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波塞冬的憎恨

    “難道你想一直在此修築城牆嗎？”

    大英雄昂首，洪聲道。

    “與你無關，凡人。”

    波塞冬瞥了他一眼，便繼續俯下身，去搬運那些沉重的城牆。

    看來這位大神對於宙斯確實非常厭惡，並不想接受其善意。宙斯的兒子，也就意味着代表宙斯的意願，如果被其釋放，與被宙斯羞辱一番後再假意釋放沒有區別。

    底比斯的大英雄想了想，於是便換了一個思路。

    “宙斯的孩子幫你，你不願意接受，那麼提豐的孩子幫你，你願意接受嗎？”

    波塞冬的動作一滯，彷彿第一次看到赫拉克勒斯一般，端詳了一下，然後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你的身上確實有那條蛇的痕跡，這是怎麼回事？”

    “我自幼便被那位毒蛇女神所收養，因此也算是那條蛇的孩子。”

    大英雄先是曬然一笑，然後收整笑容，嚴肅道。

    “那麼現在，大神波塞冬，你願意被提豐的孩子所釋放嗎？”

    波塞冬冷酷的面容依舊，皺起眉，眼神微動，但想到自己的勞役還是回答道。

    “可以。”

    “那麼好，但在此之前你要先向我承諾，不可以報復這座城市裏的人們。”

    不同於釋放阿波羅時的爽快，這時大英雄留了個心眼，以免這位惡名遠揚的波塞冬剛剛釋放出來，便憤怒之下報復這座特洛伊城的人。

    波塞冬的目須皆張，瞳孔中散發出金色火光，猶如藏着熾熱烘爐一般，充滿了危險的氣息。

    “凡人，你不要太過分！”

    波塞冬的震聲如雷霆，天上剎那間烏雲密佈，有霹靂奏響，閃爍的電龍在黑雲中遊動。

    轟隆隆的雷聲響起，伴隨着遠方迫近的風暴，淅瀝瀝的雨水落下。

    然而大英雄毫不畏懼，依然直視着這位大神。

    大神最終屈服了，他的面色陰沉，但還是張口許下了承諾，絕不報復這座城市裏的人們。

    於是，赫拉克勒斯一如之前一般，跪在地上，對着大地的方向恭敬喊道。

    “我在深淵之下的父親，請你給予我力量，以釋放這位克洛諾斯之子。”

    然而他並不知道，自己的這番操作已經被自己肩頭的蛇看在眼裏。

    對於赫拉克勒斯的表演，蛇的態度則是彷彿看智障一樣。

    你要做什麼跟我有什麼關係？

    理論上赫拉克勒斯確實也是它的孩子，畢竟自己真的給了他一滴血。但這不意味着赫拉克勒斯便可以借用自己的力量，它可對釋放神靈的戲碼沒什麼興趣。

    隨便你怎麼做，我又不會理會。

    於是，當赫拉克勒斯試圖扯開那根黃銅鎖鏈時，他理所應當的失敗了。沒有蛇的力量加持，即使強壯如大英雄也無法扯斷這根被天神鑄造出來的堅固鐵鏈。

    赫拉克勒斯再次嘗試，依然失敗。

    現場的氣氛有些緊張，波塞冬盯着面前的赫拉克勒斯，眼中的不耐之意愈發明顯。

    但赫拉克勒斯並沒有泄氣，他吸了一口氣，握了握自己的拳頭，開始了自己的第三次嘗試。

    “喝！”

    低吼一聲，大英雄鼓足了自己的力量，咬緊牙關，怒目圓睜，兩根猶如精鐵鑄成的鐵臂奮力拽着這根黃銅鎖鏈。

    大英雄肩頭那條無人可見的蛇繼續懶洋洋的趴着，毫無動容。但很快，它陡然睜開了自己的眼睛，詫異至極。

    就在赫拉克勒斯試圖扯斷那根黃銅鎖鏈時，在它的體內，那滴蛇血迴應了他的意志。大蛇確實沒有響應大英雄的禱告，但蛇血卻在大英雄的堅強意志下自發回饋他以力量。

    在大英雄的體內，那滴即使過去多年依然彷彿沒有多少損耗的蛇血，正在大英雄的心臟處逐漸化去，轉化爲力量傳播向他的四肢。

    心中的意念愈強，手中的力量愈盛。

    瞳孔中，一抹金色的火光閃爍。一股難以言喻的奇妙感覺讓大英雄感到自己此刻彷彿無所不能。

    不過只是……一根鎖鏈而已。

    即使那是神所鑄造出來的鎖鏈，那也只是一根鎖鏈而已。

    “嘎嘣……”

    黃銅鎖鏈上，突然有一道細微的裂痕誕生，然後裂痕逐漸擴散延生，愈發壯大起來。最後整個環節都在巨大的力量之下崩裂開。

    “崩！”

    黃銅鎖鏈應聲斷裂開。

    波塞冬眼中多了幾分詫異，蛇亦肅然，豎立的蛇瞳中有所冷冽。

    不遠處的兩位神也好像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一般，面面相覷。

    “阿波羅，你感受到了嗎？”

    赫爾墨斯驚愕道。

    俊美如女子一般的阿波羅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那種感覺，儘管一閃而過，但不會有神靈誤會。

    那是神力的感覺。

    哪怕是神的後裔，但凡人就是凡人，神靈就是神靈，本不可能出現混淆。但在剛剛那一刻，在那位赫拉克勒斯的身上，兩位神都感受到了一股神力的波動與氣息。

    即使只有短短的一剎那，但也意味着……

    宙斯，是你想將這個凡人擢升爲神嗎？

    “這可跟我無關。”

    正在注視着下方這一切的宙斯卻同樣眉頭緊皺。

    如果真的要講一位凡人擢升爲神，他才不會搞出這麼麻煩的事情。要登神便直接登，何必只給一剎那的機會。

    那股神力完全不同於其他，更像是完全自赫拉克勒斯體內自發生出的。只是無意間顯露出一點後便又蟄伏起來。

    是因爲他的特殊起源嗎？

    宙斯無意識的把玩着自己手上的雷電。

    而在地上的赫拉克勒斯並不能知道幾位神的想法，他對着已經被釋放的波塞冬道。

    “大神，你現在自由了。”

    波塞冬沒有再去想剛剛發生的事情，而是感受着身上脫落的黃銅鎖鏈，時隔多年再度恢復的自由身軀。

    一種欣喜油然而生。

    這位大神先是仰天高嘯起來，在散發出的金光中，之前的疲憊與污穢都被一掃而空，再度恢復了神采。伸出手，他的手上便多出了那件威名赫赫的三叉戟，這是他作爲海神的象徵物。

    隨即，他憎恨般的凝望着這座城市，還有這座被自己所修鑄起來的城牆。一股同樣熾熱的憤怒與恨意從他的心中生出。

    這些凡人。

    “轟隆隆……”

    手中的三叉戟一揮，遠方的海洋便席捲而來，奔騰中的浪花在太陽底下閃着白光，那洶涌之勢絕非凡人所能匹敵的。

    “轟！”

    狂怒的海嘯迎頭撞向了這座特洛伊城的城牆。

    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以至於城內王宮中的國王都未能反應過來，只能驚恐的看着那彷彿要吞沒整座城市的巨浪即將衝上城牆頭。

    然而這一切終究未能成真。

    那被神所親手修鑄的城牆，被神所憎恨的城牆，此刻卻成爲了抗拒這海嘯的最大護盾。

    那海嘯洶涌而來，卻未能撞破那城牆。

    “波塞冬！你還記得你許下的承諾嗎？！你背棄了自己的誓言！”

    當海浪到來時，察覺到不對的阿波羅與赫爾墨斯都飛離地面，赫爾墨斯還有空捎帶拉上大英雄一起。

    在高空之中的大英雄眼看見這一切，急聲呵斥道。

    “噓！凡人，那可是波塞冬！”

    一旁的赫爾墨斯嚇得急忙用手堵住他的嘴，迅速道。

    然而大英雄卻推開赫爾墨斯的手，然後順手向後，掏出了那柄阿波羅剛剛送給自己的神弓，張弓搭箭，瞄準那位大神的方向，金色的箭頭如流星般射出。

    “啊！”

    正在揮動着手中三叉戟的大神未能躲避開，他的肩頭吃痛，中了一箭。這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此刻卻真實發生了。

    “厄裏倪厄斯！”

    波塞冬捂着自己受傷的肩膀，氣急敗壞的說着。

    他可以看見，正是那三位復仇女神站在赫拉克勒斯的身旁，以實現這次的背誓報復。

    厄裏倪厄斯是三位復仇女神的合稱，這三位復仇女神或是頭髮中滿是長蛇、或是身上纏繞着羣蛇，或是自己便長着蛇身。她們生活在冥府之下，主管着不合、爭吵與報仇。

    每當地上有爭鬥時，三位女神便會來到人間，追捕一切有罪惡的人。她們的追捕是如此冷酷無情，以至於往往睚眥必報，即使是失了一根針的恩怨，也會以全族滅絕告終。

    世人都是如此懼怕她們。

    而此刻，這三位覆蓋着羣蛇的醜陋女神正在赫拉克勒斯的左右，目光森冷可怖，仲裁着這場背棄誓言的復仇。

    “你背棄了自己的誓言！快退下吧，趁一切還可以挽回之前！”

    大英雄看不到身旁的三位女神，卻依然高聲呵斥着波塞冬的行爲。說着，他的手中再次搭起長弓，箭矢指向波塞冬。

    你是真的勇啊。

    赫爾墨斯此刻即不敢鬆開手，將大英雄丟下去，也不敢直面那位憤怒的波塞冬，只能是躲在大英雄的身後，努力不讓那位波塞冬注意到。

    而那位海神則咬牙切齒着，他的拳頭死死握緊，多年來被凡人所奴役的羞恥事實與憤怒，正在他的心中不斷滋長着。

    每一日的太陽照曬，每一次的搬運石頭，都會讓他心中的憤怒愈發高漲，十年來的奴役，讓這位神靈心中充滿了憤怒。

    可另一方面，他也確實已經許下了承諾。

    凡人的箭矢能夠射中自己，正是自己背棄了承諾的警告。

    神背棄了神所許下的諾言。

    僵持片刻之後，他長嘯一聲，便化作風暴遠去。

    他是地震，是火山，是風暴，是海洋，亦是大地的主人，亦是衆神的主人，亦是神山的君王。他是引發大地崩壞的地震神，他有太多辦法來處置這些凡人了。

    “特洛伊……”

    在遠去的最後，這位撼地神看了一眼這座凡人城池，咬牙切齒着。

    望着遠去消失的海神，赫拉克勒斯終於收起了自己的弓箭，長舒了一口氣。而身旁的三位復仇女神也隨之消失，回到冥府之中向那位毒蛇女神回令。

    之後，又在城中休整幾天，大英雄繼續踏上了自己的冒險。

    而與此同時，在忒拜，那位名爲俄狄浦斯的國王卻身處自己的絕望瘋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