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間 虛空當中的生命

    “……”

    無盡的黑暗與虛空當中偶有一些微弱的光點，低喃的夢囈當中，大蛇盤踞着身體，靜靜地睡着，它的腹部高高鼓起，似乎有什麼東西。

    很顯然，這頭大蛇頭一次吃撐着，在那場激烈到讓它幾乎意識模糊的大戰當中，大蛇只隱約記得自己好像把什麼東西給吞了下去，好像是那個與它爲敵的巨人，又好像……是某種比那個巨人還要龐大的東西。

    是什麼？

    它不記得了，也懶得去記，對於這頭怪物來說，它對於過去發生的種種一切都不在意，因爲已經發生了的事情就算記住也沒有意義，又不能更改，也就更談不上什麼懷念。

    所以，正如同它不在意自己身爲人類的過去一樣，對於自己吃下了什麼東西它也是毫不關心，反正它現在吃的很飽，只要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

    而當整個宇宙都崩潰了之後，它便在這無盡的虛空當中遊蕩了許久，耳畔當中，那些若有若無的低喃聲音從未停下過，在這黑暗的虛空當中，偶爾有一些或強或弱的氣息從它的面前經過。

    對於這些，大蛇都沒有關心過，只是靜靜沉睡着，它的身軀仍在繼續長大，在漫長的時間當中，在它的龐大身軀上甚至又形成了某些莫名的生命，這些宛如幽靈的生命在它的身上繁衍，以鱗片爲山峯，以縫隙爲溝壑，居住在它的身上，甚至是最終建立起了城市與文明。

    這些善於精神力量的生命在大蛇的身軀之上劃分成了多個不同的國度？文明？，彼此之間相互征戰，爭奪地盤，衆多的法師們創造了無限繁華的文明，它們將大蛇的身軀視爲原始的世界，將大蛇身軀之外的黑暗視爲無盡的黑暗，但也有一些學者認爲，它們腳下的大地其實是一種無限強大的生命。

    而很顯然，這些學者被絕大多數人視爲瘋子，嘲諷他們的無知，認爲它們失去了理智，甚至是發明出了一個詞彙，將這種類似的言論稱呼爲“理性歸0”。

    但是，有些學者並不甘心，它們堅持認爲自己的學說是真實的，然而大衆並不認可它們的理論，它們只能是被迫形成了一個個的祕密教團。

    在這衆多的教團當中，有人癡迷於尋找世界的真相，有人則試圖喚醒身下的龐大生命，還有的人則意圖與那個龐大的生命溝通，而終於，有一個絕頂聰明的人找到了方法……

    高大的宮殿之內，到處都刻有種種詭異的符號，身體透明的生命面對着面前的祭壇低聲唸誦着什麼。

    這位被譽爲屹立於黑魔法頂點的黑魔王，千年不遇的天才中的天才，他麾下的軍隊早已橫掃了各個國度，幾乎所有的生靈都臣服在了它的腳下，唯有那些使用白魔法的白魔法師還在固守着最後的一個國度，苦苦支撐，但在絕大多數人的眼裏，這些白魔法師也終究不過是要被黑魔王所征服的無力者而已。

    不過，最近卻有一位被視爲反抗魔王的勇者異軍突起，他冷靜、理智、英俊、勇敢，具有無比的魅力與號召力，在他的領導之下，原本苦苦支撐的白魔法師們居然得以連連挫敗了好幾位魔將、天王所率領的龐大軍隊，甚至大有反撲之勢，收復了許多的城市，不過，這一切都不被這位黑魔王所在意，此刻，他只關心一件事情，就是眼前的祭祀。

    從很久以前，他便明白自己擁有遠遠超越常人的天賦，但也正因爲如此，他才能夠憑藉自己的龐大精神力量感受到暗藏在大地深處的某種意志……

    在那股宏偉而浩瀚的意志面前，他引以爲傲的力量根本不堪一擊，甚至是令他終於都對於那股力量充滿了瑟瑟發抖的恐懼，但在恐懼之後，便是升起的深深渴望。

    他渴望與那股力量接觸，渴望獲得那種力量，無論付出任何代價。

    爲此，他不惜踏破諸國，縱橫千萬裏，只爲了能夠匯聚所有的魔法書籍，從中獲取足夠的智慧。

    而現在，他終於找到了方法……

    那些神祕的文字，自遠古時代便經常出現在這個世界之上，或是刻在山上，或是藏在海里，不一而足。遠古的生靈們認爲這種文字並非是人造的，而是自然形成的，具有強大的力量，爲此而曾經發生過劇烈的衝突和爭戰，而現在，他終於得以將這衆多的文字都掌握在手中。

    “……”

    透明的生命口中唸誦着咒語，面前的火焰在燃燒着，而就在這時……

    “砰！”

    身後的大門轟然之間打開，聞聲，黑魔王不由皺眉朝後望去，他要看看，究竟是誰膽敢打擾他的儀式。

    然而，首先出現在他面前的則是由幾男幾女所構成的小隊，而爲首的則是一位持劍的英俊年輕人，在他們的旁邊還躺着一個身上穿着厚實鎧甲的高大巨人。

    黑魔王看了看那個年輕人，又看着那個高大的巨人，微微皺眉。

    “傑莫羅，你居然讓外人闖入此地？”

    他的語氣平靜，但聞言，那位渾身染血的高大巨人卻掙扎着試圖站起來，最終卻還是頹然跪下，用滿是恐懼的聲音顫抖道。

    “王啊，我、我……”

    “廢物！”

    然而黑魔王卻絲毫沒有聽他解釋的意思，只是輕聲說着，隨意一揮手，面前的高大巨人剎那間化作了碎片。

    隨後，黑魔王轉身看了看面前的幾個年輕男女，然後平靜道。

    “現在，作爲你們能夠闖到這裏的獎賞，我命令你們說出自己的名字……”

    ……

    宮殿之內，幾位年輕的男女早已橫七豎八的倒下，唯有那位持劍的年輕人勉強杵着自己手中的斷劍得以不倒下。

    “嗬……”

    他艱難的喘息着，感受着肺部被穿透之後的劇痛感，蔚藍的清澈眼睛望着面前的黑魔王，卻充滿了深深地忌憚。

    實在是強的可怕……

    只不過是一擊，就直接擊飛了他手中那柄被衆位白魔法師老師們，耗費了生命才得以鑄成的聖劍托米巴德，若非是萊薇雅捨身擋在他面前，恐怕他已經死了，但是……

    “萊薇雅……”

    他的精神有些恍惚，曾經的一幕幕浮現在了自己的面前，但隨即便被他身上的劇痛感所打斷。

    “咳咳……”

    一邊大口的咳着血，明白此刻並非是兒女情長時候的年輕人，咬緊牙關，艱難的試圖拄着劍站起來繼續戰鬥，但終究還是腳一拐，摔倒了在了地面。

    而看着自己面前的年輕勇者，黑魔王卻只是漠然的看着。

    “真是不自量力，你確實很有天賦，倘若多磨礪個幾十年，或許還真能夠有機會和我交手一番，但現在的你還是太過稚嫩了。”

    伴隨着嗤笑聲，黑魔王轉過身，準備再度進行儀式。

    “黑魔王，我問你……你爲什麼要屠光戈爾德城？”

    但身後，卻傳來了年輕人虛弱而固執的聲音。

    魔王停下了身，聽到這個名字的他在腦海當中不由回憶了起來，憑藉過人的智慧，他隨即從塵封的記憶當中想起了這個不起眼的小城市。

    “你是說那個北方小城？因爲我看到一個教團的典籍中記錄，這座小城下藏有一個遠古文字，怎麼？那座小城裏有你的親人？”

    黑魔王平靜的說着，然後，他很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麼。

    而身後的年輕人則有些茫然的看着面前的黑魔王，嘴脣顫抖着，有些不敢置信的說道。

    “就……就因爲這個？”

    “當然，難道還需要有其他理由嗎？”

    黑魔王嘲弄道。

    年輕人的茫然臉上，逐漸浮現出了深深地憤怒，他死死地握緊了自己手邊的聖劍，幾乎要將自己的牙齒都給咬碎。

    在黑魔王的語氣當中，他聽不到任何的感情，平靜的就好像是碾死了一隻螞蟻一樣。

    “你這個怪物……難道就沒有任何感情嗎？！！”

    “感情？”

    出乎意料的是，面前的黑魔王反而是聞聲冷笑道，瞥了他一眼，僅僅是這一眼，就令年輕人的身體彷彿如墜冰窟……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豎立的蛇瞳當中，冰冷而漠然，毫無人性，就好像……是從某種更高的次元向下俯瞰身下的爬蟲一樣。

    “卑微的凡物，我本以爲你也算有些天賦，也許能夠理解我的想法，沒想到居然也如此愚蠢。感情？這千萬裏的國度？根本都毫無意義！在那偉大的意志面前，這些又都算得了什麼？”

    冷笑着，黑魔王轉過頭，繼續走向了自己面前的祭壇，在他的面前是一個蛇形的雕像。

    望着那個雕像，這位在外人面前傲慢而不可一世的黑魔王，臉上卻露出了深深地渴求，口中喃喃的說道。

    “永恆不朽的生命、凌駕於一切生靈之上的力量……馬上……等我將那股意志所喚醒之後，這一切就都是我的了。”

    一邊說着，他的身體在因爲過度的興奮而顫抖起來。

    而望着面前的黑魔王，年輕人雖然沒有明白黑魔王究竟在幹什麼，但也意識到這彷彿是一個極度重要的儀式，他不顧自己傷重的軀體，便試圖上前去阻攔，但隨即生出的幾根黑色觸手一樣的東西便將他給生生捆住，令他掙脫不得。

    “在我即將超越於一切生命之上的時刻，凡物，你得以榮幸的被我允許在此旁觀。”

    從容不迫的黑魔王自信的說着，然後便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喃喃的祈禱了起來。

    “……”

    種種遠古時代、早在生命尚未誕生之前的神祕文字，那些曾經被神靈所使用過、試圖躲避命運的如尼文字被他一一書寫出來，藉以呼喚那個沉睡許久的龐大意志。

    “轟隆隆隆……”

    在身下，宮殿開始隨之搖晃了起來，搖晃程度變得越來越劇烈，年輕人望着面前的黑魔王，他意識到這絕非是什麼一般的魔法儀式，而是一種足以顛覆世界的、前所未有的龐大儀式……

    在宮殿外，劇烈的地震當中，早已得到了命令的魔王軍開始屠殺那些作爲祭品的俘虜們，一頭頭飛龍翱翔在天際之上，發出陣陣龍吟聲，衆多的山峯爲之倒塌，河流斷絕，宛如末日景象。

    “快停下！你瘋了嗎！！！”

    宮殿內，年輕人不顧一切的向着面前的黑魔王聲嘶力竭的大吼道，手指深深地插進石制的石板當中，指甲迸裂出血了都不知道，濃濃地恐懼籠罩在了他的瞳孔當中……

    這一切，就好像是戈爾德城毀滅的樣子一樣。

    而在年輕人的面前，黑魔王卻狂笑了起來。

    “嗬嗬……哈哈哈哈……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與此同時，天崩地裂的巨響聲中，黑魔王恍惚之間彷彿感到自己正在伴隨着身旁的衆多宮殿碎片被一起向外拋去，身下的整個大地都在不斷的縮小。

    “嗯？好像有哪裏不對……”

    伴隨着他的最後一個念頭，大地之間的一切都在被拋向那個無盡的黑暗當中……

    沉睡了不知多久的大蛇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愜意的舒展了一下自己那許久不曾動過的龐大軀體，然後便朝着無盡黑暗當中的某個光點當中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