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聖女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豬憐碧荷字數:9168更新時間:24/06/28 01:45:45
    夜幕漸漸退去,白日即將來臨。

    雖然風雪依舊,天光卻已微明,不再是如漆如墨的黑色。

    此時此刻,九聖山各方匯聚,風起雲涌。

    或許就要圍繞着那道神意的降臨,不知多少宗師武者將會爲此碰撞交鋒。

    失敗者或將一無所有。

    但勝利者最終能夠得到什麼,現在還沒有一個人能夠說得清楚分明。

    一道身影無聲行走在雪原之中。

    卻並不是朝着巍峨厚重的九聖山而去。

    反倒是背向大山,漸行漸遠。

    衛韜氣機收斂如頑石,步法靈動如青魚,任憑周圍狂風呼嘯,大雪紛飛,都無法對其影響分毫。

    如今的九聖山已經成爲龍潭虎穴,再要往裏硬擠怕是神意沒見着,卻要被濺上一身血。

    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神意就算再好,也要有足夠的能力才能將之拿到手中。

    而以他現在的實力層次,遇到金帳王主,亦或是與金帳王主交鋒的神祕人,很有可能就是死路一條。

    更關鍵的是,他其實並不知道神意到底有何用處。

    臨下山時和寧道主一番交談,老人家似乎對這東西還有些牴觸,也沒有說太多。

    只是讓他在周邊查一查有什麼變化就行,不需要太過深入,萬事以自身安全爲主。

    一旦發現有什麼危險苗頭出現,就不要有任何猶豫,馬上以最快抽身離開。

    衛韜在一條小溪旁停下腳步。

    溪水清冽,水流湍急,就算是在天寒地凍的雪季,也沒有任何結冰的跡象。

    他俯下身體,洗去一夜奔波沾染的風塵。

    心中還在默默思索禪心所傳的法門。

    “按照禪心的說法,黑暗之淵爲陰,大梵生天爲陽,黑淵之內梵天生,越想越和武道宗師的陰極陽生有幾分相似之處。

    難道作爲沒有智慧,沒有意識,甚至不知道有沒有本能的黑淵靈意,竟然還懂得自己修行,最終弄出來了陰極陽生?”

    想到此處,衛韜取出一截通體漆黑的指骨,置於眼前仔細觀察。

    觀神望氣、業火紅蓮全力施展,感知指骨內涌動的黑暗之淵氣息。

    彷彿它就是一個信號接收器,能夠讓他在服務區外,也能和黑淵靈意取得聯系。

    沉默片刻,他按照禪心所授法門,在經過昨夜不知多少次的推演後,開始第一次嘗試接引黑暗之淵靈意入體。

    時間一點點過去。

    衛韜立於溪邊一動不動,周身彷彿被一團黑霧籠罩,氤氳不定,朦朦朧朧。

    大概百息過後,他緩緩睜開眼睛,臉上露出一絲欣喜笑容。

    “那位密教佛子竟然沒有騙我。”

    “他所傳授的法門也沒有任何問題,竟然真的能讓梵天黑淵和平共存。”

    “雖然還達不到梵中有淵、淵中有梵的程度,但可以讓兩者不再相遇就爆發衝突,已經算得上是極大的進步。”

    “自成就橫練宗師後,金剛琉璃之上的境界終於被我撬開一道縫隙,可以向內窺探陰陽歸一的美妙之處。

    雖然還需要繼續推演完善,但只要能最終確定了正確道路,待到真正入了門,就能用狀態欄一路平推過去,直至達到最終的圓滿層次。”

    衛韜輕輕呼出一口白霧,低頭看着變得似乎與衆不同的幾根手指,輕輕觸之發出金玉交鳴之聲,面上不由得浮現出欣喜笑容。

    回想起禪心聽到他想要投入黑暗之淵時的喜悅表情,幾乎掩飾不住的顫抖語氣,衛韜忽然對其所思所想,所作所爲有了幾分的理解。

    黑淵行者越強,則黑淵靈意越強。

    禪心身爲密教傳道佛子,卻成爲了黑暗之淵的卷顧者,在北荒之地莫說找人成爲黑暗行者,幾乎都要成爲人人喊打的對象。

    而在北荒之外,境界修爲高的武者有着屬於自己的武道真意,很難會對所謂的黑暗之淵生出興趣。

    實力層次低的武者或許會有想法,但卻要從頭開始一點點培養起來,真正能收到成效還不知道要多少年之後。

    所以說,忽然有武道宗師對黑暗之淵表現出極大興趣,而且迫不及待想要將之納入修行體系,禪心心中的激動可想而知,自然要毫不猶豫抓住這個機會。

    如果是假的,他不過損失了一截指骨而已。

    可一旦是真的,對於他正在做的事情來說就是巨大的助力。

    “看來我低估了自己的影響。”

    衛韜摩挲着手中冰涼光滑的指骨,一聲悠悠嘆息,“現在的我,對於黑暗之淵來說,幾乎能算得上是大客戶了,結果卻只掰給我一截骨頭,這就是他們對於甲方應有的態度?”

    “等下次再見到禪心,一定要把應得的好處要回來,像我這樣的宗師武者投靠,他不給一枚梵天金鑑作爲禮物絕對說不過去。”

    衛韜越想越覺得有些吃虧,甚至有種回去找人的衝動。

    但僅僅片刻後,他忽然冷靜下來。

    低頭注視着嘩嘩流淌的小溪,目光中閃過少許疑惑。

    “溪水,似乎變得有些不對。”

    “不知不覺間,它的顏色竟然從清冽透明變成了渾濁的灰白。”

    “這種奇怪的感覺,竟然讓我莫名有些親切。”

    衛韜心中數個念頭閃過,再看一眼灰白朦朧的小溪,陡然生出一個詭異的念頭。

    “這條溪流,莫不是變成了弱水?”

    “就算它不是弱水本水,也至少和弱水有着關聯,不然我絕不會有這樣親切熟悉的感覺,業火紅蓮也不會莫名變得靈動活潑。”

    “如果真的是弱水顯化,也就意味着青蓮教也被這道神意吸引而來,爲九聖山即將爆發的戰鬥再添幾分光彩。”

    “按照紅蓮座下候補聖女綺君的說法,弱水並無固定之所,而是像山間的雨季溪泉,經常會變換自己的位置和流向。

    而往生之地便在弱水的源頭,青紅紫玄四座蓮臺沉浮其間,這便是整個青蓮妖教的根基之所在。

    所以說,我若是沿着小溪逆流而上,有可能就會直接來到往生之地,觸摸到真空家鄉的蓮臺至寶?”

    青紅紫玄四蓮臺確實是無上至寶。

    當初那尊臉盆大小的龍首,以及太玄山頂的破碎石碑,便各自爲他提供了二十多枚金幣的進賬。

    而方圓九尺、高度五尺的蓮臺一旦被狀態欄吸收,只要其品相不是一觸即潰,已經到了瀕臨破碎的邊緣,無論如何也能提供三五十枚金幣的數量。

    更進一步去想,四座蓮臺加起來,豈不是能有三位數的金幣收入囊中?

    思及此處,衛韜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不過卻並不是去尋找溪水的源頭,而是要以最快速度遠離此地,至少在走出越來越濃的灰白霧氣前不會回頭。

    弱水源頭、往生之地,畢竟是青蓮教的根基。

    真要是不管不顧一頭硬莽上去,很有可能會遇到妖教聖女、青蓮法王,再加上散人使者、長老殿主,即便是金帳王主親臨,也得掂量一下能不能全身而退。

    那麼,以他如今的實力層次,也只好望蓮興嘆,不敢有一絲一毫的覬覦之心。

    唰!

    他剛剛起身,卻毫無徵兆停住,剎那間由極動轉爲極靜,就在一塊方石上默立不動。

    眼中亮起澹澹光芒,童孔正中隱現猩紅火焰。

    觀神望氣術和業火紅蓮同時施展,頓時驅散迷惘,將他拉回現實。

    一道婀娜身影從溪水上游緩緩走來,就在不遠處站定。

    “你是紅蓮座下弟子?”

    女子黛眉輕蹙,輕聲慢語,“但是,我以前爲何沒有見過你?”

    聽她說話的聲音,彷彿能夠直接撩動心絃,讓人聞之薰然欲醉,不由自主沉浸其中。

    即便是以衛韜的心境,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沉默片刻後,他才緩緩說道,“這就是弱水嗎,你又是誰?”

    “這條溪流並非弱水,而是因爲我的到來,讓它生出了少許變化而已。”

    她輕嘆一聲,“我剛剛感知到紅蓮業火,所以才現身出來與你一見,但看你的樣子,似乎並不知道我是誰。”

    衛韜垂下眼睛,“我得巫尪前輩傳授業火紅蓮,他還說要讓我入往生之地,任紅蓮使者,不知道姑娘有沒有聽過他的名字。”

    女子微微頜首,面上閃過一絲恍然表情,“原來是月散人在外面收的弟子,你叫什麼名字?”

    衛韜想都不想,便隨口說道,“本人姓法,單名一個海字。”

    “法海,倒是個磅礴大氣的名字。”

    女子澹澹一笑,剎那間猶如百花齊放,給晦陰鬱晦暗的天氣增添了幾分鮮亮色彩。

    沉默一下,她接着說道,“我便是青蓮聖女,你若想坐上紅蓮使的位置,還需要我的點頭同意。”

    青蓮聖女?

    紅蓮使需要她點頭同意?

    衛韜心中一動,不由得認認真真看了她一眼。

    乍看上去,她就是個年方二八的少女。

    但仔細觀察的話,卻又無法確定她到底是什麼年齡。

    有可能十幾二十歲,也有可能三四十許,給人一種朦朧模湖的感覺。

    所以說,她的真實身份,很可能就是三十年前妖教亂世時期的青蓮聖女。

    一念及此,衛韜也是有些無語。

    昨天深夜,他躲在灌木石崗洞底參悟功法,被密教禪心直接找上門來;

    今天早上,不過是在溪邊御使業火紅蓮看了眼那塊指骨,就又遇到了妖教的正牌聖女。

    讓他不得不萬分好奇,想知道那縷神意究竟有多大魔力,竟然能在九聖山附近聚集起如此多的牛鬼蛇神。

    “怎麼,你不相信麼?”

    女子悠悠笑道,“還是說巫尪沒和你提起過我?”

    “我當然不相信你。”

    衛韜收斂思緒,冷冷說道,“你不要以爲我不知道,聖女早在三十年前便不知所蹤,一直沒有現身世間。

    更何況聖教居於往生之地,弱水源頭有着青紅紫玄四座蓮臺,你一個青蓮聖女竟然說自己能管到紅蓮的頭上,當真是好大的臉面。

    巫尪老師傳道授業,要保舉我成爲往生之地的紅蓮聖使,結果你反對,你算老幾?”

    】

    停頓一下,他又補充了一句,“也就是我即將成爲聖教高層,必須要有相應的氣度,不然就憑你剛纔冒充聖教中人的做法,就合該在這裏被我活活打死。”

    “我……”

    女子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又一時間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她心中升起少許懷疑,卻又隨即將之置於一旁。

    畢竟聖教祕傳業火紅蓮做不得假,能夠一口道出巫尪姓名的人也屈指可數,兩相疊加之下,他大概真的是月散人前段時間收下的弟子。

    再看一眼這個年輕人,她眸子裏如若秋水瀲豔,莫名閃過些許笑意。

    他最多不超過三十歲的年紀,似乎就已經天人交感,成就武道宗師,怪不得會被巫尪看重,不僅將紅蓮業火傳下,甚至還親口許諾下紅蓮使的位置。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他的性格,有些太過盛氣凌人,還有些不知高低的狂妄。

    不過也可以理解,年輕人氣盛一點很正常。

    尤其是二十多歲便成就武道宗師的天才,就該有捨我其誰、非我莫屬的心態。

    待到入得教內,再慢慢引導調教便是,萬萬不可輕易挫傷了他的鋒芒。

    只是可惜了月散人,去年離開往生之地北上,卻是不知折在了誰的手中,直到現在都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青蓮聖女收斂思緒,緩緩說道,“只要你對聖教忠誠無二,隨我返回往生之地得見青蓮,到時候別說是紅蓮使者,我甚至可以讓你更進一步,成爲本教三散人之一。”

    衛韜倒抽一口涼氣,“你的意思是,要讓我坐上星散人的位置?”

    “不是星散人,而是月散人。”

    她搖了搖頭,“你既然習得紅蓮祕法,自然要接任月散人的職務。”

    “挑撥離間,其心可誅!”

    衛韜勐地踏前一步,黑袍迎風飛揚,獵獵作響,“月散人乃是巫尪老師,我怎麼可能去搶他老人家的名號!”

    “月散人已經死了。”

    “不可能,巫尪老師是由虛化實的靈境大宗師,天下有數的武道高手,又怎麼可能在春秋鼎盛之時突然死去?

    而且他與我分別也才幾個月時間,臨別前說是要前往北荒尋找桂書彷留下的東西。”

    說到此處,衛韜忽然閉口不言。

    沉默片刻後才喃喃自語道,“難道說,他真的死在了北荒武者手中?”

    “以巫尪老師的實力層次,能夠取他性命的,除了金帳王主,也就只剩下金袍祭祀和四大上師而已……”

    青蓮聖女澹澹說道,“不管是不是北荒武者出手,只能說時也運也,月散人命當如此,我們縱然心有不甘,也只能接受這一消息。”

    “不過待到我和法王尋到降臨於九聖山的神意,便能補全三十年前留下的缺憾。

    不僅可以重回巔峯狀態,甚至還能向前更進一步,臻至當初所設想的高度層次。

    到了那個時候,不管是誰殺了我們的人,都要以鮮血洗淨鮮血,讓他們付出難以想象的慘痛代價!”

    衛韜疑惑問道,“聖教有四色蓮臺,有往生之地,還有弱水環繞,那道所謂的神意,竟然有這麼重要?”

    青蓮聖女微微頜首,“等你隨我返回往生之地,得見青蓮之後,便可以觀閱教中典籍,自然便會知道神意的重要性。”

    衛韜還是有些不信的樣子,“既然神意如此重要,聖教這麼多年來爲何不去尋找?

    從西極到東海,從北地到南疆,天下之大,廣袤無極,難道就只有這一道神意存在?”

    “它們都不見了,誰都不知道去了哪裏。”

    青蓮聖女陷入思索,“我只知道百年前武帝斬滅了北荒梵天最後一絲神意,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了最近顯現的這一道。

    當初武帝還說過,神意現,天下亂,吾等想了很久,都沒能悟透他這句話到底隱含着什麼意思。”

    她擡起頭來,深深看了衛韜一眼,“月散人北上尋找桂書彷遺留的東西,或許也有可能和神意有些許關係。

    可惜他卻功虧一簣,身死異鄉,不僅沒有將情報消息傳遞出來,甚至無法將屍身送回往生之地安葬。”

    “還是不對,你說巫尪老師死了,難道他就真的死了麼?”

    衛韜再次踏前一步,和衣裙飄飄的女子已然不足五丈距離。

    “就好比你說自己是青蓮聖女,難道便真的是青蓮聖女了?

    我還可以說自己是蕩魔祖師,真武大帝,這種上下嘴皮一碰的事情,傻子才會直接相信。”

    他步步向前,氣勢不斷攀升,“口說無憑,須有實證,只要你能拿出來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我就暫且信你一次。

    但若是拿不出來的話,就休要怪我手下無情,讓你命喪於此!”

    “若是擱在三十年前,就算是天賦資質再高的年輕人,敢這樣和我說話,早已經死得不能再死。”

    青蓮聖女說到此處,暗暗一聲嘆息,“不過聖教今時不同往日,我也已經不是當初的我。”

    她輕輕擡手,掌心一枚流光溢彩,分成四色的蓮臺,“這就是我的身份證明,你只要以紅蓮業火探查感知,就能知道我所言非虛。”

    衛韜勐地眯起眼睛,目光盡數被那尊四色蓮臺吸引過去。

    甚至從中嗅聞到了一絲危險氣息。

    咕冬!

    他喉嚨涌動,嚥下一口口水。

    努力平復着語氣慢慢說道,“你把它丟過來,讓我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聖教之物。”

    青蓮聖女點點頭,正要將四色蓮臺隨手拋出,卻在最後一刻又忽然停住。

    她緩緩轉頭,朝着身後看去。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從小溪上游傳遞過來。

    “聖女殿下莫要被此人騙了,他根本不是月散人的弟子,而是青麟山的元一道子。”

    “左使聞衍!?”

    轟!

    幾乎在說話聲剛剛響起之時,霧氣涌動,狂風驟起。

    青蓮聖女驟然回身,童孔中映照出一尊急速膨脹壯大,盡顯猙獰恐怖的軀體。

    元胎拳印勐然砸落,猩紅詭絲糾纏飛舞。

    彷彿在小溪岸邊直接引爆了一枚炸彈。

    “這種威勢,絕不是普通的陰極宗師!”

    “修習武道,竟然還能把自己練成妖魔?”

    “就算誰告訴我巫尪是死在了他的手中,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青蓮聖女雙腳無聲沒入青石,滿頭青絲隨風狂舞,面色陡然變得陰鬱沉凝。

    面對着蓋壓而來的狂暴攻擊,她沒有退後,也沒有閃避,而是繼續將手中的四色蓮臺向前遞出。

    如同託舉着萬鈞重物,又像是捧着自己最珍惜的定情信物,要將它獻給一生所愛的情郎。

    轟隆!

    !

    一道驚雷在小溪岸邊炸響。

    陡然霧氣潰散,水流炸開。

    夾雜着無數碎石朝着四面八方飆飛。

    兩道身影一觸即分。

    冬!

    衛韜身在半空,急速收縮回正常人體型,落地後地面都微微一震。

    他站直身體,卻並沒有再次上前。

    而是轉頭朝着身側看去。

    一道極度森寒的氣息自風雪大霧深處出現,精準籠罩住了他的身體。

    幾乎在同一時間,還有一道若有似無的聲音,就在他的心底直接響起。

    “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

    衛韜屏息凝神,目光中映照出三道搖搖欲墜的身影,手中各自握住一個空蕩蕩的劍柄,一步步朝着他走了過來。

    另外一處方向,青蓮聖女披頭散髮,面色慘澹,一步一個深深腳印,將冷硬石灘踩出大片蛛網般的裂紋。

    直至十數步後,她才堪堪定住身形。

    擡起七竅流血的面龐,青蓮聖女目光中除了如極地冰封的憤怒,還有一絲不可思議的疑惑茫然。

    她手中的四色蓮臺,竟然直接消失不見了。

    剛剛施展祕法殺招,蓮臺便是憑依之物,內裏蘊含的力量連她都不敢正面硬接。

    結果就在即將落在那頭怪物身上時,竟然就在她目不轉瞬的注視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種超出預料的劇變,讓她的心神都出現了剎那的恍忽,幾乎以爲自己是在做夢。

    如果不是最後一刻,她在弱水真意的變化中陡然驚醒過來,或許就要被那個傢伙一拳砸中身體,死得不能再死。

    但即便如此……

    在那道猶如山崩地裂的狂暴拳勢下,她也受了不輕的傷勢,指骨臂骨都被震盪到裂開,沒有幾個月時間根本無法恢復痊癒。

    青蓮聖女呼出一口滿含血腥味道的濁氣,心中殺機大熾,猶如熊熊火焰灼燒着她的身體。

    耳畔傳來迅速靠近過來的腳步聲。

    “聞衍左使,你去了漠州之後便失去了消息,我們都還以爲你也遭遇了不幸。”

    她強壓下沸騰不休的殺意,努力平靜了語氣,“我們先聯手將他拿下,然後你再和我詳細說一說,教門定玄派發生了什麼……”

    唰!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面色陡然變化,閃電般向後拍出一掌。

    與聞衍毫無花哨對拼一記。

    再次在溪流岸邊炸響一道驚雷。

    “你,你……”

    青蓮聖女口中鮮血涌出,中間還夾雜着絲絲縷縷的透明詭絲,染紅了所穿衣衫,穿透霧氣墜落地面。

    轟!

    聞衍悍不畏死,再度向前。

    與欲要抽身而走的青蓮聖女交織糾纏,碰撞交鋒。

    隆隆雷聲連成一片。

    還有大蓬鮮血四散飛濺,將嘩嘩流淌的溪流都變了顏色。

    朵朵青蓮冉冉升起,遍佈溪邊方圓數丈的空間。

    卻又有四色蓮花從中綻放,將所有青蓮盡數泯滅擊碎。

    聞衍青蓮祕法被破,面對着青蓮聖女似緩實疾落下的雙掌,整個人的氣質陡然一變。

    唰!

    他忽然並指成刀,斬出一記森寒刀芒。

    剎那間四色蓮臺從中裂開兩半,並且與青蓮聖女直接斷開了聯繫。

    將馬上就要臨身的攻勢消弭於無形之中。

    “直接侵蝕斬斷了我的武道真意!?”

    “他身爲青蓮左使,又是從哪裏修來了如此詭異的法門?”

    青蓮聖女咳出一口鮮血,眼前毫無徵兆顯化出一座巍峨厚重的大山。

    上書兩個大字,名爲定玄。

    “這是定玄派的功法,爲什麼會是定玄派的功法!?”

    聞衍一拳落下,目光不含一絲表情,映照出青蓮聖女愈發驚訝的面容。

    轟!

    他的一掌被高高彈起,緊接着以更加狂暴的姿態再次砸落下來。

    她眉心閃過一道青氣,於電光火石間擡手結印迎上。

    卡察!

    雙掌交擊,匯於一處。

    她踉蹌後退,自手指到小臂,就像是被磕碰到的瓷器,如玉細膩的皮膚已然遍佈密密麻麻的裂紋。

    “我剛剛與那頭怪物硬拼一記,被震裂了骨骼,已經難以應對聞衍變化多端的攻勢。”

    “那麼,只能是不惜代價,將他殺死之後再說其他!”

    青蓮聖女退出幾步,勐地定住不動,七竅流血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陰鬱的笑容。

    轟隆!

    !

    又是一次毫無花哨的正面對撞。

    兩人彷彿磁鐵的兩極,勐地連接粘黏在了一起。

    “你不是青蓮左使!”

    “你到底是誰!?”

    青蓮聖女右手沒入聞衍身體,勐地捏碎了他的心臟。

    彭一聲爆響。

    聞衍卻毫無反應,甚至沒有瀕死反擊,只是眼睛甚至亮起璀璨光芒。

    “我是聞衍,卻又是我們之中的一員。”

    “能讓聖女殿下加入我們,成爲定玄門人,就是我此時最大的願望。”

    “聖女即將拋卻過去,迎來新生,這是你無法逃脫的宿命,卻也是上天賜予的最大機緣。”

    他面無表情說着,體內涌出大量透明詭絲,將兩人完全包裹在內,結成了一隻晶瑩剔透的大繭。

    轟!

    陡然一尊四色蓮臺顯化虛空,將瘋狂涌動的幽玄詭絲炸裂撐爆。

    一道衣衫襤褸的身影從中跌出,朝着遠處頭也不回踉蹌奔逃。

    不久後,她的速度卻一點點慢了下來。

    動作也變得越來越機械僵硬,直至完全停住不動。

    悄無聲息間,一道嬌小玲瓏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身前,伸手按在她的身上。

    雙方緊貼一處,氣機相連,就像是從兩個人做成了一個人。

    溪水下游,更遠一些的地方。

    衛韜大步向前,迎向了三個同樣快步而來的劍道宗師。

    “天發殺機,移星倒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天人合德,萬變定基。”

    “天發殺機,天發殺機,天發殺機!”

    冰冷森寒的聲音越來越大,幾乎要佔據了他全部的意識。

    雙方相距十步距離,三個劍道宗師勐地站定。

    同時擡起鮮血淋漓的右手,各自握住一個孤零零的劍柄,然後毫不猶豫齊齊刺入自己左胸。

    衛韜勐地眯起眼睛,又是一步向前踏出。

    身形急速膨脹,猩紅詭絲向前激射飆飛。

    “混元無極,元胎歸一!”

    “天生天殺,三才既安!”

    三人勐然將長劍從體內拔出。

    剎那間血光閃現,殺意沸反。

    衛韜無思無想,無我無念,勐然握緊了轟出的拳頭。

    在衛韜的眼中,一切都變得與之前完全不同。

    面前不見了將生命盡數融入劍意的三人,只剩下一條細細的絲線,散發着萬籟俱寂、萬物肅殺的森寒光芒。

    冰冷,沉凝,死寂。

    彷彿沒有任何力量的存在,卻又充斥着極度危險的氣息。

    風雪灰霧陡然停滯。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下來。

    不論是風雪還是灰霧,將阻攔在它前方的一切東西都斬爲兩段。

    直至撞上雲紋黑鱗覆體,尖銳骨刺探出的利爪,才陡然間爆發出最濃濃烈的殺機。

    在這一時刻,衛韜忽然想起了昨夜的洪宗師。

    他甚至有些好奇,同樣是在面對着三才劍陣的最後一式殺劍時,已經開始領悟法境的洪老宗師,又會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和體驗。

    終於,拳鋒與那道細線緩緩觸碰到了一處。

    卡察!

    細線撞上與衆不同的幾根手指,毫無徵兆忽然消失不見。

    緊接着鱗片破碎,鮮血飛濺。

    衛韜身上陡然顯現出一道深深傷口,從手腕直接沒入肩膀。

    轟!

    !

    罡風呼嘯,雷聲隆隆。

    風雪灰霧被穿透一條筆直通道。

    三個劍道宗師已然不見蹤影,只剩下斑斑點點的猩紅,灑落在一片狼藉的泥地之中。

    轟!

    片刻後,狂風去而復返。

    衛韜勐地在溪邊站定,卻已經不見了青蓮聖女,以及最後出現的那道嬌小身影。

    “以己之死,奪敵之生。”

    “一劍定生死,出鞘入輪迴。”

    “藏劍閣的那幫人,當真都是瘋子。”

    “在修習了同心結後,更是瘋子疊加精神病,簡直讓人頭大無比。”

    “可惜我對於陰陽歸一的領悟還不夠深入,不然連手臂也不會讓他們斬傷。”

    他仔細觀察着兩人留下的痕跡,心中念頭不停轉動。

    “那個女人,竟然是定玄道子雲虹。”

    “剛纔驚鴻一瞥,她給我的感覺很奇怪,彷彿站在那裏的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不知道多少人重疊在了一起。”

    荒野深處,兩道身影快步疾行。

    雲虹回頭向後看去,眼神中閃爍着璀璨光芒。

    “衛道子,還真的是硬啊,竟然連我們三位劍道宗師的死劍,都無法將他重傷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