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少年之路 錦繡山河 第一百四十七章 秋風吹過
類別:
玄幻奇幻
作者:
羅晉字數:5358更新時間:24/06/28 01:00:01
教書先生極爲驚詫,他發現曾經那個調皮搗蛋的公子,現在居然老老實實的聽講,尤其是在詩詞方面,更是肯下苦功夫去背誦。當他把這一消息告訴張清夢時,張清夢只是微微一笑:“總是要成長的嘛,既然喜歡詩詞,我便想辦法爲他多弄一些。”
小欣這些日子總是孤零零的,他發現哥哥完全變了一個人,每天和自己瘋玩的哥哥哪去了?這個鎖在屋子裏苦讀的人,絕對不是哥哥!
最近張君生越來越不對勁,讀書便讀書,爲何總要鎖在一個屋子裏,只允許尼武民出入。阿芳姑姑十分好奇,常藉着打掃屋子的緣由進去逛,但除了遭到公子的白眼外,什麼都沒有查到。
而張君生,才僅僅是過了一天。對南宮流霜的思念已是到了柔腸寸斷的地步,食無甘味,夜不能寐。她那旖旎嬌容,時常浮現在腦海,久久不能散去。
“今天怎麼沒有來信……流霜爲何沒有寫信過來,她難道忘了我嗎……?”
這一夜,柔軟的牀彷彿是他的地獄,他真想快點離開這裏,快一點得到她的信!
尼武民終於在第二日帶來封信!張君生偷偷摸摸地進到小屋,並請求其在外面等候。尼武民不屑的摳摳鼻子:“怎麼?連口茶也不讓我喝?”
“哎呀,總要我看過信嘛!”張君生滿臉陪笑地反鎖屋門,順着高窗透過來的一點點光亮,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淡淡的鬱金花香溜入鼻尖,沁人心脾。
〖阿君親啓:
古人常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今日方知其所痛矣。思君念念,泣落如雨,全不知相見之日在何時。不知君心可似我心?書不盡意,願早日相逢!
——南宮流霜〗
信封裏面,還夾着一張細小的紙條,張君生打開一看,是一句古詩:“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爲情。”
張君生欣喜若狂,連忙命人取來信紙答覆,但本身學詩有限,不敢隨意應答。故而並未回詩,即便是這樣,她也不會怪罪。
二人便這樣你來我往,每日都在享受對方帶來的驚喜。張君生的腦海逐漸被她填滿,寧靜天空是她,簌簌秋風是她,世間的一切美好事物彷彿皆是她的模樣。
這天,尼武民照常爲他送過信件,但又同時帶來一個消息:“還記得要和你聯姻的那個上官若紫嗎?她病倒了!”
“病倒了?”
尼武民敲打着他的腦袋:“都是你惹的好事,那丫頭對你還是有好感的,但你卻說人家無趣,換了誰都受不了!”
“我……我沒想到他會這麼在意我的話,當時不過是想氣父王……”張君生頓感十分自責。
“你還是去看看吧,畢竟是因你而起,去勸勸她,說一些好話呀!”
“陪我去唄!”
尼武民連連點頭答應,於是二人忘記了放在桌上的南宮流霜的回信,便急匆匆換好便服,招呼一聲出門去了。
上官家
上官同爲了這個女兒真是拼盡全力!他請來了京城各大高僧法師前來做法,想要爲女兒驅除魔障。侍醫郎中們也在輪班照料,但上官若紫卻時哭時笑,時而鬼哭狼嚎,樣子十分瘮人。
“大人,令愛所患乃心疾,尋常丹藥恐難見效……”一名郎中說道。
上官同急得滿頭是汗:“求求大師傅們,做法事的銀子可以再加,務必要降服此魔。”
一位領頭的高僧無力地回答:“令愛所陷至深,爲世間罕見。想必是時常壓抑,爲孽障趁隙而入,一併復發矣。”
“這可如何是好,丹藥也不行,做法也不行,我這麼一個好女兒,難不成要被十殿閻羅收下去了嗎?”
那高僧答道:“凡事皆有因果,想是令愛求而不得,遭受打擊,方有此難。正所謂:‘解鈴方須繫鈴人’啊。”
聽了這話,一旁上官若紫的大哥上官歡跳出來:“還不都是鄭王家的公子害的!不聯姻便不聯姻,偏說些難聽的話,真是無禮!”
“別胡說!”上官同慌亂地瞪了他一眼。
“還有二弟,不知怎麼也成了鄭王的紅人,那麼一個楞頭青誰會喜歡!”
“我說,你住嘴!”
“他上官慶就是忙,今天妹妹遭了事,也該回來看一看,這還是哥哥應該做的事嗎!”
話音剛落,一個僕人就跑進來,跪倒在二人面前:“啓稟老爺,鄭王家的公子和尼大人家的公子求見。”
“該的他命運不好,看我怎麼教育這個崽子!”上官歡擼起袖子,氣勢洶洶地就要衝出。還是上官同一把抱住:“給我沉住氣!鄭王家的公子你動不得,且看他來做何打算!”
一陣傳喚下去,張君生和尼武民隨着僕人來到法處,此地高僧誦經、搖鈴之聲不絕,極其吵鬧與哄亂。而上官若紫像朵枯萎的花一般躺在被子裏,全無血色。上官歡惡狠狠地站在一旁,恐怖地瞪着張君生。
“公子今日前來,想是有什麼要緊之事。”上官同拉起他的手。
“她怎麼了?”張君生指指牀上瀕臨死亡的上官若紫。
上官同傷心地流出眼淚:“讓公子見笑了,小女自幼深居府中,一向嬌慣不曾打罵。心思極其縝密,便是人隨口說的話,都要再三思量。那日從王府回來,不知怎麼,便纏上了這等妖魔。”
張君生聽了這些話,想想曾經種種無禮的行爲,不禁潸然淚下,痛恨自己的所作所爲。
“公子如不嫌棄,還請與小女談上幾句,老夫感激不盡!”上官同顫巍巍地跪在地上,就要磕頭行大禮。張君生嚇得連忙攔住:“確實是我的不對,我應該道歉的……”
“公子此話,真叫老夫感激涕零,慚愧之至啊!”
張君生緩緩走向牀上的那個“活死人”,一旁做法事的僧人們漸漸靜下,退到簾子外面去了。
他十分恭敬地跪坐在上官若紫枕邊,眼神中是數不清的愧疚,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摸她慘無血絲的白臉。
上官歡十分激動,大聲嚷道:“喂!誰讓你對她動手動腳的!”
“啪!”上官同回手就是一個巨響的巴掌,急切低語:“你小點聲,也許這樣會救醒你妹妹呢!”
尼武民向衆人提議道:“我們先出去吧,可能他們二人在一起會更好一些。”衆人從其言,悄悄地退出了房間。偌大的屋內,只剩下這兩名少年少女。
幾乎是撫摸臉頰的一瞬間,上官若紫像是靈魂回神,渾身猛的一顫,虛弱的眼睛緩緩擡起。眼前那一剎那,朦朧失神的眸子瞬間迸射出光芒,繼而淚盈於睫,十分可憐。
“對不起,我不該說和你在一起無趣的……”張君生語氣十分自責。
“公子,真的是您嗎?”上官若紫冷冰冰的手顫抖着擡起,想要撫拭他的臉頰。
“是我,我來給你道歉,還請原諒……”
上官若紫搖搖頭:“公子並沒有錯,是我經不起別人的評價,錯在我身上。”
“我是男子漢,是我的錯誤我一定要承擔,不用遷就我哦。”
上官若紫乾巴巴的嘴脣微微上揚,像觸碰一件稀世珍寶一樣摸着他的手,一道淚痕劃過臉頰,滴落在枕頭上。
“沒想到你會這樣在意我……”張君生十分感動,不停摩挲她冰涼的手:“你想要些什麼,我一定會做到,只是你不要像現在這樣……”
上官若紫略帶哭腔:“公子能來,小女已是三生有幸,何復他求?”
二人相默甚久,上官若紫看着眼前的小公子,無論怎樣都看不夠,那乾淨的面容,那清澈的雙眸,那兩個若隱若現的梨渦,無一不在牽惹着這位少女的心。
“公子……您喜歡我嗎?我可以成爲您的妻子嗎?”
這一瞬間,張君生的大腦幾乎空白。他怎麼也沒料到,這個唯唯諾諾的女孩,說起話來會這樣直白!應該怎麼回答?答應嗎?不,他的心裏只能裝下南宮流霜一人。拒絕嗎?照現狀來看,這只會讓她的病情更加糟糕,他不忍心。
上官若紫滿眼渴望,眼淚如同碎珍珠一樣緩緩而落,心裏想對方不會答應吧?想到此處,便窩囊地咬緊牙關,任憑淚水佈滿玉容。
“你是被強迫的……”
“不是!”上官若紫就像失了智一樣:“我是真的,真的想要侍奉在公子身旁!”
被這麼直接的表白,張君生還是頭一次遇到,之前並沒有這樣的經驗,他慌了,他不知怎麼說才好。
“我們的年紀太小……唔……如果我們真有緣分,你可以等麼?”
“要等多久?”
“五年,五年後我便是十七歲了,如果你真的喜歡我,可以等到五年之後嗎?”
“我等!”上官若紫咬緊牙關,像患了瘋病一樣大喊:“不要說五年,便是二十年!一百年!我也等着公子!”
張君生被他這架勢嚇得膽戰心驚,這絕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上官若紫!事實證明,這的確不是。而是她體內的魔障控制着身體,將心裏想說而不敢說的話一併推出。
此話說完,上官若紫整個人便虛弱地撲倒在牀上,想是體內的魔障盡除,語氣又變成唯唯諾諾的樣子:“讓公子受驚了……讓公子受驚了……”
張君生爲其貼心的蓋好被子:“還記得剛剛說的話嗎?”
“公子說的話,真的算數嗎?”
“當然!”
上官若紫笑了,是一種突然釋懷的笑,忽地感覺幸福涌遍全身。
“這是我們的祕密哦……”張君生害怕被別人聽到:“如果你能堅守這個祕密,我們就能在一起!”上官若紫連連點頭,她在心中向神靈發誓,絕對要保守祕密。
這一天,上官同款待了這兩位公子,爲了報答張君生救女兒一命的恩情,他更加堅定了與張清夢聯合的想法。
走在回家的路上,張君生像是卸下了一身的包袱,對着身旁的尼武民說道:“你沒見到啊,上官若紫有一瞬間十分恐怖,現在想想還是後怕……”
“話說回來,你到底說了什麼?”
“啥啊?”
“上官若紫居然瞬間好轉如初,你一定是說了什麼吧。”
“沒……沒什麼……”
張君生並不想承認剛剛的約定,說真的,他很討厭上官若紫。偏要用這種道德上的壓力強迫自己,彷彿不答應自己便成了罪人。這麼一想啊,真希望這個約定的對象是流霜……
等等!張君生忽然想到什麼,慌亂的搖晃尼武民:“你把流霜的信放在哪裏了?”
“不是放在小屋的桌子上了嗎?”尼武民還未來得及反應。
“門鎖上了嗎?”
“好像……是沒有吧……”
張君生大腦嗡的一下:“完蛋了,阿芳姑姑總是會進去打掃,她一定會偷看的,說不好還要報告給父王和母妃!”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只好帶着尼武民一陣風馳電掣向王府奔跑,此刻他只恨自己不能飛,恨自己的速度如此之慢!
“呼哈呼哈……”張君生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忽地一下衝進王府,果真如他所想!阿芳姑姑正一手拿着掃帚,一手攜着自己的信要帶到王妃屋內去。
“把信放下!”張君生像失了智一樣瘋狂去搶那封信,但阿芳姑姑體態肥胖又孔武有力,很快便以絕對優勢將它壓制住:“公子啊,您怎麼能做這種糊塗事!您的書都白讀了嗎?”
“嗚嗚嗚求求姑姑了……”張君生委屈地哭出聲來。
“您貴爲公子,豈能做出這種不恥之事?哎呀,老太婆我偏要揭發到娘娘那,糾正您這等不良之風!”
阿芳姑姑將小小的張君生夾在腋下,將拆封過的信遞給正在喝茶的姚秋:“娘娘您可得管管公子啊,也不知誰家的野丫頭這般勾引,再這樣下去,公子魂兒都要丟了!”張君生羞得滿面飛紅,渾身無力地掙扎。
信上的內容大致是這樣的:
〖阿君親啓:
近來一切安好?昨日收到回信,喜不自禁,自別廣寒宮來,唯君一人惦念爾。思君念念,如斷肝腸,如若入魔。情至深處,伴流霜而起舞,孤唱《越人歌》之末句,泣如雨下。相見愈加難,相思愈漸深,凝眸處柔腸寸斷,風起時如君在側……〗
信裏面還附着一首詩:“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這一瞬間,張君生模糊的恐懼心瘋狂跳動,腳掌頭皮發麻,滿臉像塗了紅胭脂一樣,頭低低的垂落下去,全完了,這下母妃也不會袒護他了……
令人沒想到的是,姚秋看過信後,原封不動地將它收回信封。面目十分和善,聲音也很溫柔:
“年少真好,可以肆無忌憚的去喜歡一個人呢……”
張君生感覺一陣暖風吹遍身體,渾身的不安盡數卸除。他既疑惑又崇拜地看着姚秋,滿腔的激動與感謝。
這樣一來,阿芳姑姑頓覺十分尷尬,他急忙將公子放在地上:“王妃娘娘,這個可不能就這麼算了啊,那野丫頭會帶壞公子的!”
“好了姑姑,這件事我會處理的,你不要向任何人聲張。”姚秋命人將這個老太婆打發走,尼武民閒敘幾句後便也知趣的離開,屋內只剩下母子二人。
張君生滿面羞慚地跪在姚秋膝前,此刻他不叫母妃,而是像囈囈學語的孩童一樣:“娘……”
“流霜啊,就是那天找你的小姑娘嗎?”
“嗯……”
“的確是個好姑娘呢,你也喜歡她麼?”
“我……”張君生想要回答,但話到嘴邊,卻如鯁在喉,難以言明。
“江兒如若喜歡,娘可以替你們做主,如何?”
張君生渾身猛的一顫,一汪清泉奪眶而出,濡溼了那修長的睫毛:“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
“當然啦,但是我要好好認識認識流霜……”
“收到!”張君生連連笑着磕了三個響頭,興奮的幾乎要一蹦三尺高,風風光光地追上尼武民,一同前去了。
二人迅速來到南宮流霜的住處,但到了才發現,一輛馬車正停在門口,裝運着行李,幾個大漢還在拆卸屋內的火爐。南宮流霜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們。
“流霜——”張君生十分歡脫,像尋到伴的鴛鴦一樣飛快地跑到她身邊。南宮流霜嚇一大跳:“阿君?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你哦!”
正當張君生要興沖沖地說明時,便聽到南宮流霜一聲嘆息:“本不想讓你來的……”
“嗯?”
“其實呢,我爹來派人尋我回去了……”
“爲什麼?”張君生慌了:“你不要走,我……我……”
“總是要回去的嘛!”南宮流霜再一次舒爽地笑了。
張君生十分不捨,竟獨自拭起淚來,令人好生憐惜。
南宮流霜從懷裏掏出一張紫色高麗紙:“年少的我們註定是沒有緣分的啊,這是曾經我給你寫過的一封信:‘含苞朝顏顯俏豔,緣何孤枝伴晨昏?’”
“這信……”張君生想起來了,彼時的二人並未相見,他甚至連回信都懶得回。若不是姜晴月在身旁,恐怕對方都收不到迴音。
一切準備妥當,南宮流霜靈巧地坐在馬車裏,看着張君生依依不捨的表情,她的心也是一陣不忍。
“阿君……我的心意,想必已經傳達了吧?”
“你不要走!母妃答應了,你要嫁給我!”
南宮流霜聽了這話,軟惜嬌羞地垂下頭,只管撥弄自己的衣角,有那麼一瞬間,她真的想留下來。
“倘若我們有緣分,終會再相遇的……”南宮流霜從脖頸上取下一塊合玉,並分爲兩半,一半遞給了他:“這個……是我們的定情信物——還有我爲你做的竹蜻蜓,他日如若相見,務要以此爲證……”
這一切簡直太突然了,張君生不敢相信已經發生的事實,淚水猶如泉涌,難看的從臉上流入嘴角。南宮流霜眼眶含淚,略帶哭腔吟道: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一聲馬鞭揚起,轆轆的馬車駛向夕陽。秋風捲起塵土,似是要遮擋離去的身影,黃葉散落在地,掛上一滴淚珠,倒射出少年稚嫩的面容。落日向人間灑滿霞光,使得少年脖頸潔白的半玉燁燁生輝……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