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非神之神

    當看着那登抵神座的新神時，大蛇反而毫無波動。

    怪物盤旋着，豎立的瞳孔森冷，眼眸中倒映着整個宇宙的影像，亦如整個宇宙都在它的眼中。這巨大莫名、恐怖不可思議的豎瞳直視着面前的新神、直視着整個宇宙中的所有生靈，直視着過去未來現在的一切生靈，卻笑了起來。

    “哼，有趣的小蟲子，你是個什麼東西。”

    很久了，大蛇已經沒有開口過了，正如它曾經說過的，渺小的蟲子不配它讓它開口。無論是吞下環世界、吞下星辰，無意識的摧毀了一整個偉大文明，對於怪物來說都毫不在意。

    它甚至都沒有注意到有一些小蟲子一直在試圖阻攔自己，只以爲是一些碰撞的星球擋住了自己。

    小小的餌食，何須記掛。

    而時隔無數年，大蛇第一次開口了，因爲面前的這個小東西，已經值得它張開眼眸去看看。

    在這個新神的身上，大蛇察覺到了過去那位神的氣息，但又不完全是，更像是那位永眠神的一部分。是手腳嗎？還是心臟呢？亦或者眼睛呢？

    都無所謂。

    於怪物面前，神亦無能爲力，區區手眼又能做什麼。

    針型的瞳孔微微收縮，怪物的情緒難得的有些調動起來，雖然對於戰鬥沒什麼興趣，但於進食之餘廝殺一二，不也是很愉快的事情嗎。

    廝殺、進食、沉睡，甦醒……

    不知滿足的怪物，不知畏懼的怪物，貪婪暴戾的怪物，這正是再美好不過的生活了。

    面對着怪物的問題，那新神擡起頭，亦如歌一般悅耳的聲音響起；水晶天內，那不計其數的生靈亦同時歌唱着。

    “我們是人類。”

    “我們是生命。”

    “我們是文明。”

    “我們是一切。”

    那千奇百怪的聲音，卻匯聚成一種奇異的歌聲，雖不曾聽過，卻足可讓所有人聽懂。

    “我們出生，我們成長，我們發現真相。我們逃避，我們團結，我們選擇面對。”

    輕柔的歌聲唱着。

    那些聲音彷彿帶有某種奇異的魔力，可以通過歌聲傳遞信息。當聽到那歌聲時，相應的也看見了一個物種的發展歷史。

    它們在天寒地凍中艱難跋涉；它們在溫暖如春中定居；它們用石制鐵製的武器戰鬥廝殺；它們用自己不甚聰明的頭腦發現理性與科學。

    當它們第一次飛上天空時，它們喜極而泣；當它們第一次環繞着自己的母星時，爲這個宇宙的寂寞和死寂所震撼……

    而這一切的震撼，都比不上發現真相的那一刻。

    “我們被先輩保護長大，我們的命運並不屬於某一個族羣、某一個星域，我們肩負着整個銀河乃至宇宙的使命。那是先輩對於我們期許。”

    當親眼看見空間基地中，因爲保護那些古老胚胎而死去的“父親們”時，這個物種意識到了自己身上所揹負的巨大使命。

    於是當羣星都陷入在了混亂與戰爭之中，新生的物種卻爲了一個神聖的使命走上前臺，在衆多善與不善的目光中，朝着銀河中的所有生靈莊嚴許下了自己的理想。

    ‘我們是文明的化身，我們認爲武力無法解決任何問題，戰爭只能帶來痛苦和死亡，所有人都會因此付出巨大而無謂的代價。每一個文明和物種都經歷了千萬年的演化，這些由時間積累下來的經驗便是最珍貴的寶物，將一個飽受歲月的文明摧毀，正如將最珍貴的寶物當作柴薪來燒一般。’

    ‘我們相信，在和平與合作之中，生命會通往更加美好的未來。’

    新生的物種朝氣蓬勃，爲了一個看似不可能的目標而前進着，謙卑的向所有生物學習。學習它們的文化、它們的技藝、它們的基因，從中吸納自己所缺乏的東西。

    “盲目與偏見只會矇蔽我們，謙卑的看到每一個人的優點，然後學習它，於是我們便能越發繁盛。”

    “於是……我們走到了星空的盡頭。”

    那歌聲如是唱着。

    它們向蟲子學習協作與生育；向AI學習理性與邏輯；向邪魔學習混亂和無序……這些往往彼此衝突的理念，卻被這個新生的物種以一種極大的包容所接納下來。

    蛻變，不斷的蛻變。

    改變自己的生命形態、改變自己的社會結構、改變自己的意識觀念……但唯獨不忘記【學習】。

    於是，在這數萬年裏，這個物種飛速的朝着各個區域擴張，從銀河，到外河系，一直到宇宙的盡頭。猛然回首，造物的造物已然登抵於神座之上。

    “古老的蛇，我們並不爲戰鬥而來，我們爲贈送禮物而來。我們將接納你爲我們的一員，我們將會幫助你，解決你的飢餓。”

    那不計其數的生靈、全宇宙的生靈歌唱着，歌唱着悠揚的詩篇。

    而面對那回答，大蛇的瞳孔卻毫無變化，只是露出了譏諷。

    低沉的笑聲逐漸響起。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羣渺小的蟲子，團結起來又能做些什麼。”

    時至如此，大蛇已經看穿了眼前這個東西的本質。

    它並非是一個實際的活物，但卻比活物都更加聰明。在漫長的演化中，它已經擺脫了國家族羣的原始形式，從一種抽象概念演變成了一個有意識的主體。

    這個文明已然是一個活物。

    這個活物的血肉是所有的生靈，而所有的生靈則在冥冥之中形成了它的意志。

    新人類、AI、蟲子、邪魔，亦或者那位由神之殘骸登抵神座的新神也好，所有的這一切都只是它的血肉。

    這位無形而活着的活物，將整個宇宙與神靈都操縱於手中。

    若以整個宇宙的視角來看，這個文明的所有舉動，便是這個活物的思考。而就在剛剛，這個活物終於向大蛇發出了邀請。

    我可以幫助你，但你應該加入我。

    真正登抵神座的並非那位新神，而是這位無聲凝視着大蛇的宇宙意志、大而又大、宏偉而又宏偉，超乎想象的非神之神。

    故而，“我們是人類，我們是生命，我們是文明，我們是一切。”

    它即是一切生靈、它即是一切文明。

    但可笑，渺小蟲子的同盟與我何幹。

    伴隨着大蛇的嗤笑，水晶天的宮殿內，一個生命搖了搖頭。

    “不會加入。”

    這個生命思考着，然後得出了這個結論。

    隨即，周圍更多的生命異口同聲的贊同道。

    “不會加入。”

    緊接着，更多的生命贊同道。

    “不會加入……”

    每說一次，都會激起更多的共鳴。

    不過數秒間，聲音已然傳播向了整個水晶天，乃至是傳播向整個宇宙、乃至是過去未來現在的所有生靈。

    最終，一切的生靈都不約而同的說道。

    “不會加入。”

    宏偉的聲音響徹整個宇宙，一切的生靈皆確認了這一點，亦嘆息着。

    “無心的怪物，無愛的怪物，不知滿足，永不滿足。我們將解救你的鑰匙交給你，你卻選擇了墜落更深，也罷也罷，那便連同你的飢餓一同埋葬吧。”

    所有的生靈都在說着，如歌聲般的話響遍整個宇宙。

    而迴應它們的，只有從大蛇雙眼中射出的巨大光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