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沉睡

    羅格納島，長屋內部。

    “噼裏啪啦……”

    全部由粗壯原木製成的長屋內，牆壁上到處都掛着各類的武器和動物皮毛，一副粗獷而蠻荒的風格撲面而來。

    而在寬闊的屋子中心，溫暖的火堆噼裏啪啦的燃燒着，老埃德加則坐在火堆前，手裏捧着麥酒，無聲地想着些什麼。

    “怎麼了？你又在擔心孩子們嗎。”

    一旁，早已年過中年，曾經姣好的面容上也不可避免爬上了幾許皺紋的詹妮，看着身旁的老埃德加，輕聲道。

    老埃德加並沒有吭聲，作爲一個極爲傳統的諾斯人，他具有諸多諾斯人所固有的性格，豪邁、勇猛、悍不畏死，並且嗜酒成性、經常暴怒。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此刻卻罕見的沉默不語，靜靜地坐着，讓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在諾斯人的文化當中，家族成員的死就是家族血仇，是足以傾盡所有、縱然千世萬世都不惜代價來報的。所以，無論是他還是他的孩子們，都沒有任何人去質疑，是否有必要爲了報仇而不惜讓自己的兒子們去冒這樣的生命危險。

    無可否認，不同於其他神話，在北歐諸神的世界當中，無論是諸神還是人類，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無論強壯還是瘦弱，都往往具有嚴重的狂戰士傾向，個個都堪稱是天生的戰士潛質。

    但是，報仇雪恨是一回事，愛自己的孩子又是另一件事，縱然是支持自己的女兒，老埃德加也是會有時忍不住擔憂自己的孩子們。

    但是，作爲家中的男人，肩上的職責讓他沒法開口，只能是沉默不語，把話藏在心中。

    面對詹妮的詢問，他只是坐在火堆旁，沉默着，目光看着面前的火焰，絲毫也沒有任何試圖開口的意思。

    而看着他沒有開口的意思，詹妮看了看他，搖了搖頭，然後才喃喃道。

    “也是，已經一個多月了。”

    說着，她嘆息着。

    按照常理來說，一艘船出海好幾個月也是正常的事情，但是，遲遲不歸，還是讓她心裏有了些莫名的擔憂。

    “海神尼約德啊，願你庇佑我的子女平安歸來。”

    她的心裏默默祈禱着，但就在這時，她的耳旁先是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即，便是猛力的拍門聲。

    “啪啪啪！”

    劇烈的拍門聲，令原木製成的沉重大門也有些搖搖晃晃，與此同時的，還有那急切的大喊聲。

    “老埃德加、老埃德加……快開門啊！”

    她一下便聽出了對方的聲音，那是羅格納島上的信使奧格。

    “難道……”

    心中一個念頭閃過，隨即起身，邁步到木板製成的粗糙大門邊。

    “吱……”

    她推開了門，出現在她視線當中氣喘吁吁的身影，赫然正是信使奧格。

    在她的面前，奧格頭上那蓬亂的金髮長髮當中，摻雜着不少的晨露，那素以善跑聞名的矯健身軀，此刻也已經是疲憊不堪，證明他恐怕是跑了很久。

    擡起頭，看着自己面前的詹妮，奧格先是努力調整了一下呼吸之後，然後，有些猶豫的說道。

    “詹妮太太，希望你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能夠冷靜一下……”

    “……”

    伴隨着信使的話，周圍的一切都彷彿在逐漸失去了色彩一樣，變得蒼白。

    看着自己面前奧格那急切的臉上，上下嘴脣一開一合着，自己卻什麼聲音都聽不到。

    原本嘈雜的世界，漸漸褪去了聲音的存在，整個世界……寂靜的可怕。

    視線，變得有些搖晃。

    阿特勒、哈瑞特、漢納、奧爾加、莉娜……

    無數的名字卡在詹妮的喉嚨當中，彷彿即將噴涌而出，自己卻又什麼也說不出。

    嘴脣，張了張，想說些什麼，最終卻還是什麼都沒能說出。

    取而代之的，則是突然向後傾倒的身體、和逐漸變得一片黑暗的視線當中，神色慌亂的丈夫……

    ……

    一個月之後，通過那些勉強撿回一條命後，諾斯戰士們驚慌失措的描述，大蛇“耶夢加得”之名就傳遍了整個近海地域，並漸漸傳向了人類所居住的那塊大陸，米德加爾特之上。

    無論是漁夫還是戰士，又或者是那些婦人，都會爲這條巨蛇的傳說而忍不住發出驚歎之聲。

    傳說，這位天神洛基之子、前所未聞的巨蛇，有着可以和那連綿不絕的山脈相提並論的身軀，它的頭顱，更是足以媲美任何一座高山，當它暴怒的時候，張開的深淵大口甚至可以吞下一整座城市……

    在吟遊詩人們的口中，那條巨蛇則是因爲容易暴怒，因而時常攪動大海不安，引起風暴、海浪肆虐……

    敬畏這條龐大巨蛇的人們，開始稱呼它爲……

    “纏繞世界之蛇。”

    ……

    但在那無底的深海當中，這條龐然巨物，此刻反而是前所未有的在大海深處安靜沉睡着……

    對於孟而言，世人對於他的驚歎和驚訝，他都根本不關心，事實上，即使是自己之前在蛻皮之時所遇到的那些乘着“小船”的小人，他也沒有太多在意。

    無他，太渺小。

    對於他而言，那不過是相當於是在睡覺的時候，被一隻螞蟻咬了一口，然後便隨手一巴掌拍過去，碾死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除了被咬一口的時候，當時略微有些不爽之外，對於他而言，甚至都不記得還有這一件事了。

    相反，比起那些比螞蟻還渺小的人類，孟反而是更關注自己的肚子。

    作爲一條標準的神話生物，孟在各種意義上都極度不科學。

    比如說，明明什麼都不用吃，自己也可以莫名其妙的變大，完全不符合質能守恆定律，從有意識起到現在，他甚至才剛剛過了不到兩年，身軀就已經變得龐大到不可思議了。

    但另一方面，身軀在不斷變大的同時，他也在不斷地變得更加飢餓，唯有不斷的瘋狂進食才能夠勉強填補一下自己的飢餓感。

    這種飢餓感之強烈，甚至是到了讓孟沒有辦法去做更多無謂思考的地步，因爲，光是絞盡腦汁的去試圖填飽自己的肚子，就已經讓他耗盡了自己全部精力。

    俗話說，“人窮志短，馬瘦毛長”。

    在整天餓到不行的時候，有時甚至還會出現餓到雙眼發紅、失去理智，天天琢磨着吃什麼的情況，你很難指望這條目前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大蛇會有什麼閒情逸致。去想些其他什麼東西。

    不過，唯一的好處也就是這股濃濃的飢餓感雖然強烈，但是，並不會讓孟被活活餓死，只是一種單純的飢餓感而已。

    而在孟第一次進行蛻皮的時候，這股飢餓感也第一次的出現了止歇，雖然依舊飢餓難當，卻不會像以前那樣，餓到完全失去理智的地步。

    但也因此，這條大蛇，也第一次有了安靜休息、等待蛻皮完成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