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一章 真相（二）

    喬治稍稍俯身，仔細地觀摩了一下這片佈滿了腳印的沙石地，不難發現，儘管走入這片廣場的足跡，或深或淺，或大或小，但最終，這些腳印都匯聚到了同一塊演講臺的底下，然後，他們在演講臺上的黑衣衛的指揮下，十分努力的排列成形，一隊又一隊，一列又一列。

    接着，足跡分叉了三個方向。

    左，中，右。

    “先從左邊開始吧。”

    左邊的步伐較爲整齊，且足跡較深。

    有些步伐孔武有力，也許是戰士，也許是德魯伊；

    有些步伐輕盈無比，也許是精靈獵手，也許是刺客。

    毫無疑問，這邊是清一色的青壯年精靈，個個都是具有不錯戰鬥力的有生力量。

    經歷了突如其來的火災，他們現在還好麼？

    如是這般擔憂着的喬治，沿着足跡的方向快步走了幾步，很快，他便走到了盡頭——

    一條佈滿了藝術品的藝術長廊，一場沒有任何一名精靈能夠拒絕得了的藝術沙龍。

    “唯有精靈，才能懂得藝術的真正價值。”

    ——沙龍的入口處，一排精靈語如是寫道。

    向內走去，名畫，樂譜，雕塑，傳記……

    應有盡有，目不暇接。

    但，黑衣衛請這些精靈來異端審判神殿，只是爲了招待他們欣賞藝術？

    笑死，這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麼！

    “團長，不出您所料，找到了。”

    找到什麼了？

    血族們找到了躲在花瓶下已經盡數揮發的昏睡藥劑瓶；

    血族們找到了混合在茶包裏的毒素粉末；

    血族們找到了藏在壁畫和牆面下的暗門；

    血族們找到了暗門裏面各式各樣的刑具和鐐銬；

    血族們找到了血跡斑斑、大小不一的囚籠；

    血族們找到了藏在天花板上用於起吊囚籠的吊裝孔、吊鉤和機關輪軸；

    血族們找到了將囚籠運輸到室外的密道；

    血族們找到了密道外僞裝成農場的中轉站；

    血族們找到了獵獸團所屬的篷車和四通八達的車輪痕跡；

    唯獨沒找到的，是那些精靈。

    他們，現在在哪兒？

    “車輪的痕跡依舊很新，大概是前些日子剛剛離開此處。”

    無法抑制的想象力讓喬治清晰的模擬出黑衣衛們從下藥昏迷到拷打囚禁，最後一車又一車將精靈奴隸運輸出境的殘忍手段。

    想到這，喬治不受控制的感到眼冒金星，他緊咬着牙關，狠狠的握緊了拳頭，反覆深呼吸多次，讓嗆鼻的煙塵掩蓋掉即將噴出胸口的憤怒後，喬治眉梢的憤怒與焦慮才慢慢舒展開來。

    畢竟，這世界上可不止喬治一人扛着拯救精靈奴隸的重擔，精靈王一手培養的暗衛們可都活躍在位面的角角落落，隨時準備拯救他們的同胞。

    只要活着，便還有希望。

    “回廣場吧，這裏什麼都沒有。”

    回到廣場最初的起點，這一回，喬治選擇了中間那條道。這條道上步伐雜亂不一，足跡有深有淺，雖然比起左邊清一色的青壯年，中間這條道上步子的大小和足跡的尺寸非常混亂，但喬治也可以準確地判定，這是青少年至中老年的普通精靈所走過的道路。

    “唯有努力工作，才能創造屬於你的財富。”

    ——道路上方的橫幅，一排精靈語如是寫道。

    所以，這條道通向哪兒？

    搖曳的火光跟隨着足跡，領着喬治一行人向前走去。

    在跨過無數道門檻和柵欄，越過無數個簡陋的宿舍，穿過無數個早已廢棄的空房間之後，火光照亮的視線豁然開朗。

    等待着喬治一行人的終點，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地下巖洞，準確的說，是一個人工鑿出來的，通向外面紅鱗湖泊的地下巖洞。

    黑衣衛們在這裏鑿出巖洞來做什麼？

    不，在這個問題之前，喬治必須得先問上一句，精靈們去哪兒了？

    巖洞的入口處掛着用精靈語書寫的咒語，咒語的效用是短時間潛入水底，巖洞邊上的作業室裏堆放着山一般高的劣質榔頭和鐵鍬，木質的握把上能聞到滲入縫隙裏的血漬，巖洞的表面坑坑窪窪，偶爾能在碎石堆裏翻出早已腐爛的精靈斷肢。

    巖洞的軌道上依舊留存着一車又一車沒來得及推出去的碎石渣，空氣中依舊殘留着揮散不去的血味，水面上依舊漂浮着許多新鮮的殘肢斷臂。

    無數的證據指向一個結論：這些普通精靈們在這裏被奴役，精靈們在這裏被迫做着苦力，並且，不久之前，這裏發生過一場屠殺！

    稍稍觀察了一下斷臂，不同於那些沉入水底，已經徹底白骨化的屍首，這些依舊新鮮殘肢斷臂，被湖水浸泡過的表層皮膚僅僅只有輕微的褶皺，斷口處的肌肉纖維裏尚在不斷地向外滲出血液，通過這些線索，再提取少許血液樣本進行讀血複覈，喬治進一步推算出了這場屠殺的準確發生時間——

    兩小時前，大概是在喬治徹底戰勝黑衣衛的不久之後。

    也許是知道回天乏術，黑衣衛們決定徹底毀屍滅跡，燒燬這座異端審判神殿。

    清除的命令開始了，在這些普通的精靈們毫不知情、還在埋頭苦幹的時候，監守着他們的黑衣衛監工從他們背後發起了攻擊。

    也許是因爲黑衣衛們過於心急，他們的屠殺很快就被其他精靈發現，恐懼和混亂如瘟疫般蔓延開來，精靈們四處逃竄，黑衣衛們窮追猛打，這些殘肢斷臂便是精靈們在慌亂中意外躲開致命的第一刀後，留下的鐵證。

    只是，精靈們的屍體去哪兒了？

    稍稍用探知魔法一追蹤，答案便浮現在了眼前——水底。

    但，喬治的探知魔法僅僅深入了水面下數米後，便如同撞在了銅牆鐵壁上，再無法侵入分毫。

    封印，無比強大的封印！

    在這封印背後，到底隱藏了些什麼？

    在這人工挖鑿的湖底通道裏，到底隱藏了什麼？

    “地獄火.改！激光穿刺！”

    經過些許時間的蓄力，一道形如激光炮般的高溫射線猛地刺入水底，狠狠地撞向湖底的封印。

    驟然間，這片並不算深的小水潭被突如其來的高溫直接蒸成水汽，離水潭較近的幾個血族手下躲閃不及，被水蒸氣燙得直跳腳。

    然而，直到喬治體內三成魔力蒸發，這擁有毀滅性力量的激光的唯二建樹，也只是撥開小水潭的面紗，露出水底那巨大的巖壁大門，並在上面留下淺如遊客“到此一遊”一般的劃痕而已。

    這一式激光穿刺已是喬治目前手頭上單體攻擊力最高的法術，平時由於前搖太長而一直沒機會使用，現在看來，這巖壁大門也絕非暴力拆卸能夠輕易搞定的凡物。

    “走吧。”

    看着紅鱗湖泊的湖水順着巖壁大門的縫隙不斷地溢向小水潭，稍稍估摸了一下強行拆除巖壁大門的時間之後，喬治最終決定暫且放棄深入封印探索的念頭。

    直到這時，他稍稍有些後悔自己沒帶上三位派拉達帝國出身的戰士或聖女了，這個封印由非常濃厚的光元素構成，但凡三人中有一人在此處，都能大大加速解開這個祕密。

    放下封印之事後，回過頭，喬治一行人繼續向前走，從礦場邊上的支路向深處行進。

    “唯有虔誠的接受懲罰，森林女神才能夠寬恕你的罪孽。”

    ——支路的指示牌上，一排精靈語如是寫道。

    視線的盡頭，喬治能望見好幾排尚未探索過的樓房，然而當他站在這些樓房的跟前時，喬治再一次感覺氣血上涌、呼吸不暢了。

    有些房門打開後，裏面擺滿了常見及不常見的處決工具——絞繩，斷頭臺，鐵處女，等等等等。即便不去刻意接近，房間裏角角落落滲入骨髓的血味都會讓人望而卻步；

    有些房門打開後，地上擺滿了各種不堪入目、喪盡人倫、本來絕不應該出現於世間的刑具，任何一件拿出來，都會讓類人族的女性留下一生的心理陰影；

    而有些房門打開後，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只有一平米大小的房間。

    是儲物間麼？喬治第一時間便否決了這個猜測，原因無他，這個僅有一平米大小的房間地板上，卻密佈着大小不一的，深深的鞋印。

    “這裏是……罰站室？！”

    有時，只需要地上幾個簡單的鞋印，還有衣服和牆壁不斷摩擦留下的殘痕，就足以讀懂很多事情，很多，殘忍的事情——

    三四個成年精靈共同擠在同一個房間內罰站，在這個手不能動，腿不能挪，四面無光的房間裏，不眠不休地罰站一天，甚至兩天，唯一能聽到的聲音，僅僅只有身旁精靈逐漸衰弱、逐漸停止的呼吸聲。

    這是怎樣一種絕望的處刑啊！

    喬治僅僅只是稍稍感同身受了一下在這個罰站室裏精靈們的遭遇，那讓人昏厥的窒息感便強行打斷了他的想象力。

    “處決室、調教室、罰站室……這裏是地獄！”