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 龍虎相爭 天下大戰 第一百七十五章 鴻鵠之志
類別:
玄幻奇幻
作者:
羅晉字數:4114更新時間:24/06/28 01:00:01
大元歷428年
泰威帝國江南一帶爆發大規模的農民起義,起義軍以摧枯拉朽之勢攻城略地,縱橫數十餘州縣。官兵聞風喪膽,紛紛棄城而逃。
起義軍首領葛通自號“青釘大王”,拉起“替天行道”的大旗,聯合諸路起義軍發起向北的攻勢,農民起義軍先鋒將領鄔大福率四十萬農民軍,直撲金陵。
然而,華浩庶子華綾獻策以火攻的方式,大破四十萬義軍。火勢綿延數十裏,鄔大福爲叛徒所出賣,不慎被捕,義軍遭至重創。大傷元氣的葛通只得逃往南部防守。
金陵城
鄔大福以重枷壓身,鎖進囚車遊街示衆,“都看好了!這個便是反叛朝廷的下場!”
只見這個男人披頭散髮,面容枯瘦,卻無絲毫恐懼,放聲大笑:“百姓慘,百姓慘,慘到盡頭天下反!”
押送之一的韓進聽了此言,由衷敬佩。下等人敢反抗上等人,這是他做夢都不敢去想的事!可今天卻有人去做了。韓進的心受到極大震撼,他真想親自拜訪這名好漢。
無比幸運,鄔大福被關押的地方距世子府不遠,並且特命他去送這頓斷頭飯。陰暗的地牢之中,時時夾雜着令人膽顫的寒意,血腥與潮溼的空氣瀰漫着死亡的讖語。
韓進端着濁灑與未熟透的鴨子走進,在獄卒的引領下找到鄔大福所囚的監房,只見一個血跡斑斑,拖着沉重腳鐐的男人躺在枯草上,宛如一頭瀕死的雄獅。
韓進沒有敲梆,只是輕輕開鎖,將酒食遞在鄔大福面前。鄔大福忍着因受盡折磨而疼痛不堪的身體,呵呵一笑:“這是爺的斷頭飯吧。”
“還請好漢慢用。”
鄔大福察覺出他的善意,上下打量眼前這名男人,聲音多了一絲敬重:“壯士,願通姓名。”
“韓進。”
“名字好啊,可惜了……”
韓進詫異:“此話何意?”
“‘進’乃是奮進之意,堂堂大丈夫,卻甘心去做那些貴族老爺們的奴才,豈不可惜?”
韓進若有所思地蹲下身,半晌不語。
“我觀壯士氣宇不凡,因何如此屈身?”
“我是下等人,命運早就是註定好的。”韓進聲音中夾雜着一絲不甘心的意味。
“壯士此言差矣,豈不聞‘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誰又是生來的貴種?誰又是生來的奴才?憑什麼要讓他們來劃分成三六九等?”
言罷,他又難開自己的手心意味深長地說道:“我們的命運啊,就像自己的掌紋,雖然彎彎曲曲,卻始終攥在手裏。”
他將手攥成拳頭:“當你真正掌握命運之時,便再也不必受人壓迫。”
“可我卑賤如同螻蟻,豈敢去想着反抗呢?”
鄔大福按住他的肩膀,語氣堅毅:
“生如螻蟻,當懷鴻鵠之志;命雖微賤,不墜凌雲之心。”
此話宛如星星之火,逐漸點燃壓抑在韓進心中的自卑與恥辱,將其燃燒殆盡。
“好漢,咱敬你!”二人共飲杯中之酒,反抗的火種傳遞下去,這份存留於心中的火種,終有一天會以火燎原之勢,燃遍整片江南。
鄔大福於次日就義,當他以怒目面對橫刀,蒼涼大笑之際,圍觀之人皆斂息凝神,充滿敬意。
“百姓慘!百姓慘!慘到盡頭天下反!!!”
“行刑!!!”
血光一道,人頭落地,韓進於人羣中淚盈滿眶,原來真的會有人去試圖打破一切。他心中有了同鄔大福一樣的想法——反抗,但依舊有些猶豫,他始終不敢踏出這命運的一步。
一日,極少出門的世子華統邀請了同爲貴族世子的桓太炎、吳佳吉來遊玩,召集衆私兵於後院。華統體重極胖,要同時有三個侍女攙扶才能行動。說實在的,韓進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所謂的世子,經過鄔大福之事,他對這些世家貴族都恨到了骨頭裏,故而眼神中夾來一絲輕蔑。
敬原站在他右手旁嗚囔嗚囔地說:“大哥,這就是世子嗎?”
“小點聲。”
華統死魚一樣的眼睛裏一晃,衆私兵齊齊跪伏在地。他感到有些無趣,便想耍弄一下這羣下等人。
“咳,你們是什麼啊?“華統憨粗開口。
“世子府私兵集合完畢!”
“你們是養在我府上的一羣狗!”華統輕咳幾聲:“叫幾聲。”
韓進心有不忿:“回世子,我等俱是軍人,是有尊嚴的軍人!”
“哦?”華統挪動到他面前,狂噴涎水大嚷:“一羣賤種!下等人!給我叫!”
說着,他命人將敬原拖出列,敬原膽小,顫慄不止。華統滿臉醜笑:“像狗一樣,讓我坐下。”敬原嗚咽着作狗的姿勢,恥辱席捲全身。華統大笑着壓在他的脊背上,當着衆人的面拍他的屁服:“走啊!叫幾聲。”
敬原流着眼淚,一邊艱難地向前挪動,一邊帶着哭腔學狗叫,此刻,他作爲軍人的尊嚴被狠狠踐踏。
吳佳吉和桓太炎也到了,華統指了指敬原笑:“我家的狗,如何。”
“哈哈,這種東西也就只配當狗了!”
這時,韓進憤怒地站起身,對華統怒喝:“世子不覺這樣太過分了嗎!?“此話摔在地面,震聾發聵。在場所有人爲之一驚,衆私兵兄弟崇拜地望着爲他們出頭的大哥。
華統站起身來,像個比目魚一樣愣了幾秒,隨即破大罵:“你又算個什麼!不過是我府上的一條狗,天生的賤種!”
“我們即便是下等人,也是有尊嚴的!世子莫非不知葛通、鄔大福之事?”
從來沒有一個人敢如此硬氣的對抗華統,這也惹得他大怒:“你們這羣賤奴隸,真不是個東西!”
“世子所言極是,我們不是東西,世子您才是個東西。”
“我……我……”華統惱羞成怒,一腳踹開敬原,放話道:“好好好,今天我就殺了你這個賤種!”
衆私兵齊齊起身,站在韓進身後,兇惡的眼光紛紛襲來。桓太炎見事態不妙,便急忙攔下華統:“如此只怕向陽候怪罪!”吳佳吉及幾個侍女將其攙回屋內了。
王有錢瞧見他們回了屋,便扯着猿猴嗓賤聲賤樣道:“大哥,您可真是太勇哩,替弟兄們出了這口惡氣!”“大哥放心,要是獲罪,俺和您一起!”蔣正坤站到身旁。
“弟兄們願與大哥一同領罪!”衆私兵同弟異口同聲。
“不行,這事我一個擔!”韓進倔強低吼:“咱爺們做事不能連累弟兄們!”
言罷,他上前將敬原扶起,敬原嚇的面如白蠟:“大哥,我不敢得罪他。我還有家人。”
“放心,大哥一人做事一人當,不連累你!”
韓進拍拍他的房膀,安慰着他。此事一連過了幾天都沒人來問罪,生活工作一如既往,彷彿什麼事都未發生過一樣。
一次,敬原來到韓進的家裏,說他在郊外一處酒棧置了一桌菜,爲報答當日之恩。韓進想都沒想,欣然答應下來,約傍晚前去赴宴。躲在簾後的溫柔兒卻總覺不對,待敬原走後,她便詢問:“城中有那麼多酒館,幹嘛去郊外呢?”
“敬原養着一大家子,拿不出許多銀兩來,沒辦法的事。”
“可我總感覺……”
“行了丫頭,敬原和我可是過命的友情,況且我那日還他替出了口惡氣,他請我吃飯也是理所應當的嘛,別瞎想了。”
到了傍晚,敬原親自來接韓進赴宴,二人並行向郊外,一路上,敬原幾次握拳幾次咬牙,韓進瞧見他如此反常,便笑問道:“咋?是捨不得銀子嗎?”
敬原幾次回頭,總有就此折返的念頭,嘴裏喃喃:“不如,我們先回……”他又搖搖頭,沖刷掉方纔的話,但他的表情總是陰沉着,即便系暉撲在臉上。
行至郊外,四周寒鴉啼叫,毫無人煙。天邊收束散落子人間的晚霞,留下寂寥的黑夜。韓進渾身只覺莫名發悚,此時他隱約發覺不對勁。
直到最後,敬原引他到了一處死衚衕。他環顧四處,發覺不對,急忙要向外跑,敬原卻突然從他背後猛地一推,使他面朝下狠狠摔倒在地。
此時,幾名壯漢從草叢中跳出攔下去路,吳佳吉,桓太炎也不懷好意地站出來。華統也在幾名壯漢的攙扶下緩緩挪出。韓進警戒靠後,眼中燃起熊熊烈火,華統大笑:“韓進是吧,你要爲之前的話付出代價,讓你知道下等人永遠就是奴才!”
吳佳吉也像老鼠一樣嘰嘰地樂:“尊嚴?下等人也配有尊嚴?你最信任的兄弟,你爲之出頭的兄弟,卻背叛你!哈哈哈!”
韓進心裏噔的一下,渾身不受控制地呆木。他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雙手顫抖着。直到這一刻依舊不敢相信,是敬原——那個被自己救下的兄弟——出賣了他!
“打死他!”桓太炎一聲令下,幾名壯漢凶神惡煞般衝上去,圍着地上的韓進便毫不留情的暴打。
“狗!你愣什麼?給我打!”華統大吼。敬原嗚咽着走前,在華統得意目光注視下,擡起腳來,猛踹韓進的身體,嘴中還不停唸叨:“大哥……對不起……對不起……如果我不這樣做……世子會殺了我的家人……對不起……對不起……”痛打持續不止,韓進被打的渾身是傷,鼻孔也流出滾熱的鮮血,即便如此,韓進也沒有絲毫求饒。
“停!把他制服在地!”幾名壯漢得了命令,將韓進死死地壓住,鉗住雙臂。華統悠哉哉走上前,將那可恨的腳踩在韓進的頭頂,用力下踩:“低賤的下等人,一輩子都是奴才!”
“你們……你們給我記住了!!!“
他在憤怒中表情變得猙獰,發出雄獅般震聾發聵的咆哮:
“總有一天,我要把你們所有人,全都踩在腳下!!!”
衆人先是一愣,接着除敬原外所有人爆發出劇烈哄笑聲,吳佳吉笑的流出眼淚:“聽到了嗎?這個下等人還想踩在我們腳下!”
“哈哈哈哈哈哈!”沒人會在乎一個下等人所發出的任何誓願,他們知道,這不過是一個笑話罷了。
“賤奴隸,再不長教訓,日後必定把你做掉!”吳佳吉。做了個羞辱的手勢,隨着衆人緩緩離開。敬原不敢回頭去看撲在地上的大哥,他偷偷打了自己幾個巴掌。
過了許久,韓進才有力氣站起身來。“大哥——”韓進聽出這是蔣正坤的聲音,忙走出招呼查看,原來是他的私兵兄弟們舉着火把來尋。
“大哥!”蔣正坤、王有錢忙跑到他面前詢問堵兄,韓進將事情俱言一通。“該死的敬原,看我殺了他!“蔣正坤嗔目怒吼,韓進忙將其攔住,並對弟兄們說明了起義一事:“想跟大哥我的,明天清晨牽上馬,帶上兵器在這裏匯合,不想跟咱也不勉強!”
王有錢賤聲啞道:“弟兄們,華統定然對我們當日的不敬懷恨在心,回去也是一死,不如反了他娘的!”
“反了!”衆弟兄異同聲,高呼願隨。蔣正坤拍拍韓進:“大哥,快回家哄哄嫂子吧!”
韓進這才猛然驚醒,同衆兄弟們急忙回城,在遣散弟兄們後,他大步流星返回家,便撞見溫柔兒焦急地在屋內打轉。
她發現韓進渾身是傷,面有血跡,心疼地哭出眼淚,撲在他的懷裏:“小糰子最笨啦!嗚……柔兒都說不要去了。”
韓進用拇指拭去掛在她臉上的珍珠,滿臉寵溺:“傻丫頭,哭出來可就不好看了。”
待到她心情平復下來後,韓進將溫父溫母也一併叫來,告訴了起義的想法。老兩口先是恐慌,隨後又開始擔心自己。“爹,您帶上娘和柔兒明天就動身回老家吧,避避風頭。”
“不行!”溫柔兒反對:“我不要離開你,我真的不想……”
“柔兒,以後的生活就是刀尖上舔血,沒有一刻安寧,我不忍心讓你……”
“我不是……你的女人嗎?”
韓進沉默了,他害怕讓柔兒哭出來,便只好無奈地答應了,夜晚,韓進躺在牀上,將溫柔兒攬進他壯實寬大的懷中:“可能這是最後一夜平安夢了,傻丫頭,真傻!”
“嘻嘻,無論去到哪裏,只要有小糰子在,柔兒就永都不會怕,哪裏有你在,哪裏就是家。”
清冷的月光灑在牀面上,風兒輕叩窗櫺,留下一陣溫柔叮嚀。他在她的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讓她的臉上染起一抹紅霞。
她輕輕咬住他的耳垂,像一隻撒嬌的小貓咪。他深深地凝望着她,笑容溫潤如玉。在這寂寥的夜晚,能聽見的,只有二人慌亂的心跳聲。
以及窗外聒噪不休的蟬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