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神之愛

    大海之下，此刻正在經歷着前所未有的鉅變，深沉而混亂的力量將地殼都撕裂開，那些從大地深處噴涌而出的熾熱熔岩，帶着熱量與煙，將整個海底都給映紅了。

    “砰、砰、砰……”

    曾經與人類交戰過的海底文明，那些海底城市都已然陷入到了一片混亂當中。那些曾經被視爲堅不可摧的防護罩被輕易摧垮，水徹底熄滅了那些海底城市內的蒸汽工廠，一個個飽含熱與蒸汽的反應堆紛紛爆裂開，連綿不絕的爆炸聲當中，城市內，大量的路邊蒸汽燈隨之熄滅。

    尖叫聲，驚惶聲，充斥了整個城市。

    各種相貌奇形怪狀的海洋種族們，在這個滿是熾熱水流與爆炸的城市內四處逃竄，如無頭蒼蠅一般亂作一團，好似末日降臨。

    那從天而降的水柱不僅僅只是落在了海面之上，更是在那龐大力量的作用之下跨越了數千米的厚厚海水阻隔，直接轟擊到了那海底，令萬年不曾變動過的海底都被撞成了粉碎，並向四方都傳遞着龐大無比的震動。

    衆多的海洋文明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

    而在這混亂不堪的海底深處，在一座古老的神廟之內……

    ……

    古老的神廟之內，那衆多的大柱都在隱隱搖動，衆多的磚石紛紛向下，好似即將毀滅，那看不清面貌的黑暗之物卻也依舊高坐在王座之上，一手柱頭，閉目沉睡着。

    在王座旁，冰冷的屍體握着權杖，沉默的侍立在自己的父親身旁。

    而就在這時……

    “嘭！”

    神廟的大門轟然打開，那位英姿颯爽的闖入者出現在了黑暗之物的面前。

    “呲！”

    伴隨着細微的聲音，闖入者正欲擡起的腳卻生生停下了，因爲就在她腳下的石板之上，赫然多出了一道被燒灼的熱量所刻出的深深痕跡。

    只要她當時再向前一步，恐怕那道熱量就不是在石板之上刻下痕跡這麼簡單，而是直接削掉她的小腿了。

    “父親不能被打擾，退下。”

    這時，冰冷生硬的聲線傳入了闖入者的耳中。

    闖入者擡起頭，侍立在王座旁的冰冷女人，正舉着手中的權杖漠然的看着她。

    縱然容顏姣好如生前，但那乾枯的髮絲和生硬的聲線，和毫無血色、缺乏光澤的肌膚，都無不在證明她只是一具屍體的事實。

    “這個怪物……”

    莉莉看着侍立在王座旁的女人，強壓下心中的反感，她明白，縱然自己平日裏再怎麼不喜歡這個冷冰冰的怪物，此刻也不是鬥氣的時候。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莉莉面對着高高在上的黑暗之物，然後高聲喊道。

    “撒旦啊，救救那些可憐的人類吧。”

    撒旦，意爲神之敵，這個世界上能夠被視爲神之敵的怪物不多，但能夠被稱呼爲撒旦的卻往往只有一位……

    那條伊甸園內的蛇。

    女人的相貌極爲妖嬈，極具魅惑的魅力，世上能夠無視她美貌的人類基本不存在，然而，面對女人的呼喚，那高坐在王座之上的黑暗之物卻置若不聞，好像沒有聽見一樣。

    莉莉咬緊了牙，她明白，縱然她體內流有黑暗之物的血脈，被視爲是惡魔之女，是蛇人王都的管理者，但在面前這個黑暗之物卻也不過只是一隻“小蟲子”而已。

    作爲她的父親，黑暗之物從來沒有在意過她這只“小蟲子”。

    “退下！”

    而就在這時，冰冷且更加嚴厲的聲線再度響起。

    但莉莉卻看着那在王座之上沉睡的黑暗之物，再一次的喊道。

    “難道你就真的不在意那些人類、那些流有你血脈的後代嗎？”

    “不從之人。”

    隨即，那冰冷如暴風雪的嚴厲聲音驟然響起，冰冷的聲線當中毫無起伏，沒有感情起伏的屍體不會憤怒，只是嚴格的恪守着自己的使命

    手中的權杖已然舉起，對準了這位惡魔之女。

    但就在這時……

    “何爲……後代。”

    低沉的聲音響起，那對森冷的蛇瞳緩緩睜開。

    冰冷，黑暗，令人顫慄，僅僅只是望一眼都足以令人感到深深地恐懼。

    面對這雙眼睛，任何人類都會感到恐懼，唯獨這個固執性子的惡魔之女不會，她依舊固執的看着自己名義上的父親。

    “後代？你是指那些混雜了你和該隱血脈的人類嗎？”

    看不清面貌的黑暗之物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悠悠道。

    冰冷的語氣毫無起伏，就好像是人類的存亡還不如它的手指更有趣一樣。

    “但人類當中也有你的血脈。”

    莉莉忍不住的強調道。

    黑暗之物卻置若不聞，而是看着自己的大拇指和食指輕輕揩拭着，彷彿在感受着什麼一樣，一邊輕聲說道。

    “對於後代的眷顧和親切感，所謂親情嗎……真是小蟲子才會有的感情。”

    說到最後，怪物嗤笑着。

    然後黑暗之物擡起頭，瞥了一眼身下的莉莉，緩緩道。

    “我那如同小蟲子一樣軟弱可憐的女兒，你告訴我，什麼是愛。”

    ……

    大地之上，人類世界當中極北的冰雪羣山當中。

    在這冰天雪地的衆多雪山當中，有一座雪山格外的陡峭高聳，被譽爲“世界之巔”的洛桑塔那雪山之上幾乎無人能抵達，但就在這座雪山之上，卻存在着一座古老的神殿。

    如冰雪堆砌而成的寬廣神殿之內，衆多身穿潔白白袍的少女跪在面前的一圈光輪面前，喃喃祈禱着。

    在這個時代，人類以光輪來喻指神，向光輪祈禱，也就是在向神所祈禱。

    這些少女都是被人類各國送到這處“世界之巔”的純潔處子，這些女孩發誓終身不婚，永遠侍奉天父。世人相信，這些被稱爲“雪山聖女”的女孩具有溝通神的能力，她們將自己從天國處所聆聽的神意傳遞給世人，以教導人類。

    在諸如與海底文明的千年戰爭當中，她們便以神的侍者身份呼喚了天使參與作戰，從而贏得了人類的勝利。

    但是，神意已然斷絕，神已不再聆聽她們的禱告，曾經祈禱時所感受到的溫暖，此刻只有空虛與冰冷。

    “神將毀滅這個世界。”

    這是禱告時所能感受到的唯一清晰無誤的神意，但這個神意卻令這些女孩寧可從來沒有聽到過，一遍遍的祈禱，一遍遍的儀式，都無法改變這一事實。

    雪山之外，震耳欲聾的洪水聲已然到來。

    四散逃離的人羣當中，只有一個女孩沒有逃離，依舊跪在光輪前默默地祈禱着。

    畢竟，逃又能逃到哪裏去呢？

    她緩緩睜開眼，那雙天生能夠看見千里之外的明亮眼睛，看見了那正發生在世界各地的事情。

    那衆多的人類爬上屋頂，水便漲到了屋頂；那衆多的人類坐上船隻，浪便淹沒了船隻；那衆多的人類尖叫着，試圖爬上高山，如同螞蟻逃離水一樣，然而，那水勢漲的是如此之快，以至於隨即便連那高山都一起吞沒。

    全世界各地，所有的人類都在試圖尋求拯救，卻沒有一人能夠在這洪水當中倖存。

    “神啊……你爲何要毀滅這個世界。”

    擡起頭，茫然的雙眼望着面前的光輪，喃喃質問着，神聖而璀璨的光輪彷彿太陽一樣普照着世界，她曾經以爲那光是溫暖的，但卻沒有想過，光也可以是冰冷。

    身後，大水已然襲來……

    ……

    在草原之上，在一片帳篷羣當中，那些天生就是傑出戰士的半人馬們走出帳篷，手持着弓箭，迷惑的看着天空當中多出來的通天水柱，以及天際邊隱隱的白線。

    那些尚年幼的小半人馬們則懵懂的好奇詢問自己的父母。

    此刻，他們還不知道接下來即將發生什麼。

    ……

    幽暗的城堡當中，啃噬血肉、面目猙獰的吸血鬼懼怕陽光，不敢直接走出城堡，而是從城堡當中的小孔當中窺視着外界，看着那貫穿於天地之間的水柱。

    縱然是最年長的吸血鬼長老也無法解釋他們的困惑。

    ……

    “我那如同小蟲子一樣軟弱可憐的女兒，你告訴我，什麼是愛。”

    冰冷的語調傳入莉莉耳中，面對自己“父親”出乎意料的問題，她一時語塞，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然而，黑暗之物並沒有等待她回答，而是自顧自的說道。

    “人類當中，父母對於子女之愛可謂真摯，然而，縱然是再好的父母也會懲罰子女，無論是鞭打還是緊閉還是教育，無論是行動還是語言，父母都會試圖矯正子女的行爲。”

    “並非是父母不愛子女，而正是因爲愛，所以不能讓子女誤入歧途。”

    “神愛世人。神並非是愛某一個人類、亦或某一個男人、亦或某一個女人、亦或某一個老人、亦或某一個幼童，神愛的是‘人類’，因人類是由神所創造出來的，是神的造物。”

    “然而，當人類當中沾染了異類的血脈時，人類即將不再是‘人類’時，神又當如何呢？”

    莉莉聽着黑暗之物的話，隱隱明白了什麼，但又忍不住道。

    “但人類依然還是人類，不是嗎？爲何要毀滅這個世界。”

    黑暗之物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然後輕聲道。

    “莉莉，你愛人類，是因爲所有的人類追根溯源，都是你和該隱的後代，你愛的是每一個人類，無論他們變成什麼樣，對你而言，他們都是你的後裔。”

    “然而，莉莉，神能夠看見未來事，在尚未發生之前便已知曉結果。逐漸扭曲墮落成怪物的人類不是神所要的，既然如此，那便去除所有體內沾染了不潔血脈的人類，只留下那乾淨無暇的少數幾人。”

    “早在千年之前，今日的這一切就都已經註定了。”

    而莉莉則是面色陰沉的看着面前的黑暗之物，最終開口道。

    “那你就是不願救人類了？”

    那高坐在王座之上的黑暗之物則只是俯瞰着面前的人類，便再度閉上了眼睛，不再迴應惡魔之女的話……

    “怪物……”

    最終，妖嬈女子憤怒的丟下了一句話，便消失在了神廟當中。

    而當女子消失了之後，黑暗之物方纔睜開眼睛，然後擡起頭，目光穿透了那厚重的海水阻隔，一直看見到了那七重天界之上的水晶天當中。

    “人類說；‘神愛世人’，既然如此，人類又是否能承受這深沉浩瀚的神之愛呢……嗬嗬，有趣。”

    ……

    水晶天宮殿當中，籠罩在耀眼光輝當中的神靜靜地俯瞰着面前的棋盤，在這棋盤之上，遍佈無數的山川河流以及人類國度，而面對着這一切，神則只是將手伸出，位於棋盤之上。

    那掌心當中有着無數的雲海，更有無數的星辰日月，蔚藍如天穹。

    隨即，水便從神的掌心當中源源不斷的涌出，落入到棋盤之上，逐漸淹沒了整個棋盤，淹沒了所有的高山、所有的城鎮、淹沒了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