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當世界毀滅時……

    “凡在地上有血肉的動物、就是飛鳥、牲畜、走獸、和爬在地上的昆蟲、以及所有的人都死了。”

    “凡在旱地上、鼻孔有氣息的生靈都死了。”

    “凡地上各類的活物、連人帶牲畜、昆蟲、以及空中的飛鳥、都從地上除滅了……”

    ——《聖經-舊約》

    “啊啊啊啊……”

    遮天蔽日的潮汐轟然之間落下，吞沒了整座巴巴洛古城，那無數的低矮民舍和衆多路上的行人剎那間就被捲入到無窮的海水漩渦當中，那些尖叫聲和恐懼聲，不過響起一瞬便消失在了轟鳴的億億噸海水當中。

    衆多的木頭碎裂、絹織的布匹、還有一些在水中僥倖未死、尖叫哀嚎的人們竭力在混亂的洶涌水潮當中掙扎，但卻又往往下一刻便被水下的暗流生生拖入到水中，再也沒法出現。

    然而，並不是所有的建築物都在頃刻之間就毀於一旦了，仍然有一些格外堅固的建築物在這滔天水勢當中勉強矗立。

    在那座巴巴洛古城內最高大的大教堂頂部，洪水堪堪淹沒到教堂頂部，仍有幾個人僥倖扒住了教堂最高處的鐵質避雷針，沒有被洪水卷走。

    渾身溼透了的麥德顫抖的抱住了那根粗大的鐵柱子，腳下的水已然快要漲到了他的腳踝了，並且，水還在以極快的速度上漲，也許，過不了多久，他也活不下去了。

    “救我……”

    就在這時，麥德耳旁忽然聽到了一個尖叫的熟悉女聲，他隨即循聲望去，卻只見在距離不遠的水中只有一隻白嫩的手伸出，隨即就淹沒在了水中，沒了聲息。

    水速太快了，以至於那個女人堪堪呼救了一聲，便淹沒在了水中。

    然而，就算是水速再快，麥德也能夠通過那只手臂上戴着的金鐲子明白那是誰……

    他伸出手，彷彿是在試圖拽住什麼，渾身顫抖着，恐懼，悲哀，絕望，深深地無力感，張大嘴，麥德想哭卻發現自己哭不出來，更說不出話來。

    “女兒……我的女兒啊……”

    他淒厲的大喊着，猛地試圖直接跳到那水中，若非身旁的一名不相識的年輕人急忙拉住他，他必定瞬間落水而死。

    四周，到處都是洶涌肆意的大水，那座輝煌的總督府已然被淹沒在了水中，那些掌握了神祕法術的術士們，也沒有一個得以脫身的，曾經生活在這城中的十幾萬民衆，剎那間都被浸泡在了水中，恐怕，除了麥德和身旁的這幾個年輕人僥倖到了這大教堂之上外，已然沒有任何人活着了。

    而就在這時……

    “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水聲好似神人在揮舞大錘轟擊大地，眼前的一切光線又都逐漸黯淡了下來，而這個聲音和景象，僅存的這幾人都曾經聽過、見過……

    麥德茫然的擡起頭，在那黑壓壓的昏暗當中，那如同無法翻越的高牆一般的潮水充斥了老人所有的視界當中，遮蔽了頭頂的天空和太陽，即將壓覆整個世界。

    第二波的潮水已經涌來……

    此刻，任何的言語都已然失去了效用，無力跪倒，除了無聲的震撼，老人再也說不出任何的話了。

    最終，喉結聳動着，望着那片即將被高牆所遮蔽的天空，望着那雲層當中的光，麥德卻彷彿是看見了什麼一樣，眼眸當中閃耀起了明亮的光，他本能的伸出手，望着天空的目光當中帶着深深地渴望，隨即對着天穹之上的某個存在尖聲喊道。

    “神！！！”

    在那絕望和乞求聲中，轟然落下的高牆吞沒了視線當中的光明。

    ……

    在距離巴巴洛古數千裏外的撒桑國當中。

    撒桑，一個國度的首都，也是這個國度的名字。其誕生之初，整個國家便是圍繞着這個名爲撒桑的首都一步步向外擴張、最終形成的。

    這是一個民風極度彪悍的國度，哪怕是三歲的孩子都敢在強盜闖入自己家中，殺死了自己父母的情況下，毫不猶豫的用手弩射殺敵人。建立在草原之上的國家，令其人人都擁有戰馬，幼馬和雌馬被視爲是老人和孩子的專屬，成年人則都對其不屑一顧。

    那位千年不死的帝王，以絕對的嚴厲而公平的法律統治着這個王國。這個國家並不富裕，也很野蠻，但卻絕對強大，對於力量的狂熱與追求，貫穿了整個國家的傳統當中。當這個強大國家作爲人類文明的守衛，警惕的固守着草原與平原分界線的時候，所有的吸血鬼和怪物都爲之顫慄，無法越過這個國家的阻礙，進入到文明國度當中。

    人類稱頌着那位千年不死的帝王的偉大，稱頌着那位名爲“猶長”的帝王的公正，因爲他法律視爲至高的權柄，連他自己也要遵從法律，也正因爲如此，這個野蠻而強大的撒桑帝國，人人敬畏法律。

    黃金般璀璨的盛世，彷彿還將持續無數年，然而……滅亡的危機卻已經到來了。

    皇宮之內，千年不死的帝王扶着欄杆，眺望遠方，凝視着那破開了大洞的天空，望着那個從天上傾瀉而下的水柱，他默默地看着，然後開口道。

    “維，那就是你所看見的未來嗎？”

    王的聲音很沉穩，縱然是面對這從未有過的巨大變故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驚慌，而在他的身旁，身上披紗的美麗女人則黯然的點了點頭，嘆息道。

    “王，這個世界已經走到了它的盡頭，這便是來自神的啓示……”

    “縱然是以你那雙可以看見未來的眼睛，也看不到任何的希望嗎？”

    王不置可否，平靜道。

    身旁的女人則只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位千年不死的帝王沉默了半晌，在他的注視下，遠方的洶涌潮水已然漸漸逼近，由原本細不可見的白線，逐漸擴散開，他明白，那道白每擴大一分，便意味着有不知多少萬他的臣民被吞噬掉生命，但他卻沉默着。

    沉吟了片刻之後，他緩緩道。

    “維，撒桑重視法律，重視人的價值。殺一人者，唯有救一人方可贖罪；我每令軍隊殺一人，亦要施政救回一人，因國家並非是我的私產，這便是公平，我亦不能逾越。然而……維啊，神倘若要毀滅整個世界，又應該拯救多少生靈才能挽回呢？”

    這位千年不死的帝王，被視爲暴虐、獨裁的王，但其想法也與常人截然不同，在這個世界即將毀滅的時候，他卻在想一件常人眼裏很怪異的事情。

    而在他的身旁，女人則輕輕搖頭道。

    “王，人豈能理解神的意圖。”

    王頷首，然後道。

    “也許吧，然而，維……”

    在千年不死的帝王面前，水聲已然漸漸逼近，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見士兵被捲入洪水當中、掙扎不能的慘叫，還有那衆多臣民被大水所吞噬時的場景。

    “……”

    衆多的警鐘聲和求救聲不絕於耳，他們在哀求王的拯救，然而，王亦無能爲力。

    面對着面前的滔天大水，這位千年不死的帝王張開雙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彷彿在擁抱這個宏偉而浩瀚的世界一般，他閉上眼睛，對着那天空，喃喃道。

    “我的理想本不應該止步於此……但是，神啊，你竟如此冷酷，竟不肯再多給我以一點時間嗎。烏托邦……我所建造的烏托邦城，竟再也無法完成了嗎？昔年的一夢，終究只是一夢嗎？”

    而就在這時，一隻手輕輕的握住他的手掌，王一怔，轉過身，身旁披着薄紗的女人靜靜的看着他……

    剎那間，那洶涌的大水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