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黑主教

    而俯瞰着身下恭順的向自己頂禮膜拜的人影，黑暗之物的漠然瞳孔卻毫無溫度，沒有任何見到服侍了自己上萬年的女兒和侍從的溫情，只有無盡的冰冷。

    “告訴我，你還能夠看見命運嗎？”

    正在向着自己的父親膜拜、以獻上自己的忠誠與崇拜的蛇女，耳旁卻突然之間響起了一個冰冷的聲音。

    蛇之女擡起頭，因爲死亡，而失去了色彩的蒼白瞳孔深處隱約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她不明白自己的父親究竟爲什麼要問這個問題，但她還是恭敬的回答道。

    “我能夠看到。”

    再度將自己的身軀伏低，莫娜口中一邊沙啞的說道，死亡奪去了她曾經悅耳清脆的聲音，冰冷而缺乏水分的喉嚨可發不出什麼好聽的聲音。

    “你看見了什麼。”

    漠然的聲音再次問道。

    伴隨着大蛇的聲音，莫娜隨即閉上了自己的眼睛，然後，她的沙啞聲音逐漸變得空靈。

    “我看見……一座遍佈棋子的六十四格黑白棋盤之上，黑白分明的騎士身旁簇擁着侍從，城堡之內源源不斷的涌出士兵，戴着高高帽子的主教、揮舞着手中的聖杖，鼓舞着士兵的士氣，然而，那與王共同分享世界權柄的王后則安然的坐在寶座之上，她的手指指到哪裏，便有萬千勇士爲之奮不顧身。”

    “我看見……棋盤兩側，決定勝負的愚者隨意的擺弄着手中的棋子，未來將在它指尖偏轉……”

    伴隨着空靈的聲音，莫娜的臉上逐漸多出了幾分痛苦之色，她艱難的試圖繼續向下預言，卻彷彿是遇到了某種難以逾越的阻礙一樣，無法再繼續往下說下去，最終嘴角流出了青黑色的血跡，不得不被迫停下了預言

    而黑暗之物卻沒有在意腳下的忠誠女兒的艱難樣子，反而是漆黑的瞳孔當中閃過了一抹異色。

    諾恩，是能夠洞徹命運的女先知、預言家，但本質上，諾恩其實是維護命運流轉、或者說是宣告那個龐然大物旨意的使者，諾恩的力量正是來源於那個時空盡頭，那個吞噬一切時空的、名爲“命運”的怪物。

    只不過，絕大多數諾恩其實就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所以，本應該服侍命運的使者也會因爲種種原因而服侍神靈和怪物。

    不過，對於諾恩和那個大蛇也只是從洛基口中才知道了些許微末的龐然大物，大蛇其實都不感興趣，反正它也沒有興趣去瞭解，那些東西，恐怕只有已經死去的洛基才能夠瞭解一些，但真正令它在意的卻是……

    倘若說諾恩依然能夠窺見命運的話，那麼諾恩力量的源頭——奧爾勞格，究竟還存在不存在？

    全知全能者曾經說過，它在一念之間便毀滅了無數的時空，那麼，那麼被伊米爾和洛基都都恐懼的奧爾勞格、冥冥之力，又究竟是否存在呢？

    黑暗之物在思考，雖然全知全能者對於自己並沒有隱瞞什麼，說自己確是全知全能的，而種種跡象也都表明了這一點，但大蛇卻仍然隱隱在試圖窺探全知全能者的能力極限、那個理論上不存在的漏洞……

    而就在黑暗之物思考的時候，勉強恢復了過來的莫娜仰起頭，望着自己面前的父親，臉上露出了幾分不安與深深自責。

    “父親，我讓你失望了。”

    對於將一切身心都奉獻給大蛇的她而言，沒能完成使命、讓大蛇感到滿意，那便已經是堪稱最大的懊悔了。

    但黑暗之物卻只是瞥了她一眼，漠然道。

    “你的能力有限，我不怪你。”

    平心而論，莫娜所試圖預言的未來，其所涉及的人物已經遠遠超乎了想象，所以，對於莫娜沒能預言完全的事情，大蛇倒也不覺得有什麼。

    不過，這一句話對於莫娜卻彷彿有着某種致命的殺傷力一樣，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只能黯然的低下了頭，唯有死死握緊的手掌彷彿證明了她的某種不甘。

    大蛇倒是沒有去在意這些，一來是它不曾注意到，二來是縱然注意到了也不會去理會這點小心思。

    “去吧，去將你的那些侍女們重新喚醒吧，等候我的命令。”

    整個北歐宇宙都已然死亡，因爲未來早就已經被吃掉了，唯有那些早在過去就已經死亡、只不過是借由大蛇的力量才得以掙脫死亡的莫娜和她那一百多位侍女們，才得以在這死亡的宇宙當中依然保留有靈魂。

    不過，找到莫娜之後，黑暗之物也懶得再去尋找其他的死者靈魂了，隨即消失在了這個冰冷、黑暗、死寂的宇宙當中，只留下了孤身一人的莫娜。

    而注視着消失在了原地的黑暗之物，感受着自己早已不再跳動的冰冷心臟，和同樣冰冷的幹硬身軀，莫娜默默地喃喃祈禱着，一如那曾經的一萬多年歲月……

    而在另一個地方，黑暗之物則望着自己面前的棋盤，只有一個黑王的棋盤之上，對面的衆多白棋蠢蠢欲動，而黑暗之物卻平靜如常，只是在他那靈巧的指尖之上，卻有一枚漆黑的棋子在上下翻飛。

    ……

    水晶天之內。

    “黑主教嗎？”

    在渾身籠罩在無限光輝的全知全能者面前，棋盤懸浮在半空當中，上面坐落着衆多的棋子，只不過，原本只有孤零零一個黑王的棋盤旁，卻多出了一個黑色的主教。

    肅穆的黑主教，手上握着異教的蛇飾物，籠罩在薄紗之下的臉看不清面容，緊緊的護衛在黑王身旁。

    心思詭祕的主教並不像騎士那樣勇猛，也不像城堡那樣穩健，多變而詭詐的心思讓它更習慣於出其不意的作戰，然而，唯有那對於心中神靈的熾熱信仰卻尤爲的堅定。

    全知全能者沉思着，在它面前並不存在任何祕密，只要它願意，沒有任何事情能夠瞞過它，不過，可以知曉一切卻不代表它願意去知曉一切。

    在它的手中，不知何時已然握住了一本書，厚厚的書頁當中記載了關於所有時空的一切過去和未來，只要願意，這位全知全能者隨時都能瞬間看盡整本書的內容，但它卻沒有這麼做，只是翻到了其中的某一頁……

    那個關於記錄了它現在的書頁。

    “真是有趣的對弈啊……”

    全知全能者發出了一聲輕笑，手中記錄了一切的書隨即在火焰當中焚燒起來。

    正如同它阻止了那個蛇之女窺探未來一樣，它也不喜歡去窺探未來，提前知曉結局是最爲無趣的事情了，所以，縱然是那本記錄了一切的文本，它亦沒有去繼續往後翻閱。

    而在火光當中，隱約可以看見扉頁處所書寫的《吞噬世界之……》

    “正在閱讀這段文字的你，認爲誰最終會贏下這場賭局呢？是我？還是那條大蛇？”

    水晶天之內，彷彿有笑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