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眼中的光芒 第五十一章 站在身旁之人，彼此握起的手

    曾經有人問過我一個問題。

    如果世界末日到了的話，自己會做些什麼？

    我告訴她，守在她身邊，靜靜等待最終結局的到來，僅此而已。

    現在，我終於發現，這是不可能的。

    那只是年歲尚幼的我，爲了和自認爲是要好朋友的她逞強而說出的謊話罷了。

    真正到了末日之時，我會拼盡全力奮鬥下去，直到和命運抗爭到最後一刻才會罷休。

    而剛纔，就在我以爲到了最後一刻的時候，有個人就這樣突然站在了我的面前。

    或者更準確地說，並非是站在我面前，而是站在所有人的面前，以一己之力擊退了卑獸的猛烈攻勢。

    有人過來了，會是誰呢？

    我轉過頭，看向來者。

    “信羽，你一個人在嘀嘀咕咕什麼呢？”

    “啊？哦。沒什麼……”

    吳信羽尷尬極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雙只手抱着十月，甚至連撓撓腦袋這樣掩飾尷尬的動作都做不了。

    剛纔那個場景太過夢幻了，在獸潮來襲的終末時刻，在這個太陽西斜煙雨朦朧的世界裏，遇見她，如春水映梨花，踏着黑炎而來，引九天銀河擊退強敵，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在小說裏發生的一樣。

    值此情景，吳信羽不由地中二了一回，模仿很多電影和小說裏的自白說出了這樣的一段話。

    易看着吳信羽呆呆的樣子，搖了搖頭。

    “戰場上刀劍無眼，不能走神啊。”

    “可是，現在不是有她嗎？”吳信羽說着，指了指遠處空中的愛瑪莉婭。

    “那丫頭，唉……”

    易嘆了口氣，拍了拍吳信羽的肩。

    “不說了，我來找你是爲了讓你去協助你卡薩老師，她正在醫治落落殿下。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誰？哪個殿下？”

    “跟你說不清，快去就是！”

    易難得地煩躁了一回，甩下這句話就朝愛瑪莉婭的方向飛去，留下吳信羽和十月一人一貓留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啥玩應？

    當今皇室，不是只有皇子和寒燭公主兩個殿下嗎？他們兩位，現在應該都在皇宮深處層層保護起來才對，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種鬼地方？

    唉，確實說不清，快去就是！

    吳信羽咬了咬牙，朝着緊急醫療隊跑去。

    另一邊，愛瑪莉婭的靈力正在急劇流失。

    雖然契爾梅菲二賦予了她無與倫比的戰鬥技巧和肌肉強度，但卻又無時無刻不在壓榨着她原本脆弱無比的身體，再這樣下去，不出幾分鐘，不僅契爾梅菲二會失去戰鬥的媒介，作爲宿主的愛瑪莉婭更是會有生命危險。

    在地面上觀看的人們不知，失去意識的愛瑪莉婭本人不知，作爲殺戮兵器的契爾梅菲二也不知。

    但是，瞭解愛瑪莉婭和契爾梅菲二淵源的易卻知道的一清二楚。

    洶涌的星河將靠近的卑獸無情轟殺，給那條絢爛的瀑布染上了鮮紅的血色。

    然而那看似華麗的銀河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越來越黯淡。

    雖然這麼說，有些可恥。

    但是易迄今爲止，所做出的所有保護愛瑪莉婭的舉動，全部都是爲了落衡。

    因爲落衡可憐這個丫頭，於是把她帶回了宮中，加入皇室。

    因爲落衡喜歡這個丫頭，於是讓她進入護符工坊，和落衡一起拜師，一起學習，一起工作。

    因爲落衡在乎這個丫頭，於是在金浦城，易即使賭上性命，不惜用掉珍貴的赤銅龍之心也要保護她的安全。

    不過，從這一刻開始，易重新開始審視自己的內心。

    這一次，是她救了自己和落衡還有所有人沒錯。

    而且，更重要的是……

    說到底，自己也已經把她當作，和落衡一樣的存在了。

    亦是主上，亦是親人。

    亦是需要奮力保護的對象，亦是平時願意與自己交心的好友。

    對他來說，這個女孩子，並非叫作愛瑪莉婭的陌生人。

    而是，自己樂意稱呼她爲“小鵝”，而對方也樂意被自己這樣稱呼的，重要的夥伴。

    所以，他不允許契爾梅菲二繼續壓榨她的身體。

    就是這樣。

    頂着強大的威能勉強來到愛瑪莉婭可以看到他的距離，易大聲喊出了她的名字。

    “小鵝！”

    沒有迴應。

    “果然……不行嗎？”

    現在的愛瑪莉婭，已經完全淪爲契爾梅菲二的載體，沒有任何意識，也沒有任何情緒。

    就算真的有人能把她重新喚醒，那個人，也絕對非落衡不可。

    可是，現在的落衡，也是身受重傷，昏迷不醒。

    該怎麼辦？

    也不能直接打飛契爾梅菲二，那樣子的話愛瑪莉婭在瞬間就會被腳下的獸潮撕成碎片。

    更不可能衝過去拉着愛瑪莉婭撤走，這個星瀑的力量太過強大，能夠硬着頭皮來到這裏已經耗費了易大量的精力，再往前一步都是天方夜譚。

    他回頭下望人寰處，映入眼簾的是人間煙火景。

    再往遠處，是本應萬家燈火，此刻卻略顯闌珊的整片中土大陸。

    這是個行將終結的世界。

    從人類誕生之初，就一直處在黑暗和絕望的陰霾籠罩之下。

    龍族，精靈族，妖獸族，各種各樣原生的異種族都比人類要強大太多，人類在如此的環境中苟延殘喘了數百年。

    而後，又加入了更爲可怕的存在，也就是現在所要面對的卑獸。

    即使是這樣，人類依然醜陋又頑強地不斷反抗着，狩獵龍族，捕殺精靈，以比卑獸更卑劣的戰鬥方式將它們逼退到荒蕪人煙之境，這一切只是爲了苟活下來，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而已。

    “易大師。”

    “什麼……”

    有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

    不，與其說是突然，不如說是一點點飛到他面前的。

    只是剛纔易實在有些出神，竟然直接夢遊太虛了。

    吳信羽和十月。

    出人意料的兩個人。

    “卡薩老師看到我的第一眼就說又讓我們來找你。她說你肯定會去做傻事，讓我們來攔住你。”

    “我這不是還沒做嘛……”易撓了撓腦袋，不由自主說出了奇怪的話。

    “你臉紅個泡泡茶壺啊？！”十月嘲笑道。

    “你這丫頭，什麼話，什麼話這是？！我要見我律師！”

    “等等等等！打住！”吳信羽拉開兩個人，鄭聲道，“易大師，現在是什麼情況？那個姐姐……”

    說着，他看向遠處靈力已經幾近枯竭，臉色蒼白無比的愛瑪莉婭。

    “對，差點忘了。她的情況你們也幫不上什麼忙，這裏太危險了，趕緊回去。”

    “至少告訴我們，我們也能想辦法不是嗎？”

    “……”

    看着吳信羽堅毅的眼神，易忽然覺得自己有點看不透這個傢伙。

    他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屁孩而已。

    爲什麼，眉宇面相和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股王霸之氣。

    “她現在爆發出的巨大能量，其實是那把劍在壓榨她的身體，現在需要做的，就是馬上讓她終止施法，離開這個地方。”

    易沒有把更深一層的情況告訴吳信羽和十月，一來是因爲不想把他們牽扯進極位古聖劍的事情之中，二來則是因爲時間實在是緊迫。

    “但是，這股力量太過磅礴，只有五聖人才有可能靠近，而按照預計，他們還要好幾個小時才會到，現在的情況已經一刻也等不了了。”

    “直接叫她不行嗎？”

    吳信羽如是問。

    “你笨啊你，那是極位古聖劍之一契爾梅菲奧，現在明顯是它在操控着那個姐姐的身體在戰鬥！那些都是露希爾的招式啊！”

    十月戳了戳吳信羽的腦袋，絲毫沒有注意到易驚訝的神情。

    “你…你什麼都知道？”

    “露希爾是人類歷史上最強大的勇者，她的專屬武器契爾梅菲奧則是傳說中比流雲劍還要強大的超級聖劍。雖然在中土大陸的排名不如流雲劍，但實力肯定位列極位古聖劍之首。這不是常識嗎？”

    十月自顧自說了一大通，看她輕描淡寫毫無裝逼感可言的表情，可以退測出她沒有在撒謊。

    在她的認知裏，露希爾和契爾梅菲奧的傳說就應該家喻戶曉才對，是易有些固步自封了。

    他自詡來自於露希爾的故鄉白城，也親眼見識過利用契爾梅菲奧音律所做出的契爾梅菲二的強大之處，就認爲自己所瞭解的這麼多，也只是其他人的上限而已。

    但十月何許人也？

    她是琉璃仙境的幽冥靈貓，是飽覽內閣藏書的學霸少女。

    別說極位古聖劍，就算是八大遠古護符她都能脫口而出。

    不過也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八大遠古護符，現在實際上只剩下課五塊。

    又比如，到底該怎麼救出那個女孩。

    對她施加媚術，讓她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動，雖然理論上可行，但對手如果是契爾梅菲二，那就沒得談。

    施展靈魄突襲，帶着她迅速脫離險境，在這樣的強大威壓之下根本無法做到。

    不過，如果，能協作的話……

    由吳信羽揮出劍氣精準打飛契爾梅菲二，十月則在星瀑消失的瞬間衝擊過去接住愛瑪莉婭，而易負責抵擋可能來襲的卑獸，掩護二人的行動。

    就這麼辦！

    刻不容緩，瞄準——

    吳信羽的手在高空的氣流中劇烈抖動，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爲緊張，或者兼而有之。

    有只溫暖的手放在了他的手臂上。

    “信羽，你可以的，我相信你。”

    “十月，我……”

    “氣隨心動，劍嘯風生。”

    十月穩穩地牽着吳信羽的手，做出起勢的動作。

    “瞄準那把劍。”

    吳信羽深吸一口氣。

    他閉上眼，想起了自己和十月在演武場度過的無數個傍晚。

    是的，想要指定某個地方攻擊，對於現在的他來說輕而易舉，但是真正到了實操，未免還是會有些緊張。

    站在身旁的十月，鬆開了彼此握起的手。

    她已經變成靈貓形態，等着吳信羽的出手隨時準備暴起。

    轟——！

    來了！

    颶風呼嘯而去，劃破銀河徑直打向契爾梅菲二。

    然而，卻沒有像預想中一樣成功。

    契爾梅菲二好像早就意識到了一樣，在颶風抵達的前一秒驀然揮轉，將攻擊瞬間彈開！

    而十月，已然騰躍出去，也到了愛瑪莉婭的面前……

    雙目對視。

    那一刻，十月心中一萬匹草泥馬跑過。

    她急中生智，化爲人形嘗試施展媚術。

    “你想控制我？”

    什麼……十月大驚，頓覺不好！

    “嘿嘿。”

    愛瑪莉婭咧嘴一笑，摸了摸十月的腦袋。

    “小丫頭，姐姐在殺卑獸，一邊玩去哦～”

    啊？

    “你不能再壓榨這個身體了，會死的。”

    十月沒搞明白，現在和自己對話的，到底是契爾梅菲二還是這個姐姐本人。

    所以她用了折中的描述，只說“這個身體”，而非“她的身體”或是“你的身體”。

    “這個身體會怎樣不關我的事，我只是要執行主人的意志。

    “亦即討伐她本該討伐的敵人，守護她本該守護的事物。”

    哦，十月現在搞明白了，這是契爾梅菲二。

    她鼓起勇氣，上前拉住愛瑪莉婭的手。

    “那你有沒有想過，這孩子，也是她想守護的人？

    “投身天地這熔爐，總有些夢想和意志會因此薪火相傳。你和你的主人，都曾經爲了某些東西英勇奮戰到底，最後完成自己的使命，化爲歷史長河中的一頁。

    “然而，這份意志卻不會因此消亡。仍然不斷有戰士和勇者挺身而出，爲了守護親人和家園與卑獸抗爭。

    “你們的故事結束了，契爾梅菲奧。

    “長眠吧。”

    星河皆斂，吳信羽和易一邊抵擋着卑獸一邊看着十月那邊，不知道她在搞什麼鬼。

    但是，他們清楚地看到，在不遠處站在一起的愛瑪莉婭和十月，此刻正握起彼此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