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八章 戰爭前夜（二）

    “有計劃，有保險，不錯。”

    這是幽靈指揮官馬德爾對此事的評價。

    “喬治伯爵，人類指揮官，我帶你們來這裏，是想告訴你們，從明天開始，這條光暗淺灘，將會鋪滿屍體。”

    “是因爲高鐸斯大帝和惡魔將們的賭約也在明天？”心細如喬治，一下子便猜到了緣由。

    “正是如此。”

    “大帝的勝率如何？”

    “如果只是惡魔將納美斯之流，根本不足爲慮，別忘了骨龍軍團也陪在高鐸斯大帝身邊。最麻煩的，還是馬丁.路易斯，或者，大惡魔阿克蒙德這個名字，更適合他。”

    “我們假定教皇馬丁打算放棄指揮這邊的戰場，深入奈古拉斯帝國和高鐸斯大帝作戰，那這邊的戰場由誰指揮？還有，大惡魔傑洛特呢？有他幫助，至少能制衡一下首席吧。”

    喬治可沒忘記希爾娜大小姐的父親，他可是高鐸斯大帝的忠實擁躉，更是高鐸斯大帝的貼身近衛，惡魔將中實力僅次於首席阿克蒙德的大惡魔。

    “他，有其他的工作。”

    從黑袍下傳來的聲音有些遲疑，大概對於馬德爾而言，他也無法理解，爲何在這種緊急情況下，高鐸斯大帝居然給這位實力和忠心都極爲可靠惡魔將派遣了其他的任務。

    “至於那邊的指揮官，我覺得還是讓你身旁的聖騎士來好好介紹一下，人類開國元勳歷山德。”

    “不必，如果是歷山德，那我肯定是知曉的。”

    喬治注意到，這是第一次，馬德爾主動提起敵方將領的名諱，當然，他並不會覺得意外，畢竟歷山德的名諱實在是太過響亮，沒有人能不爲之肅然起敬。

    斬逆賊，滅諸侯，平天下，富蒼生。

    這十二字便足以概括歷山德將軍的戎馬一生，作爲最早一批到達埃克西奧斯大陸的倖存者，他在最初的混亂時代裏殺出一條通向統一帝國的血路，在他走向帝王寶座的路上，無論是腐朽而強大的舊時代貴族，還是假借獅鷲心劍之名號令諸侯的反賊護劍官，都在歷山德將軍堅不可摧的意志下粉身碎骨。

    歷山德將軍的實力都是有目共睹的，個人魅力、武力值、作戰指揮，幾乎都位於這個位面的頂層，在歷山德將軍統治派拉達帝國的時候，帝國的疆土比佔據位面半壁江山，在歷山德指揮的大軍面前，偉大的阿坎也不敢輕視派拉達帝國的威脅，精靈王國亞蘭諾恩更是難成氣候。

    只可惜歷山德將軍做錯了一件事，他推行廢黜貴族制，減小了平民與貴族之間的財富差，殷實了一般民衆的錢包。有人歡喜有人愁，推行廢黜貴族制的行爲顯然觸及到了不少舊貴族的利益，他們假裝投誠，卻在歷山德將軍的身後露出了悄無聲息的刀尖。

    歷山德將軍的倒臺，讓派拉達帝國迅速沒落，國內勢力不斷更迭，大小家族浮浮沉沉，鄰國亞蘭諾恩精靈王艾爾文的崛起，更是讓派拉達帝國的疆土銳減。最終，以路易斯家族主持的光明教爲核心，三大家族成功穩定住派拉達帝國的核心權力，確立了獅鷲心帝國政教一體的治理體系。

    當然了，無論真實歷史記錄還是史詩傳頌歌謠，都無一例外地指出一點，歷山德很強，非常之強，若是拿現世的英豪相對比，大抵也是與高鐸斯大帝或是艾米莉亞.夜港女王之流，和教皇的威脅相比不遑多讓。

    “看來，這會是場艱苦的戰爭。”

    遠方的夜還很黑，倒映在海浪上的星辰模糊不堪，讓人看不清未來，但至少，尚未爆發衝突的當下，每時每分都彌足珍貴，多一絲準備，多一絲勝率。

    喬治知道，這個夜晚，還很漫長。

    ……

    黑暗，

    又見黑暗。

    自從踏入這片異世界大陸，喬治已經將這片黑暗的出現視爲常態。

    他知道，這份不期而至的黑暗總會消退，他也知道，在消退之前，這片黑暗總會給他捎上些伴手禮。

    喬治在黑暗中，等待了一會兒，百無聊賴的他從黑暗中抓取了一份能量，搓成了捲菸和烈酒，捏成了沙發和圓桌，自顧自地享受了起來。

    大概是心態上與這片黑暗有些和解，不知從哪一次開始，喬治根據無師自通地學會了這類打發時間的小招數。

    又過了一會兒，大概是黑暗也無法忍受喬治的怡然自得，在他的面前亮起了一道光芒。

    先是如燭火般的搖曳，隨後漸漸擴散，彷彿洞察事件的魔鏡般，展現了喬治陌生卻又熟悉的一幕——

    “媽媽，不要離開我！”

    “是不是因爲我是一個壞孩子，你才要離開我！”

    那是一個躺在冰冷被窩裏瑟瑟發抖的銀髮男孩，他蜷縮在牀鋪的中央，在夢中不斷地啜泣着。銀髮男孩先天氣血不旺，比起同齡人，他身體發育得更晚，臉上也少一分血色，多一分病態的白。

    更糟糕的是，本該給他暖牀的母親已經不在這個家了，他那冰冷的手腳只得相互依偎着取暖，但這副運動不足的身體着實沒法將這牀雙人被加熱得更暖，而被淚滴不斷打溼的枕頭更是爲這份冷寂雪上加霜。

    銀髮男孩梨花帶雨的臉龐喬治只覺得熟悉，但喬治記得掩着雙目的那雙瘦削而細長的手，那是一雙被她母親誇讚過好看的手，那是一雙不同於他父親那樣粗壯有力的手。

    那是他的手。

    喬治不禁訕訕一笑，明明此時此刻，自己身經百戰的鋼鐵之軀正在抓緊每分每秒修復創傷，恢復體能，在意識世界中的自己卻無比清醒的，以第三人稱的視角觀看幼時那脆弱不堪的模樣。

    這一次的黑暗主題，看來是地球上的回憶。

    只是，

    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精神這般容易陷入到這片黑暗之中的？

    喬治努力回想着，但和過去嘗試過無數遍的那般結果一樣，自己的腦海無比抗拒去搜索相關的細節，不僅如此，喬治還發現，似乎從母親離去的那晚開始，到自己穿越前的記憶，別說回憶起陷入過黑暗的那些經歷，甚至連這段期間的細節，隨着時間的推移，都開始變得逐漸模糊起來。

    這是提前進入老年癡呆症了？

    異世界有沒有解決阿茲海默症的魔法？

    喬治也查閱過許多資料，他搜尋過絕大多數埃克西奧斯大陸他能接觸到的信息源，但調查的資料越多，他越是感到迷茫：

    部分書籍指出喬治白天過於疲勞，才有這般“神魂分離”的後遺症；

    而另一部分知情者則表示，這是路西法家族天賦未來視使用過度的副作用之一；

    至於喬治聽過最爲玄學的一個說法，來自某位受創後暈厥數年後才自然甦醒的戰士，他說自己的意識常年陷入夢境中，唯有在夢境中重傷陷入昏迷時，反而能在黑暗中窺見現實。

    “最近是不是得少用點戰術電腦了？我那思鄉之情未免也太過氾濫了。”

    思前想後無法解決問題，喬治的意識最後只能長嘆一聲後這般自嘲。

    回過頭，看着年少那哭泣的自己，不知怎的喬治卻有些心生羨慕，那裏有溫暖的牀，而非漫天繁星的廢墟；那裏有安全的房，而不需要在手指觸及之處藏好武器，那裏有廉價的水電煤，肥沃的土壤，充足的食物，而不是物資匱乏到連果腹之物都能成爲流民鋌而走險的理由。

    如果能回到過去該多好，那般的簡單而和平。

    但，

    藏在和平表象背後的那些吸血鬼呢？

    導致喬治人生如此混亂的那些吸血鬼呢？

    害死喬治母親的那些吸血鬼呢？

    難道不該殺光他們麼？

    難道不該復仇麼？

    這般思考着的喬治，思緒不斷飛舞，化成千奇百怪的幻想。

    一陣猛烈的風聲忽然在他耳邊獵獵作響，隨之而來的，火焰的味道撲鼻而來。

    是戰爭燃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