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 龍虎相爭 天下大戰 第一百七十三章 茫茫人間(下)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羅晉字數:6195更新時間:24/06/28 01:00:01
    大元歷422年

    卻說韓進一路顛沛流離,宿野餐風,朝大路的另一端走去。肚子餓的乾癟,畢竟樹皮草根難以填滿飢腸。

    不知多少次,他幾乎就要命喪野外,他走爛了鞋,赤腳踏在堅硬的石礫上,只有流出鮮血極端疼痛之時,他才不得以住在土地廟,還要時不時提防盜賊。

    “吱吱~”

    一隻長尾老鼠瘮人地從香爐旁竄出,吡牙顫抖,以恐嚇外來者。沒成想,韓進像瘋似的撲將過去,拼命抓逐,反倒把老鼠嚇的連連逃竄,逃出土地廟。他落寞地癱坐下來,像失水的魚一樣張着嘴,盯着大梁。

    慶幸這是夏夜,衣不敝體也不至於太冷,他從香爐中抓一把灰,抹在疼的火燎燎的腳底,又抓一把,毫不猶豫地填進嘴中。

    “呸!”他被嗆的連連直吐,咳嗽不止。他難受地躺下身,只要睡下,便會忘卻飢餓。

    煩人的蚊蟲在身邊亂飛,他連在身上拍死數十只,直到後來他連驅散的九氣都沒有,才不作理會。

    次日天未破曉,他便咬牙起身,繼續前進,他很幸運,發現一處小村落,拄着杖艱難前往。可令他絕望的是,連敲幾家皆無迴應。只有一處開了門,他有氣無力地乞食,但沒有跪下。開門的農婦揉揉眼,不耐煩道:“要飯的?”隨後便摔門將他拒之於外。

    他幾乎是爬着到了下家,開門的是一白髮蒼蒼的老婦,佝僂着腰:“家裏沒餘糧了,官府徵收的緊,今年的地都沒下種。”

    他這一次跪下了,懇求能分予一些任何食物,老婦擺擺手,輕闔木門。他顫抖着手扶牆起身,走向下一家。

    這家人似乎是個大戶,他們還有餘力去養一條狗來着家護院,他鬥着膽子敲開大門乞食。開門的是一胖女人,鈴鐺大的圓眼瞪着他:“在這等着,別進來髒了我的房子!”隨後回屋扔出兩塊發黴的饅頭,他雙眼放光,像見了寶似的去拿,儘管餿味刺鼻,他還是吃的很香。

    胖女人抱着胳膊言語,語氣十分刻薄:“我家狗都吃不飽,還得打發你,真浪費。”

    “謝謝……”

    他拜了一拜,隨即頭也不回地向黎明奔去。約莫中午,他終於到達一座極其壯觀的城市——金陵城。之後的日子裏,他白天進城乞討,晚上便尋一處角落睡下。

    有一天,他被其他乞丐欺負,搶了他所有的錢,並將他景打一頓,命令他不準在城中乞討。他忍着劇痛,只好拭去嘴角的鮮血,在金陵城中漫無目的地晃着。

    行至下午,天邊灑下金色餘暉,一輪紅日漸漸隱入棲霞山。他癡癡地望着天空燃燒,心中卻是那般潮溼。

    當初在父母、在師傅墳墓前立下的豪言壯志,此刻卻像一個幼稚的笑話。他覺得自己就像最低賤的螻蟻一樣苟且偷生。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書堂傳來朗朗讀聲,他站在原地,貪焚地聽着先生教書。他像賊一樣偷偷向內望:在書堂學習的都是身着綾羅綢緞,頸佩美玉,面色紅潤的貴公子們。他們個個發澤光滑,身體白靜,和他一比,簡直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心中無比羨慕:“如果我是他們,該多好啊。”他開始自卑,開始覺得自己真的永遠只能是下等人。他開始質問自己,活着的意義是什麼?像自己這樣低賤的出身,像自己這樣的廢物,爲什麼要來到世界上?

    散學了,貴公子們有說有笑走出學堂,他們的衣服皆留有薰香,令人聞來舒服。但十五歲的韓進聞來,只會讓自己更加心痛。

    “喂喂,你日後要做什麼啊?”

    “我啊,我要做我喜歡的事,我要詩和遠方!”

    “我要參加科舉,要考取功名!”

    “沒事,只要我們努力讀書,未來一定會實現夢想!我們的未來光芒萬丈!”

    韓進聽了他們的話,頭沉的更低了,二人注意到蹲在角落的他,悄聲說到:“那小子爲什麼不來學堂讀書啊,是不努力嗎?爲什麼不穿錦緞做的衣服呢?是不喜歡嗎?”

    “一定是他不肯讀書,要知道我們可都是在一條起跑線上呀!”

    他心止不住地顫料,突兀地站起身,大吼一聲,瘋狂地向前方跑去。晚風吹着他滾燙的臉頰,霞光晃着他浸淚的雙眼,不問其他,只是赤着腳跑在青磚白石街面上。

    “憑什麼!!!憑什麼!!!”

    他心中怒吼,牙關緊咬,像一匹狂奔的小野駒。他一連餓了三天,害怕被打不敢行乞。只是孤零零地飄着,如枯葉般飄着。

    他隨風飄到一處酒樓前,擡頭一看叫“聚香樓。”香味確實濃,他即便站在外頭也能聞到飽——他也確實是那樣做的,站在外面用力去吸傳出的菜香,幻想自已正在享用佳餚。

    他偷偷向內張望,是一家人在爲孩子慶生。男孩剃着桃子頭,身着喜慶的紅衣,不住地歡喜着。“寶寶,喜歡嘛?”男人掏出撥浪鼓,逗着女人懷中依偎的孩子。

    “謝謝爹!”

    女人喂孩子吃一口肉,又捏捏孩子的臉:“寶寶,娘最愛你啦!”

    “最喜歡爹孃了!”

    韓進心中泛起一陣苦澀,胸膛劇烈的起伏。頓時覺得喉嚨一陣哽咽,眼淚如洪水一樣傾瀉而出:他真的撐不住了,崩潰大哭。

    四周人紛紛投來,憐惜着目光。酒樓裏也有幾個好事的出來,他哭的令人動客,令人心碎。

    這一刻,他多想自己的爹孃能在身旁啊,他多想在最愛他的娘懷裏盡情撒嬌。門口攬客小二見了,連忙去尋了店掌櫃。

    店掌櫃素來是心腸軟的人,見門口的少年如此痛苦,他忙命人去端菜,並親自扶着他到後院住處。

    “哎喲,這又是誰家的苦命娃喲。”店掌櫃憐惜地看着眼前狼吞虎嚥的少年,詢問道:“你爹你娘呢?”

    “都死了……”

    “哎喲。”店掌櫃爲他倒水,爲他盛飯。他見店掌櫃體型肥胖,面容慈善,便逐漸放下警惕。

    “娃娃,你叫什麼,現在住哪?”

    “我……我叫韓進,沒有地方住。”

    “這樣的話以後就留下來吧,正好缺人呢,願不願意呀?”

    “多謝恩人,韓進願做牛做馬報答您!”

    “哎喲,牛馬的話你可做不來,端端菜吧,休息兩天先熟悉熟悉,然後工作。”

    “是!”

    之後的兩天裏,韓進徹底將自己清洗一遍,整扮打理。一頭黑髮再沒了蝨子的身影。胖拿櫃精心爲他換上新個衣服,衆一小二見了韓進,簡直與曾經判若兩人:

    只見他面如白玉,身材高挑,一對瑞鳳眼烏黑透亮,雖然稱不上驚世駭俗,但還是十分清秀,散發着少年的稚嫩感。

    “哎喲,真是個好人家的孩子啊。掌櫃爲其簪好頭髮:“看吧,你不比其他娃娃差。”

    韓進震驚地盯着鏡子中陌生的自己,茫然揉了揉泛紅的臉,羞澀地笑:“這真的是我嗎?”

    “哎喲,這白娃子都不認得自己嘍!”

    衆人大笑起來,韓進也不好意思地笑出來。到了工作日開始,他便鬥志激昂地去工作,手腳伶利的他很快贏得衆食客的好評。

    他健步如飛卻又穩重,從未出現過差錯,很快這個機靈的“白娃子”便融入了這裏。衆小二雜役把他當做弟弟,處處讓着他,逗他開心,幾乎讓他忘卻了所有的痛苦。

    他很能吃,比那胖掌櫃還要饞嘴,使得這瘦骨嶙峋的少年體態逐漸勻稱。店掌櫃偶爾打趣:“哎喲,真像個富家公子喲”

    就是這句話,能讓他欣喜到徹夜難眠。攢下錢後,他特地買了一本帶插圖的《豪傑英雄傳》閒暇時便與衆僕伇小二講康大祖遲邯的故事。

    胖掌櫃見他喜歡讀書,便將自己收藏的史書全部借給他。這也讓韓進如飢似渴地暢遊在知識的海洋中。

    一日閒秋,孤鶩徑直劃過晚霞,慵懶的餘暉散入聚香樓。此時顧客稀少,韓進安靜地坐在櫃檯窗邊,認真品讀《史記》。正翻到“楚世家”時,一葉紅楓悄然光顧,落在書面上。

    “胖叔叔!打酒打酒!”

    一聲清脆嬌喊打破寧靜,韓進擡頭望去,只見一個小丫頭蹦蹦跳跳地闖進,手裏拎着個酒葫蘆。

    “哎喲,這瘋丫頭來嘍!”

    胖掌櫃慈樣地笑着:“小進吶,打一葫蘆酒!”韓進撂下書本,便急急忙忙去工作。那小丫頭晃來晃去,見了剩菜,便開口嚷:“我也要吃!”

    門口小二樂道:“拿錢來,不然把你打出去。”

    “我先打你!”小丫頭拎着酒葫蘆便嬌氣地去捶他的胳膊。

    小二連連大笑:“瘋丫頭,以後誰還敢來娶你!”

    “切,想娶我還不嫁呢!”

    衆食客一通鬨笑。韓進端着酒走來,站在胖掌櫃旁,小聲問道“這小妹妹怎麼回事啊?”

    “你來的短不知道,這丫頭是城南包子溫的女兒,叫什麼‘溫柔兒’,名不附實啊,這丫頭瘋的像個假小子,厲害着呢!”

    韓進仔細打量這個小鬼,倒有些謹慎起來了。溫柔兒見他盯着自己,便古靈精怪地蹦到他面前,昂起頭對準目光,像一個立正的士兵:

    “你好!我叫溫柔兒!“

    韓進被這突來的招呼弄的莫名其妙,一時竟愣在原地,不知應答。

    “幹嘛——”溫柔兒推出下脣,像泄氣的氣球:“幹嘛不理我呀?”

    “抱歉。”

    韓進十分拘謹地向葫蘆裏倒酒,溫柔兒卻側過身來盯着他的臉,視線一直不散。韓進更加緊張:“看什麼啊?”

    “哈哈,你的臉圓乎乎的好像糰子呀!”

    衆人哈哈一陣鬨笑,韓進迅速地將酒裝好,小臉被笑聲烤的紅撲撲:“請您自重,這樣是沒禮貌的。”

    “紅啦!哈哈糰子熟啦!”衆人笑的更瘋狂,笑聲直涌滿街,

    “你才糰子!你全家都是糰子!”

    韓進氣鼓鼓地要離開,不料溫柔兒學起他的腔調,一本正經地說:“請您自重,這樣是沒禮貌的……”這下好了,炸開的笑幾乎是停不下來了。

    “你——”韓進被氣到無語,又不能動手。

    “小糰子~“溫柔兒嘻嘻一笑,見了她那治癒可愛的笑顏,韓進怒意盡失,只是無奈地抱怨一句:“真討厭啊。”

    “嘻嘻,你叫什麼呀?”

    “我?我叫韓進。”

    “爲啥不叫韓退呀?”

    “我生氣了啊!”

    “哎呀,救命~”

    溫柔兒歡脫地跑出,清脆的笑聲隨風而動,瞧瞧那靈動的小身影,真讓人討厭不起來。胖掌櫃憨憨地笑:“瞧見沒有?這小丫頭瘋着呢!”

    韓進望着夕陽漸隱於街,喃喃道:“真是個瘋丫頭,日後誰若娶了這丫頭,我第一個笑話他。”

    時光飛逝,日月如梭,枯枝褪去秋的金黃,換上冬的銀裝。窗外檐下的數堆楓葉,今已化成冰涼的雪。寒風飄飄,行人稀落。韓進簡單忙完一陣,便又閒了下來,在鋪霜的窗面上用手歪歪扭扭地寫字。

    “咚!”一小二踹開門,大喊掌櫃。韓進渾身一冷,極不高興地去將門推上。

    “哎喲,什麼事?”

    小二氣吁吁地喘:“我……我標到了……標到了吳將軍的家宴!”

    胖掌櫃先是一愣,繼而歡天喜地:“可是‘江東四姓’之一的吳家?”

    “是的!吳火權將軍!”

    “哎喲!”胖掌櫃樂的直蹦,連拍小二肩膀:“小子,這次咱把吳將軍伺候好嘍,日後可就不愁賺不着銀子哩!

    二人欣喜許久,當即決定打烊後全店痛飲一桌。夜晚,所有夥計小二舉酒祝賀,胖拿櫃笑着揮揮手,樂的牙都收不回去,坐在他身邊的韓進有些好奇:“這位將軍名頭這麼響?”

    一小二答:“阿進,你不知道他姓吳?這可是‘江東四姓’之一啊!”

    “江東四姓是什麼?”

    胖掌櫃飲一口酒,醉意醺醺地答:“這‘江東四姓’啊,分別是華氏、顧氏、吳氏、桓氏。都是最有權勢的世家大族,他們個個富可敵國,貫朽粟陳,就連皇帝來了也要懼他們三分。在江東,他們就是天理,他們就是法律,嘴裏隨便落點油花,都夠我們受用好幾輩子哩!”

    “他們生來就是上等人?憑什麼?”

    “憑人家有上天眷顧,人家生來就是上等人,這都是命中註定。”

    韓進無言以對,但心情一落千丈,自是不能與他們融入。故簡單吃了幾口,便回房休息去了。衆人有些疑惑,他們也沒說什麼傷人的話。

    胖掌櫃淡然說道:“這孩子心氣挺高,沒準日後真能有一番作爲哩。”“是啊!沒準能做世家大族其中之一的奴才呢。”這是衆小二唯一能想到的下等人最佳出路。

    第二天,吳將軍一行人果真坐馬車到了,胖掌櫃早早引了一衆夥計於門口侍立,見吳火權將軍下車,他們便迅速跪伏於地,口道問安。

    吳火權之子吳佳吉見他們的模樣,一臉邪笑:“他們好像狗哇!”

    韓進見他大約與自己同齡,便要起身理論。不料被胖掌櫃一把按下,他的頭顱,再一次被低下。

    “起來吧。”吳火權冷冷留下一句便帶着家人走進雅間。胖掌櫃命韓進端菜弄候,關上門吳家人便熱熱鬧鬧地動筷。韓進雖心懷不忿,卻不表現,只是暗罵。在端菜要過去時,衆夥計叮囑:“阿進,小心伺候着!”

    韓進應了一聲便推門進去,正在把酒言歡的吳家人此時卻全都沒了音,只是瞪着他。

    “不會敲一下門?你腦子有問題啊!”

    韓進儘管被罵的不舒服,但還是連連彎腰賠禮。

    “算了吧,”吳火權叫道:“下等人就是下等人,本就沒什麼禮節,別在他身上費口舌。”

    韓進拼命咬牙,卻無可奈何。他正要轉身離開時,吳佳吉故意用腳踹他,他轉過頭,怒不可遇地瞪住那可恨的臉,給對方一個警示便出去了。

    他萬分委屈,幾乎都要哭出來了,他向胖掌櫃請示,說什麼也不願幹了。但人手緊缺,胖掌櫃只好勸說他再上最後一次,韓進儘管心中極不情願,卻還是應了下來。

    他端上菜,幾乎是跑着過去,快一點!再快一點便能擺脫這羣可恨的東西了!這次,他敲了門。並發誓不去看任何可憎的臉,只是快步上前。

    突然,他腳遭了一跘,全身陡然向前傾

    “嘭!“

    他整個人窩囊地摔在擺滿菜餚的桌面上,菜盤像白色的雨滴,悉數摔碎在地。

    “爹——這小子踩我腳!”吳佳吉開始莫名乾嚎,吳火權怒吼一聲,抓起韓進的頭髮狠命地摔向碎片,又是一陣碎屑聲傳開。韓進頓覺臉頰火灼般陣痛。

    “狗崽子,成心和老子作對!”

    胖掌櫃聞訊緊忙趕來,撲通一下跪倒在地。

    “你家夥計不僅踩了我兒子,還毀了我一桌酒菜,你看怎麼處置?”

    韓進就似小鵝尋求翅膀庇護般站到胖掌櫃身旁,他相信這個待他如父親的胖掌櫃:“我沒有踩他的腳,是他故意跘……”

    “啪!!!!”

    一記清脆的巴掌結實地扇在他的左頰,他耳朵一陣空鳴,嘴角溢出鮮血,重重地摔倒在地。

    “下賤的狗東西!”

    這一罵,讓韓進全身都傻住了,他不敢相信這等足以擊垮他自尊心的話,竟是從一向被他視爲父親的胖掌櫃嘴裏吐出來的。

    “大人吶,小的和他不熟啊,只是見他可憐,便收留了,到頭來養成一條狗,怪不得我啊。”

    “你狗也養不明白,老子看這店你也管不明白,從明天起這兒歸老子了!”胖掌櫃見其不滿意,又揪住韓進頭髮,毫不留情地又是幾巴掌。

    爲了討吳火權歡心,更是爲了自己的利益,竟一連怒罵了他近兩個時辰,各種貶損、侮辱、污言穢語似箭射出,刺穿刺透他的心臟,他畢竟只有十五歲,根本承受不住如此辱罵,更何況辱罵他的人還是自己一向崇敬的人。

    “下賤人生的狗東西,一輩子也別想有出息!”

    韓進徹底受不了了,他絕望地一聲哭喊,震動四處。他噙着淚,不顧一切地推開所有人,瘋狂地跑進風雪。

    不管如何,逃離這片是非之地,遠離這些可惡的東西!再也不回來了,哪怕死在冰天雪地裏,去他的世家大族,去他的下等人,去他的世界,去他的人生!

    他在風雪中流浪,腹中餓的直疼,滿手都是凍裂血紅的慘跡。風似鬼神般嗚咽着,他靠在一處牆角蹲下,無助地抱緊雙腿,將頭深深埋起,嚶嚶地哭了起來。他實在想不通,爲什麼要背叛自己,明明他們才是一家人啊。

    天地一片灰茫茫,望不見任何希望。“不如……就這樣死了吧,這樣就能永遠和最愛他的爹孃在一起了,就能和老郎中爺爺一起快樂地磨藥了……是啊,活在世上對他來說,就是一場苦難,這絕望的人世間啊,真的一刻都不想待了。

    “卻說啊那康太祖遲邯喲~不悔那錚錚鐵骨言~做的了那巔峯七尺男喲~莫學那女兒淚漣漣……”

    一腔戲曲不知從何處傳出,唱進了少年破碎的心,恍惚間,他看到那個身着龍袍,腳喋鮮血,手提三尺長劍的大英雄遲邯站在他的面前,緩緩開口:“你想做一輩子的下等人嗎?”

    “這是命,我生來是下等人,一輩子都是下等人。”

    “不,你的地位,是靠雙手闖出來的,你的命運,要自己說了算。”

    再擡頭望去,只有無數雪花飛舞。

    “嗯?這不是小糰子嘛?”一聲嬌音傳來,令韓進渾身一顫,他抽泣着循聲音望去,是溫柔兒哈姆哈姆地吃着熱包子走來。

    她蹲在韓進面前,疑惑地歪着頭:“怎麼滿臉都是傷啊,很疼吧。爲什麼蹲在這裏?嗯?”

    “我……我被趕出來了。”韓進略帶哭顫,渾身發抖。

    “嘻嘻,我還剩了一個包子呢!給你吃~”她這一笑啊,連風雪都漸漸溫柔。

    韓進手凍的無法屈伸,溫柔兒便將自己戴的小花手套爲他戴上。韓進感受到她的溫存,吃着燙嘴的包子,忍不住心中一酸,嗚咽起來。

    “哎呀,不好吃嘛?真是個挑食的小糰子~”她眯着笑眼,十分可愛。“你接下來怎麼辦呀?要不要去我家?”

    韓進哆嗦着站起身,屹立於風雪間:“我不願這樣苟且……我要像康太祖遲邯那樣,自己改變命運。”

    “那好吧,拜拜啦~”

    “喂!你的手套!”

    “我不要啦~”

    韓進望着茫茫風雪中漸去的身影,心中暗自發誓:“待到來日,我必會親手還給你。”

    他轉過身,毅然踏上前方那條未知的路,遠方鋪霜涌雪,寒風悽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