什麼東西！？”女人勐地坐直身體，眼睛眯成一道細縫，死死盯住洞外無聲無息涌起的白霧。

    而在白霧深處，似乎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在蜿蜒遊動。它發出沙沙的響動，與風聲雨聲混於一處，卻又有些涇渭分明。

    白霧迅速朝着洞內蔓延。很快便將整個山洞變得朦朦朧朧，如夢似幻。

    沙沙聲越來越近，似乎已經來到了身邊。女人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下意識緊了緊身上的衣服。

    周圍寂靜無聲，好像其他人都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了她一個，迷失在了突如其來的茫茫白霧之中。

    她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也不知道屬下是否都已經死亡。但就算是遭遇到了伏擊，她也有些無計可施。

    因爲這可白的霧氣存在，已經完全遮蔽了她的感知，別說暴起出手對敵，甚至都無法尋找到敵人的蹤跡。

    唰！陡然冰涼滑膩的觸感傳來。她勐地縮回手，心臟驟然抽緊，在此刻直接漏跳了一拍。

    所以說，他們本想找個山洞避雨休息，結果卻直接闖進了一頭巨蟒的巢穴？

    女人閃電般後退，伸手按向身上的符盤。卡察！她的手被捉住了。整個人也彷彿撞在了一尊鐵塔上面，渾身上下都硌得生疼。

    “你，你究竟是……”女人拼命掙扎着，卻一直無法從那只大手的禁錮下脫離。

    就連身上的衣衫也已經破碎不堪，將大片的肌膚暴露在外，加上斑斑嫣紅血跡，呈現出一種別樣的美感。

    但是，將她死死抵在牆上的高大男子，卻從頭到尾面無表情。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眼神波動。

    “你，想死還是想活？”衛韜鬆開鉗制，讓她能夠透過一絲氣來。

    “這種情況，是死是活和我自己還有關係嗎？”女人大口喘息，

    “不過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竟然敢在墨煉山附近……”卡察！

    衛韜手上驟然收緊，強大的力量讓她面色陡然變得慘白，甚至完全無法呼吸。

    “真是愚蠢的女人，連性命都不掌握在自己手中，竟然還敢對我進行出言威脅。”

    “好心提醒你一句，我的時間有限，還有些着急，所以這裏沒有你說廢話的餘地。”他再次鬆手，低頭俯視，

    “我在這附近轉了兩天，都沒能找到你們的藏身地點。”

    “所以說，只要能帶我找到莫煉，你就可以活下來，甚至還會得到我的衷心感謝。”

    “你，你要去找老師？”

    “你竟然要去找老師？”女人正在平復着呼吸，聽到這句話瞬間愣住，面上浮現出驚訝疑惑表情。

    “我不找他，難道找你？”衛韜微微皺眉，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女人除了愚蠢，似乎連聽力都有很大問題。

    她默然許久，忽然笑了起來，

    “如果不知道門路的話，確實不好找到密藏之地。”

    “既然你想去找老師，那我就帶你去密藏之地，希望你不要後悔就好。”

    “我收回剛剛對你的批評。”衛韜輕輕揮手，剎那間雲消霧散，螣蛇隱去不見。

    幾個黑衣符師趴伏地面，一動不動睡得正香。

    “你叫什麼名字？”他直視着她的眼睛，面上露出溫和笑容，

    “和其他符師比起來，你倒是個很有意思的人，不像他們那般了無生趣。”

    “閣下可以叫我墨凌，水墨的墨，冰凌的凌。”她也跟着笑了起來，彷彿剛纔差點兒死掉的危險，就只是一場虛幻的夢境。

    兩日後，衛韜在一道山坳停下腳步。

    “這裏就是密藏之地？”

    “你確定沒有騙我？”他看着眼前那道長不過丈許，寬僅有數尺的狹小裂隙，很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毛。

    墨凌嘆了口氣，

    “我雖然不能算是個好人，但一向說話算話，因此既然答應了要帶閣下進入密地，那便絕對不會將你引到其他地方。”衛韜對此不置可否，仔細觀察着周圍的一切。

    片刻後，他微微點了點頭，

    “如果真是這裏的話，倒也難怪我沒有找到入口。”兩人進入裂隙，很快來到盡頭的一處石壁。

    靠近之後，衛韜終於感知到一縷若有似無的氣息，就從這面光滑如鏡的石壁內向外透出。

    他跟在墨凌身後，向前一步踏出，直接沒入石壁之中。裏面竟然是一片黑暗空間。

    一條小徑若隱若現，不知將要通向何方。行出一段距離，又有若隱若現的光點漂浮虛空，就像是一隻只靈動飛行的螢火蟲。

    衛韜放緩腳步，仔細感知。忽然，他伸手朝着一隻光點抓去。唰！五指悄然合攏，結果卻是莫名落了空。

    那枚光點依舊懸浮虛空，似乎是沒有實體一般，直接從他的掌心穿過。

    墨凌轉頭看來一眼，

    “沒有用的，老師也想過很多辦法，想要將這些東西收集起來，最終卻都沒有成功。”衛韜沒有說話，低頭若有所思。

    無聲無息間，氤氳白霧漸漸泛起。迅速朝着四面八方蔓延。一隻碩大蛇頭悄然顯現，長開嘴巴鯨吞般深深吸了口氣。

    轟！剎那間大片光點消失不見。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球形空洞。墨凌目瞪口呆，怔怔看着這一切的發生，一時間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種無比滿足的感覺。”

    “竟然是直接作用於真靈神魂。”衛韜心中動念，驅使螣蛇之尾四處出擊。

    迅速將周圍光點吞噬吸收一空。此時此刻，他心中忽然升起些許明悟。

    “這些光點，似乎是破碎後的真靈。”

    “而且它們都指向了一個名字，叫做巨靈。”衛韜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眸子裏閃過疑惑光芒。

    一直以來，他都以爲密藏之地和喜母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繫。卻是沒有想到，竟然在裏面發現了和巨靈有關的東西。

    “還記得青螳去尋找喜母的原因，便是巨靈隕落，想要拉着它前去尋找機緣，最好是能撲到巨靈屍體上面一頓飽餐。”

    “所以說，此方天地留有巨靈的印記，喜母才會將蛛網編織到這裏。再進一步去想，喜母有可能更早時間便發現了巨靈的不對，而且瞞着青螳暗中出手佈局，想要將這裏獨吞下來。”衛韜感受着愈發充盈的精神，心中念頭飛快閃動，將降臨此方天地後的所有發現一點點串聯起來。

    就在此時，他眼前忽然亮起澹澹光芒。前方出現一座高大厚重的祭臺。

    頂部四角燃起熾白火焰，便是所有光芒的來源。還有隱約可見的半透明蛛網，結於祭臺上方虛空，在火光映照下晶瑩剔透，望之猶如天衣無縫。

    墨凌停下腳步，雙膝跪地恭敬行禮。一道頎長身影立於祭臺之上，緩緩轉身俯瞰下來。

    與衛韜擡頭仰望的目光虛空對碰，交織一處。

    “閣下就是莫煉？”衛韜緩緩向前，來到祭臺邊緣。

    “我就是莫煉。”男子面露笑容，

    “在你的身上，我感知到了熟悉的氣息，應該是和喜母有所聯繫。”

    “除此之外，你吸收那些破碎真靈時所展現出來的手段，就連我都未曾看得清楚明白。”說到此處，他低低嘆了口氣，擡頭朝着上方彷彿凝結的蛛網看去。

    “不過，更加讓我感到意外的，還在於你身邊雲生霧起時所出現的變化，好像有一雙似乎存在，又彷彿並不存在的眼睛，高高在上俯瞰下來。我想要尋找到它的來處，卻根本無跡可尋，所見的只是充滿恐怖的死寂黑暗虛空。”

    “那是霽霧流雲，螣蛇真意。”衛韜沉默一下，再開口時聲音多出幾分凝重，

    “相隔如此遠的距離，莫前輩還能感知到螣蛇的注視，倒是有些出乎了我的預料。”

    “螣蛇真意。”莫煉陷入思索，片刻後才緩緩說道，

    “你來到密藏之地，究竟所爲何事？”衛韜擡手指向祭臺上方，

    “我爲了喜母遺留之物而來，在見到這片蛛網後，基本算是達到了目的。”停頓一下，他又接着說道，

    “不過在見到蛛網後，我有一個問題想不明白。”

    “既然喜母已經將網結到了這裏，而我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爲什麼還會被喜母選中，成爲它在此方天地留下的印記？”

    “你能被選中，自然有被選中的原因。”莫煉思索着慢慢說道，

    “在我看來，或許喜母想將你收於麾下，成爲虛空行者爲它做事。”

    “我已經數次聽到這個稱呼，那麼莫前輩知不知道，虛空行者到底意味着什麼？”

    “虛空行者，行走於黑暗之中，穿梭於不同天地，積累資源、感悟修行、留下印記，爲的便是能夠將生命一直延續下去，直至達到長生久視，超脫而出的層次。”莫煉慢慢說着，開始從祭臺中央向下走來。

    “如果你早一些時間出現在這裏，我或許就會對你出手，將你拿下。不過在我此次閉關修行之後，已經沒有了這種想法，也不需要再用這樣的手段感悟修行。因此你來得恰到好處，而且能在我離開前到達此間，你我也算是頗爲有緣。”衛韜問道，

    “莫前輩準備要去往何處？”莫煉語氣感慨，莫名嘆息，

    “這種一眼就能看到盡頭的日子，已經讓我感到有些厭倦和壓抑。所謂的魔道魁首，甚至是第一符師，對我來說其實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所以說既然得到了部分巨靈傳承，又成功化身爲虛空行者，我自然要去找到巨靈留下的各種印記，不斷完善昇華自身，尋求超脫而出的一線希望。”他說到此處，忽然擡手一指。

    卡察一聲輕響。衛韜勐地眯起眼睛，目光越過一塊緩緩打開的石板，看到了內裏保存完好的兩尊喜母神像，以及相對應的白玉蜘蛛。

    “我得到的是巨靈傳承，所以這些東西於我沒什麼用處。”莫煉道，

    “既然你和喜母有所關聯，如果需要的話便可以將它們全部帶走，也算是沒有白來一趟。”衛韜沉默一下，躬身行了一禮，

    “在下多謝莫前輩所贈，還有祭臺上方的那片蛛網，如果前輩不要的話……”莫煉微微一怔，隨即點了點頭。

    “蛛網也給你。”

    “拿了東西，你就離開吧。”

    “我即將關閉祕境，破開虛空離開此方天地，倒是不方便小友留下旁觀。”衛韜登臨祭臺，很快將那片蛛網收入囊中。

    他雙手抱拳，再行一禮，

    “日後若有機會與莫前輩再見，本人定當重謝回報。”直起身來，他輕輕呼出一口濁氣，

    “既然莫前輩要關閉祕境，那我就先走一步，在此提前預祝前輩馬到成功，順利找到巨靈所有印記。”聲音落下，衛韜面露心滿意足的笑容，向前緩緩一步踏出。

    莫煉開始還不以爲意。下一刻卻勐地眯起眼睛。童孔剎那間收縮到針尖大小。

    莫煉眼神表情驚訝無比，看着祭臺之上的那道身影凌空虛渡，然後就在他的注視下憑空消失，再也找尋不到一絲一毫存在過的痕跡。

    時間一點點過去。不知道多久之後。莫煉終於回過神來，一步步來到祭臺之上，立於衛韜最後所站的位置。

    “竟然如此順遂，如此厲害。”

    “老夫還未破空離開，竟然被他先走一步，倒是有些看走了眼。”

    “觀他之行，卻是讓我感悟頗深，對於後面尋找巨靈印記之旅可謂幫助極大。”

    “這麼算下來，反而是我欠了他的。”他自言自語說着，忽然便笑了起來。

    聲音越來越大，甚至連整個祭臺都在微微震顫。………………………………喜母巢穴，幽暗石殿。

    衛韜一點點睜開眼睛，從枯坐了不知多久的地上緩緩起身。他感知着真靈神魂的充盈，手指輕觸眉心，曾經幾欲炸裂的頭痛，也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種從未有過的美妙感覺，甚至讓他沉浸其中，彷彿以爲自己就是在做夢。

    悄無聲息間，狀態欄浮現眼前。將所有喜母神像，以及白玉蜘蛛全部吸收，金幣陡然跳躍暴漲。

    第一次突破三位數的大關，停留在了一百零三枚的數量。沉默思索片刻，他決定先回到大周境內。

    準備好充足的補給之後，馬上開始提升所修功法。然後便要着手解決靈神，將所有問題統統清理乾淨。

    衛韜活動着有些僵硬的身體，很快來到蛛網入口，輕車熟路向前一步踏出。

    黑暗涌動，光明降臨。他從暈眩中睜開眼睛，觀察着花園涼亭的周邊環境，片刻後忽然皺起眉頭，眼神中閃過一道莫名光芒。

    蒼遠城，似乎有些不太對勁。但具體是哪裏不對，他一時間還不能看個透徹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