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成爲救世主的道路

    飛船朝着天穹而去，不過片刻便超出了雲層、超出了所有浮空建築之上。

    原本平滑的大地逐漸顯露出其真面目，翹曲的大地，弧形的世界，細長的大地朝着雲層盡頭深入，這正是宇宙中獨一無二的景象——環形世界。

    但這個世界即將毀滅了，毀滅在身後的深淵巨口之中。

    “嘭！”

    憤怒的一拳打在飛船艙壁上，留下一個淺淺的拳印。

    揮拳的男人用拳頭拄在牆壁上，然後壓抑的吼聲響起。

    “傑羅姆！你是傻嗎？！”

    活下來的，本應該是他，不應該是自己。

    像我這種人……像我這種人……根本不該活下來，應該活下來是你們才對。

    閉上眼，平靜沉穩的外表下，風暴般的內心中已是波濤洶涌。

    自責，絕望，彷徨……

    這些平時從來不向他人表露的情緒，正因爲友人的犧牲而無法抑制。

    嘴角勾起，不住的冷笑。

    “救世主……呵，救世主？我這樣的人也配做救世主？”

    ……

    “伽羅大人，請不要做這些低賤的粗活，您是註定要成爲救世主的人，這不該是您所做的事情……”

    女僕以手撫胸，對着男孩懇切道。

    而正興致勃勃編制着竹筐的男孩，面對女僕的話措手不及，神情茫然。

    救世主？究竟是什麼？

    爲什麼每個人都要這麼稱呼自己？爲什麼所有人都要避開自己？難道自己讓他們討厭了嗎？

    尚不足五歲的男孩不懂。

    他不懂，爲什麼所有人都對自己如此的謙卑。

    “巫女已經接到了蛇之女大人的旨意，您註定將會拯救人類，您是特別的，您是被選中的。”

    女僕用一種極度尊敬的語氣說道。

    男孩知道女僕口中的巫女是誰，那是自己的媽媽。但蛇之女是誰？男孩不知道，即使村莊中大家有時提起這個名字，男孩也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

    而伴隨着成長，男孩逐漸理解了自己的困惑。

    於是，被奉爲救世主的少年，最終跟隨母親逃離了那個小小的天地、那個在星際人類眼中的“蛇人巢穴”、蛇背上的世界，隱姓埋名，躲藏在環形世界上。

    ……

    他知道，在蛇的背上就是自己的故鄉，那個讓自己曾經懷念、最終厭惡的故鄉。

    “我不是什麼救世主，我救不了他們。”

    咬着牙，男人再度恢復了平靜。

    他救不了所有人，眼下，他能夠救的只有一個人。

    “繁星！轉爲手動操縱！”

    AI控制固然精密，但在眼下卻不行，因爲作爲治安官，長谷伽羅深知此刻太空之中的是什麼。

    這個銀河很大，但也很小。

    即使是整個銀河的星球，也不能容納環世界當中的人口，而放任環世界居民外逃的結果只有混亂，然後所有人都活不下去，被活活拖垮，所有絕大多數人類從一開始就是要被拋棄掉的。

    在太空之中的武器，並不僅僅是爲了抵禦那個世界吞噬者，也是爲了擊落那些擅自駕駛飛船逃跑的人。

    在過去，長谷伽羅就和那些自動浮游炮一般做着一般無二的事情，鎮壓叛亂、壓制不滿、逮捕擅自出逃的人。因爲他也無能爲力，爲了讓儘可能多的人活下去，別無他法。

    而眼下，他必須要讓一個人活下去，因爲他還能再救這一個人。

    “已轉爲手動駕駛……”

    聽着AI語音，男人提起了十二萬分的注意力，接下來他要面對的，將是層層疊疊的火力封鎖。

    眼前的雲層逐漸褪去，漆黑的宇宙逐漸展開。

    而突然間，飛船卻劃出了一個奇異的弧線，而在瞬間，數百道光柱射向了飛船剛剛停留的位置。

    AI固然強大，精密而冷靜。

    但人類卻有一樣是AI所不會的，那就是靈能，靈能是人類獨有的能力，它可以做到種種不可思議的事情，包括未卜先知。

    而雖然不顯露，但男人有着繼承自他父親的靈能，那位半神的強大靈能。

    在眼前模糊的畫面中，男人已經預知到了未來，因此才能避開那些死亡光束。

    但這僅僅只是一波，之後的數秒之內，數不盡的光束朝着飛船射來，每次都是險險避開。

    “唔……”

    大腦當中陣陣暈眩，忍不住捂住頭，強忍着乾嘔。

    突然之間高強度使用靈能，無論是大腦還是心靈都難以承受，但是，男人還是強迫自己使用靈能。

    快一點，再快一點。

    只要穿過這封鎖區，問題就不大了。

    這些浮游炮臺是爲了最大限度封鎖逃離的人，但偶有極少量的逃離者也不會太在意，所以只要避開這片封鎖區，就可以救下這個孩子了。

    就在這時，突然從太空中迎面撞過來一個東西。

    “嘭……”

    一聲輕響。

    在駕駛室的透明窗口上，一個穿着外置裝甲的男人撞在了鏡面上，他似乎看到了駕駛室內的伽羅，臉上寫滿了狂喜。

    “救我！救救我……”

    這個從解體飛船當中脫離出的逃離者拼命的釋放着靈能，試圖呼救。

    然而，面對他的只有伽羅的沉默，以及進一步的加速。

    在突然加速中，男人沒能抓住鏡面被甩飛了出去，隨即便被幾道光柱命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救不下所有人。”

    伽羅的臉上越發沉默，他眼下能夠救的只有一個人。

    腦門處逐漸血管暴起，眼前幻覺與現實重疊，難以分辨，但伽羅依然勉強支撐着，但伴隨着飛船突然的一陣衝擊，終於還是出現了失誤。

    “能源出現泄露，請及時降落……”

    糟了。

    心裏咯噔一下，能源庫被擊中了。

    但也已經顧不上許多，咬咬牙，繼續駕駛着這艘能源泄露的飛船向前。

    然後不知什麼時候，身後的光束逐漸停歇，似乎是判斷已經沒有擊落的必要了。

    “繁星，報告能源情況！”

    稍稍安定下來，男人立刻催促道。

    “目前剩餘能源13%……判斷，無法進入預定軌道。”

    AI迅速做出了判斷，無法進入預定軌道，意味着在AI看來，剩餘的能源並不足以推動飛船繼續前進，很可能飛到一半，還是要掉落到環世界上。

    男人眉頭一皺，如果這樣的話。

    “除了維生休眠裝置和飛船必要部件，剩下的多餘物全部拋棄掉呢？”

    “……進入預定軌道概率爲7%。”

    短暫的計算後，AI得出了結論。

    即使拋棄掉多餘東西，以現在剩下的能源來看，還是有非常大的概率可能會掉落迴環世界。

    還是太重了……

    但還能怎麼減重？

    男人捂着劇烈疼痛的頭，大腦不住的眩暈，眼前的一切都混亂了起來。

    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傑羅姆，你告訴我，我現在該怎麼辦……

    突然之間，男人的瞳孔一滯。

    傑羅姆……

    友人的存在讓男人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緩緩放下手，然後擡頭望向休眠艙的方向，男人說道。

    “如果……再丟棄掉一個休眠艙和一個成人的重量會如何？”

    “……有97%概率進入預定軌道。”

    AI回答道。

    97%的概率嗎？那就足夠了。

    徒手拆掉了飛船內所有多餘的東西，然後望着那個巨大的休眠艙，硬生生將其拆下，然後毫不猶豫的丟了出去。

    望着那在另一個休眠艙內沉睡的小女孩，恍惚間，彷彿看見抱胸而立、望着自己和飛船離去的傑羅姆。

    沉默了片刻，突然莫名的笑了起來。

    小鬼，要活下去啊，別浪費我和傑羅姆的犧牲。

    “繁星，轉自動駕駛，進入預定軌道……”

    望了休眠艙一眼，邁步走向了飛船敞開着的艙門。

    ……

    飛船向着未知的星空而去，而身後，貪婪的巨蛇啃噬着世界，男人化作星辰消失在視線中。

    “……”

    微弱的星辰向着巨蛇墜去，而突然一聲嘆息，一支蒼白纖細的手托住了那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