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舊時代的崩壞

    棋盤兩側，一隻籠罩在黑暗當中的手，掌心當中不緊不慢的隨意拋着一枚棋子，而在它的面前，黑棋和白棋則戰成一團，紛亂的棋盤之上各方勢力都徹底絞殺在了一起。

    騎士、士兵、城堡、主教……無一倖免，都陷入到了巨大的紛爭當中。

    “還真是紛亂的局勢啊……”

    低沉的聲音笑着，笑聲當中冰冷一片。

    說着，漆黑的手伸向了棋盤，提起了一枚手執兵戈的沉默黑兵棋，而在黑兵棋的面前則是一個身披長袍的白主教棋，沉默的士兵一言不發，邁步上前一步，手中的長槍如龍貫出，面前的白主教甚至都沒能做出任何的反抗，長槍直接洞穿了面前白主教的軀體。

    ……

    人間，某地。

    “燒死她！燒死她！燒死她！”

    昏暗的天空之下，被柴薪所堆起的祭壇之上綁着一個年輕的女人，祭壇下方則是無數羣情激奮的民衆，以及一位神情肅穆的傳道人。

    衣着單薄的女性在寒風當中瑟瑟發抖，鮮豔的血跡早已在她的衣裳之上乾涸，變成了暗褐色，裸露的手臂和腳踝處都可以清晰地看見有新舊不一的傷痕。

    “魔女莉莉塔，以萬能父神之僕的名義，我再問一遍，你可願承認自己所犯下的散播瘟疫、使用黑魔法、詛咒人類……等諸多罪行，如此，全能的天父尚可寬恕於你，以火來淨化你的軀體。”

    在女人的面前，身披長袍的傳道人面無表情的說着。

    但面對傳道人的話，那個早已傷痕累累的女人卻咬牙，艱難的說道。

    “以天父之名，我並沒有做出任何惡事。”

    傳道人的眉頭皺起，只是說了一句。

    “不知悔悟的人，神的恩典不會降臨在你的身上，迎接你的只有永久的死亡。”

    說着，傳道人身旁的一名士兵直接將手中的火把丟下。

    頃刻之間，早已被覆蓋上了易燃物的柴薪瞬間燃起了大火，很快便燒到了女人的身上。

    女人咬緊牙關，努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但最終還是無法忍受烈火焚身的痛苦，淒厲的尖叫聲從燃燒成了熊熊大火的火堆深處當中傳出，漸漸地，聲音衰弱斷絕，徹底沒了聲響。

    而在沖天的火光面前，傳道人則森冷的俯瞰着面前搖曳的火焰。

    “蠢女人。”

    在這個世上什麼最重要？莫過於錢了。

    寬恕？淨化？不過是一個笑話罷了，

    一些根本沒有用、只是用於敷衍的話而已，反正無論如何，這個“魔女”還是一樣要被燒死的，誰讓她散佈草藥、救濟那些陷入瘟疫的貧民，攪和了它們用聖水賺錢的事情。

    阻人錢財，就是惡魔、魔鬼；幫他發財的，就是天使、聖徒，多簡單的道理。

    阻擋他獲取金幣的人，無論是誰，就是天父親自來了都只有死路一條，更何況這次這個蠢女人阻擋的可不僅僅只是他一個人，好幾個地區的傳道人都被這個蠢女人攪和了，背後甚至還隱約有一些大人物，她死豈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嘴角勾起笑容，但傳道人的口中卻依然虔誠的說着。

    “願神寬恕你的罪……阿門。”

    ……

    俯瞰着面前的棋盤，籠罩在黑暗當中的手的主人卻彷彿親眼看見了那一幕一般，漫不經心的說着。

    “誠摯的聖者倘若沒有力量，仁慈也只是軟弱，憐愛也只能帶來災禍，失敗也只是必然的而已，何其愚蠢。”

    “並不然。”

    而在手的主人對面，籠罩在光當中的神卻只是平靜的說道，其視線並沒有聚集在那燃燒的火焰當中，而是投向了人羣當中的幾位在成人當中看着這一幕的幼小孩童，這都是被女人生前所收留的孩子。

    身上衣裳襤褸的年幼孩童當中，有的不過七八歲，有的則甚至僅有兩三歲。幼童或是身體顫抖着，因爲見到死亡和熟悉的親人眼睜睜的在自己的面前死去而恐懼；也有的拳頭死死握緊，雙眼幾欲噴火，要不是有人死死拽住他，早已衝着面前的傳道人直接衝上去了；但也有的人看起來異常的沉默，沉默的讓人膽寒。

    “你看見了什麼。”

    神說道。

    而在棋盤對面的黑暗則以手扶額，瞥了一眼。

    “親近，同情，憐憫，仁慈，懵懂的愛……但也正因爲如此，我也看見了怒、恨、怨，種種難測之陰暗。”

    “他們將可以成爲我教誨的守護者，我的戰士。”

    神不置可否，然後說道。

    幽冷的瞳孔斜眼望去，望着面前的神，看不清面貌的黑暗之物嘴咧開了一個弧度。

    “怎麼，神的戰士偏偏要選擇這種心中充滿怨恨與冷酷的人嗎？”

    “與黑暗戰鬥者，其勢必需心中充斥黑暗，過於純白的事物頃刻之間便會被玷污，混亂紛雜的人性反而更能夠抗拒黑暗的引誘，正如被你所誘惑的守護天使一般。”

    神平靜的說道。

    而聽着神的話，黑暗之物的森冷瞳孔當中不帶任何的波瀾，神口中所說的守護天使，指的正是數千年前的天使墮落事件。

    天使本是神的使者，虔心無垢，但就在數千年前，人類剛剛在大地之上繁衍開的時候，指導人類知識的守護天使、那些神之子們卻愛慕上了人類女子。

    天使本身是沒有物質軀體的，當天使在天界的時候，天使就是一個虛幻的靈體，只有當天使進入到地獄、或者說地球的時候才會需要具有一個能夠被人類所看見的物質軀體，而擁有了物質的軀體之後，天使卻也因而被物質的身軀所拖累有了慾望。

    有了慾望的守護天使最終愛上了人類女子，與人類女子交合，生下了那些力大無窮、喜好食人的巨人。

    巨人在大地之上肆虐，一度令人類陷入到瀕臨滅絕的地步，以至於天使之王震怒，消滅了大地之上的巨人，將那些守護天使全部帶回到天界，囚禁在天界第五天的火星天的一處。

    但縱然如此，其所帶來的影響依然無比深重，那些守護天使們私自傳授給了人類以占星、魔法、鍊金、預言等等知識，而這些知識最終在大地之上傳播，屢禁不絕，最後被人類統稱爲黑魔法。

    而此事更是直接導致了後來海底當中的蛇民乘機試圖侵佔大地的戰爭，恢弘壯闊的人與魔怪的戰爭連綿數百年，不知涌現出了多少英雄人物，若非有天使在一旁暗中相助，人類根本無法將那些擁有蒸汽朋克風格科技的蛇民驅逐下大地。

    此事雖然終了，但在有識之士的眼中卻已然預見了人類的隱患，畢竟，在這數百年間的戰爭當中，人類和蛇民之間交流過於頻繁，誰也說不清人類羣體當中現在究竟摻雜了多少蛇民血統。

    能夠在月圓之夜變化成狼的狼人、嗜好吸血的血族、乃至其他種種奇奇怪怪的生物，都是在這數百年間孕育出來的東西，這些平時看不出什麼端倪的異類隱藏在人類當中，靜靜地蟄伏着，等待海底蛇民再一次迴歸大地的黑暗紀元。

    而衆多的魔物審判、火刑也都是爲了能夠清除出那些異類，因而由此而生。

    也正因爲如此，自從那一次之後，神便很少派遣天使下界。

    “混亂紛雜的人性，反而能夠阻擋住誘惑嗎？全知全能的神，要不你去看一看那幾個幼童的未來如何？不過我想也沒有什麼必要了，挪亞已經誕生，這個混沌動盪的舊時代已經沒有必要存在了，混雜了蛇民血脈的人類已漸漸失去了成爲棋盤主角的資格，淪爲了怪物的人類不再是人類，是時候迎接新時代的降臨了。”

    “然而，全知全能的神啊，我在此向你宣告，縱然新時代開啓，人類也已然與我的血脈徹底分離不開了，最終的勝利，終將會是屬於我的。”

    肆無忌憚的譏笑當中，黑暗化作一縷縷消失在了水晶天的宮殿當中，而在棋盤對面，神則靜靜地俯瞰着面前的棋盤。

    黑暗的話語猶在宮殿之內迴響，而神則不置可否。

    “是嗎……”

    安靜的說着，神提起了手中的一枚白色兵棋，在它的面前赫然正是那枚斬殺了白主教的黑兵棋。

    輕輕一碰。

    黑兵棋倒下，白兵棋落下。

    人不背神，則神亦不棄人。

    ……

    十幾年後的人間，在奢華的宮殿當中，渾身都籠罩在盔甲當中的戰士手舉染血的利劍，它沉默不語，身旁已然躺滿了一地身穿甲冑的侍衛屍體，而在它面前的，則是渾身癡肥、瑟瑟發抖的靠在王座之上的國王。

    “不……不要殺我！！！”

    國王恐懼的尖叫着，發出了待宰的豬玀一般的聲音，只是本能的使勁的往身後冰冷的王座上蹭，以極力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毫不起眼，但身披盔甲的武士卻毫不爲所動，大踏步上前。

    利劍已然高高舉起，冷冽的寒光閃爍……

    長劍落下。

    “嚓！”

    血流滿地間，國王的瞳仁漸漸冰冷、凝固，而做下了這一切的沉默武士則毫無留戀的徑直轉身離去，而在他的身後，大火熊熊燃燒，將整座宮殿化作了比十幾年前那場大火還要滔天熾熱的火海，好似是淨化世人罪惡的神聖火焰。

    至此，所有曾經參與到十幾年前的那場火刑當中，陰謀殺死了他幼年時懵懂初戀的背後主使者，在其宛如神所庇佑的復仇之路之上，已然被全部格殺……無一倖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