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 黑色面紗

    時近傍晚，雲煙終於找到了城主府的所在，這倒不是因爲城主府不夠顯眼，而是烈焰城真的太大了，雲煙足足走了大半天時間，才來到烈焰城的中心。

    看着宏偉而氣派的烈焰宮，雲煙不得不承認六重天的勢力果然非同凡響，光是這座偌大的王宮，就有三四個九州聯盟那麼大，如果再加上周圍附屬的建築羣，恐怕就是十個九州聯盟也比不上。

    然而，雲煙來到城主府並不是爲了直接去找杜宇，因爲他還沒有狂妄到活的不耐煩的程度。

    雲煙順着城主府的一側溜到烈焰宮後面的街上，在這裏雲煙找到一處偏僻的街角並藏身其中，他只用了一盞茶的時間，就將自己從一個糟老頭子變成個中年男子，而且長得還和剛纔被抓走的那個倒黴蛋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他沒敢再穿雪白色的長衫。

    等到雲煙收拾好東西之後，他沿街找到一家不太醒目的小酒館稍事休息，可是當雲煙纔剛進門，酒家小二便向他笑着招手道。

    “樑師傅，你來了。”

    雲煙見狀尋思着那個中年男子應該姓樑，而且還經常到這家酒館來，否則這裏的小二怎麼會跟他這麼熟。

    於是，雲煙點頭答道。

    “是啊，晚上沒事想出來喝兩口。”

    說着小二便把雲煙帶到靠窗的位置，因爲這個姓樑的以往都喜歡坐在這裏，然後來上半壺好酒並欣賞窗外的荷塘夜景。

    小二給他把桌凳收拾乾淨之後笑道。

    “樑師傅這次出門可有好幾天沒來了，現在外面戰事吃緊，你的生意應該做得很紅火吧？”

    見這個小二跟自己如此熟絡，雲煙料想他們之間的關係應該很不錯，可是他對自己是誰，又是幹什麼的還一無所知，因此只得笑着點頭答道。

    “還行吧。”

    可是小二見狀卻咧着嘴說道。

    “得了吧，誰不知道你樑師傅的手藝，這次我們和雪山宗開戰，城主府的戰鬥物資需求極大，就連各大世家的中級珍寶都已經消耗殆盡，現在聽說下級防禦鎧甲的價格也漲了很多倍，你這回可能趁機大撈一筆。”

    聽到這話之後，雲煙才知道自己原來是個煉器師，不過好在他真的是個煉器師，那這個身份對他來說就再合適不過了。

    爲了以防萬一，雲煙還是非常謹慎地說道。

    “我那都是一些低階珍寶，城主府也未必看得上。”

    然而，小二這時卻一臉神祕兮兮的拿出一面護心鏡說道。

    “你還記得這個吧，兩年前我從你那花了兩百金買的，你猜現在能賣多少錢？”

    雲煙仔細地打量了一番那面護心鏡，只見護心鏡的邊沿上刻着樑尚君三個小字，看來這極有可能便是自己的名字。

    於是，雲煙佯裝困惑地問道。

    “能賣多少？”

    小二聞言伸出四根手指，雲煙一看略感詫異地問道。

    “能賣四百？”

    小二搖了搖頭。

    “不會能賣到四千金吧？”

    小二這次點頭答道。

    “還真就能賣到四千金。”

    “那你爲什麼不趕緊把這個賣掉，要知道一件陳舊的下級珍寶能賣到這麼多已經很不錯了。”

    可是小二卻自信滿滿地說道。

    “你放心，再等半個月，我這面鏡子至少能賣到一萬金。”

    雲煙一聽皺着眉頭答道。

    “我看你是想錢想瘋了吧，這塊破銅爛鐵能賣到一萬金，那我豈不成了烈焰城最有錢的人，而且我勸你還是早點出手吧，說不定這場戰事持續不了多久了，到時候你就算後悔都來不及了。”

    然而，小二卻一臉不在乎地笑道。

    “我有把握，這面鏡子一定能賣出好價錢。”

    “但願如此吧。”

    小二隨即收起笑容問道。

    “還是老樣子嗎？”

    “嗯。”

    雲煙當然不知道什麼是“老樣子”，可他根本就不是來喝酒的，所以無論什麼樣子都沒關係，因爲待會兒夜深之後，他還得找人再打聽一下城主府內的情況。

    沒過多久，小二給他上了半壺酒，一盤烏靈豆，這是烈焰城特有的下酒食物，雲煙之前在杜府的時候見過。

    隨着夜色漸漸加重，小酒館裏的人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雲煙和一個用黑紗斗篷罩住頭臉的女子，一開始雲煙並沒有注意到她，直到後來這個女子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小二上前向她問道。

    “姑娘，你還沒付酒錢。”

    只見那個女子在懷裏摸了摸，然後抱歉地說道。

    “我沒帶，下次付你怎麼樣？”

    小二隨即搖了搖頭並說道。

    “這可不行，我們小店概不賒欠。”

    “可是我現在沒有錢。”

    “那你就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都留下。”

    那個女子沉默片刻之後答道。

    “我身上沒有值錢的東西。”

    小二聞言有些不高興地插着腰說道。

    “嘿，我說你一個女兒家的怎麼也學會了吃白食，難道你就不覺得丟臉嗎？”

    聽到這話，那個女子轉頭環顧四周，發現整個酒館中就只剩下坐在窗前的雲煙一人，於是，她指了指雲煙說道。

    “那就記在他的賬上吧。”

    小二見狀一臉詫異地看着雲煙，而雲煙也是感到莫名其妙，不過看在她是一個孤身女子，又着實拿不出酒錢，所以雲煙便點了點頭答道。

    “讓她走吧，酒錢我來付。”

    小二聞言一臉晦氣地朝那個女子說道。

    “既然樑師傅可憐你，那你就走吧。”

    說完小二便自顧自地去收拾桌椅了，而雲煙又把目光轉向窗外欣賞池中的荷塘月色。

    不知何時，那個黑衣女子悄無聲息地來到雲煙身旁並問道。

    “我能坐下嗎？”

    直到這時雲煙才反應過來，只見他一臉驚訝地看着蒙面女子。

    “你可以走了，錢我付就行了。”

    “可是我現在不想走了，而且還想坐在這裏。”

    雲煙隱約察覺到對方的修爲不弱，沒想到在這小酒館中居然還有這樣的高手，雲煙不想打草驚蛇，所以便點了點頭。

    “謝謝。”

    隨後那個女子便坐在雲煙對面，只見她將目光轉向窗外並問道。

    “你在看什麼？”

    “池塘裏的月色。”

    “是啊，這裏的月色一直都很美，可是懂得欣賞的人卻不多。”

    雲煙不明白這個陌生女子爲什麼要留下，難道是想感謝自己替她支付酒錢，可是以雲煙的直覺來看，這個女子根本就不像一個連酒錢都付不起的人。

    於是，他微笑着說道。

    “如果姑娘是因爲些許酒錢的話，大可不必如此，這對我來說只是舉手之勞，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然而，那個女子卻微微搖頭並說道。

    “這個世上最難償還的就是恩情，哪怕一粥一飯，我也應當如數奉還。”

    “可是你現在沒有錢，而且身上也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如果你一定要償還的話，不妨等明天有了錢，然後拿來交給小二，我和他很熟，再由他轉交給我就好了。”

    “這的確是個好辦法，不過你爲什麼看起來好像很着急的樣子？”

    被戳穿心思的雲煙有些尷尬地笑道。

    “夜已經深了，我準備早點回家。”

    “是嘛，可是準備回家的人不是應該很放鬆嗎？難道你家裏的娘子對你很兇，所以你才不願意這麼快回去？”

    雲煙沒想到這個陌生女子的洞察力這麼敏銳，居然連他的一舉一動都感知得十分準確，這不禁讓雲煙有些緊張起來。

    “姑娘說笑了，我與娘子向來恩愛，而且我也沒有不想回去，只是......”

    “只是什麼？”

    被對方忽然打斷之後，雲煙覺得氣氛好像有些不對勁，於是，他轉而說道。

    “只是姑娘未免想得太多了，我們不過是萍水相逢，並無深交，剛纔我已經說過了，酒錢你日後再還也可以，現在夜深人靜，姑娘還是早些回家去吧。”

    “你這是在趕我走嗎？”

    只見雲煙微微點頭答道。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可是那個女子卻忽然嬌笑道。

    “都說男人的話最不可信，我覺得只要你摘下我的面紗，就不會再這麼想了。”

    雲煙聞言淡然笑道。

    “姑娘的這份自信實在令人欽佩，可是你卻忘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莫說姑娘長得花容月貌，就算你是天仙下凡，也未必能讓我多看你一眼。”

    “哦？那你何不試一試呢？”

    “沒這個必要。”

    “爲什麼？”

    “因爲我已經心有所屬，這世上能比她更漂亮的女子寥寥無幾，所以姑娘還是不要白費心機了。”

    這時那個女子有些詫異地問道。

    “你當我是個風塵女子？”

    “不敢，但是姑娘的所作所爲實在令我感到困惑。”

    “那是因爲你從頭到尾都在說謊。”

    聽到這話的一瞬間，雲煙立刻起身，差點就要奪窗而出，可是那個女子卻非常平靜地說道。

    “我不知道你是誰，所以你沒必要這麼緊張。”

    雲煙沒想到這個女子早就識破了他的易容之法，可是她爲什麼直到現在還不出手？難道真的是自己誤會她了？

    就在雲煙心中七上八下的時候，只聽那個女子接着說道。

    “我只不過比別人更細心一些，記得半月之前，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還沒有現在這麼沉穩，而且你和你的娘子並不和睦，因爲她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平常對你的確很兇，所以你經常會來這裏喝悶酒。

    除此之外，你還很庸俗，甚至多次想要讓我跟你走，可是今天你卻完全變了個人，就像是從來沒有見過我一樣，這麼明顯的區別，你瞞得過別人，卻騙不了我。”

    雲煙聞言沉默許久之後問道。

    “你究竟想做什麼？”

    只見那個女子嬌嘆道。

    “我只想找個可以說話的人。”

    雲煙有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於是，他試探着問道。

    “那你爲什麼要找我？”

    “因爲你是個陌生人。”

    “陌生人是什麼意思？”

    “陌生人就是我在烈焰城中從來沒有見過的人。”

    雲煙頓時淡淡地笑道。

    “烈焰城中有數十萬人之多，你沒有見過我豈不是很正常。”

    “你說的沒錯，烈焰城中我沒見過的人很多，但是像你這麼強大的人絕無僅有，所以我才說你是個陌生人。”

    雲煙這時不得不佩服對方的強大之處，看來他今天是棋逢對手了，不過好在這個女子對他並沒有敵意，所以雲煙又緩緩坐回凳子上。

    “不知道姑娘想說什麼，在下洗耳恭聽。”

    只見那個女子將目光再度投向窗外的荷塘月色之中。

    “我實在太累了，想找個地方休息。”

    “這樣的地方很難找嗎？”

    “是啊，因爲我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沒有安全感，所以就算把眼睛閉上，也永遠無法入睡。”

    雲煙不明白這個女子到底經歷過什麼，但他確信對方所謂的疲累不僅僅是指身體上的睏乏，更多的可能是心靈層面需要放鬆。

    於是，雲煙平靜地說道。

    “只要你把心中的苦悶排解出來，就能真正的睡上一覺。”

    “是嘛，那如果我是因爲殺了人而苦惱應該怎麼辦？”

    聽到這話的雲煙心中一緊，隨後他又緩緩放鬆緊繃的神經並說道。

    “身爲修行者，殺人終究是不可避免的，即便是有德高僧，也不敢斷言自己永遠不會殺人，區別只在於我們爲什麼殺人，殺了多少人，被殺之人到底該不該殺，等把這些問題都搞清楚了，你也許就能釋懷了。”

    那個女子想了想答道。

    “我是爲了救人才去殺人，而殺了多少人我也不清楚，至於他們該不該殺我也不知道，因爲沒有人知道他們到底犯過什麼錯，而我要殺他們的理由，只是因爲他們是烈焰城的敵人。”

    聽到這裏，雲煙感到有些奇怪，只聽那個女子繼續說道。

    “我從來都不喜歡殺人，可是自從來到天界之後，我被逼無奈需要不斷地殺人，一開始殺人對我來說是有情可原的，但是後來，隨着我肩負的東西逐漸加重，我要殺的人也越來越多。

    在我的神魂沒有覺醒之前，近戰殺人是以幾個或十幾個爲單位，可是現在，我的魂力靈像所過之處，屍橫遍野，堆積在我面前的焦屍足有幾千上萬人之多，那樣的場景恍如人間地獄。

    你能明白一個人的強大讓她漸漸失去人性的感覺嗎？這種對殺戮的麻木讓我感到恐懼，我很難想象，如果有一天小云知道我這雙手已經沾滿了鮮血，他還會不會要我。”

    直到這時，雲煙才終於明白了一切，只見他緩緩擡起手臂，並輕輕摘下了那個女子的面紗。

    “對不起，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