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交鋒
類別:
玄幻奇幻
作者:
豬憐碧荷字數:10407更新時間:24/06/28 01:45:45
北風自入夜開始,便愈發的大了。
從空曠無人的荒野低空掠過,嗚嗚呼嘯鬼哭狼嚎。
烏雲低垂,籠罩大地。
非但沒有被狂風吹散,反而變得得愈發厚重,遮星閉月猶如大山壓頂。
星星點點的雪花隨風飄落,很快就像在地上撒了一層細鹽。
不多時,雪越下越大。
從零星冰屑變成了鵝毛大雪,地面的細鹽也很快堆積成厚重白毯,到處都是茫茫一片。
兩輛馬車緩緩行進在官道中央。
在後方留下兩道筆直的車輪印痕。
拉車的馬匹非是普通駑馬,看上去異常神駿。
縱然是在風割如刀,冰雪呼嘯的寒夜,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適,彷彿就是在風和日麗的午後優雅散步。
不久後,馬車爬上一個平緩的土坡。
從坡頂極目眺望,便看到前方出現了一座建築,孤零零矗立在風雪深處。
因爲距離還遠,只能看到它的一點模糊輪廓。
在空曠荒蕪的野外,周圍也沒有人羣聚居地存在,突然間見到這樣一座建築,看起來屬實是有些突兀。
甚至給人帶來莫名陰森恐怖的感覺。
「少爺,前面似乎有一座房子。」
駕車的車伕表情依舊平靜,開口時的語氣也不見一絲波動,就像是吃飯喝水般從容。
「我看到了,你先停一下。」
一個身材頎長,身着錦衣的年輕人從第一輛馬車上下來,來到後面的車廂旁,恭恭敬敬問了一句。
「老祖宗,要不要去前面的屋子避避風雪?」
「現在到什麼地方了?」
過了片刻,一道蒼老沙啞的聲音從車廂內緩緩傳出。
聽上去虛弱衰落,就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回老祖宗的話,我們已經快要到了齊州邊境,距離目的地大約還有一百餘裏。」
「那就休息一下吧。」
車內老者喝了口茶,「先走水路,再轉陸路,這麼長時間也沒有真正歇過,人困馬乏的都累壞了吧。」
「能跟在老祖宗身邊服侍,孫兒每天只有歡欣喜悅,一點兒都不覺得疲憊。」
年輕人再次躬身一禮,縱然是在晦暗荒野,還有着車廂的阻隔,儀容姿態依舊無可挑剔。
「你這小家夥倒是會哄人開心。」
老者哈哈一笑,聲音緊接着卻又低沉下來。
隱隱帶着幾分回憶和緬懷,「還記得上一次來齊州,已經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時的我剛剛由虛化實,成就陽極宗師,正是意氣風發之時,便是在這片土地遇到了一個個北荒上師,和他們進行了一場場戰鬥。
此時回想起來,竟然恍若昨日,一幕幕景象依然清晰浮現眼前。」
說到此處,他緩緩嘆了口氣,「可惜百年前我只是個初入武道的孩子,比你現在都還要小了很多,實力層次根本不值一提。
因此無緣追隨武帝陛下東征西討、平南破北,也就沒有見識到何爲橫壓一世的絕頂風采,實在是綿延一生的遺憾。」
年輕人垂手肅立,沉默傾聽,臉上從頭到尾帶着溫潤如玉的笑容。
直到車內聲音漸漸沉寂下來,他才開口說道,「還請老祖宗稍候片刻,孫兒這就帶人去將前面的屋子清理出來,再請您移駕過去休息。」
孤零零的建築似乎是一座道觀。
又像是有了些年頭的宗族祠堂。
不知何時建成,也不知因何廢棄。
除了還算完整的正殿外,其他房舍都已經傾塌,變成了一片殘垣斷壁。
大殿之內空空蕩蕩,沒有任何器物擺設,就連本該被供奉的神像都歪倒一旁,只剩下了半截破碎的身體,在火光映照下顯得有些猙獰扭曲。
兩堆篝火靜靜燃燒,驅散黑暗,帶來溫暖。
靠裏一些的火堆旁,一個老者端坐不動,閉目養神。
周圍幾個年輕男女默不作聲,安靜吃着手中的食物,不時朝另一堆篝火投去隱晦的厭惡目光。
其中一個白衣少女冷哼一聲,收好手上的東西就要起身。
老者便在此時睜開眼睛,「都是些討生活的苦命人,你在這裏難爲他們作甚?」
「弟子只是覺得他們太過吵鬧,老師又傷勢未愈,怕這些人影響到了您的休息。」
「你的心不靜,所以才會感覺煩躁。」
老者緩緩呼出一口濁氣,「老夫倒是覺得這樣很好,在空寂的雪夜有此喧囂入耳,至少多了幾分鮮活的氣息。」
少女點點頭,又悶悶坐了回去,一口口喝着清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遠處,幾個漢子圍在另一處火堆旁,一邊就着乾糧吃酒,一邊漫無邊際的聊天扯淡。
旁邊還在烘烤着滿是泥雪的衣物,各種味道混在一起,頓時變得復雜無比。
雖然沒有好菜,入喉的也只是最劣的燒酒,場中氣氛卻是相當熱烈。
他們一個個笑得開心,聊得歡快。
興致到處還用五音不全的嗓子唱起小曲,藉着醉意暢想新一年的生意。
某個黑麪黑鬚的男子灌了口燒酒,又狠狠咬掉一口手中乾硬的麪餅,拍打着身邊的包袱道,「等再跑幾單攢下銀錢,咱們也該置辦幾輛馬車。
那樣拉的貨更多,也不用像現在這樣,只能在一小片地方周旋,根本不敢去長途行商。」
另一人笑道,「如今有聞武師這位大高手照應,別說購置馬車了,就是成立一個真正的商行,那也綽綽有餘!」
「對,現在趁着其他大商號縮在城裏不敢出來,正是我們賺錢的大好機會。
咱們有聞武師撐起場面,別說一個吃人鬼僧,就是來上十個八個,也絕對不是對手。」
頓時引來一片附和之聲,氣氛變得更加高漲歡騰。
另外一處火堆,幾個年輕男女同時面露不屑表情,卻因爲之前老者的提醒,誰都沒有開口出聲。
只是默默閉上眼睛養神,將這些吹噓之言當成是過眼雲煙。
衆人拍了一通馬屁,轉頭就要向他們口中的聞武師敬酒。
聞武師一動不動,彷彿在神遊物外,眼睛卻微微眯起,朝着門外看去。
數個呼吸後,老者也猛地睜開雙眼,悄然握住了橫於身前的長劍。
輕細腳步聲傳來。
由遠及近,最後在門前停住不動。
「裏面的朋友,可方便進來麼?」
緊接着,一道溫和的男子聲音緩緩響起。
黑臉黑鬚的漢子看一眼聞武師,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便當即開口迴應,「外面風寒雪大,兄弟快進來,有什麼不方便進來的。
大冷天在外面跑生活都不容易,莫說這裏不是咱家的房子,它就算是咱自己家的,那也沒有往外趕人的道理。」
「如此,就多謝了。」
吱呀一聲輕響。
殿門被推開了。
寒風挾裹着冰雪蜂擁而入,瞬間便將門內大片空地填滿。
大殿一時間安靜下來,只有呼呼風聲縈繞耳畔。
進來的是一個頭戴斗笠,身着
黑袍的年輕男子。
他左右環視一週,眼中波光閃動,面上緩緩浮現出和善笑容,「此番多有打擾,還望諸位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要不要喝兩口燒酒暖暖身子?」
黑臉漢子一擺手,從身後包袱裏取出只未曾打開的新酒囊,「雖然不是什麼好酒,不過勝在火辣勁大,最適合冬天趕路時驅寒解乏。」
「那便多謝這位老兄了。」
他摘下斗笠,順勢坐到了黑臉漢子旁邊,打開酒囊後深深嗅了一下,卻又將塞子扣緊繫好,「這酒聞着就太有力氣,我怕消受不住,還是喝自己帶的順口。」
聞武師默默觀察,眼眸最深處閃過一道微不可查的光芒,狀似無意般說道,「我姓聞,我們這幫人都是九聖山的獵戶,弄了些毛皮草藥在周邊跑商販賣。
小兄弟是哪裏人氏,一個人獨走風雪夜路,可是要注意隱藏在暗處的危險啊。」
「我姓衛,單名一個韜字,北地蒼遠人士。」
他微笑回了一句,接着問道,「聞前輩所說的危險,又到底是什麼危險?」
聞武師嘆了口氣,將聲音壓得極低道,「你難道沒有聽說,近幾日一直都有吃人的鬼僧在附近遊蕩?」
「哦?」
衛韜眼中波光一閃,再開口時便多了幾分興致,「我之前聽說是從北荒潛入進來的番僧,怎麼在聞前輩口中,卻又成了鬼僧呢?」
聞武師看着那雙猶如深潭的眸子,一邊往嘴裏送着肉乾,一邊慢慢說道,「小兄弟或許還不知道,那東西看起來就不像是活人,而是鬼氣森森的黑暗妖魔。」
「鬼氣森森,黑暗妖魔。」
衛韜微微皺眉,沉默片刻後忽然笑道,「能讓聞前輩說出鬼氣森森這四個字,看來潛入進來的確實不是一般的番僧……」
說到此處,他忽然閉口不語,轉頭朝着殿外看去。
就在同一時間,火堆旁的獵戶全部閉口不言,動作整齊劃一,同時轉頭向外看去。
錦衣年輕人穿透茫茫風雪,來到那座破敗道觀近前。
他繞過破敗的圍牆,就在正殿門外停下腳步。
夜風寒涼,嗚嗚作響。
透過幾近腐朽的殿門,將裏面的火光吹得忽明忽暗,變幻出各種不同形狀。
還有說話吃東西的聲音,沒入風中不見蹤影。
除此之外,又有種相當古怪複雜的味道,不停從門縫中鑽了出來,就連風雪都無法將之迅速吹散。
年輕人靜靜站在門外,臉上笑容早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淡漠疏離,以及由內向外散發出來的高傲矜持。
「洪少爺,裏面已經有人了。」一個雙手攏在袖中的老者眉頭皺起,淡淡說了一句。
「那就辛苦勞管事一下,將裏面的人趕走,火留下。」
年輕人抖落錦袍上的雪花,面色明顯有些不豫,「他們若是識相的話,什麼都還好說,如果有誰不識相,我也不介意在這座破道觀中埋上幾具屍體,或者是給老祖宗弄一份點心口糧。」
「屬下明白了。」
老者上前幾步,直接推開了緊閉的殿門。
「這裏被外面少爺徵用了,給你們十個呼吸時間,抓緊給老夫滾遠一點。」
寒風涌入大殿,勞管事的面孔忽明忽暗,聲音變得愈發冰冷,「怎麼,看你們的樣子,還想在老夫面前動刀動劍,自尋死路?」
大殿深處,幾個年輕人下意識握緊手中長劍。
他們的眼神中卻流露許驚恐害怕的情緒,握劍的手指甚至因爲太過用力而有些發白。
在勞管事推門而入的剎那,他
們便感覺到了一股狂暴氣息撲面而來。
就像是一頭猛虎毫無徵兆闖進了羊圈之中,只憑着不經意間散發出來的氣勢,就已經讓他們瑟瑟發抖,生不出任何抵抗之心。
老者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在身旁男弟子的攙扶下艱難站了起來,
他看一眼負手而立的勞管事,再看看似乎不明所以,依舊在吃酒聊天的獵戶,最終將目光落在自己幾個弟子身上。
「如果我沒有受傷的話……」
老者心中念頭閃過,不由得捂嘴咳嗽幾聲,指縫間多出一縷殷紅鮮血。
他當即收斂心神,悄悄抹去血跡,刻意加大聲音道,「收拾東西,我們現在就離開。」
「衛道子,你怎麼看?」
另一處火堆旁,聞武師吃掉手中最後一塊肉乾,再開口時聲音忽然變得虛無縹緲。
表情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生動,而是僵硬木然,仿若提線木偶一般。
「我拿眼睛看。」
衛韜又是一笑,「不過看聞武師的表情和語氣,好像是有些不太高興的樣子。
這麼說,幾位是不打算繼續演下去了?」
聞武師面無表情,「我們本來配合他一下也沒有關係,但此人卻是不明白,比起獨佔孤行,寬宥包容才是更加正確的選擇。
所謂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博採衆長,才能包羅萬象。」
就在他說話間,坐在最外層的黑臉漢子已然起身。
隨手從包裹下面拿起一柄長劍,朝着勞管事走了過去。
「還真有不怕死的。」
「老老實實滾出去不行嗎,非要逼着老夫再開殺戒,將你們的性命盡數留在此地。」
「他手中拿着的玩意,也能算是三尺青鋒?
哪怕是隨便弄個鐵片,都要比這把破劍更能嚇唬人。」
勞管事暗暗冷笑,將雙手從袖中緩緩伸出。
忽然,一道森寒光芒陡然亮起。
猶如星河倒掛,日月同輝,甚至讓熊熊燃燒的篝火都瞬間失去了顏色。
「這是……」
「這個又髒又破的獵戶,竟然是個大劍師!」
「一劍在手,先天佔優的劍道宗師!」
勞管事的眼神表情凝固了。
心神也在瞬間被這道光芒所奪。
他死死盯着那道升起的璀璨光芒,意識陡然一片驚懼的空白。
下一刻,勞管事感覺身體忽然變得輕盈,彷彿融入到了風雪之中,在黑暗深處自由翱翔飛行。
但隨着視線的轉動,他卻又看到了一具熟悉的身體,還釘子般矗立在殿內不動。
除此之外,他還看到了其他獵戶,依舊在火堆旁就着乾糧吃酒,甚至根本沒有朝着門前瞥上一眼。
「少爺,老祖宗……」
生命的最後一刻,勞管事想到的並不是自己,他想要張口大喊,卻連一點聲音都發佈出來,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視線迅速變暗,直至墜入無盡的死亡深淵。
唰!
劍光乍現乍收,其速度之快,彷彿沒有出現過一般。
唯有那具屹立不倒的無頭屍體,在訴說着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
黑暗風雪之中,年輕人輕輕呼出一口白氣,朝着一側被破碎磚石阻擋的道路走去,仔細計劃如何才能讓馬車通過此處,直接停在殿前。
最好是一步遠路都不用走,下了車便可以直接進入到屋內。
他心裏清楚明白,想要讓老祖宗更加看中,此次能單獨陪同出行就是最好的機會。
所有細節都必須提前考慮到位,
如此才能在家族一衆同輩中脫穎而出,自此一飛沖天,得享難以想象的修行資源。
至於裏面正在發生的事情,那些人是死是活,他根本就不關心。
真正重要的是將衛生收拾乾淨,異味祛除徹底,如此才能讓老家夥休息得更加舒心。
咔嚓!
陡然一聲脆響,就從殿內傳來。
洪少爺猛地回頭,便看到一隻圓滾滾的東西從殿內飛出,噗通落在雪地上面,又向前翻滾了一段距離才停了下來。
濃郁的血腥味道鑽入鼻孔。
洪少爺目光凝聚,落在那只鬚髮皆張,驚懼扭曲的面孔上面,面色在這一刻陡然變得難看至極。
勞管事,竟然被直接殺掉了。
雖然他只是家裏的一個老僕,但也有着玄感境界的修爲層次,結果推門進去才不到十個呼吸時間,就被人斬掉頭顱丟出來了?
所以說,裏面有高手。
至少是天人化生的宗師武者。
很有可能還是一位劍道宗師。
洪少爺想到此處,臉上反而浮現出濃郁的笑容。
他是發自內心的高興,而不是故作姿態,裝模作樣。
有宗師好啊。
而且是越強的宗師越好。
或許這便是上天感其心誠,才會爲他賜下如此一份大禮。
這樣的話,根本就不需要再費盡心思去考慮,該如何讓老祖宗路上過得更加舒服,只需要讓他老人家知道這裏有來路不明的宗師出沒,便是天大的功勞一件。
一念及此,洪少爺轉身就走,沒有絲毫的猶豫和停留。
溫暖如春的大殿中,黑臉漢子坐回地上,隨手將鏽跡斑斑的長劍丟到包袱旁邊,露出一個空洞僵硬的笑容,和剛纔的豪爽大方變了個人一樣。
正在帶着弟子離開的老者頭皮發麻,遍體生寒,僵在原地一動不動不動。
那個闖入進來的玄感武者,竟然就這麼沒了?
剛纔電光火石的剎那,他只感覺眼前一亮,然後一切都結束了?
那麼,這個差點兒被門下弟子得罪的邋遢獵人,竟然是一位劍道宗師!?
和剛纔那道劍光比起來,他苦練了幾十年的劍法,簡直就和小孩子玩鬧一樣可笑。
「不,不對!」
老者心中猛地一跳,忽然想起除了黑臉漢子外,還有其他兩個「獵戶」,包袱下面同樣壓着一柄破爛長劍。
所以說,不是一位劍道宗師,而有可能是三個劍道宗師!
還有,能和三個劍道宗師坐在一起,還讓他們尊稱爲聞武師的人,以及坐在聞武師側後方的長鬚中年人,又會是怎樣的高度層次?
更進一步去想,不久前剛剛進來的黑袍年輕人,竟然還端端正正坐在那裏,如果他不是個看不清形勢的傻子,就說明此人絕對有着相應的實力層次。
一個荒野破廟而已,裏面竟然有可能聚集了六位武道宗師。
老者嘴巴一開一合,就像是離了水的游魚,完全喪失了自由活動的能力。
他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如果現在不是在做夢的話,到底是他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老師,老師。」
身側白衣女弟子緊張地扯住老者衣袖,直到此時才猛地回過神來。
「老師,那個人,他的頭哪裏去了?」
在死一般的寂靜中,忽然響起一個嬌媚的女子聲音。
衆人紛紛轉身,看向了聲音響起的位置。
察覺到自己忽然就成了被關注的焦點,白衣少女頓時愣住,身體抑制不住的顫抖,已經忍不住
哭了出來。
老者滿口苦澀,第一次升起了將這個最喜歡弟子掐死的衝動。
衛韜便在此時擡起頭來,語氣溫和說道,「老先生想帶着他們走的話,最好走快一些,免得後面又有預料之外的事情發生。」
咕咚!
老者喉嚨涌動,嚥下一口口水,當即深施一禮,帶着弟子迅速離開了道觀。
衛韜目送一行人遠去,又轉頭看向聞武師,「剛纔在外面還有一個人,你們沒有打算來個斬草除根?」
這一次聞武師沒有迴應。
而是由黑臉漢子開口說道,「我們的時間寶貴,既然那個人沒有惹到我們,又沒有值得我們關注的東西,就沒有必要在他身上耗費精力。」
「哦?那值得你們關注的,又是什麼?」
「吾等不遠千里趕來此地,和衛道子的目的一樣。」
黑臉劍客面無表情,平鋪直述說道,「不過在今夜偶遇衛道子後,我們關注的對象就暫時變成了衛道子你這個人。
畢竟連她都親口說過,你是教門年輕一代的最強者,值得我們花費時間精力,直到你加入到我們的行列。」
「她又是誰?」
「我們暫且還不能說她的名字,衛道子可以過一段時間再來問詢。」
「不能說嗎,那就算了。」
衛韜目光在幾人身上來回巡梭,表情愈發疑惑,「你們的眼神表情,說話的語氣內容,都給我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
還有你們體內的詭絲,也讓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某個朋友,還有那位朋友的老師。」
「衛道子的朋友,叫什麼名字?」
「她姓白,叫做白悠悠。」
衛韜停頓一下,又補充道,「她也有可能叫做白伊伊,還有第三個名字是白翎羽。」
「至於她的老師是誰,我不太想說,你們也沒有必要再問下去。」
聞武師就在此時擡起頭來,以一種非常古怪的語氣冷冷笑道,「原來是白悠悠那個小賤婢,實在是有些出乎預料,她竟然還是衛道子的朋友。」
衛韜眉頭皺起,一時間很難形容此時的感受。
這位聞武師,至少陰極宗師的層次,甚至有可能是陰極陽生的大宗師,這般實力層次,無論是在朝廷教門,還是南疆北荒,都可以稱得上雄踞一方的大佬級人物。
但是,現在的聞武師,給他的感覺卻非常彆扭。
尤其是那一擡頭的眼神,冷笑時的腔調,甚至讓他頭皮都有些發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衛韜默然片刻,忽然嚴肅認真問道,「聞武師所修行的功法,是不是直指天人化生的葵花寶典?」
聞武師搖了搖頭,也沒有太多掩飾,便直接開口說道,「在加入我們以前,我所修行的是蓮花,而非是衛道子所說的葵花。」
蓮花、宗師、姓聞。
三個要素一旦結合起來,頓時便驅散迷霧,照亮黑暗。
衛韜緩緩呼出一口濁氣,「聞武師,其實應該是青蓮聞左使。」
聞衍道,「衛道子說的是以前,而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這個名字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名字已經沒有了意義?」
衛韜的語氣漸漸變得凝重,「是聞左使的名字沒有意義,還是你的這幾位同伴一樣如此?」
聞衍緩緩轉頭,從身邊一個個人看過去,「梵慈、夜天、夜地、夜人,不過這些都是以前的名字,對於現在的我們來說,自然也沒有了任何意義。」
「青蓮左右使,劍閣三劍師。」
衛韜垂下眼睛,「不得不說,你們隱藏氣機、欺騙感知
的能力很強,連我都能騙了過去。」
「我最初察覺到這裏似乎有些不對,原以爲裏面最多只有一個武道宗師,直到進來坐下後才忽然驚覺,你們全部是宗師之上的實力層次。」
說到此處,他暗暗嘆了口氣,「幽玄詭絲編織的同心結,竟然詭祕玄奇至此。」
聞衍淡淡道,「看出了我們的實力,衛道子爲何又不尋機離去,而是要一直和我們坐在一處?」
衛韜反問,「我要走的話,你們能任由我離開?」
「好不容易才和道子雪夜相逢,我們自然不能讓道子獨自走掉。」
衛韜溫和笑道,「這不就成了,既然不好走,那就不如暫且留下,也能多一點時間觀察你們到底隱藏着怎樣的祕密。」
青蓮左右使,三個大劍師齊齊開口說道,「只要衛道子能加入我們,自然就會知道我們到底有什麼祕密。」
衛韜面上笑容愈發溫和「如果我不想加入你們呢?」
還是五人齊齊開口,「今夜衛道子與我們相遇是因,對應的便是和我們同心歸一的果,正所謂因果循環、一飲一啄、自有天定。」
咔嚓!
咔嚓咔嚓!!!
以這堆篝火爲中心,地面的磚石寸寸碎裂。
還有密密麻麻的蛛網向外蔓延出去,剎那間遍佈了整個殿堂。
甚至連同牆面,樑柱,屋頂,都被蛛網附着爬上。
氣息陡然凝滯。
篝火無聲熄滅。
整個道觀頓時陷入到一片黑暗死寂之中。
六道身影卻依舊在內凝立不動。
誰都沒有說話,更沒有暴起出手。
彷彿變成了六尊神像,位置卻是從後牆被移動到了大殿中央。
咔嚓!
又有一聲輕響,從房頂的瓦片傳來。
道觀內唯一保存尚好的建築,已然到了破碎崩塌的邊緣。
嗡!
鼓囊囊的包袱下面,三柄鏽劍自發顫鳴。
同時飛入三個劍師手中。
聞衍和梵慈雙手結印,仿若青蓮綻放,瓣瓣盛開。
咚!
忽然一聲沉悶心跳,壓過了花開劍鳴,迴盪在黑暗虛空之中。
衛韜雙手握元胎拳印,整個人的氣勢不斷向上攀升。
雙方氣機交織糾纏,戰鬥一觸即發。
就在此時,幾聲慘叫自遠處響起。
剛剛離開的劍客,和他的幾個弟子,終究是沒能走掉,全部倒在了荒野雪地深處。
一個身材佝僂,鬚髮皆白的老者拭去脣邊血跡,朝着那座破敗道觀緩緩前行。
他的動作看上去慢吞吞的,完全就是個已經到了風燭殘年的耄耋老人。
但如果仔細觀察片刻,便會發現他彷彿並不存在於黑暗風雪之中。
那道蒼老的身影若隱若現,忽明忽暗。
總是突然消失,又毫無徵兆出現在另一處地方。
每次顫巍巍邁步,都會席捲狂風驟起,跨過至少幾十丈的距離。
卻沒有在雪地中留下什麼痕跡,最多只有零星幾個極淺的腳印而已。
而隨着老者的靠近,狂風呼嘯,席捲冰雪而來。
剎那間便衝破黑暗,降臨到了破敗道觀近前。
轟隆!
勉強維持的大殿就在此時坍塌。
牆壁斷裂,樑柱折斷,屋頂墜落、稀里嘩啦掉在地面。
蕩起大蓬煙塵,掩蓋住內裏相互對峙的六道身影。
轟!
磅礴氣息收斂
不見。
一道有些扭曲佝僂的身影緩緩擡頭,滿是皺紋溝壑的臉上露出欣喜笑容。
「乖孫果然沒有說錯,在這種荒郊野外,竟然還能讓老夫遇到天人交感的武道宗師。」
「回去了你想要什麼獎勵,老祖宗我都依着你。」
洪少爺努力平復着激盪的情緒,「孫兒不需要什麼獎勵,只要老祖宗開心就好。」
「你是個好孩子,就算比起大房嫡長孫也不遑多讓,老祖宗記住了你的名字,以後定當好好培養。」
洪少爺臉色漲得通紅,屈身跪地重重叩首,「孫兒多謝老祖宗厚愛!」
老者緩緩閉上眼睛,一聲慨然嘆息,「在京城的時候還需要剋制自己,如今來到這等化外苦寒之地,就能讓老夫好好補充一下消耗,順便也好打打強忍了好幾年的牙祭。」
寒風呼嘯,大雪紛飛。
高高蕩起的煙塵漸漸散去。
「哦?」
洪家老祖忽然一聲輕咦,剛剛閉上的眼睛旋即睜開。
他注視着殘垣斷壁間默立不動的六道身影,原本渾濁的眼眸一點點亮起光芒,臉上輕鬆欣喜的笑容也悄然斂去,取而代之的則是少許的疑惑和凝重。
「兩個青蓮宗師,三個劍道宗師。」
「還有這個年輕人,連老夫我都看不透究竟是什麼根底。」
洪家老祖猶如枯枝的鼻尖不停翕動,疑惑凝重的表情漸漸隱去,最終盡數化作瘋狂扭曲的笑容。
「三個武道宗師,三個劍道宗師,看來這次神意降臨九聖山,卻是不知引來了多少牛鬼蛇神!」
轟隆!!!
就在此時,一道驚雷炸響。
衛韜身似閃電,拳出如山,重重砸在青蓮左右使同時推出的蓮印之上。
轟!
地面猛地塌陷出一個大坑。
青蓮雙使雙腿深深沒入其中。
衛韜則借力高高躍起,險之又險避開了悄然綻放的一道劍芒,朝着一側的空處飛速落下。
就在此時,又有兩道劍光映照虛空。
左右交叉,前後遮擋。
完全攔住了他的去向。
洪家老祖微微眯起眼睛,眸子裏浮現出一抹好奇和期待的神情。
唰!
毫無徵兆的,兩道劍芒同時落空,無聲無息沒入地面,瞬間便切割撕裂出一道十字交叉的漆黑裂隙。
「原來是靈明宗師,這一手倒是有點兒意思。」
洪家老祖目光追逐着那道鬼魅般的身影,視線凝聚在衛韜不斷變向的羽翼上,面上閃過些許恍然表情。
「這樣看來,這個年紀輕輕的靈明宗師是單獨一人,不過想要拿下他,竟然還要兩個青蓮宗師和三個劍道宗師聯手,他們簡直是將獅子搏兔亦盡全力的心態用到了極致。」
「既然如此,柿子要撿軟的捏,老夫就先將他拿下,然後再專心對付剩下的五個人。」
洪家老祖意隨心動,身隨意動,忽然向前一步踏出,整個人便在原地消失不見。
再次出現時,他毫無徵兆便來到了衛韜近前。
伸出枯瘦如柴的手臂,一把抓了下來。
「老東西找死!」
衛韜心中猛地一跳,只感覺這一抓看似普通平常,卻完全封堵住了自己所有的閃避空間,根本就躲無可躲,退無可退。
既然如此,那就不躲不退。
咔嚓!
洪家老祖一爪落下,入手處卻是一片滑膩。
他微微訝然,看向忽然纏繞在自己手臂的一條長蛇。
「這是……」
「他不是靈明宗師嗎,怎麼突然生出了修蛇的尾巴?」
洪家老祖微微一怔,隨即一抓一攪。
咔嚓!
剎那間黑鱗碎裂,皮開肉綻。
只是簡簡單單的一下,修蛇長尾便差點兒被攔腰截斷。
轟!
衛韜心中怒火升騰,卻也藉助反震之力猛然轉向。
移形換位般脫離了洪家老祖的周圍,挾裹着呼嘯的狂風,朝着某個方向蓋壓而至。
就因爲剎那間的出神,洪家老祖便失去了繼續出手的機會。
他盯住那道脫離控制的身影,渾濁的眸子裏驟然閃過一道寒光。
巨大風壓當頭落下,洪少爺猛地擡頭。
他還未從狂喜中回過神來,意識陡然一片恐怖的空白。
他想要扭頭逃跑,卻發現自己連腳趾都無法動彈一下。
只因爲衛韜已經掐住了他的脖頸。
嘭!
洪少爺驚恐的表情定格在了這一刻,然後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衛韜隨手丟掉已經沒有了頭顱的屍體,目光平靜看向了剛剛落地站直身體的洪家老祖。
「老東西,想趁亂偷襲我?」
「那就先斷你的根,再殺你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